卜己又问诸人有没有什么别的御敌之策?
众人七嘴八舌,众说纷纭,说来说去不外乎加紧城防,如此云云
有一人说道:“周贼狡诈,我闻他昔破颍川襄城、郏两县,用的都是诡计,遣人混入城中,然后在城中内乱,以此破城我等当吸取这个教训,从今天起关闭城门,严守城池,不放一人入城,也不放一人出城,反正我城中储粮甚多,足够数万人吃用半年了”
卜己颔首,表示赞同,说道:“不错……,不过城中储粮只够数万人吃用半年却还不够这样吧,今晚你们就各派兵卒出城,趁汉兵还没有到来之际,再去周围的乡亭里抄掠一遍,一则收敛乡亭积聚,充实我城中谷粮,二则也算坚壁清野,汉兵远来,辎重运输不易,想来应是没有带多久的粮秣,我们多从城外抢掠来一点,他们后期就少一点补给,此损敌益我之计也”堂上诸人齐声说道:“卜帅妙计!”又一个小帅说道:“既然出城掠粮,不如也顺便再掠些青壮进来,这样等皇甫嵩击我城时,我等也可用这些青壮先抵挡一阵”众人又齐声说道:“妙计也!”卜己大喜,说道:“好,就按此行之”
军议完了,渠帅、小帅们各归本营,按这计策行事,分别遣人出城,去掳掠粮食、青壮
……
卜己独坐郡府堂上,又沉吟细思,皇甫嵩威名太大,自出征以来,连克两郡,斩获二十余万,他只有数万之众,越想越觉得担忧,觉得没有保住东郡的把握
这时候堂上没有别人,只有他自己坐着,冷清清的安静无声,不觉甚是不安,又堂宇深深,浑身发凉,便起身走到堂门口,堂外的日光洒下来,身上为之一暖。
他倾耳细听,听到城中各处都是兵马喧闹的声响,这是各部的渠帅、小帅在点兵出城去掳掠粮食和青壮了,这兵马嘈乱之声,让他记起城上还有两万之众,这让他略微安心了点。
回想过去,他本是一个农人,因为信奉了太平道,成为了张角的弟,这才在乡中有了偌大的威望,如今更成为了东郡黄巾的渠帅,麾下数万之众刚起兵时,他所向披靡,一个月就下东郡全境,当时也是各地黄巾声势最大的时候,他见局面一片大好,也曾憧憬幻想:等推翻了这汉家的天下,立了黄天之后,张角登基为帝,南面称尊,那么他作为张角的弟子,作为东郡一地的黄巾渠帅,也就是开国功臣了,什么是开国功臣?如本朝之云台二十八将,那可一个个都是封了侯的,如果能被封侯,那可是真正的大丈夫,从此就步入贵人阶层了。
可是却不料,颍川、汝南黄巾那么大的声势却覆灭得如此之快,转眼间皇甫嵩就带兵杀到了东郡。
他远望天空,心道:“皇甫嵩连克两郡,今至我东郡,也不知是他胜还是我胜?”心中忐忑。
不过,尽管忐忑,他却没有丝毫投降的念头,转望西边,数里外就是冀州广宗张角、张梁兄弟在先败於卢植了一阵后,现正在广宗与卢植相持他心中想道:“听说卢植也是个知兵之人,不可小觑,如果皇甫嵩攻下了我东郡,必会转去冀州,与卢植合兵,这样一来,大贤良师所面对的压力势必将会更大了我死不足惜,但就算死,也要把皇甫嵩拖在东郡,为大贤良师减少压力。”
想到这里,他不由又想道,“我起兵之前去冀州拜见大贤良师,大贤良师对我说,汉室昏庸,亲小人,远贤者,两次党锢,天下名族士死者众多,士多有怨言,而又任人唯亲,州郡之吏多被阉宦宗亲把持,贪浊不堪,待民残毒,如狼牧羊,天下姓民不聊生,如在水火,饱受倒悬之苦,怨声载道,就连被汉帝宠信的中常侍张让也与大贤良师有信来往,暗送秋波,汉帝可谓是众叛亲离,此正我道揭竿而起之时,说我等只要揭竿而起,必定响应者如云而从,也确实如此,我振臂一呼,全郡响应,旬月间就攻取了东郡全郡,可谓势如破竹,可是却为何在皇甫嵩、朱儁出京入颍川后,局势就为之顿变了呢?”
他想不通,更想不通的是:“我起兵之后,对各县的士族本是有礼相待,希望能得到他们的辅佐效忠,可却为何他们对我的招揽置之不理,不但置之不理,好多士族更聚众作乱,与我作对?使我不得不硬起腕,诛戮了一批,这才让余下的那些人老实这是为什么呢?汉室两次党锢,连我这样的黔首农夫都知道陈蕃、李膺这样的大名士死的冤枉,可为什么这些士族却依旧要保汉家的天下,不惜与我道作对呢?”
