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客人来自南京,是本地徐家的子弟,不过是远门旁枝,不过虽是如此,因为徐家是本地的旺门,其家中有多少在朝中为官,来的人叫徐子越,他身穿着生员衫,神情恭敬的坐在那里。反观朱铭坤,则手摇一把纸扇,像个去喝茶赴饭局的清闲客。
这几年在朱铭坤的精心经营下,黄埔船局的船一天比一天多,生意也一天比一天好,对于眼下的局面,他倒也还算满意,只不过令他困惑的是,这徐子越找他有什么事?
这徐子越是南京国子监的学生,按道理来说,现在他应该在南京读书才是啊。
难道是缺银子了?
不会啊,徐家即便是旁枝,那日子过的也还凑和,不会没银子读书啊,即便是没银子了,他们徐家人又岂会求到他?
朱铭坤的心里尽是疑惑,不过即便是不明白对方的来意,他也亲自见了这个年青人。
其实,他朱铭坤或许有钱,但是在上海,他什么都不是,若是徐家的那几位大人物回来了,他有幸能见着他们,他也会屁颠屁颠赶过去,至于徐家的子侄,眼前的这位,可也是将来的学士。
将来指不定也是大人物。
“不知徐公子此事上门,可是有什么事情?若是有事需要小老儿帮忙的,公子尽管直言。”
朱铭坤笑呵呵的说道。
他心里已经打算好了,要是眼前这徐子越差钱的话,他会拿一百两银子资助他,是资助,而不是借,当然,如果他要是借,那可以借更多。资助……这是乡谊!
“其实,这次在下来拜见朱老爷,确实是有事相求!”
“哦,不何是何事?”
应该不会有什么为难的吧!
“其实这件事,说起来,与朱老爷到也有关。”
徐子越看着朱铭坤说道。
“不知朱老爷听没听过说火车。”
“火车,当然听说过。”
朱铭坤点头说道。
“不就是蒸汽机带的车吗?我听说,咱们南直隶不也要修铁路吗?”
从事船运的朱铭坤自然知道火车,甚至他还把火车视为最大的竞争对手——他有一半船是在长江里跑着的多浆船!
“朱老爷可知道,其实,那蒸汽机也能装在船上!”
“蒸汽机也能装在船上?”
朱铭坤惊诧道。
“怎么不能装在船上呢?既然能用在火车上,肯定就能装在船上!”
徐子越随后又继续说道。
“这次在下来拜访朱老爷,就是希望朱老爷的黄埔船局能资助在下建造天底下第一艘蒸汽船!”
建造大明第一艘蒸汽船,那将会青史留名的。
几乎下意识的,朱铭坤就意识到了其中的好处,可是让他困惑不解的是,为什么会找到他,毕竟,大明的船商可不止他一个。
“因为在下是上海人啊!”
这个回答,倒让朱铭坤并不也感到意外。这年月,大家总看重乡情。
不过,朱铭坤仍然有些奇怪的问道。
“可是那蒸汽船和普通的船,又有什么区别呢?”
“可日行千里,而且不需要人划浆!”
够了!
只需要这一个理解就足够了。
“黄埔船局有一半的生意是在长江,而在长江中航行往往依赖多浆船,多浆船需要大量的浆手,如果能改用蒸汽机,必定可以降低江河航行的成本,而且有蒸汽机更可以让船在江河上日行千里。”
徐子越特意强调着蒸汽船的好处,在他看来,商人更倾向于利益,只要有足够的利益,他们必定会愿意建造蒸汽船。当然,这不过只是一个试验,可万事总是从实验开始的。
没有迟疑,朱明坤思索片刻,然后看着徐子越反问道。
“那么造一艘蒸汽船需要多长时间,需要多少钱?”
相比于时间,朱明坤更关心的是后者,很快他就敲定了支持徐子越建造蒸汽船,并且愿意拿出5000元。
5000元!
