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几家专卖西洋货的铺子里走出来,路过另一家铺子的时候,忽听里面有人说什么宝物,神乎其神,好奇着,靳文士便凑上去看热闹。
一进屋,跟在少爷身边的三柱,瞧见那玩意,便立即说道。
“我以为是什么稀罕玩意哪?不就是一破远镜嘛。”
可不就是一个西洋望远镜,也就是大了点,长了点,仅此而已。
那掌柜听到他这么说,瞧见这人一副仆人打扮,便冷笑道。
“破远镜?不是我寒碜你,量你家祖宗八代的家产,也抵不上这远镜,你可知道,这玩镜,可不是一般的远镜!”
恰在这时,一个锦衣少年却循声步入这铺子。
本身就喜欢西洋玩意的靳文博这时正在那里端详这个足有五尺长的远镜,他在那看了好半天,又是点头,又是摇头,啧啧个不停,嘴里才吐出两个字。
“这玩意,确实少见!”
瞧着那远镜,又用手摸了摸远镜的铜身,靳文博说道。
“这东西在咱们这边,确实很少见,咱们这的远镜,顶多也就是看个几里出去,长也就一尺多,三柱,你瞧这远镜,足有五尺长,这镜面差不多足有寸宽,这样的远镜,我估摸着……这就是那些西洋人用来看星星,看月亮的远镜,月亮上的桂树也能看个清楚!”
朝着天上看了一眼,心想着今天晚上看看那月亮上的桂树到底是什么模样的靳文博便直接说道。
“嗯,三千两,这远镜我要了。今个晚上对着月亮看看嫦娥的模样。”
“三……千?嫦娥?”
一旁的锦衣少年,显然也是一副颇感兴趣的模样,他一听靳文博想要这个望远镜,哪里还管那么多?他连忙把手举得高高的嚷嚷道。
“这玩意我要了,三千……五百两。”
哟,碰着抬价的了!
瞧见这不知从那里冒出来的锦衣少年,靳文博顿时可就乐了,这还是他第一次碰着与他抢价买东西的,他立即接过话来说道:
“我再加两百两,三千七百两!”
锦衣少年一听,眼睛顿时睁大了,直接喊道。
“三千八!”
面带微笑,瞧着这看起来不过十五六岁模样的少年,靳文博继续说道。
“四千!”
“六千!”
那锦衣少年思索片刻,叫出了这个价来,顿时却把在场的人却都怔住了。
店里再无一人出声,而那掌柜的更是惊喜的看着这两位,心里头暗自寻思着,若是天天都能碰着这样的公子哥,那可就再好不过了。
沉默片刻,靳文博拍手而笑。
“得,那东西让给您了!”
倒不是说靳文博手中没银子,而是因为他知道能拿出六千两银子的少年,肯定不是寻常人家的,而且从他脚下穿的皮靴,也能看出来,这少年肯定不是寻常富家公子。毕竟那皮靴并不是普通的皮靴,瞧那模样,倒是于江北军中的靴子有些相像,可却又有所不同,寻常百姓家肯定穿不上那样皮靴。只不过这人一口流利的闽南话,却让他有些疑惑弄不清楚,这少年的身份来。自然的也就主动让了一步。
“算你有些眼力!”
少年哼了声,然后他随手掏出钱夹,直接从中取出几张银票。
那原本脸上带着笑的掌柜,看了这公子递来的几张“银票”时,那脸色瞬间一白,顿时变得难看起来。
“公,公子莫开玩笑……”
“玩笑?”
少年拿着几张银票,看着掌柜说道。
“什么玩笑?”
一旁站着靳文博,看到少年手中的银票,顿时明白了原因,这银票并不是江北的银元券或者本票,而是南京印的“大明银票”,相比于江北的银元券,这“大明银票”虽说是闽王授意印的,可百姓们却大都不认可,他们都知道,江北银元券能换着真金白银,但是这“大明银票”却不一定能换着真金白银,就在上个月,有人拿二万两的大明银票到江南官银号里头,就没能足额兑出现银来。虽说当时是因为银号里现银不够,后来那人也足额兑出来了。可打从那会起,本身就对“大明银票”不甚信任的百姓自然更不乐意收这银票了,越是大额的越是如此。
“这不是银子?”
