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澈的这一声叹气虽然声音不大,但却恰好在童子们念书停顿的时刻,便显得格外清晰,那读书的女子一惊,抬起头来,便看见窗户边的周仓,顿时一惊,站了起来,对童子们说:“孩子们,今天的功课却在这里,大家去领了临贴,回去练习,明天师长可是要检查的。”
童子们一声欢呼,都站了起来,必竟年纪都小,还是贪玩的时刻,见先生发了话,便迫不及待地站了起来,一个个去领了那临贴,大呼小叫着奔出门去。
见孩子们走远,周澈大步跨进了房中,此时,两个女子都站起迎了上来:“周将军!”两人深深地福了福。
周澈仔细打量那抄书的女子时,果然也是漂亮之极,与那诵书的女子长得极象。
“小女子刘彦,这是舍妹刘霁,见过将军。”
“刘姓?这可是国姓啊!二位。。。”
“不瞒将军!吾姐妹本是幽州赵国赵孝靖王的后人。”
“原来是宗室之女。”
周仓、程普、韩当守在了大门口,房中便只剩下了周澈与那姐妹三人,周澈一边交谈,一边微微点头,打量着这间简陋的学堂,虽然布置极为简单,但这两个女子稍稍布置了一下,倒也显得有些书香之气了,侧臂上挂着几副字,看那落款,倒是囊括了如今度辽营的好几个人,田丰,沮授,李肃都题了字。另一边几幅没有落款的一笔标准的隶书,字体虽然柔弱,但却清新脱俗,倒也颇有可观之处,想必是这姐妹自己写的了。
见周澈的目光落在自己二人写的条副之上,二位姑娘不由有些局促,曾听闻这位将军不像一般的莽夫,是个文武双全的世家子弟,不由得有些心下惴惴,两人原本都是生在深闺,虽有些才学,但自问却是比不了那些中原名士的。
姐姐刘彦脸上泛起红晕,低声道:“将军见笑了,小女子信手涂鸭,却是污了将军法眼。”
周澈一笑道:“非也非也,我却是瞧见这几幅字各有千秋,沮先生的这幅大开大阖,笔间隐有兵戈气息,若非我熟知他,倒要以为是一个久经沙场之人写的,田先生每每行笔之间,却都是留有余地,意犹未尽,倒也符合田先生小心翼翼的性格,而李县君的这一幅力道颇足,笔架间构规整严密,一丝不苟,这几幅是两位姑娘写得吧,虽说腕力略有不足,但却胜在秀丽,都说字由心生,看字便可知一人性格,古人倒是诚不我欺也!”
刘彦看着周澈,心道都说这位将军是个儒将,倒真是不假,“将军法眼如炬,彦甚是佩服。”
一边的刘霁却比刘彦要活泼一些:“曾闻将军诗言折服京都名士,不知我姐妹二人能不能有幸一睹将军墨宝?”
周澈微微一笑,打量着姐妹两人,许是年轻一些,刘霁已似从那场劫难的苦痛中走了出来,眉梢之间多了些喜色,刘彦却不然,虽是强作欢笑,但眼睛深处,却是难以掩藏那一丝痛苦之色。
“好,既然来了,便为这些童子们留下一幅字。”周澈有心打探一翻这姐妹二人的身世,看看有没有可为她们开解一翻,倒是不介意写一幅字。
刘霁欢喜雀跃地准备好笔墨,将纸铺好,便用期待的目光看着周澈,周澈走近,凝神片刻,蓦地提起笔来,笔走龙蛇,写下两行大字,“黑发不知勤学早,白首方悔读书迟!”一气呵成后,又在后面署上自己的大名,这才知道:“这些时日忙于军务,从未提笔写过字,倒是有些生疏了,两位姑娘是行家,不要见笑。”
刘彦和刘霁却不作声,只是盯着周澈的这幅字,周澈的字体是中原刚刚兴起的行书,清秀峻然,这种字体却是尚不见于边郡,这边郡之地倒还真没有人见过。
“哇!”刘霁半晌才赞叹出来:“将军真是好字,姐姐,先前我家中如此多的字贴,却也不见得有将军这字写得好啊!”
“坐下说吧!”周澈大马金刀地坐在火边,反客为主地道:“今日无事,真好与两位姑娘好好聊聊!”
刘彦、刘霁两人侧身坐下,刘彦更是脸上写满了不安,她心中自是清楚,姐妹二人都是花容月貌一般,但也正是这容貌惹了祸,这周澈今日是无意来此,还是有意却是不知,自从身遭不幸,她已心若死灰,知道自己这一辈子已是完了,虽然死志已去,但她本是心高之人,却也无意再心身伺人,只想平平淡淡,隐姓瞒名过完这一生便罢了,如果这周澈心中有别的想法,自己却该如何处之?眼下自己姐妹二人已是有家归不得,如果这周澈也有什么别的想法,自己二人将何去何从,天下之大,何处有二人容身之所?
