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位,目下南都已复,此次北伐可谓功成。”
尽管郑成功平日颇严肃,但是今天则以少见的和蔼语气说:
“十几年的艰辛,多少位弟兄牺牲,都是为了这一天。数万弟兄,终可瞑目于九泉,他日我等亦有颜见以高祖,见以先皇……这些弟兄今日死于本藩之军法,本藩焉能不心痛?”
这是在杀人正军法哪……
朱明忠暗自在心里寻思着,只言断生死,古人诚不欺我啊,不过只是一句话,喀喀……一千多个脑袋便被砍掉了,被砍掉的不是清军的脑袋,而是一千多郑军的脑袋,他们或是淫辱妇人,或是劫杀百姓,或是于闹市作乱。
在几天的放纵之后,郑成功也知道要杀人正军法了,要不然长此以往,这军心又焉能不乱?
可即便如此,当初又干什么去了?军法又岂是可纵可紧的东西?
或许,这就是古代军队与近代化军队的区别,区别就在于军纪,古代军队的军纪是随意的,是以主帅的意志为转移。而近代军纪虽同样严苛,但却是条文性的,即便是主将亦不能随意以军法惩治下属。想要杀头,除非是在战场上,否则必须要通过军法法庭的审判,刑罚同样也是如此。但是现代军法却是每时每刻对官兵都形成绝对的约束。
可在这里,郑成功一句话,便将一千多郑军的的脑袋给砍了下来,不问他们罪名轻重,只是为了一件事,他需要用脑袋去正军法。
而之所以如此,是因为,他们的对官兵的放纵。平常对军纪的放纵!
“这些弟兄未死于杀清虏之沙场,却死于本藩之军法,本藩焉能不心痛?诸位一定要告诫部属,再次严申军纪。长江沿岸素来富庶,自非闽地所能相比,若是兵卒专主劫掠,那么我北伐义师又与盗匪有何不同?诸位都是堂堂的汉子,为何不辞辛劳?为何要冒着风雨巨浪一路远征而来,又何需担以性命,与本藩一同北伐清虏……”
说到此,郑成功想起去年在羊山遭遇飓风,还有这么多年的所遭遇的一次次挫折,接着他又吸了口气,调整了一下情绪,继续说道:
“诸位皆受皇上赐封之朝廷武将,如果皆无远大之志向,那么本藩亦不过就是一群无赖匪徒的首领,我等又何能获此千古勋名。古语云:“民为邦本”,本藩领兵北伐本就是要来救百姓于倒悬,又焉能如清虏一般残害百姓?所以,本藩再次重申军令:吾等北伐,本为救民,若军中将士,敢以扰民,莫怪军法无情!”
“启禀王爷,我等必严令士卒,必秋毫无犯!”
甘辉首先表白。其余众将也跟着起身,齐声喝道:
“属下听令!”
大家的声音很是坚定,而且士气高昂。其实这几日,他们已经落得了不少好处,比如这南京中国公府、侯府等勋臣家宅,大都被郑成功赏予他们,至于其它的好处倒也落得不少,比如那满城之中的妇孺,活命者无不被他们掠入家中充作奴仆,甚至还有南京城外的十余万亩江宁驻防八旗的旗田,亦被他们瓜分一空。一时间,军中诸将可谓是人人皆成巨富。对此,郑成功自然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甚至就连躺在家中养伤作为外人的朱明忠,除了一栋宅子之外,甘辉还命人给他送来两千六百余亩地的地契,好处人人都不落下,这一点,郑氏军中诸将倒是比其它人更“厚道”一些,至少没有任何人会去吃独食,也许,这就是海……海商集团与普通官吏最大的区别。
“如此甚好!”
略点下头,面上带着些喜色的郑成功,又看着众人说道。
“目下南都得复,举国震动,江南诸城伪官更是惶惶不可终日,地方上可谓是传檄而定,这几日又有数十州县先后递以降书,江南克复指日可待,不过,虽说南都已复,但清虏仍据我河山,北伐大业尚未功能,今日请诸位来此,正是为了商讨此事,不知诸位有何建议?”
第154章 心思各异(第二更,求订阅)()
在郑成功的话声落下之后,这大签押堂内顿时为之一静!原本大签押堂就是整个王府之中最为安静的地方,这会变得更静了,只能听到众人的喘息声。
对于甘辉、万礼等武将来说,大将军的话让他们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对于安生日子的结束,他们早就有所准备,实际上从大将军杀人立军法时,他们就知道,大将军要准备出兵了!
