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来多久了?”
洪承畴问,头未抬,手仍在写。
“有半个时辰了。”
洪士铭恭敬地回答。
“今天读到那里了?”
洪承畴要求洪士铭每天晨起之后,必须读半个时辰的史书,自其少年时便是如此,即便是当年赴京赶考时,也未曾中断过。
“又重读了一遍后汉史。”。。
听着儿子回答后,洪承畴并没有说话,只是略点下头。多读史书总是好的。
“昨夜吴三桂来了一封信。”
洪承畴笔仍未停。
“信上说了些什么?云南那边现在的情形怎么样?”
洪士铭急切地问道。
“昆明已经被沐天波攻下了。”
洪承畴边说边用力写了一笔,他的脸色平静得如同什么事也没发生一样,可他那黑眼眶却清楚的表明,他昨天晚上整整一夜都未曾入睡。
“沐天波打下了昆明!”
洪士铭简直不敢相信这个消息,随即他就觉得这个语气不对头,对父亲的话还能怀疑吗?父亲难道还会打诳语吗?何况这样大的事情!昆明让沐天波打下来了,这,这可不是什么好消息。
洪士铭顿时紧张道。
“沐天波打下了昆明,那云南、云南怕是难保了!”
不是难保,而是根本保不住!
洪士铭紧张的看着父亲,父亲怎么还有心情在那里写字,他朝着桌上的纸看去,这才看清楚父亲写的是什么,他写的那里是什么文章,密密麻麻的全都是一个“悔”字。
“你去告诉张勇、赵良栋、孙思克、王进宝,我在这里等他们。”
张勇、赵良栋、孙思克、王进宝是洪承畴麾下的四位总兵,三年前,于长沙操练绿营时,洪承畴特意将四人从广西、贵州以及云南召至麾下,协助他练兵领军,其麾下半数兵力皆是由他们四人操练统领,这个时候,喊他们四人过来,自然是有事情吩咐。
约莫一个时辰后,张勇、赵良栋、孙思克、王进宝四人都已经来到府里。尽管内心慌乱,但是洪承畴的脸上依然带着一丝淡淡的笑容。一见到他们四人后,便说道。
“此次劝进书方上,那边大王那里就已经有封赏来了!”
第157章 父子(第二更,求支持)()
“此次劝进书方上,那边大王那里就已经有封赏来了!”
父亲的话传到洪士铭的耳中,只使得他的心头猛然一颤,或许别人不知道,但是他很清楚,那劝进书根本就没有递出去,又那里会有什么所谓的“封赏”,而父亲为何会这么说?
肯定是为了安抚他们四人。
如何安抚人心,高官厚禄这是必不可少的,对于曾经出任江南任招抚南方总督军务大学士,对招抚江南立下汗马功劳的洪承畴来说,这一切用起来自然是轻车熟路,不过只是三言两语,便将张勇、赵良栋、孙思克、王进宝四人说的无不是感激涕零,大有一副必定为洪大人、为朝廷效死的意思。
所有的一切都落在洪士铭的眼中,只让他的心思越发的低沉起来,在接下的时间里,洪士铭只是睁着眼睛看着父亲的表演,看着父亲私授侯爵之位给他们四人,尽管在洪士铭看来,这所谓的侯爵之位,那李子渊必定会认下来,可是对父亲如此越俎代庖未必不会没有意见,这甚至有可能从此埋下隐患。
父亲又岂不知道这些?
尽管洪士铭极力掩饰他心里的忧虑,可是观察细微的赵良栋依然发现了一些征兆,心觉有些蹊跷的他,只是不露声色的与张勇等人一同敬着洪大人酒,可是他的心里却也暗自留了个心眼。
在他们四人再次告辞之后,早就忧心如焚的洪士铭,立即出言问道。
“父亲,如此私授爵位,他日即便是大王加以承认,心中对父亲恐怕也必存芥蒂,如此……”
不等洪士铭说完,洪承畴却看着他无奈长叹道。
“你以为为父不知?可是,现如今,为父又岂有其它的法子,他们四人皆手握重兵,又岂能不尽力安抚……”
见儿子一副忧心如焚的模样,洪承畴又展颜笑道。
“士铭,你无须担心其它,劝进的折子为父已经命人快马加鞭送过去了,而且也在信中对此事加以解释,你不用担心其它,那李子渊是当世枭雄,又岂会因小失大……”
尽管从未见过李子渊,但是洪承畴却很了解他那种人的性格,就像当年的皇太极一样,为了能够说服他洪某人,甚至不惜以妃子侍奉他,对于那些枭雄来说,他们为达到目的从来都是不择手段。如此,又怎么可能会在乎他提前安抚的举动。
但洪承畴千算万算却算漏了一点,他算漏了自己的儿子!
