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理,你…想多了。”周澈脱下外衣,将袖子扎好,又将四个角系成两个角,递给朱治:“君理,你双手各抓一角,站在风口试试。”
朱治将信将疑,接过衣服,手抖了抖,衣服立刻被北风吹得鼓了起来。朱治一点准备也没有,被拽得向前跑了两步,慌得连声叫道:“周君,周君,我抓不住啦……”
周澈一看,顿时跺足,计算失误了。朱治虽然聪明,体力却一般,他长得又娇小,自己的衣服太大,风力足以把朱治带得摔下舱去。他来不及多想,连忙抢上去,伸手拽住朱治。
就在这时,一阵北风吹来,周澈也被带得向前跑去,眼看着就要翻下去,他连忙伸手拽住栏杆,同时大声叫道:“君理,松手,松手!”
朱治这才会过意来,手一松,周澈的衣服被风吹得鼓荡而起,飘进了海里,随风沉浮,很快就沉了下去。
“这…”朱治惊魂未定,咬牙切齿的说道:“周君这玩笑作弄使不得啊,险些害得我摔到海里去。”
周澈苦笑:“是某孟浪了,我哪知道君体这么轻盈啊。我本来是想让你亲身体验一下风力之大,好让你……”
“对了,周君之前你在鄮县在楼船上做了个池子。。。”朱治若有所思般打断周澈,将他拖到了船舱里:“我都想了两天了,都没想出来你为什么那么做。为什么呀?”
周澈仔细的想了想,才说道:“君理,在泳池,不,汤池里有水和没水的时候,你有没有感觉到什么不一样?”
朱治眨巴着眼睛,似懂非懂。
“汤池里没有水的时候,你有没有注意到船和以前有什么不一样?”
朱治更迷糊了。周澈见其呆萌状,就不再卖关子了,只好老老实实地将后世物理学的重心理论讲了一遍。
这个时代的楼船可以当作战船,但是通常作为主将的指挥船使用,不直接参加战斗。为了表示主将的威风,会将楼船造得很高。这样一来,就有一个严重的问题:楼船重心太高,不抗风。
大汉最大的造船厂在豫章。豫章已经是长江中游。风浪也不小,但不管是频率还是强度都要比海上弱很多。即使如此,在长江中行船,楼船也会挑风小的时候行驶,一旦风太大,就会选择入港避风。
周澈之前在鄮县,要在楼船上挖一个大池子,里面灌上七尺深的水。除了练习北方战士的水性和坐船习惯外,还有一个原因就是为了降低这种危险,周澈不仅要将池子挖在底层,紧贴着甲板。还要将上层的楼面全部拆掉,尽可能的降低重心。
朱治耐心的听完了,如梦初醒:“你还知道造船?”
周澈连忙摇头:“我不知道造船,这只是基本常识……”他还没说完,就意识到自己又说错话了,连忙改口:“是我在周家一些古籍孤本里看见的,如果想远行海洋,还有几个问题要解决,如此方能横行四海,独步天下。一是船要进一步降低重心,如果有机会,咱们应该多考察考虑胡商的海船。大海里行驶的船和江河里的船不一样。其二,咱们要学会利用风力,也就是我正准备和你说的借风力行船。其三,你要学会利用星辰定位。到了茫茫大海之中,四周全是水,只能依靠星星来定位……”
朱治插嘴道:“你是说星占术吗?”
“星占术?”
“我听人说过海中星占术,就是在海上行船时依星辰来定位。”
“有这玩意?”周澈有点懵,汉代的航海技术这么犀利吗?
“我也是只闻其名,未曾深详,是与不是,还须验证。不过前汉孝文皇帝时开关禁,商旅遍天下,有不少海外行商出入中原,他们应该是从海上来的,依星辰定位也不是不可能。这个先放一边,周君且说说看,那个借风力是怎么回事?”
周澈复了一下自己的心情:“君理刚才是不是差点被我的衣服带跑了?”
朱治眉头微挑,恍然大悟:“周君你是说,像一些这样的布囊来兜风,借风力行船?”
“不错!”