他思不得其解,想不通也就想不通罢。
他握紧腰中的剑柄,望向天空,心道:“大贤良师从来没有骗过人,若非大贤良师的符水,我早就死在了疫病之中,要非大贤良师的话,我也不会揭竿而起,有今日万人之上的威风大贤良师说苍天已死,黄天当立,那么这苍天就必是已经死了,这黄天必就是能够立起!皇甫嵩虽然连陷两郡,又如何?我必能将他阻在东郡,等大贤良师击溃卢植,就可遣兵来援我,等到那时,我两路合军,区区一皇甫嵩何惧之有?灭之易耳虽然汉兵攻下了韦乡,可又能怎样?崔彬之死十分可惜,可韦乡也只有二三千人而已。于我军数万之众,并无多大的损失,我还有白马,还有濮阳,还有东北诸县,还能与汉兵一战!就算挡不住汉兵也没关系,我大可北渡河水,有大河相隔,也能再坚持一段时间,再至不济,我索性就东入兖州,或者西去冀州”
想到退路,他略觉心安。
(本章完)
第647章 皇甫明牌钓黄巾 李复小计来献丑()
就在卜己感慨时,此刻的汉军中军帅帐里,皇甫嵩问周澈:“你既已知敌情,可有破敌之计?”
周澈说道:“这几天,澈与荀攸、黄盖、桓玄、王慧等人有过商议,我等以为,东郡黄巾虽然贼兵不多,战力亦不及汝南、颍川两郡之贼,但是却依然不能轻视。”
“噢?此话怎说?我愿闻其详。”
“东郡的贼情和颍川、汝南比起来有不同之处。”
“什么不同之处?”
“颍川贼波才、何曼最初是聚兵一处,后虽分兵两地,但其间有大河相隔,往来救援不便。汝南贼彭脱、龚都等则是聚精兵於一城,虽在西华城外的征羌等县也有布防,然而当时将军尚未与朱将军分兵,我军兵多将广,足能分而克之。但是眼下,将军已与朱将军分兵,我部现只有两万余人,似已不可再过度分兵,而白马、濮阳两城相距不过三十里,中间亦无山川之阻,一马平川,彼此驰援迅捷,是以,澈等以为攻略东郡一战不可急躁。急则有失。”
汉军在颍川、汝南和东郡的敌人虽然一样,都是黄巾军,但是敌情不一样。颍川波才、何曼是先聚兵一处,后分兵两县,中有河水相隔,援救不便,可以从容地分别攻之。汝南黄巾则是占据了汝南大多数的县城,把精兵聚於一地,於其余县城分别放若干兵马,当时汉军兵多,故此皇甫嵩分别两路,亲带一路围西华,迫使西华黄巾不敢出城,再由朱儁、周澈等分略其余各县,先去了他们的羽翼,再击他们的主力。
东郡的敌情与颍川、汝南分别有相似处,又有不同处。先说与汝南的相似和不同之处。与汝南相似的地方是:卜己也攻陷了东郡全境,并在各个县里都放了些人马,并也集合了全部的主力精兵欲与汉军对战,而与汝南不同的地方是:他没有把精兵全部放在一城,而是分置在了濮阳、白马、韦乡三地。再说与颍川的相似与不同之处。在颍川相似的是:卜己把主力也是分别置放在了不同的地方,这与波才、何曼后期的分兵两县颇是相同,但不同的是:波才、何曼当时两军之间有河流阻隔,而白马、濮阳两县则相距不远,且道路畅通,来往救援方便。
简而言之的说,东郡黄巾的这种迎战部署,给汉军带来的最大麻烦就是:皇甫嵩和朱儁已经分兵,没办法再效仿汝南一战的成功经验,即分兵两路,先以一路围住濮阳,待另一路剪除掉白马后,再与卜己决战。濮阳有兵两万,白马有兵六千,按周澈的观察来说,两城又都算是坚城,皇甫嵩部加上周澈部也只有两万余人,这个兵力独击一路尚可,分兵万难。分的兵少了,不足以克白马,分的兵多了,可能围不住濮阳。可若不分兵,因为濮阳和白马间相距不远,道路畅通,又不能像在颍川一样,从容分别击之,若击濮阳,白马援之,若击白马,濮阳援之,这就像是两个人搏斗一样,正全神贯注地对付对方,身后又来一个敌人,前后有敌,难以支撑。
皇甫嵩颔首,说道:“君言之甚是。这东郡之贼确实不可轻视。”沉吟了片刻,笑对周澈说道,“君乃智勇之士,公达等也都是汝颍英杰,想来卿等必是已有对敌之策了?请说来听听。”
周澈说道:“澈等确实小有所得,商讨出了一条拙计。”
“请说。”
“澈等以为,面对这样的情况,要想破敌,也许只有一个办法。”
“什么办法?”
“围城打援。”
“围城打援?”