尽管洪承畴压住了云南的消息,使得长沙几乎无人知道吴三桂兵败的消息,但是对于洪士铭来说,自从知道了这个消息后,他便处于惶恐不安之中。
先是吴三桂兵败,再到父亲不惜私相授受他人爵位,所有的这一切,在他看来无疑就是“自寻死路”。作为洪承畴的儿子,洪士铭很多地方都与父亲相似,如果说与父亲有什么不同之处,就是他更惜生,也更知顺应天命。
两年前,几乎是在明军占领武昌的消息传到京城,在京师任礼部主事的洪士铭,就立即做出了南下的决定,那个时候,在他看来,满清的气数已尽,自然无需为其尽忠。
最终,一切就像他料想的那样,短短一年多的时间,看似不可一世的满清就仓皇逃出关去,逃到了陕西苟延残喘。
顺应天命,这四个字说起来容易,可是做起来却不容易,一个最简单的也是最困难的地方就在于,这天命在那?
天命在何处?
若是人人都能顺应天命,父亲又岂会押错筹码?
投降满清,已经让父亲不为世人所容,或是这一次父亲再押错了宝,到时候这天下又岂还有容得下洪家的地方?
天底下有没有容得下洪家的地方,洪士铭不清楚,但是他可以肯定一点,如果他不能够早做选择的话,这天底下势必没有能容得下他的地方!
“吴三桂败了!”
张道澄猛的站起身来,他用惊愕的眼光看着洪士铭,知道其所言必定不是虚言。
“他真的败了?”
“败了,而且十几万大军损失过半!”
洪士铭添油加醋的说道。
“怎么会、怎么会这样?”
“军心散了!”
洪士铭盯着张道澄说道。
“人心一乱,昆明自然守不住了!”
他的这句人心一乱,只使得张道澄的心头顿时为之一慌,他瞧着身上的大明官袍,失神了好一会,才说道。
“我、我等也是大明官,为,为何沐王还要如此步步紧逼?”
“大明?”
冷笑着,洪士铭反问道。
“你以为,京师的那位还要多长时间,就会登基称帝?”
“这……”
洪士铭的反问,让张道澄的心里“咯噔”一声,整个人顿时变成了哑巴,作为洪承畴的亲信心腹,他自然知道李子渊等不了多长时间,也许新年过后就会登基称帝。
“那李子渊为何称帝?”
洪士铭盯着张道澄问道。
“因为西南一降,其麾下多出近五十万人马,如此,其野心膨胀之下,又岂能不称帝?”
对于这个道理,张道澄自然知道,听着公子在那里自问自答,他的心思却在不断的摇摆着。
“大人归顺李楚,也是迫不得已,毕竟、毕竟……”
吱呒着,张道澄无奈叹道。
“我等皆有事清之罪,非,非李楚而不能留啊!”
张道澄无奈长叹道。
“那是家父,不是张大人!”
洪士铭的这句话,只使得张道澄猛然一惊,他惊诧的看着大公子,好一会才问道。
“公、公子所言何意!”
“张大人可知道,四总兵所晋的三等爵,不过只是……”
话声略微一顿,洪士铭盯着张道澄说道。
“只是家父为安抚他们,口头私授,张大人以为,此事传至京师之后,李楚又会如何?”
“假的?”
惊诧的看着洪士铭,张道澄惊声说道,作为长沙知府的他自然知道四总兵被晋三等爵的事情,可他无论如何都不曾想到,他们的那三等爵居然是假的!
“大人难道就不怕消息传出去之后,会出乱子……”
话声嘎然,张道澄惊诧的盯着洪士铭,在知道这个消息的瞬间,他只以为是为了安抚,而在想到消息败露后可能引起的乱子时,他的心头却是一紧,若是到时候四位总兵反弹怎么办?他们四位麾下可是有十几万人马。
突然间,张道澄却又想到了另一种可能,如果到时候李楚未授他们四位三等爵,他们四位又会如何反应?若是这个时候,洪承畴于他们加以安抚,称此事皆是有小人作祟,他们又会做何反应?虽说不至于会感激涕零,但张道澄相信,届时他们必定唯洪大人命是从。这天下乱世已显,如果有他们四位总兵想助,再加上祁阳总兵、益阳总兵、东安副将以及广西的线国安、全节、马雄以及辰常总兵杨遇明、沅州总兵张鹏程……
想到那种可能,张道澄的心里不由的倒吸口凉气,他甚至被自己的猜测吓到了,因为这种结果肯定是死路一条,非但洪承畴会死,就是他自己也有可能跟着赔了性命!
