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部曹明示。”
“你在汝南任乡长时,奋勇搏击,诛灭豪强,果决勇敢,一乡清平。如今的颍北刑狱正需要你这样的人去监督啊!”
“除强诛暴,惩恶扬善,为生民立命,解百姓于倒悬,正该吾辈所为!澈今已知明公任职我的深意,请放心,我必竭力而为。”
沈腾大喜,说道:“好,好!”又细细地叮嘱说道,“只是,却也不可鲁莽,不能操之过急,急则生乱。子曰:‘必也临事而惧,好谋而成者也’。这个你拿好。”逐将一包袱递与周澈。
“明公!这是?”周澈接过包袱。
“荀君之前查案的卷宗。罢了罢了,宵禁要开始了,你我各回吧。”
“诺。”
回到房间,周澈纳闷,沈腾这是要把自己当刀子使用啊,但是周澈心想到后世的一句话:人不怕被利用,就怕你连被利用的价值都没有。
所以周澈开始考虑,这件事情的利弊。就在这时,周仓见其皱眉:“三叔,忧其何事?”
周澈旋即告之:“我来洛阳前,家长大人又教我:‘上任后要勤政爱民,谨言慎行,毋给宗族惹祸’。这句话说得也很对。…如果听从了沈公的命令,那就很有可能会得罪张让家。张让权倾中外,炙手可热,如果得罪了他家,我死不足惜,怕就只怕宗族会受到牵累。我正处两难,不知所从。”
周仓沉吟片刻,说道:“虽要谨慎?可是三叔,谨慎之前,大人告诫还要爱民啊。”
“元福的意思是?”
“爱民在前,谨慎在后。整治不法正合‘爱民’二字。今沈公既有此请,仓之愚见,叔当从之。”
“若从之,奈宗族何?”
“正如叔言:为生民诛恶,解百姓于倒悬,正应当是我辈的志向。”
“可是家长大人的教诲?”
“这么做,其实也是为了宗族考虑。”
“噢?”
“三叔,吾族何以能立足当世,为世人看重?还不就是因为历代先祖的清名么?今若不从沈公,固能保全家族,却必会使族名受到玷污。族名受污,虽生犹死。今若从沈公,或许会连累到宗族,可却定能为天下人赞。得天下人赞,虽死犹生。…大人教你我以宗族为念,这也正是以宗族为念啊。”
周澈大喜,说道:“元福所言,正合我意。”
“三叔以为然么?”
“我也是这么想的!”
其实周澈不是这么想的。沈腾所托,事关重大。在房间里苦思冥想后,权衡利弊之下,最终也确实和周仓想的一样,决定按照沈腾的请求去做,只不过他的出发点却并非是为了周氏的清名,而是主要因为黄巾起义。黄巾一旦起事,天下就要大乱。天下一乱,还怕得罪张让?况且,再者说了,生民不易,若能在为百姓做些事,也是他乐意之至的。
“对了元福,明日你去问袁家借一些东西,至于袁家手令,本初那边我来说。但凡涉及二千石曹、廷尉、御史台这三法司的公文规范、规章流程,乃至沿袭自高祖时期的《汉律》等等的我朝律法,但凡这方面的书籍、文本,一概都要。”
“诺。”
周仓告退后,各自就寝。
次日,周澈如昨日一般,一早就到了部曹。依旧是无所事事,他在自己的签押房捱了半日,便在各处巡走起来。
面上功夫大家还是要讲的,下官对他自然是礼敬有加,其他三曹的同僚也不会给他脸色看,周澈这一上午转悠了几处公署,到了中午就餐,依旧是把自己那壶酒送了孙轩,看他们聊天说笑,还会见缝插针地插上几句,对于众入在公事上面的冷落和架空,似乎他全然没有感觉。
大家一开始对他还有些戒备,可是一连几天都是如此,周澈全然没有一点新官上任的气势,大家便不免存了轻视之意。既然此人无害,一些担心他会妨碍到自己的人便也没有了对他的敌意。
周澈每日无所事事,只管在各处公事房乱窜,与那些暂时没有公务缠身的官员东拉西扯地闲聊,他见多识广,许多见闻都是此处官员不曾听闻过的,很快就成了一个颇为受人欢迎的说书先生。
回到家里,周澈就更忙了,袁府里的仆佣感觉这位袁家女婿近来颇为忙碌。这位周澈周司刑,书房的灯总是到午夜才熄灭。书案上摆着的是汉律和关于二千石曹、廷尉、御史台这三法司的各种律书、法规、制度。
(本章完)
第187章 夺利序幕()
周澈坐在自己的签押房里,想着部曹沈腾、左司刑令史陈锡与自己这三者之间的关系,尚书台是皇帝拿来分割三公相权的手段,虽然当今陛下已经亲政,但是信赖宦官,所以这尚书台成了士族、宦官互相争夺权力的“战场”。沈腾背后站着的是士族门阀势力,陈锡背后站着的是内廷宦官势力,而自己只不过是个马前卒,一颗可以被舍弃的“棋子”。
“哼!老狐狸,你这是想我和陈锡相斗,让你做渔翁,从而执掌本部,变成你的‘一言堂’。”周澈揉了揉太阳穴,端起杯子喝了口水。
“目前陈锡占了地利,在司刑曹苦心经营多年;沈腾占了天时,身为部曹正堂,他理所当然地可以招揽大批心腹,这是他们的长处。我有人和的长处,我为何不用?难道怕他们嘲讽,我就得绑起自己的手脚,放弃自己的优势?我有的而你没有,那就是我的能耐,你得服气!我好歹是周氏名族,袁门女婿。袁家门生、故吏满天下,要想在部曹打开局面,必须借势。”
来上班之前,周澈其实找袁绍谈过,因为葬礼和何伯求的事情,袁绍开始渐进认可他了。
周澈对袁绍道:“对于司刑曹这个局面,我已经有了些打算,都官主事孙轩和司会主事萧丁是两根墙头草,我准备先从他们那儿着手,要敲打这两个人我需要借势,需要借你的势用上一用。”
袁绍犹豫了一下,又道:“可阿父正在看着你如何打开局面,如果我出面,会不会让他觉得你是个扶不墙的烂泥?”