接下来周澈先说借风行船的事。船上没有能做桅杆的大木,他们只能先将就着,用舱里带着锦、帛做了一些小型的帆,挂在船边,虽然效果没有大帆好,却也立杆见影,船速一下子增加了许多。风力大的时候,根本不用水手划桨,楼船就能借风而行。
(本章完)
第295章 说服不成()
看着船头、船侧那一张张鼓满的锦帆,朱治欢喜不禁,就连会稽郡的楼船士们也惊叹不已,看向周澈的眼神也多了几分异样。谁都知道风有力,谁都可能有过被风吹得站不住脚的时候,可是能想到这个办法,利用风力来行船的人,周澈却是第一个。
再想到之前的马鞍、马镫,周澈在士兵们的口中已经成了一个善于思考、极具天赋的……工匠主公。
周澈受之有愧。据他所知,就算没有他的参与,汉人也很快就能发明帆了。这东西并不复杂,也许已经有人用过,但是没受到重视,只有等到海上贸易成了规模,用的人多了,才会进入著史者的视野。
对了,这年头,所有的历史记载都是官方档案,还没有一个正式的断代史,就更别提通史了。就算有史书,也不过是像《春秋》那种记载重大政治事件的条款,不会记录帆的发明。
据他所知,最后确证汉代有帆的证据并不是出于史书,而是墓里陪葬的明器。
独尊儒术啊……一想到此,周澈不由得一声长叹。
有了几十个小帆的帮助,楼船前进的速度大增,桨手们却轻松了许多。而扶舵的士卒也很快适应了如何与帆配合,控制方向。劳动人民是聪明的,只是他们没什么文化,不能将自己的独到见解记下来,留传后世。
看着锦帆鼓足了风,推动着楼船破浪前进,周澈站在仅剩下一层的飞庐之上,若有所思。
两日后,周澈等人到达东冶外的海面,也就是闽江口。算起来,有风助力,速度比纯用人力快了至少两三倍,而且桨手们的劳动强度也显著降低。
朱治将周澈等人请到了舱中:“东冶将到,周君可有什么计划?”
周澈和周仓互相看了一眼,摇摇头。周澈说道:“没什么计划,直接去找桓君,看看他的意思,如果…”
朱治打断了周澈:“如果他愿意接受招抚,就皆大欢喜。如果他不接受招抚,你就想办法逃跑?”
周澈尴尬的点了点头,他的确是这么想到。到了闽越国都,他人生地不熟,不这么办,还能怎么样?
“我有一个建议。”
周澈大喜。说实话,他对大局有先见之明,非朱治能比,可是处理这种具体事务的能力,他和朱治比就有一段距离了。如果朱治愿意帮他出主意,这件事成功的概率必然大增。
“我要和你们一起去。”
“不行!”周澈不假思索,立刻拒绝了:“如果遇险,我和周仓诸君还有机会逃脱,再带上你,恐怕就没那么容易了。你在浙江口撞沉了不少越贼战船,还生擒了镇武和房慷,不论是闽越王还是许驹看到你,都会很生气的。说不定一看到你,就会把你抓起来,当成人质。”
“正因为我生擒了镇武和房慷,这件事才有得谈。”朱治胸有成竹的笑道:“你带不带我去?”
楼船入港,找了一个比较偏僻的位置停下,去了会稽郡的旗帜,放下几艘小船,装上货物,上岸交易,补充给养和淡水后,众人分头入城。
在城里会合之后,朱治提议:“去镇府。”
周澈吃了一惊,你生擒了镇武,还敢去镇府?镇彻还好说,镇贞那二货不一箭射死你才怪。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朱治轻松的笑道。
。。。。。。
镇府大门紧闭,死气沉沉。
家主镇武被擒,生死不明,镇家一下子陷入了灭顶之灾。原本是门庭若市,现在是门可罗雀,不仅没有什么客人来拜访,就连往日经常走动的朋友都消失了大半。
当朱治的马车突然出现在镇府门外的时候,镇家看家的奴仆都觉得有些意外,打量着华丽的马车和英武的骑士,有些怀疑他们走错了门。这些人一看就不是本地人,这样的贵客怎么会出现在镇家门口?
有奴仆上前询问,朱治很客气的说道:“我是朱治,是你家少主的朋友,从山阴县来,特地拜访他的。”
说着,小肃上前,拿出一把钱,塞在奴仆手中。一看到钱,原本半死不活的奴仆顿时活了,精神抖擞,满脸谄笑的躬身施礼:“贵客稍候,我就去报告主人。”
时间不长,里面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一个充满疑惑的声音。
“朱治?我不认识哪个叫朱治的啊?阿妹,你知咩?”
话音中,镇氏兄妹出现在门口。一旁的镇贞却迅速扫了一眼,没注意朱治,先看到了周澈的绿螭骢,顿时眼睛直了,大叫一声:“敌袭!”一边喊着,一边往里跑,“呯”的一声,狠狠的撞在门框上,痛得抱着额头就蹲下了。
周澈很无语,他和周仓互相看了一眼,心道那次追击给镇贞留下的心理阴影还真不小。周澈连忙扯了扯周仓,周仓无奈,扬声道:“镇姑娘,是我啊,周仓。”
“什么?”镇贞捂着额头转了过来,鲜血脸上流下,而她手中正捏着那方周仓送给她的丝帕。她仔细看了一眼周仓,顿时转怒为喜,雀跃着奔了过来,拽着周仓的马缰,笑逐颜开:“元福,真是你啊,你怎么来了,也不提前说一声…”
看着唧唧喳喳像小鸟般的镇贞,不仅那些听到“敌袭”警报赶出来的镇家部曲愣住了,就连朱治和周澈也愣住了……他们这是…有女干情啊。
周仓尴尬不已,连忙翻身下马,想去看看镇贞额上的伤口,却又不好意思。做贼似的四处看了看。镇贞随着他的目光,重新看到了周澈,脸色顿时晴转阴,凶巴巴的说道:“你来干什么?”
