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手段又能起什么作用?
三道四书题里有两道自己昨天下午刚刚做过。李夫人拉着范进除了劝诱他入教,就是与他闲谈。由于临近科举,只谈些风花雪月之类的事显然不靠谱,是以谈得最多的还是文章。她出了几个题目,要范进做一做,算是游戏,也算是考教。其中鼋鼍蛟龙、所谓平天下这两道题就是李夫人出的题目。
她的知识水平其实一般,以四书春秋出题,本就不合其风格。所出的题又正好与考试的题目相合,自然不能用巧合来解释,唯一的解释就是:这次科举泄题了。
按科举规则,是在考前一天,也就是二月初八这天,由两位总裁官临时翻阅书籍选择考题,再交给字匠刻工印制准备二月初九的考试。这位李夫人果真有通天手段,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已经把三道题里的两道拿到手。而四道春秋题,她也拿到了三道。
由于已经做过一遍,肚子里有了腹稿,对比临时见题的考生,自然占了很大先手。本来会试就是乡试的翻版,区别是考生水平不同,实际的考试题目和形式区别不大。范进从凌云翼那学了考试的窍门,再赶上七道题里自己有五道做过,信心自然大增。
考试虽然初九、十二、十五要考足三场,但是实际上与乡试一样,会试也面临同样的问题:时间太紧。二十七就必须放榜,留给看卷子的时间一共也没多少天。而所有的考官在这段时间里,每三天要吃一次由国家供应的酒席,平时还有入帘酒,阅卷酒之类的小规模酒宴犒赏。主要的时间都在喝酒吃菜上,看卷子时间更少。
所以二场的论、表、诰、判乃至三场的策论,其实都是那么回事,看不看的不太在意。主要精力都用在第一场,看这七篇文章上。只要这七篇文章做的出色,会试就肯定能拿到名次。
固然眼下范进的生活已经摆脱了范庄时的赤贫状态,步入明朝富翁这个行列,但一想到不久之后自己即将成为进士再迎娶白富美一名,步入明朝官员阶层,从此紫袍金带荣华富贵走上人生癫峰,心中依旧是有些小激动。
三道题里,鼋鼍蛟龙出自中庸,另外两道题出自大学。作为会试,题目难度确实比乡试略高,鼋鼍蛟龙这个题目很有些刁钻,不大容易写。
原文里列举了一大堆水族生物,鼋鼍蛟龙只是其中一部分,万历又不开海洋博物馆,题眼显然不在水生物上,即使在,举子也不懂。大多数举子见到这道题多少会有些懵圈。范进好在已经做过一次,当时用了颇长时间考虑破题,自然不会忘记,现在应付起来就很轻松,提笔写道:历举水族之异者,所以著生物之功也。
这道题目的破题,采用的是暗破的方法。起两股就是从不测者角度讲起,第一股讲水的广大无边,下一股讲水里的生物如何神奇。然后中两股则是讲题目中几种怪物为何并名称孤,后两股则是讲这四种动物只能生长在浩瀚大海,而非沟渠,也就是潜水难养龙的道理。
到了束两股,则是先从生物的角度讲水,又从水的角度讲生物,结语部分又强调了水生万物,四种大型生物只是其中显眼的,不显眼的还不知多少。
在答题中间接引出了海洋的广阔及无穷的未知性,眼下的科技自然不可能对大海进行什么有效探索,但只要吸引一些人对海洋的注意力,便也算成功。
所谓平天下则是比较正常的题目,其实就是考这些未来进士,对于维护社会稳定,如何保障社会平稳运行的看法。中了进士就要准备当官,身为官员预备役这一部分也是必有的才干。
比起普通举人,范进是在凌云翼手下工作过,并得其私塾教导,算是两广总督衣钵传人的。即便是凌家子侄也未必享受过的待遇,现在他都享受了,这种题自然驾轻就熟,以:释治平之序,即心之同而得道矣为破题,阐述的则是在百姓间宣传尊亲尊老的原理。
讲法律制度,老百姓未必听的懂,也很难宣贯。讲尊亲尊老这种最简单的道理,老百姓易于接受,也愿意遵从。尊亲尊老,维持人伦关系的稳定,社会就不容易发生变革,也就没有大乱发生的土壤。固然这样的环境不利于革新,不利于社会结构变化,不利于打倒狗皇帝等等。但是从统治阶级立场看,这确实能维持社会平稳,国家太平。既然要做进士,自己属于什么阶层,屁股坐在哪边,总是要搞清楚。
