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澈笑道:“你先睡会儿吧。大战在后头呢,不能到时候没了杀敌的力气啊。”
江伟听话地在树下卧倒,昨夜渡河,今天杀敌,一天一夜没怎么休息,渐渐困意上来,不觉沉沉睡去。也不知睡了多久,他感觉到有人推他,轻声叫他的名字。他猛地睁开了眼,半睡半醒间,以为是敌来了,伸手去抽抱在怀中的佩剑,被人按住了手,听到这人说道:“是我!快起来,将军下令了,要出发了。”
“要发出了?”江伟马上清醒过来,一骨碌翻身起来,拿眼去找周澈,却发现周澈不在他的身边,向四处看去,见他带着几个亲卫正巡查在睡了一地的兵卒中,将士卒们叫醒。醒来的士卒有的睡眼朦胧,有的整理衣甲兵器。
“已经四更了?出发去哪里?”
那人点了点,答道:“已经四更了。就在半刻钟前,有股贼兵,就是先前距咱们只有四五里的那股贼兵到了果林外,被方君带人伏杀了,想来贼兵不久后就能知道,这里不能待了。将军令下:咱们先装成逃跑渡河的样子往汝水走一段距离,然后折往西北行,去埋伏地点。”
“现在就去埋伏地点?”
“吾等距埋伏地点约二十里,要走两个时辰,等到时,天都亮了。”在江伟睡着的这段时间里,一拨拨的探骑不断来报,各路搜寻周澈的黄巾军部队都逐渐接近了果林,不能等他们把包围圈形成,要在之前跳出去,才好带着他们去埋伏地点。
待等士卒都起来后,整队出发。
出发前,陈盼神态坚毅地对周澈说道:“贼今距我近者五里,远者十余里,若遇贼大队,请君与伟、悦先行,盼殿后。”他这是怕会被敌人包围。周澈笑道:“贼本乌合,现又深夜,难以远视,他们急着找我,行军的队形必然更乱,你我虽只九百步骑,即便遇贼,亦能破之。”
出了果林,哨骑先行。
方悦部的陷阵曲最为勇悍能战,放在最前边,并令走在最前的数十人悉数换上黄巾军的衣服,额抹黄巾,夜晚不易分辨,万一遇到敌人,避不开时,尽管他们形迹可疑,但也可以此迷惑敌人一下,利於破敌。江伟居中,陈盼带着他这一曲殿后。
渡河前,周澈对士卒们进行过短暂的夜行训练,告诉过他们需要注意的要点。此时出林,三支部队鱼贯而行,没打火把,摸着黑,先向河边去,走在最前的士卒是专门选出来眼神好的,后边的士卒拉着前边的衣甲,一个接一个前行,各级军官时刻注意本部士卒,又分出数骑在两边驰行,不断提醒,又留下几个细心的军官落在最后,若有士卒掉队就收容之。若是前边有沟,一个接一个往后传:有沟。
步卒后是周仓等骑。
周澈给他们的命令是:若遇敌人,待步卒接战片刻后,他们就从敌之两翼冲上去,利用骑兵的速度冲乱敌人阵型,掩护步卒快速脱离战场。
士卒们在林中先是饱食,继而休息了挺久,恢复了体力,行军速度不慢。
因有探骑不断送来的情报,对周围敌人的情况了如指掌,周澈带着千余步骑故意先从河边有小股敌人的方向去,行不及五里,就碰上了这股敌人,随后不与接战,而是马上折往西北行,慌不择路似的向埋伏地点逃跑。
“逃跑”途中,前边放有探马,若有敌人就绕开。
黄巾军正在搜寻他们,他们这一露面,没过多久,各支人马就先后得到了消息,渠帅、小帅们喜出望外,当即纷纷调整方向,撒开腿在后追赶。
不断有哨骑从前后左右驰回,向周澈禀报:“东南方十几里处有千余贼兵正在追来。”
这是出营搜索周澈的两个渠帅之一的人马。
“后方十里处有百余人贼兵正在尾追我部。”
这是巡弋河边的一股敌人。
“斜前西北方三里外有四五十贼兵正向我部赶来。”
这也是巡弋河边的一股敌人。
一旁的亲兵屯长说道:“四五十贼兵也敢来?将军,我带人去杀了他们!”
周澈拒绝了他,说道:“现在我部已经主动暴露,眼下是诱敌,不是杀敌,不要管他们!避开他们,继续往埋伏地点去!”
“报,前方西南十里处有千余贼兵正向我部来。”
这是出营搜寻周澈的两个渠帅中的另一个的人马。
西北前方三里外有敌数十,西南前方十里外有敌千余。一个在北,一个向南,斜向周澈来,一个不慎就会被他们截住了。
“拿地图来!”
