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是…中毒死的……”那人再不敢隐瞒了。
“大点儿声音说!”
“王美人是中鸩毒而崩。”
刘宏松开手,回头扫视了一眼跪着的宫人们:“你们都听见了吗?!都听见了吗……听见了吗!?”最后化作一阵怒吼。
所有人都吓得把脑袋贴着地面,哆嗦着不敢开言;小皇子的乳母斗胆上前要接孩子,被刘宏一脚踹倒在地:“闪开!谁也别想碰我儿子!”大家跪着往后倒退,顿时间皇帝四下一丈之内竟无人敢近。
刘宏犹如一只饥饿的狼,在殿里来回踱着步子,怀里还抱着那啼哭不止的孩子。
这时候张让、赵忠也赶到殿外,见里面这等情景便放缓了脚步。张让感觉有人拉他的衣襟,低头一看,尚药监高望就跪在他脚边——高望本是管着药材的,出了这样的事他虽不知情也难逃干系,趁着皇上逼问御医,赶紧退到了殿外。他拉着张让的衣襟,低着头小声嘀咕道:“小心点儿!已经杀了一个、吓死一个了。”
张让心道:“你哪里晓得,没进殿就已经宰俩人了!”他咽了口唾沫,这个节骨眼儿本是不该上前的,但何皇后是他一手推举上去的,这里牵扯到他的利益。更要紧的是,宋皇后的巫蛊一案是自己连同何后、王甫联手炮制的,要是真把她下了暴室,万一勾出旧事,自己的脑袋也得搬家。事到如今不保也得保了!想至此,他深吸一口气趋步进殿,来至皇帝面前跪倒道:“万岁息怒。”
刘宏一扭头:“你来得正好!去把皇后给我传来!”
“奴才…奴才恳请万岁开恩。”
“你知道我要废了她,是不是?”刘宏冷笑道,“嘿嘿嘿…开什么恩?她为什么不开恩?王美人何罪?还有,当初宋后巫蛊一案究竟是怎么回事?”
怕什么来什么,皇上心里一切都明白,张让心头一阵狂跳。他还想再替皇后说些好话,但嘴却被道理堵得严严实实的。
“你敢抗诏?”刘宏凝视着他,“快去!”
“奴才…奴才实在是……”张让不知道该怎么说好了。
刘宏不与他置气,抬头喝道:“赵忠!他不去你去!传我的口谕,先废何后为采女,下暴室拘禁起来!”这一惊之下,张让已拿定主意,抱住刘宏的腿道:“皇上您不能这样呀!”
“大胆!”刘宏一脚蹬开他的膀子,“这样的贱人,留她干什么!”张让摔了一个跟头,紧爬两步又紧紧搂住他的腿,继续谏道:“皇上三思!皇家怎有屡废国母的道理呀!”
此语一出,刘宏心头微微颤动了一下:是啊!宋后一族已经身死门灭了,如今又要废杀何后,天底下哪有一个皇帝连续诛杀两个皇后的,又是巫蛊魇震,又是毒害嫔妃,这一大堆的宫廷丑闻传扬出去,皇家的脸面还要不要了?后代史官将如何下笔书写自己呢?可要是不废掉她,王美人难道白死了?刘宏有些为难,感觉脑袋都要炸开了,他挣脱张让,后退两步跌坐在胡床上。
张让见他有所动容,却又不敢随便再说什么,只把头磕得山响;最可怜的是赵忠,已然得了皇上废后的命令,这会儿见此光景,去也不是留也不是,左脚和右脚都打起架来了。
“太后娘娘到!”随着一声呼喊,董太后面沉似水踱了进来;身边站定蹇硕,小心搀扶着她。原来蹇硕杀了那个皇后派来的小黄门,料知皇上回宫必是一场大乱,便不再追赶圣驾,忙往永乐宫搬请太后主持大局。
“母后!”刘宏烦闷间见母亲姗姗而至,顿时间没了刚才那等怒气,仿佛一个刚刚失去心爱玩具的孩子泣不成声:“王美人她死了……”
董太后早从蹇硕口中得知事情原委,不过她没提皇后的事,只是从刘宏怀里轻轻接过襁褓,拍着啼哭的婴孩道:“人死不能复生,你也不要太过难受,哪有大男人痛哭女子的道理?何况你是皇上,要节哀克制!这孩子养在别处你我母子都不放心,我看还是由哀家亲自抚养他吧。”说着她捏了捏孩子的小手,微微叹息了一声。
“朕要废了皇后,母后觉得如何?”