这笔钱说多不多,说少不少,但建造一艘35寻长的双桅纵帆船,不包括火炮的话,也就是1000元左右,如果是在台湾或者南洋用普通木材建造的,可能只需600元(两)左右,长江航行的多桨船价格也与其相仿。
这5000元包括定造和改进蒸汽机,当然,也包括重新研究商船的结构,毕竟蒸汽机的震动,很有可能会对船舶的结构造成损害,所以使用蒸汽机的船舶自身结构必须要足够坚固。
也正因如此,看似一笔巨款的5000元,在不到三个月内,就花了个干净。甚至在花完的时候,连半艘船也没造出来。而对于此,朱明坤当然是极为不满,但是在徐子越的劝说下,又投入了3000元,继续进行研究。
其实在投入这3000元时,朱明坤自己也知道,他上了贼船——上去容易,下去难。甚至就连这3000元,也不过只是开始,最终在第四次追回了1800元的投资后,蒸汽船的建造才列入计划,而这个时候,他已经投资了超过一万元。
兴乾八年正月十五刚过,成千上万的南京百姓就聚集到了长江岸边,聚集在下关码头,他们大都在那里交头结耳的谈论着,谈论着蒸汽船。在过去的几天中,报纸上关于蒸汽船的报道极为密集,几乎每一家报纸都会有大量的篇幅去报道这个新闻。
有关蒸汽船的设想,并不是什么新鲜的事物,甚至在蒸汽机应该于铁路上之手,就有人讨论着蒸汽机应用于船舶的可能性。这当然是可行的,只不过还有很多问题需要解决。
蒸汽机、锅炉都是其次,问题是怎么把这个蒸汽机的动能应用到轮船上,这个问题也很好解决,车船就给了人们灵感。车船是用古代用人力驱动运转的明轮船,也称为车轮船。车船是在桨的基础上加以改进和设计的,桨用手力,而车船使用脚力,车船有双轮,用人力“蹈之”,使船前进。
其实在长江中,除了多浆船外也能见到“车轮舸”,那些船与多桨船一同,在大明的江河中航行,只不过与多浆船适应性较强不同,它不能在浅水航行,而且不能入海,只能大江大湖中使用。
而在设计蒸汽船的动力系统时,徐子越毫不犹豫的选择了车轮舸的车轮,在其基础上进行了改进。
“怎么样,没问题吧。”
在小码头上,朱明坤的看着这么25寻长的蒸汽船时,心底尽是一片五味杂阵。
花了一万多两银子,就造了这么一艘船。最让他心痛的是,这艘船只能带千多石货。
完全得不偿失。
但也不能这么说,至少这一次,天下都知道蒸汽船是黄埔船局造的,甚至朱明坤都有一种想法,如果这艘蒸汽船成功的话,他会把黄埔船局改名为“黄埔轮船局”,因为这蒸汽船就是轮船。
“朱先生,你就放心吧,之前已经试验过好几次了!”
徐子越指着船旁的明轮解释道。
“蒸汽机也检查过,没有任何问题,这明轮也检查过,其实,它和车轮舸没有太大的区别,只不过车轮舸是靠人力驱动的,靠人在船上踩动车轮轴上的踏脚,转动在划轮的推动下车轮舸的行驶,而它就是把人力改为蒸汽机,和火车上一样,靠传动轴转动明轮……”
说的这么简单,都花了我一万一千多两银子!
想到这笔钱可以造十几艘,朱明坤的心里顿时一阵肉痛。甚至在离开时,看着那艘舷侧带着大形铁木车轮的蒸汽船,心里头暗自寻思道。
“实在不行,就搁在镇江作拖船,总能回过来本吧……”
在朱明坤乘马车离开了小码头的时候,置身于甲板上的徐子越与船上的机工、船长等人在为这次公开航行,作着最后的检查。此时的徐子越,神情显得有些激动,在过去的几年间,大明的产生了大量的新发明。从蒸汽机车,到蒸汽船,这是一个必然的过程,在过去的一年中,许多人都在努力着,甚至一些人也在进行实验。
这是一场发明竞赛,所有人都希望抢在其它人之前发明蒸汽船。而现在,徐子越相信,自己已经赢得了这场竞赛。
就他所知,即便是清河书院的蒸汽船设计组,仍然没有造出蒸汽船,这艘“千里船号”是大明,也是这个世界上的第一艘蒸汽船。
“锅炉升火!”
随着一声令下,锅炉内的引火物被点燃了,在木柴燃烧的同时,铲煤的水手开始往锅炉里铲着煤炭,船身中央铁质的烟囱开始吐出黑烟,很快锅炉内的炉温升高,蒸汽压力在不断的提高。
半个小时后,在达到可以带动蒸汽机的炉压后,舰舯舵楼的船长看着徐子越问道。
“徐学士,可以启航了。”
“启航!”
徐子越的语气显得有些激动,他甚至走到舵楼的边舷,以例让岸上的人们可以看到他。
在蒸汽机的轰鸣下,“千里船号”轮船的轮浆划着着江面,缓缓的顺江而下,行驶的速度在不断的加快。
“来了,来了!”
聚集在长江岸边的人们,看到江上驶来的那艘无帆的快船时,纷纷指着那艘船大声喊叫道。
即便是相隔数里,他们也能看到那艘轮船,不是因为它没有帆,没有浆,而是因为船身特有的形态,船中高起的地方有一个烟囱正在喷吐着煤烟,除了蒸汽船,还有什么船会冒烟呢?
观礼台上的南直隶官员、勋臣以及士绅们,看着那越来越近的蒸汽船时,无不是纷纷站起身来,他们的目中尽是惊讶之色,惊讶中带着好奇。
“这船真快啊!”