亲兵取出早先从荀贞行县时绘制的地图,捧给他看。
周澈看了片刻,指着地图上的一条小路,说道:“咱们走这里,既能避开西北前方的贼兵,又能避开西南前方贼兵。”
如此这般,依照哨骑及时回报过来的敌情,对照早先绘制的地图,周澈成功地接连避开敌人,急速向埋伏地点挺进。
此时若从夜空中向下望去,可见在汝水南岸这块长宽各数十里的地表上,周澈这一支千余步骑的精干队伍就像是一只离弦的箭矢,马不停蹄地奔向西北群山处,在他们四周共有十几路的敌人在围追堵截,但每当到关键之时,周澈却总能把前面的敌人避开,接着甩掉。有两次,只差分毫就险些被敌人在前头堵住,但最终他还是倚仗情报的及时和对地形的熟悉而躲过了他们。真是幸运之极,一路上都没有与敌人发生战斗。
一路不停,两个时辰急行了二十里地,天亮时,望见了远处的群山,山势连绵,青翠黛绿,再行半个时辰,天光大亮,到了入山处。
周澈早派了人先去山中联络荀攸、王慧,这时在山口等候,见他们来到,上前回报,说道:“荀、王二君在多半个时辰前已到了设伏地,士卒们吃过了干粮,正在休息。”
探骑从四面络绎来报,综合情况,敌人都追了上来,多股敌人合计一处,共近四千人。近的离这里只有两三里,远的则七八里。
方悦、江伟、陈盼、周仓等人聚在周澈身前,等他下令。
急行了两个时辰,士卒累得不轻,一个个满头大汗,这一停下来,一些人就不管不顾地丢下兵器,坐到地上大口喘息。有的拿起水囊大口喝水。就是辛瑷等骑的坐骑也皆是汗流浃背,打起响鼻。
周澈转眼往来路上望去,隐隐已可见最先追来那股敌人的身影,约有四五百人。敌人的两股大队人马都是千余人,没有四五百人的,这股敌人应是巡弋河边的敌人汇聚后形成的一支部队。
周澈心道:“敌人的大队人马尚未到,如果现在入山,顶多能把这最先追来的四五百敌人引进去。引进去后,四五百人难以迅速歼灭,后来之敌若听到山中喊杀,定会惊疑,可能就不会入山了。”最好的办法是在山外消灭这股敌人,等敌人的大队来后再向山中逃跑,可经过两个时辰的急行军,士卒们体力不支,万一因为体力下降而被这股四五百的敌人缠住,在敌人的大部队到来时不能及时后撤,诱敌之计就会失败。
(本章完)
第601章()
周澈思索再三,做出了决定,心道:“昔日李广带百骑遇匈奴数千骑,兵少,逃则死,乃令骑士下马,虚张声势,诈作诱敌,匈奴数千骑不敢击之。兵法云:虚则实之,实则虚之,虚虚实实,此乃兵法之要。今我可反其道而为之,亦用此计,令一部兵卒解甲,坐於山前。这股四五百的敌人见后肯定生疑,不敢进,但有我在,他们又不会舍弃而走,等得他们大队人马到后,我再带坐於山前的兵卒仓皇向山内逃遁,到的那时,他们合兵一处,自恃人众,见我逃遁,定会以为我先前只是虚张声势。如此,可引得他们入山。”
李广令骑士下马是虚张声势,诈作诱敌,而周澈现在决定带一部分士卒坐於山前则是装作在“虚张声势”,先以此吓阻少量敌人,待敌人大队来后,再故意让他看破自己是在虚张声势,以此引诱他们入山。虽是同样的一个计策,却是在反李广之道而行之。
兵者,诡道也。兵家之诡变即在於此。同样的计策在不同的环境使用,可能就会起到相反的效果。
寻思定了,他令方悦、江伟、陈盼、周仓:“江部,陈部,你两人先带人入山中休整。元福,你带骑士埋伏山侧。方部,带你陷阵曲的人和我一块儿坐在山口,席地休息。”
诸人接令。
周澈又令陈盼、江伟、周仓:“待会儿敌人来后,见我带陷阵曲的士卒坐在山口,必生疑不敢击,等他们大队人马到后,我会装作害怕,逃遁入山,引他们入内。等他们进来后,你们不要击之,只要埋伏好即可。等公达他们的伏兵起后,你们再从后掩杀之。”
三人应诺。
检查队伍,少了七八个人,不管措施再好,总难免有人掉队。这掉队的人不用说,性命难保,周澈对此亦无可奈何。
敌人先到的那四五百人到时,陈盼、江伟正率部入山。
他们遥见周澈这支人马分成两部,一部向山中去,一部二百来人却解甲,坐在山前,果然生疑,停了下来,远远观看。
这支队伍中的小帅们有的大喜,说道:“周贼正往山中逃窜,我等可急击之!”
