遭到土人的进攻,首先要逃命!
对于定居点中的军民来,他们深知为什么要逃命,因一个定居点往往只有几户人家,几个男丁,几杆火铳,显然不可能是成群结队的土人的对手。
逃命。
逃到城里之后,再作打算。
相比于毛竹建成的竹楼,对于像桂国这样的分封诸国来说,汉人的性命才是重要的。在定点居中的百姓逃命时,土人来袭的消息也传来了,警报声在各个方向响了起来。
东南西,除非临海的北方外,所有地区的钟楼都响起了钟声,钟声在天际间回荡着。成千上万的百姓在急促的钟声中,抛弃他们家产拼命朝着南衡州撤退。
上万难民的到来,更是让城内的官员忙了个手忙脚乱,这些难民在进城的时候,大部分都是身无长物,为了保命,他们只是带着火铳、刀剑,甚至都没来得急带上口粮。
一万八千难民!
短短一天之中,一万八千难民从各个方向涌入城中,他们中的绝大多数人,都没有栖身之处,不得不借助在城中百姓的家中、寺院以及教堂中。
太学同样也成了安置难民的地方,而在今天之前,徐孚远还不知道,自己在有生之年,又一次面对这样的惨状,许多难民是带着伤进来的,尽管伤口经过简单的包扎,可是衣裳上的血污依然清楚可见。不少人神情悲凉,目中尽是哀色。
“这是怎么回事?”
徐孚远抓住一个男孩问道。
只有十二岁的男孩的手中提着火铳,腰间别着短刀,他的身上还带着血,看似坚毅,可神情却显得有些茫然,他被吓坏了。
“是马打蓝人,他们突然杀了出来,足足有几千人,我爹,我爹死了,娘,娘也死了……”
男孩的话声落下的时候,突然哇的一声大哭起来。手中的火铳也跌落在地上,只是坐在地上抱头痛哭着。
“大富,拿着你火铳!”
就在这时,又有一个少年从地上拾起火铳塞到男孩的怀里,然后扳着他的肩膀说道。
“他们来了,他们来了,你要杀他们,为你爹娘报仇,知道吗?别哭哭啼啼的像个娘们!”
少年吼声让男孩平静了下来,尽管他依然是满面悲色,可却重新拿起了火铳。
都是孩子!
看着那些故作坚强的少年,徐远孚注意到,他们都是孩子,活下来的都是孩子,无非就是大点的孩子和年幼的孩子。其中顶多掺杂少数一些妇人。
“怎么都是孩子,他们,他们的家人呢?”
“是马打蓝人。”
提学李吉玉对徐孚远解释道。
“他们突然打过来了,和过去土人进犯不一样,这次是马打蓝国素丹领兵打过来,东南西北,除了对海的北边,没有他们之外,到处都是他们的人马,足足有几万人,还从来没有过这样的事情,过去,顶多也就是一些土人袭击一两个村子,还没见过这样四面楚歌的,听说,到处都是人……”
瞧着那些被年岁稍大的孩子们嚷吼着重新拿起火铳的男孩,李吉玉的眼眶一热。
“他们多少还有人活着逃了出来,其他地方的情况比这还要糟糕,距离新衡州最远的地方,听说只有一半人活了下来,不知多少人,甚至还没睡梦,就死在马打蓝人的刀下,那些人对于汉人,从来不留俘虏,马打蓝人即便是掠奴,也只要汉人家里的土奴,至于汉人……那只能用来练刀。”
看着那些少年拿着与身高并不相衬的火铳,李吉玉继续解释道。
“咱们汉人碰着什么事,都先想尽办法保住孩子,他们的爹娘……估计……”
一声长叹后,李吉玉又说道。
“也许,也许还有人活下来,他们,他们应该在路上就已经集合了,应该正在抵挡马打蓝人。”
确实,正像李吉玉说的那样,在马打蓝人的袭击发生后,除了在睡梦中被砍杀的移民,大多数人都在得到消息后,都是一边带着妻儿撤退,一边集结,在通往城市的几个小据点上,很快就聚焦了少则上千人的队伍。可就在他们拿着火铳,准备反击的时候,从各个方向传来的警报声,让所有人都惊呆了。
这不是一次孤立的袭击,而是全面的进攻。
突如其来的进攻,不仅让普通人惊诧非常,就连朱慈煊本人,也是惊讶的半晌都说不出话来。
“这是怎么回事?你告诉过孤,马打蓝国聚集的大军,是因为与亚齐的冲突,怎么现在突然出现在咱们这了!”
朱慈煊之所以恼怒,是因为一个月前,他就曾得到警报,马打蓝国聚集了十五万大军。但是潘仁远却告诉他,不需要担心。
“臣,臣……万死!”