既然洪大人已经归顺了李子渊,可为何还欲自立为帝?
这不是没有可能的!
他洪大人降清是为了性命,降李也是如此,可说到底,那性命都是交给别人把握,而这乱世之中,又有谁愿意把性命交给他人?洪大人恐怕是断然不会了,若是李楚称帝,天下纷乱,为何他洪某人不能称帝?不能自立?
张道澄的心神一阵混乱,甚至他只感觉到一阵莫名的恐惧,他之所以感觉到恐惧,并不是不说他不想得那个从龙之功,是因为他知道,洪大人的名声委实太恶,甚至与石敬塘相比,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这样天下皆不以为耻的人称帝,能长久得了吗?
况且,看着眼前的这位大公子。
甚至就连他自己的儿子,也是不耻其为人,也不敢随其一路走下去,更何况是别人。
再说他的年岁和身体,他洪某人是可以当几年的皇帝,快活几年,然后撒手归西,可他张道澄呢?还有这西南的百姓呢?到最后,不都要为他洪某人陪葬!
想通了其中的一切之后,张道澄看着面前的这位大公子,原本内心慌乱的他,这个时候反倒是不慌了,他的心里已经有了准备,无非就是几个选择罢了。
“大公子又有什么打算?”
盯着大公子,张道澄想从洪士铭那里得知他的想法,然后再做考虑。
“张大人,可知何为釜底抽薪?”
见张道澄已经心动,洪士铭便劝说道。
“今天那李贼之所以敢弑君篡位,所凭者无非就是家父领数十万大军以及西南数省归降,可这天下人又岂容得下这般弑君篡位的贼子?”
盯着张道澄,洪士铭的话声不大,而且速度也不快。
“小弟所料不差的话,此时朱淮、闽郑以及李晋等人必定正调兵遣将,以讨伐不臣若是如此,那李贼又岂能长久?”
突然洪士铭又把话声猛然提高道。
“庄子道“顺应天命”,何谓天命?大人难道不知?”
第158章 天命(求支持)()
顺应天命!
何谓天命?
对于天命,人们有着这样那样的解释,但是实际上,所谓的“天命”不过只是追随强者。而对于这个强,每个人都人各自的看法,也都有各自的想法。
对于许多个人来说,他们或许无追随天下的天命所在,但是他们往往会选择对自己最为有利的所在,就像对于张鸿远来说,当初作为落榜举子的他,之所以会结交洪士铭,正是因为其父是五省经略,与其为友,他日自然不愁晋身。甚至从京城一直随他来到长沙,现在他更是深得洪士铭的信任,几乎事事都与他商量。
“闽王死了!前几天不还好好的吗?”
从张鸿远的口中知道这个消息后,洪士铭顿时惊声说道。。。
“这国姓刚死,现在郑经又死了,那少闽王是谁?不过就是一不满周岁的小儿,这,这闽郑岂不是要出乱子?”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洪士铭顿时变得紧张起来,他这几天可一直在游说他人,可这个时候,闽郑突然出了乱子……难不成李楚真的是天命所归,若是如此的话,那,那,可是要出大事的!
万一父亲怪罪下来的话,瞬间,洪士铭只觉得的后背一凉,冷汗瞬间便浸透了衣服。
“是呀!”
见洪士铭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张鸿远点头说道。
“所以,郑经在临死前就有遗命——少王年幼无知,闽王诸事皆归淮王决。”
“什么!”
猛然惊叫一声,洪士铭差点没跳起来,这一惊一诈的,着实让他反应不过来。
“你是说,是说,闽淮合流了!”
不是合流,而是郑经把大权全交给了淮王。
“也不是合流,而是把郑家的基业拱手让给了朱淮,他郑经倒是会算计,主弱臣强于此乱事之中,稍有不慎既有可能身死族灭,他现在把郑家的大权交给淮藩,以淮藩之强,纵是其麾下有骄兵悍将,又岂能翻出浪来,如此,少闽王虽说不他们父子那般大权在握,可却也是个清贵王爷,以郑家数千万家业,今后与国同休,也是用之不尽了……”
这般感叹之中,张鸿远朝洪士铭看一眼。
“日升,今日可知天命在何?可知为兄当初为何劝你顺朱而不顺李?”
说出这话时,张鸿远颇为得意的端起茶来,对于自己能够提前数年看到天下大势,他也是深为得意的。
“张兄高才,岂是小弟所能及,这接下来该怎么办?”
洪士铭顺势给张鸿远一顶高帽子,张鸿远心里高兴,便说道。
“这个消息,于日升来说,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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