“是。观卜己之兵马布置,一路在濮阳,一路在白马,早前还有一路在韦乡,分明打的主意就是想以三地形成鼎足之势,彼此支援,互相响应。那么,我军不妨就顺势而为之,就按照他的这个部署来打东郡:围住濮阳,诱白马来救,於半路设伏兵,先灭韩力,再取濮阳。”
皇甫嵩点头说道:“是条好计,是条好计。”
帐外夜深,兵卒们搭起了帐篷,分成两班,一班休息,一班继续筑营和警戒。喧闹的声音传入帐中,随着喧闹来的还有夜风,吹动帐中烛火,映红诸将脸孔。傅燮蹙眉深思,深思多时,说道:“周度辽此计固是好计,但只怕濮阳卜己会也想到这一层啊。若是我围濮阳而白马不救,奈何?”
北军五校的一个校尉接口说道:“白马若不救,我军就真打濮阳,把它击破不就行了?濮阳只要能被打下,白马只有区区六千贼兵,到那个时候还不闻风而降?”
“话虽如此说,我军带的粮秣只够一月之用。如周度辽所言,濮阳、白马都是坚城,城防颇是森严,若是像打西华一样,大半个月不克,可就麻烦了啊。”
“那傅司马你有何妙计?”
傅燮没有什么妙计,摇了摇头,说道:“形势如此,我亦无计。”顿了顿,又对皇甫嵩说道,“将军,周度辽此计可谓良策,只是为了防止贼渠帅卜己也想到这一层,以下吏之愚见,不如将围濮阳以诱白马之援改为围白马以诱濮阳之援。”
堂下的一个军候奇道:“为何?围濮阳和围白马难道不一样么?”另一个军候说道:“不然,不然,还是以围濮阳为上。贼渠帅卜己在濮阳,若围濮阳,韩力必救,若围白马,卜己可不一定去救韩立啊。”帐中诸人大多点头称是,赞同先围濮阳。
傅燮说道:“白马兵少,若卜己不救,我军能够较快地将之攻下,若卜己救之,则我军也可半路设伏。此一举两得。”
又有人表示反对,说道:“濮阳兵多,卜己若救白马,派出的援军必也多,援军一多,咱们设伏的兵也就要多,而设伏的兵一多,说不定就围不住白马了。还是以围濮阳为上策。白马兵少,韩力能派出多少人去援濮阳?至多三千人。我以五千人设伏就足够了,不耽误围濮阳。”
众人意见不一,七嘴八舌,有的支持周澈的意见,围濮阳,也有的支持傅燮的意见,围白马,但说来说去,却都是在围濮阳或围白马上打转,皇甫嵩听了多时,咳嗽一声,诸人同时停下话头,直身扭脸,转目看去。帐中复归安静。
皇甫嵩抚须笑道:“诸君可知围魏救赵的故事?”
帐中诸人皆是一愣,大家正在讨论是该先围濮阳,还是该先围白马,皇甫嵩却怎么突然扯到围魏救赵上去了?周澈、傅燮等都是饱读之士,少承家学,自知围魏救赵之典故,帐中的诸将大多也知道,但也有读书少,不知道的,因问道:“什么围魏救赵?”
皇甫嵩说道:“昔魏将庞涓击赵,围邯郸,齐将田忌救之,军师孙膑建言与其趋邯郸,不如击魏都大梁,魏中其计,庞涓回兵,而齐兵於半道击之,此即围魏救赵之计。……,诸君,孙膑的这条计策也可以说是围城打援的一个典范,只不过他的这个‘围大梁’是假围。”
诸人齐声说道:“不错。”
“由此可见,围城打援却也不见得非要围住敌人的一座城后才能实施啊。”
众人迷惘不解,虽然听明白了皇甫嵩话里的意思,却不知他到底想说些什么,当下有人问道:“将军此话何意?”
皇甫嵩微微一笑,把自家的想法细细道出。
诸人闻言,皆大喜,更有因皇甫嵩此计太妙而按捺不住拍案叫绝,以致喜不自胜到抓耳挠腮者,一个个都佩服得五体投地,叫绝过后,皆拜服席上,齐声说道:“将军妙策!”
周澈由衷赞道:“孙子云:‘水因地而制流,兵因敌而制胜。兵无常势,水无常形,能因敌变化而取胜者,谓之神’。将军,你之此策便是真正的‘因敌制胜’,可谓神明。”
皇甫嵩的计策其实说来并不高深玄妙,他只是打破了帐中诸人的思维常规,帐中诸人讨论来、讨论去,思路都局限在围“哪座城”上,是围濮阳还是围白马?而皇甫嵩却跳出了这个圈子,他哪座城也不围,他派一支别部虚张声势、大张旗鼓地装作去击白马,而自带主力留在韦乡。
傅燮不是说:卜己也许会看出汉兵是想要围城打援么?
那么,皇甫嵩带着主力留在韦乡不动,就是摆明了告诉卜己:我就是在等着你派援兵出来,我就是要围城打援,你卜己如果救白马,我就带主力击之,如果你不卜己不救,我就顺势打下白马,救或者不救全由你卜己选择。这看起来是把选择权交了出去,但实际上却是由汉军掌握住了战场的主动权。可以预料,当皇甫嵩按此策行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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