董太后一皱眉:其实她从心里也不喜欢这个何后,只因她自己本是藩妃出身,算不得正牌子的太后,也就压不住何后。而且最令她老人家恼怒的是,何后产下大皇子刘辩后,竟然以祈福为名,将孩子寄养到道士史子渺家中,惹得文武百官背地里叫大皇子为“史侯”。要是依着她老人家的意思,早就该把何后废了。。。
但是张让的话她刚才在外面也听到了,毕竟皇后一废再废不是什么好事。自她以藩妃身份入宫以来,宫廷的丑闻层出不穷,再闹出这么一件大事,皇家真是威严扫地了。现在这个苦命的小皇孙已经抱在了自己怀里,她日后的生活有孙子陪伴也不再枯燥,别的什么事也懒得操心了,因而叹息道:“唉!皇上啊,废后的事情您自己拿主意,不论您怎么处置,哀家都赞同。”
“这…”刘宏听母亲这样说,踌躇不知所措了,“蹇硕,你怎么看?”蹇硕吓了一跳,这等事他哪敢随便说话?连忙跪倒磕头:“皇家之事,小的岂敢多嘴?奴才愚钝,不知此事当如何置措。请万岁龙意天裁!”刘宏见他推脱不管,越发犯了犹豫。平时的政务可以下诏征问群臣,可这种事情家丑不可外扬,怎么好问外臣?他狠狠掐了一下眉头,不禁摇头叹息。
张让听董太后和蹇硕不愿干涉,悬着的心总算是落下了一大半,赶紧趁热打铁说:“奴才以为皇后纵有千般不是,念在大皇子您也要再思再想呀!王美人已死,小皇子已然没了娘,难道您还要大皇子也没了娘吗?这小孩子离娘的滋味……”他说到这儿戛然而止,只连连磕头道,“请陛下开恩吧!”
这话太厉害了!皇帝刘宏本身就幼年丧父,意外地被迎入宫成了皇上。那年他才十二岁,不得不离开相依为命的生母跑到皇宫对窦太后喊娘,直到亲政才把董太后接进宫中,小孩没娘的苦楚他本人是最清楚的。想到两个皇儿将来也要受一样的苦,他立时心软了。
就在这时,以赵忠为首,尚药监高望、勾盾令宋典、玉堂署长程旷、中宫令段珪、黄门令栗嵩、掖庭令毕岚等,这些与张让一党的宦官齐刷刷磕头央求:“请万岁暂息雷霆之怒,暂且饶恕皇后。”
刘宏不想再讨论这件事了,只摆了摆手:“由着皇后吧,朕不杀她了…朕谁都不杀了……”随后恍惚游离到王美人的尸体前,默默守着他的爱人。
董太后也松了口气:“皇上您再看看她吧,哀家先将皇孙带回宫,少时就过来……蹇硕,你随我来。”蹇硕恭恭敬敬跟着太后步出偏殿。
“今天有劳你了,不过这样的事情切不可传扬出去,要是说走了嘴,后果嘛……”只见董太后话锋一转,不无哀婉地拍着怀里的皇孙道,“小可怜儿,你娘亲没了,今后祖母疼你……你娘亲还是挺不错的,对皇上好,对哀家恭敬,对底下的人也算不错。”她这话像是对孩子,又像是对蹇硕说的,“王美人的祖父是已故的五官中郎将王苞,也算是名门之后了。虽说如今家道已经衰落,但绝不可委屈了她……我看这样吧,将她以贵人之例送至陵寝,原来她宫里的那些宫女宦官,连同那个剩下的御医全都一起派到陵地,以后叫他们接着伺候他们主子,这也算是哀家一点心意吧。”
接着伺候他们主子?杀人灭口!蹇硕听明白她的用意了。明明是燥热的天气,脖子后面却一个劲儿冒凉气儿,嘴上还得奉承:“这是太后您老人家的慈悲。”