刘彦心里想着心事,刘霁却是兴奋地问道:“将军真是一笔好字,却不知是临的何人的贴,我却是从未见过呢?”
周澈笑道:“是颍川刘德生首创,俺现在胡乱写些罢了。”一听这话,刘霁脸上更是写满了佩服,一双漂亮的眼睛眨呀眨的看着周澈,眼中满是小星星,胡乱写的?认真写的话?那不是了不得了。
刘彦想着心事,边从柴火边拿起陶罐,在一个粗瓷杯子里倒上热水,细声道:“学堂简陋,将军却喝一杯温汤吧?”
周澈接过水杯,却没有喝,透过袅袅升起的蒸气,他若有所思地出神片刻,忽地道:“两位姑娘家学渊源,本是宗室之女,何苦流落此地。既然已从蛮族逃了回来,为何不回家去呢,想必家中父母已是望眼欲穿,每日寝室难安吧?为何要蜗居此地受这苦楚呢?”周澈道。
房内死一般的寂静,半晌刘彦才艰难地抬起头,“将军知我姐妹二人身遭劫难,清白丧失,又如何归得家去?”好不容易才艰难忘却的伤疤又被人生生地揭开,心中血淋淋地好不痛苦,偏生问这话的人又是不能得罪的人,刘彦只觉得心中如刀割一般,泪水已是卟娑娑掉下来,刘霁更是双手掩面。
周澈有些奇怪二人的反应,反问道:“为何归不得,大难不死,家中父母必是大喜过望,翘首以盼。”
刘彦霍地抬起头,心中有些愤怒,这位周澈周将军也是中原名族之家出身,难不成不知道么?那为何如此羞辱我姐妹二人,但看周澈面孔,却又不似作伪,一脸的真诚,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反晌才叹道:“将军难道不知,我姐妹二人清白已失,便是回到家中,家严只怕也只有给我与妹妹两人三尺白绫,一杯鸩酒而已!”
周澈这才醒悟,自己终究是现代人的心理,却不知这时节将女人的贞节看得何等重要,如果是普通人家倒也罢了,穷人难得娶一个妻子,只要活着回去便好,但越是贵重之家,便越是看重这事,难怪这姐妹二人只能居于此地?这万恶的旧社会,周澈心中狠狠地骂了一声。
“是我孟浪了。”周澈长叹道,“既是如此,二位姑娘就算不回家,也可托人捎一封信报个平安吧!”
刘彦垂头道:“昔日已死,吾姐妹已忘了过去,只想平静地在这里生活下去,便是捎信回去,也只不过徒增家门之羞而已,还望将军垂怜,收留我们在此。”
周澈无语,心道若真是这二人捎信回去,那家说不定还会派人来将她姐妹二人逼死。
“既如此,你们便安心地在这里住下来吧。忘掉过去吧,重新开始你们的生活,我相信,你们一定会有好的归宿的。”周澈感到自己的言语有些苍白,看到两个薄命红颜,心里不由一阵惋惜,“你们住在这里么?”
刘彦道:“是,李县君安排我二人在此教授童子启蒙,我二人住所便在后面的小屋,只是居所简陋,不便让将军前去。”
周澈摆摆手,道:“你二人若差什么东西,只管去找我,元福,回头看看两位姑娘缺什么,给两位姑娘都备好送来。”
门口的周仓大声应道:“是,将军!”
刘彦感激地道:“谢谢将军。”
周澈站了起来,心中忽地一动,道:“你二人都甚有才学,如今我县识字之人太少,我的将军府说来让人笑话,眼下除了我却没什么识字之人,你二人每日也只是教授半日课程,不知可否愿意去我将府为我打理一下文书,这些事颇为繁杂,让我很是头痛,却一时之间找不到人手。”
他心中想到的是这二人如果有事作的话,倒可缓解一下心中的苦痛。
刘彦姐妹二人对视一眼,沉吟片刻,刘彦才道:“如果将军不嫌弃,我二人愿意去为将军分忧,就只怕学识浅薄,误了将军的事。”
周澈见二人答应,心下欢喜,道:“如此甚好,那就这样吧,你二人上午在这里为童子启蒙,下午便去我哪里处理一些文书,嗯,一应供应,便从我那里拨取吧,元福,将这事通报给李县君。”
从刘氏姐妹那里回来后,周澈一连几天心情都有些郁闷,并州是边州,每年都要遭受蛮族掠边,无数百姓被掠走,家破人亡者数不胜数,像刘彦等人算是福大命大,适逢其会被解救回来,但还有更多的人尚在草原被奴役,但即便是刘彦等人这样的,一生的命运却也被改变了,想到刘氏姐妹有家难回,有亲难顾,还有更多的人只怕与她二人命运相若,心中便堵得慌,说到底,还是不有一只强军能震慑边关啊!