少年看着手中的银票,不解的问道。
突然靳文博看着少年说道。
“这位公子,您把这张银票典给我得了,六千两江北银行的本票。”
少年听着这话,那脸上露出轻易察觉不出的笑意,他盯着靳文博说道。
“你这人,有点意思,你就不怕这大银票变不了钱。”
未做丝毫迟疑,靳文博直接笑道。
“这不是有官银号嘛,况且我也喜欢这些洋玩意,公子看来也是喜欢。要是有缘,若蒙公子不弃,交个朋友。我就算是急朋友之难……”
少年看着眼前的这人,待他走到门口的时候,忽然回身对靳文博说道。
“既然如此,那便一起去喝杯茶吧。”
离开茶馆的时候,靳文博的神情依然显得有些奇怪,他压根就没想到,居然会在福州碰到这样的人来。
“少爷,那位爷真的是镇国将军?”
三柱的语气里带着不信,他甚至有些后怕,先前主子们说话的时候,他可是差点插口了。
“按《大明律》,除世子外,其它皆为镇国将军。他是忠烈王次子,自然是镇国将军。”
靳文博口中的他,正是先前与店中认识的少年,只有十六岁的郑聪,他之所以从南京过来,就是为了能够见一见那位爷爷,当然,也是想寻个借口离开南京,知道父王身死原因后的他,根本就不想见大哥,自然也不愿在南京呆下去。对于这些,靳文博并不了解,尽管在京城中他也认识几位贝勒,可现在之所以会惊讶,更多的是惊讶于与其结识的过程。
“那位爷瞧着可不怎么像,在京城的时候,那些个贝勒,有几个不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
三柱的话,让靳文博略点下头,对于那些贝勒的高高在上,他可是深有体会,毕竟于贝勒们来说,他,不过也就是爱新觉罗家的奴才罢了,也就是有几两银子,那里有什么资格与他们平起平坐,如此,自然不可能对他有多么和气,可是郑聪的身上却根本看不到与其相似的地方,反倒是都显得颇为平易近人。
“这倒也是,大明的官员大抵也是如此,全不像满那边那样动辄便要叩头纳跪,民在跪官,官也要跪官。”
言道着大明的好处时,靳文博的心里反倒是升出了一个疑问,既然如此,当年为何父亲他们会选择跪下去的满清,而不是大明这边?到底是什么驱使着他们做出那样的选择?
对于不到三十岁的靳文博来说,对于明朝的记忆是模糊的,他同样也不知道父亲他们为什么会做出那个选择,为何愿意投靠满清,而不是大明?
可若是说他们于中国没有丝毫感情,又为何不愿离开这里,前往欧洲?
一直以来,在靳文博的心里总有着这样那样的疑问,而这些疑问,即便是到现在,都没有得到回答,也不会有任何人会回答他那些问题,所以这些问题一直压在他的心底。
到底是为什么?
怀揣着这样的疑问,回到家中的时候,那边管家便于一旁禀报道。
“三少爷,范家大少爷来了,一直在书房等着您。”
第80章 他路(第二更,求支持)()
他来这里干什么?
听说是范三拔来了,靳文博的眉头紧锁,难道他不知道,现在靳家的事情他已经不再过问了吗?自从上次出西洋的法子被人破坏之后,靳文博便不再问靳家的事情,于他而言,现在最所有的一切都不如他享受生活的重要,既然大家一门心思往死路上的走,那就如此吧,至于他自己,以后就是花天酒地了。
现在范三拔为什么会来?
疑惑着,靳文博的脸色显得有些不快,毕竟,当然就是范家打破了他的梦想,如果不是范家的话,没准现在他已经到了欧洲。
即使是大家不愿意再受海舟劳顿,他们也大可以在印度像那些西洋人一样,于海滨买下一片土地,然后于那里建立建立城池,如此一来又岂需要像现在这样寄人篱下,只不过,他们都不懂得他的想法,也看不出这样的好处,他们只是在那里念叨着背井离乡。可是却从不知,若大的中国已经无他们容身的地方,即便是再呆着,也不过只是寄人篱下、仰人鼻息。
这边,满腹疑问的靳文博不过是刚一进门,便听到了范三拔的笑声。
“靳兄,你这日子现在的过的好生自在,听说昨天你又在翠玉楼呆了一夜?嫂夫人那么大度,可真是良配!”
见靳文博进来了范三拔笑着边迎边调侃着。
面对范三拔的调侃,靳文博摇头苦笑道:
“我这也是没有办法,于靳家我本是庶出,这靳家大小事情与我何干?况且现如今,八家的日子正是蒸蒸日上,又与我这个闲人何干?我嘛,也就是听着曲儿,喝着花酒,如此,岂不自在?”
盯着靳文博打量几眼,范三拔笑道:
“恐怕三弟的心里不是这么想的吧!”
“八家尽出西洋。”范三拔连连摇头赞叹道。
“即便是现在,每每想到当初三弟的这个法子,为兄都是为之惊叹,若不是当初你的法子,又岂有现在八家的活路?为兄代范家谢过三弟!”