(本章完)
第422章 能吃就行()
说话间,只见平日协助皇上处理政务的宦官吕强抱着两卷竹简喜气洋洋跑来。一看就知道,他准是一直在省中忙碌,根本不清楚这里发生了什么。
“奴才给太后娘娘请安!”吕强响响亮亮给太后施礼。
“起来吧。”
吕强缓缓爬起,侧身问蹇硕:“皇上在殿中吗?奴才有事禀奏。”
“不必啦!”不等蹇硕回答,董后便已做主,“王美人因产后中风亡故,皇上正在悲痛之中。有什么事你奏与哀家,我告诉皇上吧。”
“诺。禀太后娘娘,今有一份捷报,刺史朱儁仅以五千杂兵乡勇大破数万叛军,交州叛乱已被他平定。”
“好一个朱儁,哀家转告皇上,一定重赏。”
“还有,”吕强又禀道,“国舅何进受命担任将作大匠,已经抵达京师,恳请进宫面谢圣恩,还要给太后、皇后请安。”
“哈哈哈…”董太后觉得这个何进来的时候有些滑稽,“你替哀家劝告何进,叫他改日进宫。今日要是面君,他必死无疑。”说完她抱着皇孙,撇下一脸懵懂的吕强和满面恐惧的蹇硕,一步三摇回自己的永乐宫去了。
“小孙孙,乖孙孙,不要哭。奶奶给你唱歌谣……”董太后爱这个孩子,不交与宫人,始终自己抱着。回到永乐宫她打开襁褓,握住孙子的小手。或许真的是命中注定她与这个孙子有缘,小皇子刘协竟真的不哭了,攥着奶奶的大拇指睡着了。
董太后望着这苦命皇孙的稚嫩小脸,脑海中突然灵光一闪:这么可爱的孩子将来要是能继承皇位该有多好呀!
这个想法一旦产生便似星火燎原般无法遏制。董太后进而感到后悔,为什么刚才不落井下石治姓何的于死地呢?那样就能保这小娃娃继承大宝!这么好的机会错失了……不过她没有死心:废长立幼又算什么大事?既然老祖宗景帝、武帝,乃至光武爷都干过,我们为什么就不能废长立幼呢?她又想到何家有何进、何苗那帮外戚,她也要叫自己的侄子董重入朝,将来由董家支持小刘协继承皇统……
从此之后,刘协就在董太后宫中养大,相对在史道人家长大的“史侯”刘辩,小皇子刘协被人暗地里称作“董侯”。因为这两个孩子的缘故,董太后与何后从貌合神离走向彻底决裂,新的一轮宫廷斗争拉开帷幕,也给大汉王朝埋下了巨大隐患。
曹操毕竟年轻,做议郎不能定下心神来做学问。东观校书的事越帮越觉得没意思,半个月下来,抱着竹简怎么也看不下去了。
马日磾瞅他心不在焉,晃悠着手杖玩笑道:“小子!实在没心思就出去玩,我年轻那会儿可会摸鱼啦!曹巨高何等伶俐的人物,乔公祖年轻时也精神十足呀,怎么就栽培出你这等闷葫芦来了?去去去!该干什么干什么去,我这老眼老手的一天写不出一卷,用得着你天天来校书吗?就好像明儿我就要咽气似的!惹恼了我,老子拿拐杖打你屁股蛋子……快滚快滚!”就这样,他生生叫马日磾撵了出来。
溜达着正合计去哪里好,可巧迎面鲍信带着鲍韬、鲍忠来了,左拉右拽邀他去行猎,硬拉着他出了城。到了郊外马跑得倒是尽兴就是伸不上手,人家鲍家哥仨是常年的把式没间断过,曹孟德那二五眼的本事不够给他们牵马坠镫的,追来逐去满头大汗还空着手。