虽说南都是洪武爷的根基所在,但所有人都很清楚,南京虽有天险,但却是四战之地,仅只凭南京一地,很难抵挡清虏进攻,想要守住南京,非得据以江南不可,也正因如此,北伐南京只是第一步,江南才是根据。
“大将军,标下以为目下非得定以江南不可,若是纵容浙闽总督赵国祚和驻防杭州昂邦章京柯魁若者据以浙闽,其必将为我心腹之患,若是其于清虏南下之时,趁我军于阻以清虏时,于后方袭以江南,届时大军又如何能全力阻以清虏?”
甘辉的建议让郑成功微微点头,算是表示的赞同,而随后诸将又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着各自的想法,在他们说话的时候,朱明忠注意到主要也就是郑成功麾下五虎将在那里发表各自的看法和意见,而这五虎将则是施琅、刘国轩、周全斌、甘辉、冯信。
就在他们一一讲道着如何利用当下夺取南都的声势攻取浙江的时候,朱明忠偶尔会把目光投向施琅,这就是所谓的“施琅大将军”,哼哼,什么大将军,不过就是一个汉奸!
若是……早晚非得抢先杀了你!
于心底哼了一声,朱明忠把眼帘一垂,在这里,他的位卑言微,现在还不是他发言的时候,他需要是一个合适的机会,一个籍口离开南京,从此海阔天空任鸟飞的机会!
“大将军,下官以为,收以江南、征以浙江,虽可稳定后方,但却不能定以天下!”
就在这时,张煌言的话让朱明忠的眉头微微一跳,所有人都把目光投到张煌言这位兵部侍郎的身上,这次北伐,虽说张煌言仅带两千兵马,但也可谓是军功赫赫,别的不说,便是那江南数十州县的收复,便足以令其在众人之中脱颖而出,那风头甚至仅次于朱明忠,而隐隐盖过了郑成功。
相比于郑成功,张煌言在江南一带拥有的威望,是闽省诸人难以岂及的,更何况其还是朝廷要臣,也正因如此,现在他隐隐的大有一副南京文臣领袖的模样,当然对此,钱谦益自然不可能接受,也决不会接受。
“哦?苍水此话怎讲?”
郑成功的眉头微微一挑,看着张煌言时,偶尔又把目光朝着钱谦益看去,似乎是在告诉他,你猜对了。
其实从张煌言抵达南京后,郑成功就一直关注着他,从其抵达南京后立即往朱明忠处收揽人心,再到其接见一众遗老,钱谦益就曾称其“居心险恶”,更是称今日他必定会出言反对大将军的决定。按钱谦益的说法“其必须以反对大将军为已张目!”。
有了钱谦益之前的断言,这会郑成功尽管看似面色平静,可内心里却是一阵气恼,只当张煌言是故意为难他,而目的不过只是为了向世人表明,他张煌言并非是郑延平的麾下之臣!
“大将军可记得蒙元如何灭以宋朝?”
张煌言看着郑成功提醒道。
“宋之降将刘整向忽必烈献计“欲灭宋,必先攻襄阳,撤其捍蔽。宋无襄则无淮,无淮则江南唾手可下“,大将军即便是夺以江南,若四川、湖广、江西等地数十万清军顺江南下,届时又如何能阻以清军?”
张煌言的提醒让郑成功等人的眉头无不是猛然一锁,当年宋朝的灭亡可不就是前车之鉴,若清军顺江而下,那……到时候如何是好?
在众人凝眉思索的时候,张煌言继续说道。
“所以,我以为在平定江南之时,应该以一路偏师入江西,目下江西清虏亦是空虚非常,正是我军携下南都之兵威,征讨江西之时,若得以江西,可于九江等险地,设炮台、驻以水军,阻挡清军顺江而下……”
不等张煌言说完,突然,这大签押堂内响起了一阵笑声,原本还在思索着张煌言建议的众人纷纷朝着笑声传来的方向看去,在看清大笑的人时,朱明忠的眉头猛的一挑,是他!
不是施大将军,又是何人?
只见这位二十几年后彻底毁灭大明复兴希望的施大将军在那里大笑道。
“少司马,难道你当真把我们视若不见!”
海寇出身的施琅本就是一粗鄙蛮夫,他的声音粗野,且全不顾张煌言的面子。
“以末将看来,少司马全忘了,若是论及水军,这天下水军有谁能与大将军麾下水军相比?别的不说,若是那清虏当真以水师一路顺江而下,施某定让他们有来无回!哼哼,在咱们面前玩水师,他们这差三百年的道行……”
施琅的话顿时引得从一阵大笑,可不是嘛,他们凭着什么纵横四海?不就是凭着水师嘛!清虏和他们玩水师?那不是班门弄斧还是什么?
在众人的大笑声中,被施琅这般一呛,张煌言的脸色顿时变得有些难看,甚至他知道其是个凶蛮粗俗、不通文墨的武夫,知道他的为人,平时也不与其计较,但这件事,毕竟关系到能否中兴大明,所以张煌言必须要争上一争。
于是他便开口说道。
“施将军,这江上与海上自是不同,若是清虏水师顺江而下,我军逆江而上,到时又如何挡以清虏?”