此谓唯仁人则是强调举贤,亲贤臣远小人的重要性,这道题相对就容易些。范进以:发仁人用情之义,而益信其为仁之至也。亦堪称恰倒好处,比之他平时做的文字看,这篇要算是上品了。
随后两场考试便无甚话说,等到最后一场策论考完,正是二月十五,迟来的春风终于吹进京师,等走出贡院,随着关清范志高两人一起走向郑家铺的范进心内意识到:春天终于来了。
第二百五十六章 贺礼(上)()
会试这九天时间里,虽然每一场考完,都有三天的休息时间。但是范进放松的机会并不多,主要还是冯保和李氏那边,经常有邀请。那座小院几乎成了范进的新住所,一连又画了十几张画像出去,既有冯保的也有李氏的还有一些则是指定的画像。
他们的态度倒是很客气,每次绘画之后,都有酒席预备,即使是素席味道也是不差的。除此以外,还有一笔丰厚的润笔拿,不会让范进吃亏。只是如此一来占用了其大半时间,与薛五在一起的时间很少,至于再往相府见张舜卿更是办不到的事。
即使有几个晚上与薛五在一起,却也只是牵着手说话聊天,困了便睡,秋毫无犯。一方面当然有范进考虑张舜卿的原因,想着这个相府千金为了争取一年之约而至吐血,其情可感天地,自己想要做些什么,心里便有些愧疚,另一方面却也和薛素芳有关。
她似乎很满意于这种精神恋爱模式,并将这种模式看的格外神圣,对比起来,认为男女之爱就显得低俗。所以每每主动拉着范进的手说话,却又没有主动索欢的意思,两人的关系便也就止步在这一层。
以范进的经验,男女如果身体素质正常,止步在这一层的话不是什么好现象,早晚会出现一个热心邻居,或是其他什么人,让其中一方戴上翡翠之冠。何况他心理上怎么想是一回事,身体上怎么想就是另一回事,一连素了几天,他确实有些熬不住。
按说其之前在范庄时未曾发迹,想找女人就只有一个胡大姐的时候,反倒是可以心清如水。到了现在,却是一晚独眠都觉得寂寞。乃至九天下来,就很有些受不住。除了食髓知味的因素,另外的原因就出在香上。
每次到冯保的宅院里做画,李氏都会燃上她预备的那香,包括她身上的香味,闻起来确实是好,但是闻多了,心里就总会不由自主产生些其他念头。至于那香的来历他也问过,还和自己算是有渊源,自广东采办的正宗龙涎香。
当年世宗最爱龙涎,每年都有庞大的采办任务。虽然到嘉靖驾崩后,采办数字大减,但是使用龙涎的习惯也在宫廷和上层社会里形成了风气。李氏出身是商贾之家的女人,与上流社会打交道机会不多,属于知其然不知所以然。在大乘教也是跟其他人学怎么打扮怎么用香料,再摆摆自己的身份,自然用什么都是对的。
其逻辑是既然皇帝都用龙涎证明一定是好东西,尤其这种香价格昂贵,可比黄金,自己随意使用更显示身价。其本身确实也有凝神静气的作用,用在道士的法事里,制万寿香饼,可见对人是无害的。连她用香的方子,都是宫里得来,按着当日世宗留下的配方制香,用着也能显示身价。
但是范进毕竟是书生,知道的事,比这李氏夫人可能还要多些。世宗除了信道以外,另外一个比较有名的地方,就是好涩。他用这香,很可能是助兴用的,自己闻多了这个心猿意马,再守着一个绝色佳人,确实不容易把持得住。
之前是有大考压着,总算有个不能分心的目标,现在考试结束,他心里便寻思着是不是也该把薛五收拾了,免得夜长梦多。
今天的京师注定热闹,不管考的结果如何,总之参加了会试于人生而言,就是一个重要的仪式。所有参考的举子,全都兴高采烈,邀请知己良朋,组织各种庆典文会。京师凡是够档次的酒楼以及清楼,都已经满客,一些极当红的花魁行首,一晚上可能要赶三到五个场子进行表演。像范进这种出了考场直接回家的,反倒是异端另类。
薛五在路上笑着问道:“退思怎么不去参加文会?以你的才情,尤其是画技,为哪个美人留一幅画像,包准能成入幕之宾。别忘了,当日你在广州的画,可是让过了气的花魁再次走红,这手段在清楼里,便是神仙中人,比起什么诗词文章有用多了。就算你一文不花,也照样有的是姑娘愿意倒贴银两,陪你一个晚上。”
范进哈哈一笑,在她的手上轻轻一捏,“那我真要是今晚上去吃花酒,留宿,你就不吃醋?”
