妹怎么了?我画的不好,哪里有瑕疵?说出来,我重新画给你。”
“没……没啊。”徐六连忙摇着头,“姐夫画的这么好,谁敢说有瑕疵那就是没良心,我只是……在想自己的事。”
“小丫头有心事了?来跟姐夫说说,是不是遇到顺眼的男人了。我知道这几天,伯母带着六妹参加了不少茶会什么的,介绍了好多才俊给你认识。说说看有没有什么能入眼的,我帮你参谋一下啊。”
两人说着话,已经从房间里来到院里,身后那些女孩子都在那里看画像,或是羡慕或是赞叹,唧唧喳喳地声音很嘈杂。在这种环境下眼见没人听到什么,婆子们又被赶开了,徐六胆子就大了些,她的脸红红的看着范进道:“姐夫……你很希望我嫁人?”
“这个不是我希望你嫁人,是老夫人希望你嫁人吧。其实也不是马上嫁,而是找个人定下来,这样的话老夫人也就了却一桩心事。于我个人而言,倒是觉得婚姻大事应该慎重,毕竟这关系到你一生幸福,如果胡乱选个人就嫁了,对谁都不是好事。只是眼下我们大明朝的婚姻就是这样,像赌博一样,嫁对了人就是父母眼光好,嫁错了就是自己不会经营,总归都是错在子女。没办法,世道如此,不给你了解对方的机会。你比大多数女子幸运,有选择的权力,所以更应该慎重,别委屈了自己。”
徐六的情绪高了些,“还是姐夫好,家里就只说女子就该嫁人,从不肯跟我讲这些道理。那些所谓的才俊,有的是我大哥的朋友,你想想看那都是些什么人。还有的是商贾人家,还有一个男人居然是死了娘子的,今年已经三十几岁了,比我大哥年纪都大。我知道娘的意思,她是觉得我这样子,只能嫁这样的人,只有姐夫对我好……”
“你姐姐对你也好啊,但是她现在这时候不方便给你找相公。再说她又不能从湖广把一群公子给你送来挑选。你说的这些啊,全都放弃掉就是了。不是贪图国公府的财势,就是娶不到大家闺秀的,不必考虑。”
徐六看看范进,“那姐夫觉得我该考虑什么样子呢?”
“样子不重要,关键是你喜欢,也要喜欢你。这个很重要,两人要过一辈子的,如果互相不喜欢,那一生就是折磨了。我说你运气好,就在于你有这个条件去找去选去寻觅,也有足够的条件等待。遇到你命里注定的那个人,也可以和他长相厮守,不用担心被谁破坏掉。”
“我一个出过天花的女子,真有人喜欢么?”
“为什么没有?你这么可爱,这么漂亮,怎么会没人喜欢。别总把天花那事记在心上,你不说我都要忘记了。连我眼光这么犀利的人都看不出,何况其他人?”
徐六将那画轴紧抱在胸前,低头无语,两眼只看着范进的靴子。过了好一阵,才忽然道:“姐夫……如果我被娘强迫嫁给一个不喜欢的人,他又欺负我,你会替我出头么?”
“当然了,谁敢欺负我这么可爱的小妹,我当然要教训他。不过最好的办法,还是不要嫁。老夫人那么疼你,不会强迫你嫁人的。再说你还有绝招,可以哭。只要哭的老夫人心软,就不会要你嫁了。主要也是你没事就说要出家,把夫人吓着了,今后少提出家的事就好。”
徐六小声嘟囔了一句,范进没有听清楚,再问时,她又摇着头不肯说。主动岔开话题,问范进下乡做什么。等到得知是去查夏粮的事,她忽然道:“姐夫……你能陪我去乡下玩几天么?你知道的,我家的坟茔就在钟山,我想去那里扫扫墓,祭一祭祖宗。”
这种事在当下是极正确的孝行,没人能说不该。范进自然支持,但是自己要做正事,怕是没这个光景。陈有方、刘鹏两人负责夏粮征收,是他布的一步闲棋。这工作就是对方的范围,自己不好侵夺。但是事后调查,则是自己的工作权限,如果能找出问题来,就能好好收拾他们一顿。有这种大事在,哪有时间去陪小姑娘玩。
徐六笑道:“这种事也要姐夫亲历亲为,那姐夫这个官不是要累死?不就是这点小事么,小妹派人去做就好了。让几个锦衣卫加几个管事去问问就好了,又不是什么大事。”
魏国公是江宁的坐地虎,势力遍布各个衙门,锦衣卫里也有大批徐家旧部门下,徐六小姐一句话,就可以支使卫里的人马。这些人虽然素质一般,但是调查这种夏粮征收的私弊,总归还是做得到。这里面的私弊并不复杂,徐六自己也了解一二。
她调皮地笑道:“姐夫如果陪我去玩,我就帮姐夫查夏粮,保证把那些人的私弊抖个干净。到时候让姐夫打他们板子,好好教训他们。其实姐夫担心什么我知道,不就是怕不能完课么?其实这没有什么,我让爹和王世贞打个招呼,把上元县的课税摊派给其他各县就好了,一个县分一点点,姐夫就不用发愁。”