“可不是,我看比多浆船划的还快。”
“蜈蚣船造的人划,人的力气有用尽的时候,这船用的是蒸汽机,只要有煤有水,就能日夜兼程的航行,肯定能够日行千里……”
在人们交头结耳的讨论着的时候,作为这艘“千里船”号的船东,朱明坤的神情显得自豪非常,不时的对身边的人说道。
“你看,那船上有我黄埔船局的局旗……”
如果说之前,朱明坤,还因为这艘蒸汽船的开支有些肉痛的话,那么现在他的心里只剩下得意了。
毕竟,大明第一艘蒸汽船是他黄埔船局的!
甚至他朱明坤的名字都能进入皇帝陛下的视线,当然还有黄埔船局,不对,是轮船局,从今以后要叫轮船局。
也许,我也有可能“封士”。
封士!
从来都是大明的官员士绅梦寐以求的,与军人封“勋士”不同,官员士绅都有机会获封“公士”,这是借鉴汉代的爵位,一般授予对社会事业有贡献之人士,这是一种荣誉称号。尽管不能世袭,但却让天下的士绅无不是趋之若鹜,想要获封“公士”头衔,但是每年的名额非常有限,全大明不过区区百人而已。只有对社会事业有特殊贡献的人,才有可能成为获封。
“这应该算是特殊贡献了吧……”
在朱明坤的心底充满期待时,徐子越则怀着无比自豪的心情,置身于蒸汽船上,驶过了下关码头。
“千里船”号在没有扬帆的情况下以每小时20里的航速驶入南京城区,而两岸的群众无不为这个科学奇迹欢呼不已。
兴乾八年正月,在一定程度上而言。大明真正进入了蒸汽时代。
第260章 蒸汽时代(求支持,求月票)()
尽管三伏将过,可是天气依然还是闷热难当。
只有临江的地方,那从江上吹来的风才能吹去岸边的闷燥,这江边尽是跳入江中戏水的孩子。
那江水滚滚东去,几条舢板渔船在江上随波飘荡着,舢板上的桅杆也放下了,现在长江的渔船,已经很少再见到旧时的那种单薄的旧式舢板,大都是从海船等大船上淘汰下来的单桅救生艇,这种船的价格低廉,或许因为老旧被海船淘汰,但在长江上却仍然可以正常使用。甚至有许多学校,也买这种单桅或者双桅的救生艇,教孩子们掌握航行的技巧。
这些年,即便是对于远在大明腹地的人们,航海也不是什么新鲜的事情,甚至就是在陕西都有学校教授航海。那些家中的次子们,有谁知道成年之后,会从事什么行业?
对于长江两岸的渔家而言,水上的航行早就成了他们身体的一部分,每年除了2月至5月的“禁渔”期外,他们每天都会在江上撒网捕渔,而与过去“是渔户不许出,非渔户不许入”耕,不准耕地的百姓添制网具随意下湖捕鱼的规矩不同,现在这个祖辈相传形成的那种不可侵犯的捕捞“界线”,早就被打破了。
只要有人愿意,他就可以申请捕渔证,从事渔业。而沿江城市中越来越多的人口,使得从事渔业渔夫,都能够获得不错的收益,当然要能捕到鱼。这也是在鱼类的繁殖产卵期设立“禁渔期”的原因,目的是保护鱼类的正常生长或繁殖。
禁渔期刚一结束,这江面上到处都是渔船,在一艘艘白色的渔船上,渔夫熟练的将渔网撒向了水面,然后再收网,将渔获拖入船上,尽管那渔网的网眼按官府的规定不能小于有一寸五见方,只能捕获一斤以上的大鱼,不过即便是如此,偶尔也会网到小鱼,这时候,渔夫们就要把那些小鱼捡拾出,重新丢到江中,上岸后,要是巡检发现渔获里有小鱼,会被课以重罚。
十几年来,强制性的规矩,早就变成了习惯,在清点着渔获的时候,相邻的渔船间,渔夫们就在那里聊了起来。
“丁二叔!听说当年,陛下夺江阴的时候,你老就在这江上打渔了?怎么当年您老没有从军呢?”
另一条渔船传来一个中年人的叹息。
“哎,这人的命,天注定,要是当年我从了军,你想想,我现在还会跟你们一样在这里打渔吗?”
“这也难说,就你丁二哥的那胆量,即便是去从了军,估计通济门打一仗,也能把你吓回来,到时候你也还是在这里跟我们一起干活。”
“哎,瞧你说的,我那不是怕死,是惜生,是因为家里有老娘,我是尽孝道,再说了,即便是从了龙,得有那命去享不是!”
“可不是,当年陛下出常州的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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