范三拔所说并非是虚言,尤其是在满清都已经逃入草地之后,这八家能过上现在的安生日子,确实是靳文博的功劳。面对他人的称赞,靳文博只是苦笑道。
“这哪里敢当,况且,八家现在也不在西洋,而在福建,这福建的日子过的好啊,你瞧,这福州繁华不逊太原,况且没有北方的酷寒,如此,岂不正好!”
范三拔摇摇头说道:
“你心里还是有怨气啊!”
“怨气?”冷冷一笑,靳文博冷声说道。。。
“怎么没有怨气,八家现在看似落脚了,可是将来的呢?现在所落的是什么?不过也就是寄人篱下、仰人鼻息,不过也就是他人眼中的肥羊,只是换了个主子而已,即使将来有所成,又能如何?——也亏得你们的心态这么好,居然觉得又过上了太平日子。”
靳文博怎么可能没有怨气,他本来可以给八家一条活路,原本他可以执掌靳家的未来,可是现在,都没有了。
“你们受不了舟船劳顿,花了几百万两银子,只为换一个将来与郑家的出身,可你们不想想,若是我等到了印度,然后就像西洋人一样在那里花上十几万两银子,买下一片临海的地,于那里建个城邦,然后就像西洋的威尼斯人一样,城中的大小事务,都由八家一同决策,如此,又岂会寄人篱下?又岂需要仰仗他人为什么勋贵?”
靳文博这么一说,范三拔立时一愣,好一会才说道。
“三弟,你这想的也太简单了!这世间的事情那有那么容易,西洋人能办得的事情,我等又岂能办得?”
“西洋人能办得,我等为何不能办?”靳文博直接反问道。
“西洋人能办成,我等就能办成,甚至还能办得更好一些,八家人丁不下数万,购得临海之地后,我等可以于当地买卖奴隶为我耕种、织布,八家人丁可以像八旗一般,经商、从军,如此又焉能不能在当地立足。到时候,我八家即便是无勋贵之名,但却有勋贵之实!”
靳文博的这番话,让范三拔沉默片刻,良久之后,他才说道。
“老三,你说的确实有你的道理,只是……”抬头看着靳文博,范三拔承认他说的那个法子确实很好,对于八家来说,或许是再好不过的选择了,在来到福建之后,与西洋人的接触之中,他也听说过西洋,也了解了一些西洋的人事,知道那里有什么商人国,知道那里的商人是如何建立一个国家,就像威尼斯一样,就完成了商人把持。靳文博的这些话,猛然一听确实很好,只是他忘了一件事了。
“可,你别忘了定南,别忘记了沐王爷现在就在定南,那里还有忠义军的舰队,我等在印度即使是像威尼斯人一般,建了自己的城邦,即便是我八家人皆为当地的旗人,买土人民奴为我耕种、为我织布,可早晚有一天,忠义军还是会打来的,别忘了,咱们八家,可都是汉奸!”
汉奸!
这两个字传入靳文博的耳中时,只令他心头猛然一颤,他这才发现那个想法最大的问题在那——不在其它,就在忠义军,在大明。于大明一说,八家人是汉奸,是天下人皆可言杀的汉奸!如此,即使是安稳个一二十年,又能如何?早晚有一天,明军一样会打过去,一样会把八家人的脑袋全都砍了,到那时,八家人又该如何?到那时,所有的一切不还只是为大明做了嫁衣?与现在又有什么区别?若是说区别的话,恐怕也不过只是多活上几十年罢了。可是在郑芝龙这里……
“在这里,他是什么出身?若有人追究我等,又如何能绕得过他?我等于其庇护下,不说其它,至少安全无忧,况且,他又岂是安居他人之下的人?以为兄看来,方今这局势微秒,将来如何,为兄自然不知,可是他又岂会久居人下?”
范三拔口中的“他”,指的自然是南安侯。在他说出这些话的时候,靳文博略点下头。相比之下,似乎是选择他更加恰当,
“这么说,他是肯定不会久居人下了?”范三拔冷冷笑道。
“性命被别人掌握那么长时间,别说是他,便是为兄若是有一丝可能,自然不想再让他人掌握自己的身家性命,我等是没有办法,方才会如此,可是他却不同?他尚不愿让儿子掌握性命,又岂会让孙子掌握性命?”
说话的时候,范三拔的话声不大,只能让两人听到,不过即便是如此,他的话仍然吓的靳文博浑身一颤,他顿时有些紧张的说道。
“你,你是说,他想对那位动手!”对谁动手?自然是南京的那位!靳文博这时只觉得的浑身冒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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