再一次长揖,自许精明的潘仁远,一时间根本不知道应该如何解释。或者说,无法解释。
一直以来,在潘仁远看来,马打蓝绝不敢侵犯桂国,在大明的威望庇护下,有那个土王会大胆妄为,他们难道就不怕大明雷霆之怒,灭其国吗?
显然,有大明的庇护,压根就不需要担心马打蓝,相比于这个“披甲十万”的国,真正让人担心的是土人,是在对外蚕食时遭遇的土人的抵抗,他们绝不甘心土地被掠夺,所以他们会时时偷袭。
而就国以来的所遭遇的反抗,也证明了潘仁远的“推测”,其实,这也不愿是推测,毕竟,在流放东北的时候,他也曾遭遇过类似的事情,那些土人酋首往往害怕大明的雷霆之怒,但是寻常土人却会冲动行事,不计后果。
所以,潘仁远才制定了“对外蚕食、步步扩张”的策略,策略的核心就是维持与马打蓝的关系,借大明威望压制马打蓝,逐步蚕食,至于土人作乱,则可以趁机掠其为奴,并进一步蚕食。在防御上,也是每隔数里设立一个市集为小据点,用于防备土人作乱。
至少从就国以来,凭借着这几招,尤其是乱时撤入据点,集结后立即弹压的策略,在短短两年间,桂国的国土已经扩大了六倍。
可也正因如此,才会导致潘仁远的大意——他不相信马打蓝国会冒大下之大不讳打过来。即便是得到了警报,也没有引起他的警惕。
“大王,现在,不是问罪的时候,既然马打蓝能以十余万人马四下攻我国,那马打蓝素丹,势必是想要灭我桂国,以臣之见,现在一方面除了尽发举国之兵以外,还要派出快船,上报南天门,请求母国派出救兵,否则,以我国万余人马,必定不敌十余万敌夷。”
以国舅的身份位列朝堂的梁赞,并不是无能之辈,当年他能出任北洋商会会长多年,既可见一般,与朱慈煊的慌张和潘仁远的懊恼不同,他在第一时间给出了解决问题的办法。
他这么一提醒,让原本惶惶不安的朱慈煊立即点头说道。
“南安君所言极是。”
因为梁家把女儿嫁给他,结果却丢掉了北洋商会的关系,为了安抚梁家,在梁赞领梁家举族来投的时候,他立即册封梁赞为南安君,甚至还封地百里,食邑万户,当然这都是口头上的,想要获得这些封地,他只有两个选择,要么是等着桂国大军打下来,要么是自己领兵去打。
表示赞同的同时,朱慈煊扭头看着张峰扬,这位桂国的上将军,不无焦虑的问道,
“张将军,这,这咱们能挡得住马夷吗?”
十几万人马,这,这也太吓人了。整个桂国才多少人?男女老少妇孺也不过才四万出头!差不多是四五个打一个,朱慈煊又怎么可能不害怕。
“挡,是肯定能挡住他们,当年马打蓝16万大军围攻巴城,荷兰人不过只有区区千余人,尚且能令其久攻不下。只是……”
眉头微微一皱,张峰扬看着国主说道。
“现在的问题是,国中无粮,必然不能像荷兰人一样,长期据城坚守。所以,非得向南天门求援不可,还有,就是立即通知外围的据点能撤回来的尽量都撤到主城。”
第151章 (第二更,求支持)()
“平时散居各地,乱时避入市集,化集为堡……”
一道看似不起眼的“平蛮策”,奠定了桂国的根基,在通往南衡洲的几条主要通道上,在过去的二年间,先后建成了十个市集,这十个市集又是通往桂国都城南衡都的必经之路。
安平集。
尽管名义上这是一个堡垒,可实际上不过只有一道厚约一尺六寸高六尺的砖墙,与其说是堡垒,倒不如说是一个市集大院,院子里有一座圣庙以及十几座房屋,对于安平集以及附近的人们来说,他们无疑是幸运的,至少从安平集建集,就没有遭到土人的袭击。
甚至于,有时候,他们甚至会觉得,所谓的土人袭击不过只是谣言,可是在兴乾五年六月初三,安平集的平静被打破了。先是数百个虎口余生的百姓从周围的乡间逃入市里,然后成千上万个马打蓝土著兵从四面八方涌向这座市集。
当马打蓝的土著兵往安平集云集着的时候,市集上的人们,同样也在为敌人的到来,作着准备。堡垒的角落里,四门8斤炮直指远处,这是每个堡垒所必备的武器。尽管老旧,但在对付土人时,倒也极为有效。
当市集里的男丁们在那里做着准备的时候,女人们、孩子们则都在拥挤着从不远处的码头登上那几艘小舢板。
“缝好了,你来试试。”
在上船之前,秋娘终于将衣裳缝好了,这是一件薄布短打,也是她为李凉东所做的第一件衣裳,看着他穿上这件衣裳时,她显得很是高兴,甚至都忘记了过去一段时间,十根手指上被针扎了无数次的教训。
