化解。
刘宏以为是上天庇护,于是就有人投其所好,跑到皇宫献上一种罕见的芝英草,硬说是祥瑞。祥瑞一出就要普天同庆,阿谀之臣舞文弄墨,皇宫里鼓乐喧天,刘宏真以为是太平盛世呢!他天天享乐不见外臣,便把功劳都算在宦官头上,于是打破中常侍名额四个的定例,要将身边十三个宦官都加封为中常侍,人人皆拿二千石的俸禄。这些人中只有吕强深知廉耻固辞不受,剩下十二人:张让、赵忠、夏恽、郭胜、孙璋、毕岚、栗嵩、段珪、高望、张恭、韩悝、宋典尽皆受职,后来又晋为列侯。忠良之士无不唾骂,取十二之大数,唤他们为“十常侍”。
十常侍依仗皇上的宠信,大起私邸,提拔亲信。朝臣纷纷上书弹劾,刘宏竟然对大臣们说:“寡人自幼入宫无所依仗,张让就像我父亲,赵忠好似我母,他们贪点儿算得了什么?”堂堂天子说出这样的话,那宦官还有什么顾及?十常侍愈加猖獗大肆敛财,收受贿赂卖官鬻爵。府署第馆,棋列于都鄙;子弟支附,过半于州国。南金、和宝、绸缎、粮谷之积,盈满仓储;嫱媛、侍儿、歌童、舞女之玩,充备绮室。狗马饰雕纹,土木披锦绣。涂炭黎民,竞恣奢欲,构害忠良,树立私党,几乎把郡县以下官员卖了个遍。那些花钱做官的人,为了捞本就压榨百姓,私自提高捐税。
就是在这种形势的逼迫下,更多的百姓加入了太平道,跟着大贤良师张角周游天下四处传教。杨赐再次上疏,要求彻查张角,将流民归别籍贯遣送还乡,奏章竟寝中不报,反把老杨赐转任谏议大夫。
此时的东观,几乎成了养老院。所有被挤对的老臣都凑到了这里跟杨赐、马日磾议论政务。这也苦了曹操、陈温几位小辈,原先是充《汉纪》修编,现在又成了杂役,整天伺候着这帮老爷子。
这一日,大家正在东观里议论纷纷,又有侍御史刘陶与尚书杨瓒愁眉苦脸地走了进来。
杨赐见面就问:“刘子奇,怎么样?说动万岁了吗?”
“还用问,瞧样子就知道又是对牛弹琴。”司徒陈耽一看便知。
曹操忙给刘陶寻了坐榻,他坐下叹了口气:“我和奉车都尉乐松、议郎袁贡一同见驾,希望能说动皇上禁绝太平道。谁料…”
“怎么了?”
“皇上正在御园饮酒,还逗狗为乐,没说两句话就把我们哄出来了。临走时还说太平道的事情不急,调我入东观修编《春秋》条例。”刘陶耷拉着脑袋,叹息不已,“修书算是什么要紧事,难道比禁绝太平道还急?”
老陈耽拍拍他肩膀:“你还不明白吗?万岁这是嫌你烦了,随便给你个耗精力的差事,叫你没工夫找他废话。唉…不但不纳忠言,还不叫咱说话呀。”
“他是看不上咱们这些老头子了,”刘宽最爱酒,今天是带着醉意来的,“我身为帝师,怎么把当今万岁教成这样了呢?我告诉他要好好治国,他怎么就不听呢?我都这把年纪了,将来埋到地下,可怎么面见光武爷啊!”说着说着就要哭。
“不是你的错。”马日磾也插了话,“都是那帮宦官宵小挑唆的,听说万岁还要修缮河间旧宅。皇上哪有修外宅的,似这等主意还不是十常侍想出来捞钱的?”