像被外行人指责似的,施琅冷笑道。
“哼哼,这等寻常之事,又有何难,这水无常势,兵无常形,到时候自然依据实际再行定计!少司马多虑了!”
随口给了这么一个回答,施琅一副不耐烦的模样。
“再者,清军若长于水战,又何须弄锁江?大将军,以末将看来,不若示敌以弱,诱其顺江而下,到时候,咱们也好将其一网打尽……”
施琅的这个建议,让郑成功心头为之一动,就在他将要动心之时,却听钱谦益说道。
“其实,这江西,若是能拿下来,于我等倒是再好不过!”
第155章 骤变(第三更)()
钱谦益的话让所有人都是一愣。郑成功更是诧异的看了他一眼,似乎对他的表现有些不解。
不过他并没有露出声色,而是等着钱谦益说下去。
“江西,人丁不下数百万,且与江南不同,江南富庶之地,民风柔弱,不堪兵事,不能为大军所用。相比之下,江西旧时于山蛮相接,民风相对彪悍,人丁数百万,若是能克复江西,届时可募兵不下数十万,如此又何愁北伐大业不成?”
钱谦益之所以会这么说,并不是因为他赞同张煌言的建议,而是因为他看到这是一个机会,一个把张煌言赶出南京的机会。
对于一直身为士林领袖的钱谦益来说,从张煌言来到南京的那天起,他就意识到了威胁,毕竟相比于他曾经投降满清的污点来说,张煌言一直抗清至今。但就是凭这一点,他就更有资格充当士林的领袖。
对待这种人,钱谦益向来只有一种观点,既然是绊脚石,若是不能搬掉他,就要把它搬出去。
钱谦益的赞同,让张煌言对他是刮目相看,大有一种知己之感,甚至在他看来,郑军诸将之所以没有看到这一点。是因为他们目光短浅,而钱谦益点明这一切,正是告诉大家江西的重要性。
“不过,这江南却是北伐的根本,若是江南不定,又何以定天下,当年,高皇帝若非事先定以江南,有何能北伐蒙元,匡复中国?”
好嘛!
这钱谦益到底是站在哪一边的?朱明忠看着在那里看看而谈的钱谦益,心里暗自寻思到,先前看似是在支持张煌言,可这会又强调的江南的重要性,这人到底打的是什么主意?
“江南是国之根本!江西同样也是北伐的根基……”
在众人的诧异中,故作沉思的钱谦益,像是突然想通了什么似的。看着张煌言说道。
“既然现在江西清虏兵力空虚,且当地伪官人心惶惶不可终日。且苍水于江西一带可谓是威名赫赫,如若苍水能领精兵一队,以苍水之名,想来大军所至,地方必定是闻风而降!届时江西又焉能不克?”
如果说先前大家还都不明白钱谦益是什么意思?那么现在,所有人都听出了他话中的意思,他是想让张煌言领兵去打江西。
不!
他是想让张煌言离开南京。只是瞬间所有人都明白了,钱谦益的想法。而王忠孝等郑成功麾下的幕僚,更是暗叹着钱谦益的精明,他这一招轻而易举地把南京最大的“内患”给推了出去。
在王忠孝等人看来,张煌言如果留在南京的话,不知会惹出多少乱子,毕竟,张煌言是鲁王的人。
南京的光复固然是一件喜事。但是,同样也带来了问题,尽管现在大家都承认永历朝廷,可是,人总是有私心的。毕竟,这里离永历朝廷太远了!
只要张煌言在南京一天,对于大将军来说就是一种制约。现在能用江西把他扔出南京,倒也是再好不过。
也正因如此,在张煌言愕然的时候,王忠孝等人已经纷纷表示赞同。而王忠孝更是说道。
“宗伯所言极是,浙江清虏非大军强攻,否则断不会投降。这若是大军,用以浙江,又需防范江北清虏,这江西,非得凭少司马威望不可……”
郑成功同样也明白了钱谦益的意思,尽管他并不认为张煌言会与他陷入内耗之中,但是他并不介意让其远走江西,毕竟这同样也是为了国家,为了大明。
“苍水,看来这江西非你不能定!”
郑成功的话顿时把张煌言所有的话语都憋了回去。他甚至朝着朱明忠看去,原本他是想举荐,让他去江西,可谁曾想,那钱谦益居然三言两语,打破了他的想法不说,反倒把他自己给陷了进去,甚至明知道他们的想法,张煌言,也不能够有任何不满,因为现在大明内耗不起。
在张煌言犹豫着到底应该如何回绝,且不会导致内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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