“吃醋是大房的事,我一个外室吃的哪门子飞醋?”薛五低下头,脸微微一红,
“再说我也知道,退思这几日……忍的很辛苦。我们在清楼里,男子见的很多,有一些男人对我们的姐妹也会很好,温柔体贴伏低做小也是有的,被骂几句打两下也不会生气。但不管再怎么好,一到了那种时候,肯定……如狼似虎,若是不依从他,说不定还会动粗。而且如果那种事上不肯应,两人肯定是要翻脸的,毕竟花了许多银子为的就是那个。退思不肯勉强我,足见是把我当成个娘子看而不是一个花魁,你对我好,我也要对你好,偶尔逢场作戏,即便是正室也该体谅何况是一个外室?”
她停了停,又道:“当初听干娘说过,南北教坊司里,都有些好手段的。江宁教坊司若有极出挑的女子,还有可能被调到京师教坊来做事,毕竟都归礼部管么。虽然这几年这样的调动很少了,但是京师教坊司里也着实有几个出挑人物,姿色才情未必在妾身与王雪箫之下,退思若能偷走几颗芳心,也是一段佳话。”
范进摇摇头,“人是要知足的,有了你这个武状元在,其他行院女子……我看不上眼。跟她们虚应故事,没意思,也不值得。”
他心里的想法,自然没法说出来。这年头当红的,都是红袖招玉娇那种罗力,范进一个姐控加高妹控,自然看不到眼里,反不如那些鸨母大姐头能吸引他的兴趣。可一帮进士喝花酒,别人找花魁,自己找鸨母,出去总归不大好。再说一年之约刚开头,自己也得谨慎点好。
再者说来,现在的文会自己参加,也是给别人当陪衬,自然能免则免。张家为张嗣修运作造势已经开始了,在这九天里,连他都受姚旷请托,为张嗣修当枪手,写了几篇诗文,挂张嗣修的名推到市面上为其揄扬名声。
崇文门与冯邦宁那场冲突,不但感动了薛五,也感动了姚八。在薛五看来,那一架范进是为她出头,而在姚旷看来,则是冯邦宁辱骂自己乃至辱及张府之后,范进才愤而出手。这样的人并不把自己作为奴仆看待,而且对张府很是回护,值得作为朋友交往。两下的交谈中,他也和范进比较投契,毕竟都是文化人,有共同语言,就更容易合作。
作为张府的二管家,姚八并不能代替主家表达什么意见,但是邀请范进为张嗣修做枪,显然也代表了他的立场,他是站在范进这边的。
有这么个二管家在自己一边,对于张家的一些动态,范进也有所了解。不管张居正之前怎么惩罚儿子,但到了会试的时候,肯定会把资源倾注到儿子身上,把他抬举起来。
一如之前范进所分析的,张居正不是圣人,也不想按圣人标准要求自己。他就是要趁着自己权势如日中天之时,给自己子女铺好一条金光大道,为他们留下足够多的资本。
除了自己,张府不少幕僚乃至一些依附于张家的书生举子,都在偷偷为张嗣修做枪,确保其在短时间内能拿出大量优秀文章来证明自己的才学。在这种大背景下,不管文会也好酒会也好,张嗣修的光芒肯定是要盖过所有人。自己不可能去落他的面子,可是这个陪衬也不好当,万一他当着众人面朝自己发难,也是很难办的事。与其拿捏不好尺度,还不如直接避战。
这些话由于关系重大,范进也不好对薛五细说,只简单交代两句,又说道:“再说,我现在其实不太适合参加过多文会,固然因为冯邦宁的事,有不少举子很钦佩我,但有另一件事,会让很多学子恨我入骨。至于恨我的人多,还是敬佩我的人多,我现在都说不好。”
“什么事,如此严重?”
“也没什么,就是被人坑了。你也知道的,我赶考的时候路过长沙,顺手破了个妖书案。那案子牵连到何心隐,人已经在监狱里不提了。另外牵连到的,就是黄安天窝耿家那边,岳麓书院也牵扯到里面。当时把书院封了,大家都以为是临时的,过段时间就会放开。毕竟岳麓牌子大弟子多,不能因为这么点事就给关门。结果现在有消息了,书院会开,可是已经改为官学,山长和里面讲课的先生,全都换成官府的人。这还只是个开始,江陵相公已经传出风声来,要尽封天下书院,罢民间讲学之风,全部私学都改为官学。大家这么多年在民间讲学已经习惯了,现在要改成官学,大家肯定不管袄性啊。更要命的是,有些人传言,是我向相爷上的条陈,直述私人讲学之害,才促使相爷下了这个决心。”
“啊?这不是让退思你为张居正顶罪?”
“是啊。本来张居正这么搞,肯定会引起众怒。现在这种消息传出来,很多人就会把怒火转移到我身上。举子里也有不少是书院出身或是喜欢讲学的,怎么也不会喜欢我这种人了,所以参加文会也没好,还是躲在家里安全些。”
薛素芳恨恨道:“这分明是公报私仇,张居正怎么如此行事?”
“这事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