“莫要提十常侍,提起来气炸肝肺。”刘陶气愤道,“刚才他们又在向皇上推举官僚,鸿都门的冯硕、台崇,那都是些谄媚宵小。”
“若不是因为党禁何至于闹到今天这种地步。现在哪还有德才之士愿意主动出来做官的?都视朝廷官府为污秽之地。前些天万岁还下诏征召河内人向栩。那向栩是个江湖骗子,整天修道像个疯子,真不知什么地方被万岁看上了。”马日磾回首指了指曹操、陈温,“你看这些年轻人,论才干有才干,论德行有德行,非要把他们置于闲职!要是放出去任个郡守,要比那些买官的人强多少啊!”
曹操看着这帮老臣一把年纪了还吵吵嚷嚷义愤填膺,真是又可笑又可悲。可笑的是,恐怕他们摘了帽子,这帮人算在一起也没有十根黑头发了。可悲的是,难道大汉的忠臣就剩这几个老头了吗?
就在这些人议论纷纷的时候,突然听到一阵怪异的声音——“汪汪汪!汪汪汪!”——是狗叫!东观乃皇家学术之地,怎么会有狗跑进来呢?大家都很好奇,这些老臣纷纷拄杖而起,扒着窗户往外看。不看则已,一看气得直哆嗦。
原来从御园跑来一条皇上养的狗。那条狗黄毛大耳与民间的看家犬无异,可与众不同的是,皇上给狗脑袋上套着官员的进贤冠,身上缠着紫色白纹的绶带,那是三公才能穿戴的服色!
这里杨赐、马日磾、刘宽、陈耽、刘陶五位老臣都曾位列公台,看到这样的情形怎能不气愤?那狗依旧冲着大门汪汪叫,不一会儿小黄门蹇硕慌里慌张追了过来。他一把抱过狗,瞧老臣们都扒着窗户看,连忙跪倒施礼:“小的给各位明公问安了。皇上御园里的狗窜出来了,各位切莫见怪,我这就把它抱回去。”蹇硕说罢扭头要走,突然看见尚书杨瓒也在窗口,便道,“杨尚书也在啊!那奴才就省事了。皇上刚刚传命大赦天下,梁鹄尚书到张让府里写匾去了,这事儿您代办吧。还是老规矩,犯罪人可以放,唯党锢者一概不赦。”说完他抱着狗走了。
杨赐年龄最大,见此情景气得捂着胸口坐在地上:“皇上眼里,咱们竟跟狗一样!党人一概不赦,真是昏聩!”
“呜呜…”刘宽实在忍不住,哭了出来,“光武爷!您睁眼看看啊…这样下去,咱们大汉要亡国了……”
还是马日磾老而油滑,拄着拐看了一眼曹操、陈温道:“亡不亡国的我这把年纪也是赶不上了,只是你们这些年轻的可惨了,受罪的日子还在后面呢!”曹操微微一笑:“依我说这条狗来得好。”
“嗯?”几个老臣纷纷投来愤怒的眼光。
曹操连忙解释:“诸公啊,晚生没有恶意。我是说这件事咱们可以大做文章。”马日磾拍拍身边的坐榻,道:“就你小子鬼主意多,坐下来说说看。”
“列位公台面前,岂有小可我的…”
“叫你坐,你就坐,哪儿那么多废话呀!快点儿!”马日磾用不容置疑的语气道。曹操笑呵呵坐下,说道:“咱们皇上虽然…顽劣……”他用了这样一个不好的词,见众人没什么意见,就继续说,“但他酷爱经籍文章,若不是如此,他为什么还叫蔡邕校订六经呢?他为什么还设立鸿都门学呢?”刘宽渐渐止住了哭声:“是啊,他只有在讲经的时候才对我有好态度。”
“所以嘛,咱们投其所好,”曹操接着道,“烦劳各位想想,有没有关于狗的谶纬啊经籍啊什么的,最好是坏话的。”
刘宽是满腹经纶,即便喝了酒也不耽误,摇头晃脑道:“京氏《易》有云‘君不正,臣欲篡,厥妖狗冠出’。”
“这就对了嘛!咱就引用这句话给他大做文章!”