“嗯,还是这短衫穿着利索,就是现在再穿这新衣裳有些可惜了,俺先收起来了,瞧你把手扎的。非赶着做啥衣裳……”
李凉东嘴上发着唠叨,可面上却是满脸的笑容,这是媳妇给他缝的第一件衣裳。
其实,叶秋娘是他的媳妇,她甚至都不是汉人,而是满清旗人,当年满人败退的时候,她才九岁就和娘一同被蒙古人掠去了。
后来在蒙古人的人市上,和她娘一同被卖到了东北,今年开春的时候,她嫁给了他,其实也算不上嫁,毕竟他花60两银元。
“从我们成亲,没,没给你做过衣裳……”
叶秋娘轻咬着嘴唇,原本想说什么的她,话到嘴边还是吞了回去,他对她非常好。知道她想吃面,特意拿米到都城的换面给她吃,也正因如此,她才想送给李凉东一件东西,思来想去,就是给他做件衣裳了,可谁也没想到,这边衣裳还没做好,那边那些“土夷”,就打了过来。
“放心吧,虽说我没有上过战场,也没有跟马打蓝人打过,可这仗好打,只要躲在墙后面放铳就行了,秋娘,你到城里后,就住到孙叔家,他和我是同乡……”
李凉东一边叮嘱着,一边脱着衣裳,在衣裳脱下来的瞬间趁着秋娘不注意,在她脸蛋上狠狠地亲了一口,秋娘被他的突然袭击弄的只觉得脸膛一热,赶紧看看四周,周围都是人,但却没有人注意到他们。
所有人都沉浸在离开的感伤之中。
“好了,好了,别哭了,你这娘们,怎么这么不省事……”
瞧着自家婆娘哭哭啼啼的样子,张大元忍不住训斥道,嘴上这么说着,脸上却也是一副舍不得的模样。四十岁的张大元还真的娶到了一个贤惠的女人,模样好看不说,而且还会做家务。不过她是个土人,不到迫不得已,没有谁愿娶土人,可张大远倒也没有觉得什么,对这个皮肤黑黑的媳妇也是宠爱有加。
“到时候,你就跟着东子家的,知道吗?你这模样,一出去,就知道你是土人,可别被当成奸细了……”
张大元是明军的老兵,他曾跟过国姓爷,也正因如此,他知道女人的模样,搁城里头可能会惹出祸来,打仗的时候,别人可不问那么多,他和李凉东两家住的很近,走动得也多,而且秋娘时常去找善美学着怎么用本地的瓜果做饭,两家人的关系很亲近,这个时候,能依靠的,也就只有她了。
“吾记倒,记倒,泥要活活的霍着……”
善美用生硬的国语叮嘱着自己的男人,她一直都觉得自己很幸运,去年桂国兵打进村子的时候,很多同龄的姐妹都成了桂国兵的奴婢,而张大元却娶了她。其实,她更想拉着张大元一起逃出去,她知道怎么在雨林里活下去,可她也知道,男人是不会离开的。
没有一个男人会离开。
既是不愿,更是不能,国法不容。
当女人和妇孺们在不远处的小码头乘船离开的时候,站在护墙后方木制的步道上的李成坤的神情显得颇为凝重,与其它的士兵穿着绿色的军装不同,他穿着一身红色的军装,那是明军的军装。即便是直到现在,他都无法忘记自己是明军。
或者说曾经是。
“队长,其实,咱们是可以离开的。”
孙老茂叼着烟袋,吐了口烟,看着河上的十几条朝着都城方向驶去舢板,那些船上,除了摇桨的,没有一个男人,即便是拿着火铳的,也是女人。
“这么马夷围过来,即便是咱们撤了,也没有会说什么。”
“是没人会说什么。”
李成坤摇着头。
“可咱们不能撤啊,衢江就从咱们眼前过,如果咱们撤了,马夷就能沿江长驱直下,一直打到新衡州,谁都能撤,咱们不能,只要咱们守在这,他们就必须要走陆路,而且还要从其它地方绕过去。”
“只有四十里而已。”
“那也要多走一天啊!”
“可能,一天后,咱们都死了。”
老茂的话,让李成坤沉默片刻,然后挤出了一句话。
“大丈夫死则死耳!”
说罢,他便跳下两尺高的木台,来到了院子里,除了在院墙上警戒的士兵,其他人都在院子里,他们中的许多人都是一副平民打扮,并没有穿军装,其实,桂国是没有平民的。无论他们是被皇帝差遣给桂王的府卫,或是移民,现在都是桂国国的国人,也是国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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