有的则果如周澈所料,见此生疑,阻止说道:“若是逃窜,岂有留一部坐於山外口前的?你们看坐在最前边的那人,铠甲精良,被一干贼兵护卫,应是周贼。若是逃窜,他岂会后走?不对,此中必有蹊跷!上师有令,万事谨慎。我等且停驻这里监视之,等大队到齐后再击不迟。”果然不进,只遥观监视。
日头渐渐升高,敌人陆续来到,见周澈等人这般模样,无不惊疑,没人敢冒进的。
周澈见对面的敌人越聚越多,三千多人了,心道:“围堵我的敌人应该差不多都来了,可以入山了。”装成惧怕的样子,带着方悦等二百士卒纷乱起身,发一声喊,往山中跑去。
三千余敌人中的渠帅、小帅都在阵前,正在商议,见此情形,无不大喜。一人叫道:“是了,周贼被吾等四面围堵,走投无路,所以方才故布疑计,虚张声势,以阻吓我等,这会儿见吾等人马齐至,心虚起来,因又往山中逃窜!吾等速击之,免得他从山后逃掉!”
十几个渠帅、小帅都道:“正是!”就要带兵追击。
便在此时,郝喵说道:“周贼狡诈,先布疑阵,今又逃遁,太过古怪,吾等不可大意。上师有令:若见有异,可速上报。吾等且按兵不动,报与上师知晓,听他命令。”
听了他这话,众人中虽有不愿的,却也不敢违背波才的命令,乃眼睁睁看着周澈入山,遣人飞马去报波才,等候他的命令。
周澈入到山中,回头去看,却见黄巾军没有追上来,心中一沉,隐觉不妙,想道:“糟糕!难道是被他们识破了?”
隐在山中远观之,又见有两三骑从这数千敌人中飞马奔出,向南去,猜出必是去通知波才、何曼的,又不觉心中升起了一点希望,心道:“波才恨我入骨,想来是不会看着我大摇大摆走掉的。”
等了足足半个时辰,日到午时,四五十个骑兵簇拥着一人来到。
来的这人正是波才。
波才来到山外,仰望峰峦绵亘,参差对峙,山中林木茂密,令人不知虚实。他犹豫再三,再三询问在场的诸多渠帅、小帅,虽实在不愿放周澈逃走,却到底不敢入内,欲派兵绕到山后截周澈归路,可那至少需要半天才能绕过去,恨恨地把马鞭丢下,说道:“不灭周贼,寝食难安!”
周澈不知来的是波才,却从诸多黄巾渠帅、小帅、骑士如众星捧月似的簇拥中看出,来的这人定然不是波才,就是何曼,见他扔马鞭发怒,作势再三,却始终没有下达入山的命令,心知事已不为之了,叹了口气,说道:“罢了,此次诱敌却是失败了。”心道,“黄巾军虽然连败,军中却不是没有人才啊!”既知黄巾军不会上当了,他站起身来,大摇大摆地又走到山口,遥对波才,哈哈大笑,作揖说道:“有劳足下相送,在下周澈,告辞了!”说完,又大摇大摆地入了山中。周仓等策骑出来,在山前口来回奔驰了一阵,耀武扬威过了,亦随之入山。
波才目睹周澈、周仓等这一番傲慢作态,侥幸未中计之余,不免恼怒生恨,破口大骂:“早晚灭此竖子大贼!”一怒之下,拔剑出来,欲令诸部入山,但看着周澈入山远去的背影,始终还是不敢。
周澈入到山中,见到荀攸、王慧,说了此事,他们连道可惜。
波才既不肯中计,为防他在山后包围,众人立即动身从后出山,北上渡河,到郏东,回去襄城。
这一次的诱敌虽没成功,也不是没有收获。
首先,深入“敌境”,前后斩杀了千余黄巾士卒,一份不大不小的战功。其次,通过这次“诱敌”,锻炼了士卒夜晚急行军的能力,并锻炼了他们的胆气。再次,也是最主要的,周澈得到了“忠直奇节”的评价,虽然波才、何曼拥兵数万,但他丝毫不惧,只带了千余人就敢渡河诱敌,想必不久后,他在中原的声名定能再上一个台阶。
周澈等人先在郏休息了一晚,次日下午回到襄城。
李瓒等县中士人在城门口相迎,县中百姓聚在道侧观看。士人的打扮和黔首不同,李瓒等人一个个高冠儒服,风一吹,都是长袖飘飘,一群人站在百姓中太显眼了。周澈远远地就看见了,忙传令下去,命各曲士卒停下,翻身下马,带了荀攸、王慧、周仓,步行上去。
李瓒揖道:“君率部渡河,一日夜斩贼近千,周旋虎口,安然归来,贼数万无敢击者,威震汝水南岸。瓒与县中君子闻君归来,特前来相迎。”
周澈急还礼,说道:“澈后生小子,焉敢受公之礼!折煞某了,折煞某了!”
李瓒的父亲李膺是东汉闻名天下的名士,和荀攸的族祖荀淑为师友,荀淑之子荀爽比李膺小十八岁,有次去拜谒李膺,给李膺驾了驾马车,回到家后就高兴得对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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