“诺,这点儿东西你拿回去做个野味,也别白来一趟。”鲍信攥着两只野兔递给他。
“得了吧!鲍老二,你别寒碜我了!你们继续,我先走了。”曹操啐了他一口,便不管不顾地先行离开了。
“文不成武不就,就是这等命!”曹操一路不住叹息。待他满身大汗回府,又见家门口停着辆官员的马车。这倒不算什么新鲜事,曹嵩自从曹节死后又与赵忠一拍即合,几乎每天都有客人,左不过是侍中樊陵、许相、贾护那等四处钻营的人物,曹操也早就习惯了,父子之间有约定,这样的客人他一概不见。
曹操也没打招呼,筋疲力尽回到自己房里,由着仆人秦宜禄伺候他脱袍更衣,梳洗已毕兀自坐在一边生闷气:“都怪鲍老二!大热天弄了一身汗…宜禄呀,快去给我弄碗凉水喝。”
“诺。”秦宜禄谄笑道,“我瞧最近您老心里不顺呀?”
“少耍贫嘴,我老了吗?”
“不老不老……”秦宜禄一晃悠脑袋,嘻嘻笑道:“您到老的时候准是个大官儿!”
“少奉承,弄水去。”曹操没好气。
“莫怪小的奉承,您就是当大官儿的命。别的且不论,冲着我您也得高升。”
“嚯,冲着你?连媳妇都没有的主儿?”
“这您就不懂了,”秦宜禄龇着牙乐道,“我听老爷讲过,光武爷以前,丞相的苍头通称就叫‘宜禄’,丞相爷要是有事吩咐,开口先喊‘宜禄啊’。您琢磨着,如今您有什么吩咐先喊我名字,冲我您也得混个丞相嘛。”
“这倒是有据可查,可惜是老年间的故事了。光武爷废丞相而立三公,现如今哪儿还有丞相这个官呀?”这倒把曹操哄乐了。
“咱不抬杠,可没准儿您将来功劳大,自己封自己个丞相呢?”
“嗯,我自己封自己…我那不反了吗?”曹操抬腿给了他一脚,“你哪儿这么多废话,快去端水!”
“不是…小的有下情回禀。”
“叫你干点活儿怎么这么难呢!我这还没当丞相呢就支使不动你了。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诺,我这就放。刚才老爷吩咐了,说今天来的是贵客,让您一回来就去客堂见客。”
“哎呀,有事儿你不早言语!”曹操赶忙起身披衣衫,“打盆净面水还磨蹭半天不着急呢!三十多岁的人了越学越回去,有事儿全叫你耽误了。”
“小的这也是为您好呀,老爷那边严,您要是不梳洗好了,老爷要怪罪的。我吃罪不起呀!”
“放屁!怪罪我还怪罪得到你头上吗?你是谁的仆役?吃老爷的粮还是吃我的粮?别以为当年帮着我爹钻营过曹节就了不起了!”曹操冒出一阵邪火,“跪下自己掌嘴!”
“诺…”秦宜禄哼哼唧唧跪下,愁眉苦脸地掌嘴,却不肯用力气,两只手在脸上干摩挲。曹操见他这副模样,“扑哧”一声笑,道:“你别找挨骂啦!滚滚滚!爱干什么干什么去吧。”说着蹩出屋子就奔客堂,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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