南匈奴,必须平定!周澈心道,否则边关不靖,自己如何有余力做其它的事情,并州刺史府?周澈冷笑一声,指望他们来做这事那是缘木求鱼,能守成便不错了,苦心经营的并州军一朝被毁,现在的并州军战力更是大不如前,只怕刺史府根本没有出塞作战的勇气,想到这些,周澈围剿南匈奴的心情便更迫切了。
(本章完)
第441章 民政庶务()
次日一早,精赤着上身的周澈挥舞流影长枪,在雪地上打熬筋骨,刚开始的彻骨寒意此时已被火热替代,热气腾腾升起,一块块健壮的肌肉昭示着他过人的精力,作为一名指挥作战的将军,周澈经历那么多战斗,从江东到幽州,觉得对于个人武力不像周仓、程普等人那般看重,但必竟自己是领兵作战的将领,如有空闲,能让自己的武力提高也不是什么坏事。
隔着窗户,刘霁看着周澈骄健的身姿,转头看向刘彦:“阿姐,你觉得周将军是个什么样的人?”
刘彦摇头:“看不透,但我知道,他必非久居人下之辈,这样的人,除非没有机会,否则便如同鲛龙入海,鲲鹏上天,必将扶摇直上。”
“阿姐,你说周将军将我们安排在这里做事,一应供应便如同他手下的那些重将谋士一般,该不会是?”脸红了红,偷偷地看了一眼刘彦,“阿姐,他该不会是看上你了吧?”
刘彦心中微微一震,看了一眼刘霁,见妹妹脸色潮红,眼色迷离,心道不好,情知妹妹对周澈已是动了别样的心思,至于自己,刘彦却是清楚得很,对于这些事,已是心若死灰了。眼见妹妹已有些陷了进去,便想赶快让妹妹脱身而出,否则他日妹妹必将受伤害。
“阿妹,休要乱想,周将军是有一颗仁人之心,见你我二人身世堪怜,这才伸手相助,将军是什么人?堂堂的汝南周氏,虽非嫡出,还是四世三公袁家女婿已是贵不可言。”
刘霁脸色有些苍白,这才想起与周澈之间巨大的鸿沟,更别提自己现在已是残花败柳之身了。看到刘霁的神情,刘彦略有些不忍,但转眼之间,便又硬起心肠,早些打掉妹妹这不切实际的幻想,实是对妹妹有莫大的好处。
看到妹妹转身回到书案前,将一颗臻首深深地埋在书简案牍之中,刘彦转头向外看去,却见周澈已是穿戴停当,在程普和韩当的陪伴下,正向度辽军营那边走去。不由长叹了一口气。
度辽营副帐,是李肃的临时县衙,周澈正听着李肃的汇报:“将军,眼下正是冬闲,除去新兵训练外,我们还有大量的闲劳力,与其让他们天天白吃白喝,还不如借机利用起来。我有意趁此良机,在本县大兴土木,不知将军意下如何?”
这段日子的授田工作让他和田丰焦头乱额,两人脸上都生满了乱蓬蓬的胡须,想是没有时间梳理,眼里也布满了血丝,看到他二人的神态,周澈心里有些歉意,自己这些日子倒是有些清闲了。
“此策甚好,只是不知李县君想先做些什么?”周澈点头称是。
“其一,当然是重修西安阳城,原来县城已是被烧成了一片白地,但砖石都还在,重建起来也容易,还有,将军的度辽府,县衙这些地方都是要优先重建起来,官衙乃官府威严所在,现在这样子,实在是有些不成体统。”
李肃的这个建议却与周澈的想法有些出入,摇摇头,道:“县城当然要重修,但当务之急却不是官衙。”周澈指指外面一幢幢的简易木屋,和一片片白花花的帐蓬,道:“先修老百姓们的房子吧,一批批的安置。至于官衙,不妨放到最后。”
田丰接口道:“主公心怀百姓,这番心意让人生敬,官衙放在最后,倒也无妨,不过我认为现在最重要的事情,还不是住。”
周澈与李肃二人都有些诧异:“那田先生的意思?”
田丰不慌不忙地道:“这些时日,我查了一些找到的官府文档,也问了一些本地的老人,这个县地不多,而且还有一样蔽端,这可是关系到我们日后和生存,不可不防。”
周澈一惊,关系到日后生存,这可是生死存亡的大事:“元皓请讲!”
李肃神色也郑重起来,与田丰相处了这些日子,自是知道此人才干,当不是大言炙炙之辈。
“本县地少,却十年九旱!”田丰道:“如今虽然我们有足够的粮食撑得明年秋收,但明年之后呢?县地田亩本少,如果再因为干旱而歉收,那可就遭了,我们不能指望每年都抢劫蛮族啊?”
周澈霍然而醒,“元皓说得不错,我们现在的当务之急是兴修水利。”站了起来,在屋里来回踱了几步,道:“今冬雪多,本县虽然多山,但山间溪流也不少,我们可择地筑坝,建一些小水库,明天春暖之时,积雪融化,再加上山间溪流的积蓄,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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