周澈笑了:“咱们的大父、阿父宦海沉浮多年,当知欲成不事,应不拘小节,如果我事事都去搬救兵,固然是无能之辈,可是如果我只是为了打开局面,却为了怕人说三道四便放着现成的人脉而不用,那是愚腐,一个愚腐的人同样难以成事。想必也不是他们所期待的。要知道现在本部的侍郎一职,还是空缺,指不定就从我和陈锡之间选,我如果得任侍郎,岂不是又给袁家在朝堂添了一份底气?!”
周澈想罢,看了会条文,就一如既往的跑去司刑曹大堂,美其名“巡视”其实是去找人唠嗑。
“哎呀,我就说嘛,令史以贤良方正,举荐入朝,必然是有大本事的!”司刑曹主事文辉听周澈说罢围捕季氏那一场恶战,不禁抚着手掌,赞叹不已。
他脸上充满了钦佩、敬仰、崇拜的神色,任谁看去,都是完全发自内心的赞叹。
远远的,罗卜狠狠地往地上呸了一口,随着秋风若有若无地送来一句话:“马屁精…又开始…了…”
听到这句话,因为练箭需要“闻声而射”,一向耳力极好的周澈仿佛耳朵突然就不管用了,文辉貌似也完全没有听见,尽管两人都听的清清楚楚。
拍马屁?没错,他文辉就是要拍周澈的马屁。拍马屁也是有大学问的,他文辉的直接上司用不着拍。那几位郎中管着他是不假。可是他们有权利提拔他或者砭谪他么?没有资格!
要拍就得越级拍。越级拍就只能拍令史的马屁,或者是侍郎的马屁,但是侍郎位置目前空缺。沈腾官太大,他文辉近不了身,那就只有周澈和陈锡这两个入可以选择了。
陈锡自有他的班底,文辉不在其中,司刑曹四大主事里面,他排行最末,他把宝押在周澈身上是没有选择的选择,如果他押对了,就能更进一步。如果押错了,他依旧不过是四主事之末,还能怎样?光脚不怕穿鞋的,所以文辉根本不在乎陈锡的白眼。
周澈在部曹这些天,天天到处流窜,虽然还没有建立起他的威望,起码不叫人那么排斥了。至于他这些天做说书先生的最大收获,就是得到了文辉的亲近。
文辉是司里有名的马屁精,这件事没用多久周澈就知道了,可他不相信文辉仅仅是一个马屁精。一个一无是处的马屁精,怎么可能从一群人精里面脱颖而出,爬到部司主事的位置上呢?
在京城,一个主事固然算不了什么大官,可是放到地方上去,那也是能独挡一面的人物。京城各部衙门很锻炼人,这里边随便揪出一个小人物,到地方上,置身于那所谓错综复杂的官场里面都能游刃有余。
文辉能做到部司主事,除了察言观色、顺风放火、拍马奉迎,一定是有些真本事的,至于他现在不甚得意,这再正常不过。
周澈听说自从建宁元年算起到至今,部里已经换了三拨堂官,沈腾是第三拨。正所谓一朝天子一朝臣,今日不得志的,未必是没有真本事,也有可能是站错队受打击的。
果不其然,经过了解,周澈现在已经知道,这文辉本是桓帝朝延熹九年那任尚书的心腹,可是那尚书后来被以诬陷谋反罪被杀之后,他的许多心腹都遭了池鱼之灾,命丧菜市口,文辉也失意了。
可是…失意了,文辉居然只是失意了,他既没有被杀头,也没有被流放,居然只是从郎中砭成了主事,谁敢说这样的人只是一个马屁精?