陈耽眼睛一亮:“我跟你一块上这个奏章,别的不管,先打打许戫那个恬不知耻的老奴才,叫他取媚宦官,我告他个素餐尸位!”
果然,曹操与陈耽以“狗戴冠戴”为题目大做文章,最后竟扯到宠臣结党营私、许戫素餐尸位上去了!说来也怪,正正经经讲道理刘宏不听,这份旁征博引牵强附会的东西递上去,刘宏却连连点头。竟然把这份奏折下示三府,在朝会上把许戫这个取媚宦官的太尉骂了个狗血淋头,即刻罢免其职。
(本章完)
第425章 萧墙隐祸 中()
曹孟德托了陈耽的名气,一时间也威名赫赫。不过这仅仅是昙花一现,没过多久刘宏依旧我行我素,早把那篇示警的奏章扔到一边去了。曹操依旧还是那个默默无闻的普通议郎……怎么样才能升官呢?他开始动心思了。
曹操抬头看着袁逢家高大的府门,公侯世家果然是气派呀!他心中透着激动——袁绍为母守孝三年终于回来了。
到袁府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可是每次来所见都不甚相同。此番袁家又重新改造了门庭,一色的上好松木为料,雕梁画栋,地下铺的都是汉白玉的石阶,越发显得奢华典雅。仔细瞅瞅,连二等守门家丁穿的玄布袍子都是缎子做的,这等富贵在朝中无人可比。
平心而论,袁逢也算不得才干超凡之辈。但是他精通易学,又依仗父祖之名出仕颇早,在官场中混了几十年平平稳稳,所以资格老,甚得文武百官乃至皇上的尊敬。特别是陈蕃被害、胡广过世、乔玄告老,朱砂不足红土为贵,袁逢就更显得老成持重了。与他相比,杨赐耿直刚烈为皇帝厌烦,刘宽儒雅高尚却过于谦恭,陈耽精明强悍却孤僻离群,马日磾学识渊博却是外戚家世,这些老臣都不如袁逢中庸和顺得皇上信任。所以他被刘宏敬为三老,每年都有许多的御用珍宝赏赐。
曹操得知袁绍返京,特意在马日磾跟前告了假,往袁家看望,递了名刺,引进府门,他想起当年为救何颙翻墙闯府的旧事不禁莞尔。
过去常常走动,也用不着有人通禀了,当轻轻步入袁绍书房时,袁绍和客人正聊得尽兴。曹操一愣,原来是许攸和崔钧,感到意外之余颇有些不痛快:许攸当初离乔玄而去,走的时候连招呼都不打一声,当年同在一处盘桓,他回京竟不来见我;崔钧就更不对了,他父崔烈与我父甚睦,好歹称得起是世交了,据说他调任回京,不来约会我也罢,为什么连我父都不去探望?
“孟德,你来了!”崔钧第一个站起来。
“阿瞒兄!”许攸依旧一开口就是曹操的小名,“多年未会,一向可好啊?”
“好,好。”曹操点点头,“听说本初兄回京,打算来看看,改日做东小酌,没想到你们也回京了,大家一起吧。”
崔钧、许攸自知少礼,皆有些尴尬,只拱手道:“我们也是刚刚回来,原说改日拜望,失礼了失礼了。”
“哈哈哈…”袁绍笑了笑,站起身来,“孟德,三载未见想煞愚兄呀!要是皓粼在这里就好了。”他虽然除了孝,但身上的衣装仍旧还朴素,须发已经精致地修饰过了,越发显现出白皙端正的面庞。
这是多么令人羡慕的容貌呀!曹操心中暗想。二人对揖已毕,曹操迫不及待一把抓住袁绍的手,泪水在眼眶里噙着:“本初,这几年多我曹家险些天翻地覆,早就想和兄长诉一诉愁苦了。皓粼征战北疆,立了好些战功。哪像我等这般啊!”