“小孩子,你那是挖肉补疮,不是办法。”范进摇着头,但看她那一脸失望的可怜样子,还是不忍心拒绝她,“我怕了你,不就是去钟山陪你玩么?我应了便是,记得叫上你大哥,我们两个慢慢聊么。”
徐六脸上绽开笑容,把画轴抱得更紧一些,“我就知道姐夫疼我。那我回家去准备,不许骗人。”
第四百二十一章 拜师()
盘琼早在范进与徐六出来前,就悄悄退了出去。乘着轿子再次来到衙门时,没走正门,而是从后门进去。
那些女孩听课的样子,让她不自觉想起了在罗山的情景。那时候的自己也和那些女孩一样,无忧无虑,没有什么值得发愁的事。自己那如同山神般威武的阿爸,可以解决所有麻烦。寨中勇士总能及时拿来粮食盐巴,不让族人挨饿。
即使到了大员之后,她明白族里的物资主要是抢来的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人总是要活下去,只要能让族人活下去就没什么不妥。深山里环境险恶,没有这股狠心肠,人是活不下去的。强者生存,弱者死去,这是最正当的道理。也正是因为她的这种看法,才让她非常顺利地融合到海盗队伍里去。
对比官军,自己全族就是弱者,所以当两者发生冲突时,他们活着,自己的亲人死掉了。在她的认知里,其实这也没什么奇怪之处,但是她可以支持自己家人对别人弱肉强食,反过来则接受不能。对于一手策划了罗山覆灭的凌云翼和范进,她的心中始终都有恨意,而且是刻骨铭心的恨。
对于范进她既恨又怕。林海珊牢牢掌握着她的命脉,她的兄长和两个姐姐,都在对方掌握之中。自己稍有异动,就会全家死绝。因为这一点,她不敢对范进不利,可是每次看到他的脸时,就忍不住想要杀了他。
船上的人都以为她是爱护身体才没和范进发生什么,只有她自己清楚,自从自己的爱人盘虎当着自己面被乱枪打死后,她的灵魂已经随着爱人去了。现在活着的,只是一具躯壳。
既然是躯壳,陪谁都可以,执行林獠的命令,把自己给这个男人也没什么关系。她之所以拒绝这样做,是担心控制不住自己,看着他睡在自己身边时,会忍不住杀了他,那样全家就都跟着倒霉。
在她心目中,这个毁家仇人是魔鬼,是野兽。可是看着他讲课的样子,又是那么和气,那么……英俊。从他的眼神和脸上,看不到半点凶恶,谁能想到就是这么个书生,一手制定了覆灭自己家园,让万千族人丧生的计划。如果不知他的底细,只会当他是个文弱书生,让自己的姐姐看到,恐怕还会义无返顾地爱上他。他到底是个恶魔,还是个天使?
盘琼心里恨他,又想要了解他。这个书生跟自己以前见过的书生不一样,以往心里只把他当做是个阴谋诡计的魔鬼,现在看来肯定是想错了。
这个人天生就有着某种亲和力,让人容易对他产生信任,近而愿意接近他。而他开办女塾的行为,当然不是为了搞女人方便,更像是某种利益手段。这种手段她可以想明白,但是没有范进做先例,她就想不到。或许自己以后也可以像他一样,靠各种迂回策略与人拉近关系。
也难怪林海珊那个明明喜欢女人的女人会为他生儿子,这个恶魔或许真的有非凡的能力,值得女人去爱,值得女人为他疯狂。她当然不至于只看了一次讲课就对范进动心,再者她现在已经没有心了。她想要做的事只有一件,就是复仇。
作为林海珊爱宠的盘琼,在岛上立足,不光是靠着和林海珊的这种亲密关系。更多是靠着她的智慧和学习能力。经过连番打击之后的她,很快就成长起来,才智谋略方面能够成为林海珊的重要帮手,在整个队伍里也少有人及。
在表面上,她只是个女俘虏,为了家人的安全不得不为林海珊效力。只有她自己清楚,在她内心深处,报仇的念头从未停止。只是在手段上,有一些差别。
单纯的杀几个人,未免太便宜他们了。她要重新建立一个罗山,一个属于自己族人的乐园。她会恢复罗山人曾经的光荣,找回幸存的族人,把他们整合起来,打败大明官军,夺下一块土地。到那时,她要看着范进和凌云翼失败的模样,惟有这样才能算是报仇。
想学习汉家人的长处,这是父亲不止一次说过的观点,那位导致全族遭遇灭顶之灾的书生,就是因为这一点被父亲当成了贤者请上山来。而范进无疑比那个男人强多了,自己应该学习他,再打败他!既然他肯教女人读书,那自己为什么不成为他的学生,将来再击败自己的老师?还有什么比这种方式更能出气么?