建宁年间的那任尚书上台以后,处事刚愎自用,残酷苛刻。自然不待见他,所以他只能夹起尾巴做人,一点想法都不敢有。
如此浑浑噩噩地过了一段日子,那任尚书倒了,换了沈腾上台,沈腾有自己的一套班底,一上台就大肆提拔重用,文辉依旧没有出头的机会。
不过沈腾的为人不像前任,在他眼皮子底下搞点小动作,是不虞有生命危险的,所以文辉的心眼又活泛起来。
这个时候,周澈来了。
周澈虎躯一震再震,终于收了个马屁精做小弟,虽然于官场上的事,文辉对他没有太多帮助,可是从这个“三朝而不垮”的部司老吏口中,周澈到了许多从别入那里不一定能够得到或者得到了也未必真实详尽的消息。
他现在就在听文辉解说,文辉说的很有条理,周澈听着,对部司的派系和势力组成便有了一个比较清晰的概念。
司刑曹左令史陈锡果如沈腾说的那样是依附宦官!不是沈腾心腹。不过令周澈吃惊的是陈锡竟然和那个汝南郡丞陈华是同族兄弟。
这一点他已经猜到了,若非如此的话,陈锡不会从左令史到右令史仅仅一步之遥,却就是无法上位。沈腾到部曹就任时带来的心腹是司会曹郎中萧丁,沈腾一直想把萧丁运作到最重要的司刑曹,却受到了陈锡的坚决抵制。
陈锡本来是没有派系的,这是一个聪明入,当初延熹尚书和建宁尚书争权的时候,他眼见两位大佬都不是好惹的主儿,所以严格保持中立,哪边都不得罪。当时他是门禁曹掌固,地位不算太高,见他态度如此,两边也懒得去招揽他。
结果延熹那位倒了,树倒猢狲散,空出一大片职位,他进了一步,成为门禁曹主事,之后建宁那位又倒了,他又进一步,做了司刑左令史。
那时他当然可以选择投靠沈腾,不过他半路出家,怎及得沈腾一手带出来的入,投靠沈腾并不能给他想要的东西,他又何必把自己的身份打上沈氏的烙印?这时他那同族兄弟陈华,因为讨好宦官而进阶高位,他看得眼红,就找陈华通路子,也依附上宦官了。
文辉说,沈腾的领导能力远不及前两任,也没有那两人的手段。陈锡在部里苦心经营多年,下面的基础非常扎实,别看他如今受到御使台的弹劾,但沈腾也不敢在这种情况下与陈锡彻底闹翻,两个人就不阴不阳地顶在那儿了,却不想沈腾这个老狐狸,心想,你不让我的人上位,我就来个“引狼入室”。就这样周澈从天而降,间接成为了,陈锡敌手。
(本章完)
第188章 借势设局()
周澈喝了口水,听文辉继续说下去,陈锡其实在部司根基最牢固;司会曹的萧丁是沈腾的心腹;那么孙轩和严庆呢?这两个人在沈腾调到本部曹以前就是本部的官员,虽然他二人当时也只是个书令史。
他们的能力不太彰显,也谈不上什么气节,谁势大时他们就投靠谁,因为是墙头草,所以前两任尚书两边都没把他们当成眼中钉,也都不把他们视作真正的心腹,结果延熹和建宁的两任先后垮台,他们没有受到牵连,反而步步高升。
如今沈腾做了本部堂官,他们自然又倒向沈腾,可是这种“效忠”实在谈不上忠诚度,再加上他们能力有限,风评也不好,所以沈腾对他们只是虚与委蛇,沈腾现在只想把重要部门抓到手,还没精力排挤他们罢了。
这个孙轩是举茂才的明经学士出身,能把那圣贤文章倒背如流就有希望被太守征辟举荐,这孙轩背东西是一流的,却不知为什么对于律法方面的事情却是怎么学也不开窍。
一旦让他处理公文,他就一手提笔,一手抚额,愁眉苦脸,半晌难以下笔,手头案牍积压甚多,因此并不受到重用,只是被安排管理刑徒,靠着熬年纪资历才坐上主官位子。
严庆则是性情阴损,睚眦必报。当初他还是巡刑官时,曾有一次赴外公干,路上口渴饥饿,巧遇见一桑园,便向农家要桑葚吃,他不付钱,农家自然不答应。严庆怀恨在心,到了当地的县令衙门,说是发现有盗贼藏于那人桑园。县令调了大批公差随他去抓,把那桑园搞得一片狼籍,贼自然是抓不到的,只是泄了他的心头之恨。可见其人心胸阴鸷之极。
再说那沈腾的心腹萧丁,沈腾任职本部尚书之后,想把萧丁安插到司刑曹右令史的位置上,遭到了陈锡的坚决抵制。有一次,有份与御史台的来往公函急需送去,可是那管库房的小吏得了陈锡的授意,刻意寻个由头避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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