“我们来,是为了你父亲的事。”朱治走了过来,笑盈盈递出拜帖:“啧啧,没想到越族还有这样的美人。周君一直说他的小师妹漂亮,我还不信,今天一见,果然所言不虚。”
“他…他说我漂亮?”镇贞脸红了。扭扭捏捏的,有点不好意思。
“是啊,看来我带的这些礼物都多余了。镇姑娘这样的美人,哪里还需要什么粉黛首饰呢。”朱治一边说着,一边示意人拿过一个锦盒来,塞到镇贞手中。“不过,既然带来了,就请姑娘不要嫌弃,勉强收下吧。”
看着怀中精致的锦盒,镇贞已经彻底宕机了。一边紧紧的抱着锦盒,一边让朱治往里面让,也忘了她根本不认识朱治这个人了。直到上了堂,她才想起来这件事。讪讪地问道:“不知足下是…”
“他是我和元福的朋友。”周澈接过话头:“小师妹,我们今天来,是想谈一谈你父亲的事。你父亲虽然被擒,却是山越的有功之臣,怎么山越就一点反应都没有,坐视他生死?”
“我阿爹还活着?”镇贞喜出望外。
“当然还活着。可是如果山越还没有反应,那就很难说了。”朱治接过话头,告诉镇氏兄妹朝廷有意调解山越、东瓯的纠纷,只要山越向朝廷认错,不再和许逆勾结,就可以放回镇武等被俘的将领,如果有意留在朝廷任职的话,也可以另授他职。
(本章完)
第296章 元福逆推()
听了这些,镇氏兄妹欣喜若狂,连忙请出了他们的母亲禹氏。镇武被擒的这段时间,镇家人充分体验到了人情冷暖,认识到了镇武对这个家族的意义,现在听说还有机会救回镇武,他们自然是求之不得。
禹氏立刻派人去请兄长禹安。
禹安也是山越的贵族,地位和镇武相当。镇武被擒之后,他也很着急。突然听说朝廷有使者来,有意谈判,而且可能放回镇武,他立刻赶来了。
随行而来的还有他的儿子禹黎,一看到周澈,他就深施一礼,如见亲人:“师兄安好?”
“还好,多谢挂怀。”周澈很客气的还了一礼。
禹黎有些兴奋的向禹安介绍道:“父亲,这就是我的堂师兄周澈,他的箭术精妙无比,我们师兄弟中,只有他能和师傅相提并论。他还曾经一箭射穿了猛虎的额头……”
听着禹黎滔滔不绝的说周澈的战绩,镇氏兄妹很尴尬。那一战,周澈几乎是踩着他们的肩膀出名的,十几个后羿营箭手被周澈等人射杀,连他们兄妹都险些死在周澈的箭下。
听说周澈是桓玄的师门弟子,禹安也非常高兴。他告诉周澈,房慷被擒,许驹实力大损,现在手下只剩下三百多人,不少旧部都弃他而去,现在只有桓玄还忠于他,不离不弃。如果朝廷愿意接受许驹,相信许驹一定会求之不得。
听了禹安的话,周澈听出了山越权贵对许驹的不满。山越、东瓯本是一家,许驹为了自己的私仇,鼓动山越攻击东瓯,对山越和东瓯都没什么好处。山越人大概早就想赶许驹走了。
大家相谈甚欢,禹安最后答应,向山越大王进谏,建议他接受大汉的善意,休战罢兵。
在等待禹安消息的这两天里,禹黎也基本上没离开,陪着周澈等人游览东冶城,伴周澈一起练箭,向周澈请教一些射箭的技巧。也许是年龄相当,也许是桓玄一向严厉,禹黎和周澈在一起的时候比较放松,领悟起来也快得多。
两天后,禹安送来消息,山越王已经答应退兵。
周澈随即带着文书,在镇氏兄妹、禹黎的陪同下,赶到桓玄的府中。
一看到周澈,桓玄就愣住了:“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想桓君了。”周澈笑嘻嘻的说道。
桓玄哼了一声,不以为然,脸上却带着几分笑意。他指了指周澈,欲言又止,最后才说了一句:“小子,你可把我坑苦了。”
周澈一本正经的说道:“其实,这是大势所趋。山越再强,不当大汉一郡。之所以能独存,不过是因为朝廷奉守黄老之道,不愿意多事罢了。难道山越还比南越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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