“坐下说!坐下说!”三人见他动了真情,拿坐榻的拿坐榻,端水的端水。自曹操得罪宠臣,调任顿丘令,所见以往的故友甚少,他早就憋着一肚子的话倾诉。便把自己冬日出京、黄河遇险、在任抗诏、桑园葬贤等一干苦处都倒了出来,待说到满门罢官两位叔父遇难时,泪水实在是忍不住了,竟夺眶而出。
三人无不叹息,许攸道:“真想不到,短短几载孟德竟遭遇如此多的磨难。”曹操擦擦眼泪:“哎…多亏了乔公老人家相助,我才能得返为官。子远,乔公身体可好?”
许攸脸一红。他自当年不辞而别,再没有见过师傅乔玄,每天忙着四处游走钻营,甚至都没想起给老人家写封信。曹操这一问,实在是有些挂不住脸。曹操一看就明白了,只叹息一声,没好意思再多问。
袁绍拍拍他的手:“不要难过,事情都过去了。多经历些磨难未必是坏事,反倒是愚兄守孝在家如今成了井底之蛙,我不如你和皓粼呀。”
曹操有点儿心冷,原以为袁绍能推心置腹说几句安慰的话,谁知他竟这样一语带过,虽然他脸上带着笑。可分明是揶揄搪塞,对这些事情都漠不关心。
“听说何进去过你府上了?”袁绍现在关心这件事。
“嗯,数月前去过几趟,拜会我父亲,这些天又不来了。”
“他去的时候你遇没遇上?”
“见过一次,没说几句话。”
“孟德,这就是你的不是了。”
“哦?”
“何进到你府中,不是为了拜会你父亲,而是为了见你呀!”
“有这回事?”曹操不信。
袁绍没说话,崔钧却接过话头来:“看来这个何遂高是一点儿主心骨都没有,不光是孟德那里,我爹那里也去了。据说还去拜访刘宽、陈耽、孔融、王允、刘陶,各府他都访遍了。”
曹操一听就明白了,这些人虽然年分长幼、官职参差,但有一点与自己一样,都是主张限制宦官、为党人解禁的。他这才想明白,原来何进去自家不过是打着拜访父亲的幌子来寻自己,想必为党人奔走之事决心已定。
袁绍无可奈何地摇摇头:“咱这个半憨不傻的大国舅,手里握着个‘党’字满洛阳转。做点儿事情这么犹豫,真是麻烦。”
曹操听出点儿子丑寅卯来了:早怀疑有人撺掇何进,原来幕后之人竟是袁绍。曹操笑着试探道:“我看是你们愚钝,翻案这样的大事岂是他那种人做得来的?何进不行,还有何苗,这个人倒也精明,你找他出头啊。”
袁绍冷笑一声:“他是精明,不过太精明了。党锢一功若成,就是普天下才俊之士的救命星。何苗本和皇后拉不上什么关系,一个市井无赖能钻营到如今这步田地岂是等闲之举?你想想,就算他不是什么国舅的身份,这个人的精明也出类拔萃了。何苗要是真做成了这件大事,立时身价百倍,还不被人捧上天,到时候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岂不是又要重蹈窦、邓、阎、梁外戚专事的覆辙?”真是言多语失,袁绍不知不觉已经承认是自己的主意了。
曹操立刻收敛了笑容:“本初,你用心虽好,但是何氏身干皇家私事,与他联手恐怕不妥。”
“孟德你太过谨慎,何进虽然无谋,但是办事情还是很认真的,为人憨厚,也挺仗义,不会有什么乱子的。”
许攸连忙眨着小眼睛表示赞同:“两者相较取其轻。宁可挑动何进拼个鱼死网破,也不能再放过机会。说到底还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