抱着这种想法的盘琼,表现得就不像上次那么拘谨。在海盗窝里养成的几分匪气,与她的相貌颇不相配,让郑婵都有些错愕。她倒是不吃盘琼的醋,因为犯不上。这么个小姑娘,在这里待不了多久就会离开,就算和自己男人发生些什么,也不会有什么威胁。
在胡氏与梁三姐来过之后,眼下郑婵的大敌就是这些和范进一起吃过苦的女子,于其他人都不介意发展成外援。让当家的知道,自己是个大度的女人,不但不吃醋,还愿意为他拉马。只要有这种印象,他肯定会宠自己。抱着这种思路的郑婵,端茶倒水预备点心,招待的很是殷勤。盘琼也借着机会,向郑婵打听着范进的事。
“大老爷在上元时间不长,不过好事做得多了。现在城里百姓提起老爷,都是没口子称赞,说是真正的清官。就说衙门门口挂的帐本,把县里每一笔开支罗列个清楚,我就听不少人说,没见过这么傻的官。把这些都写的清楚,自己去哪里发财?但是也有人说,当家的不愧是海笔架乡亲,做事有海笔架的风格。”
“女塾?我知道啊,当家的是要借女塾多保护一些女人,免得冯邦宁再去找她们麻烦。姑娘你在江宁可要小心,冯邦宁那个混蛋,可是会抢女人……”
絮叨中,盘琼整理着有用信息,脑海里逐渐浮现出一张图。图上的范进是如何一步步前进,有了今天的成就。他的成功并非侥幸,每一步都有着自己的道理。越是如此,盘琼越是坚定了要向范进学知识的决心,跟他学的越多,自己离成功就越近。
等到范进回府,盘琼脸上勉强挤出了几许笑意,见到他之后盈盈下拜:“老师,请你收下弟子吧!”
“老师既然肯在私塾里教女人读书,可见老师并不反对教授女子读书,我也想成为老师的弟子。不过我想学的不是那些女孩子学的东西,请老师教我真正的学问。只要老师答应,我……什么都肯做。”
盘琼的脸上有了一丝红晕,但瞬间就消失无踪,代之以坚毅和果决。
范进看着她的眼睛,“嗯,怪不得能从俘虏这么快成为头目,你比普通人的胆子大,心志也成熟。如果你见了我始终都是冷冰冰的,只能证明你是个有骨气的人,但是活不久。如果见了我就任我为所欲为,就证明你已经连复仇的勇气都没有,是个无用之人。现在这样,刚刚好。既肯向我低头,却又表现得很有骨气,你知道么?这样的女人,男人征服起来会非常舒服。”
盘琼面色不变,“只要老师肯收下我这个弟子,我愿意让老师征服。”
“那如果我不答应,也要征服你呢?”
“那弟子会反抗,必要时会以死相拼。”
范进一笑,“你这种说辞就更让我想要征服你了,尤其是看你反抗的样子。但是……我刚才从你眼里看到了仇恨,掩藏很深的仇恨。所以你宁愿被你的仇人占有身体,也要拜仇人为师,所图的算盘一定不小。你要杀的人,怕也不是我一个吧?”
盘琼想要否认什么,但又放弃了,只咬着嘴唇不说话。范进道:“不想解释?”
“老师这种聪明人面前,我解释是没用的,我的任何说辞,老师都会说是狡辩。至于老师肯不肯收下我,是由老师自己决定,与我恨不恨老师,也没有任何关系。”
范进点头道:“孺子可教。我虽然开了女塾,但是并没有真正意义上的弟子。之前有个弟子加干儿子,算是你的师兄,他年纪比你小,但是你依旧是他的师妹,而你是第二个。我会像教你师兄一样教你,至于能否报仇成功,就看你自己的本事。”
“那需要我叫老师做义父么?”
“那就不必了,虽然那样很刺激,但是我真的不喜欢那种玩法。所以我们只是以师徒相称就好。”
盘琼点点头,随即挺了挺胸脯,“我知道弟子拜师是要奉上束脩的,就让弟子以身体支付拜师费用吧。我会尽力服侍好老师,让老师舒服。我是林獠的女人,还没有过男人,老师是第一个。”
“那你就不怕我占了你的便宜,什么都不教你?”
盘琼露出一丝凄楚的笑容,“灭族破家之人,身体本来就不属于自己。我那些姐妹被你们随意欺凌的样子,我还记得。如果老师想要得到我,我本就没有办法拒绝,所以也就谈不到害怕。何况我相信老师是个真正的强者,不屑于做这种事。”
范进道:“算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