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在江北推行的过程中,石磊慢慢的认识到这种权力上的分置,最大程度的减少了冤狱的存在,避免了知县一言定生,一言定死的独掌大权,现在江北之所以吏治清明,与这种权力分立,有着根本性的关系。
当然,石磊不去过问这些琐事,是因为相比于这些事情,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一路风尘仆仆的来到京城之后,不过只呆了一宿,便连夜往山海关赶去,待他人到山海关的时候,正好赶上了刚从外边回来的大王。
“四石,你怎么过来了?”
诧异的看着石磊,朱明忠的目中略带些许疑虑。
难道江北出事了?
显然,这不可能,因为现在简易的电报线路随着忠义军的进军已经铺至济南,只要江北有什么事情发生,济南收到电报后,就会立即派人用快船送到山海关,虽然即便如此,山海关也需要一天的时间,但肯定不需要石磊亲自来送,至少从清河至济南的这一段,他即便是坐火箭也赶不上电报的速度。
“臣参见大王。”
主臣两人在门前见礼之后,然后便朝着屋内走去。
“……这次臣之所以赶到京师,是因为京师的情报站皆是由臣一手布置,现在京师天变,为李楚夺据,所以臣不能不亲自过去,以便对京师进行重新部署。”
石磊的解释,让朱明忠不加丝毫怀疑的说道。
“嗯,理应如此,当初若是没有京师的那些人相助,清虏朝政又岂能为我所用?那些人虽然有降清的举动,可也算是于我朝有功,算是功过相抵吧。”
尽管内心中瞧不上那些降官,但是朱明忠并不会因此而否认他们的功劳,至于卸磨杀驴的事情,也不是他的性格,更何况,现在对于那些人,他还有用。
“你只管告诉他们,朝廷不会忘记他们的功劳,也不会亏待他们。至于将来……”
沉吟片刻,朱明忠沉声道。
“虽说不一定能让他们官任原职,但是至少孤可以保证,会对他们量才适用,如此,便是孤最大的诚意了!”
如果这番话听在普通的官员耳中,也许会让他们觉得淮王不近人意,但是听在金之俊那样久经宦海的人耳中,他们却会立即感恩戴德谢恩,于他们看来,这样的“量才适用”,恰恰表明了淮王的诚意,表明不是因为他们暂时对淮王有用,才会加以笼络,而是已经接受了他们。
“大王仁义,臣必定会转告于他们。”
当然,朱明忠并不认为石磊不远数千里来这,就是为了告诉他这件事。他来到这里肯定有要事,若不然的话,他绝不会亲自赶过来,只需要派其它人过一趟就行了。
既然他现在没有说,那肯定是在这里不甚方便,所以,他也没有追问,只到两人进入书房之后,坐定朱明忠才看着站在那里的石磊说道,
“四石,到底是有何事,会让你不远数千里来此?”
仅只是为安抚京中诸人?还不需要劳他这个军正丞亲自出面,既然他亲自去,事情肯定没有想象的那么简单。
“大王!”
深鞠躬后,石磊才小心翼翼的说道。
“臣往京城一来是为安抚诸人,以令其在他日继续为我淮藩效力,同样也是为了另一件事……”
说话的功夫,石磊已经取出了一个木盒,那个不大不小的檀木木盒就那么放在朱明忠的面前,看着这木盒。
朱明忠问道。
“哦,是为它?”
“正是为他!”
石磊点头说道。
“这盒中是何物?”
朱明忠倒是有些好奇了,这盒子里装的什么,能让石磊不远数千里赶到京城,然后送到这里。
“回大王,是……”
石磊并没有打开盒子,朱明忠同样也没有打开,在朱明忠的注视中,只见石磊取出一张纸,双手捧到朱明忠的面前。
“大王请过目。”
看着那张纸留下的红色印迹,朱明忠猛的抬头看着石磊,然后问道。
“这是……”
“是我大明的天子御宝!”
虽然石磊的话声不大,但是落在朱明忠的耳中,仍然似一道惊雷一般,他看着印玺上的字样。
“奉天承运大明天子宝”
这就是大明的天子御宝!或者说是大明的玉玺!
在朱明忠惊愕于这玉玺怎么到了石磊的手中时,只听石磊说道。
“大王,我大明一共有玉玺二十方,也就是“二十四宝”,初时有十六宝,后来成祖皇帝因玺宝毁失,命人补刻数宝……”
在石磊提及玉玺的旧事时,朱明忠当成祖为何要补刻,因为燕王朱棣靖难之军兵临南京城下时,建文帝面临逊位之灾,其不管是自尽还是逃亡,他不可能将代表帝王权力象征的玺宝完好无损的全部留给造反称帝者,可能将部分毁坏或带走,那么永乐帝为了承袭洪武旧制的十七宝,便要进行补刻。此事永乐时人不敢明言,永乐的子孙皇帝也不会将此事告知天下,只能寻找其他借口补刻之。
“世宗皇帝是武宗族弟,由兴献王世子身份入主大统,世宗继位后于嘉靖十八年,其又下旨增添御宝,而新制七宝曰:奉天承运大明天子宝、大明受命之宝、巡狩天下之宝、垂训之宝、命德之宝、讨罪安民之宝、敕正万民之宝,与国初宝玺共为御宝二十四,尚宝司官掌之。如此,也就是大明二十四宝。”
尽管石磊的言语看似简单,但是其提及世宗时,朱明忠自然想到这位在“大礼议”上与群臣进行了一次十分激烈的较量,最后不惜以牺牲许多大臣的生命为代价换取胜利,虽未受皇帝教育但却成为大明皇帝中善于玩弄皇权的“怪物”,更是牢牢的掌握着朝廷大权于已手。而自明朝建立朱元璋所制十七宝后,只有嘉靖帝新添宝玺,这同样也充分体现了这位由藩王世子而登宝座者大胆张扬个性的心理,其也成为明帝体系再一次失去嫡传的标志。
“奉天承运大明天子宝……这是世宗皇帝添制的宝玺?”
朱明忠看着那檀木盒,那心脏越跳越为激动。因为这盒中的是象征着帝王权力的玉玺!而现在这玉玺就在他的面前。
“正是,自世宗皇帝之后,我大明皆用“奉天承运大明天子宝”……”
垂首立于大王的面前,石磊的话语显得颇为平静,这一句我大明皆用“奉天承运大明天子宝”,无疑是在告诉朱明忠,这就是从世宗到思宗孝烈皇帝,这枚世宗皇帝所制的玉玺,就是大明的天子玉玺,是大明帝王权力的象征。
无论是弘光、隆武、昭武或者现在的永历,他们都不是正统的皇帝,至少在某种程度上来说,他们都没有大明皇帝的玉玺,当年朱由检既然没有南逃,同样也没能把太子或者玉玺送往南京。这直接导致弘光、隆武、昭武以及永历四朝,只能新制玉玺。
而这种玉玺的认同度有多高?
别人不说,西南的土司是没有人认的!
“也就是盒中的玉玺!”
石磊的语气显得很是平静,自从上次的失误之后,他一直想要为自己的错误赎罪,而这盒中的玉玺,正是他用来赎罪之物。
“这……是世宗皇亲亲制的那枚……”
在问出这句话的时候,朱明忠都没有发现,他的语气显得有些急促,有些紧张,甚至就连那双眼睛中的视线也变得复杂起来,他的手甚至有些不由自主的往木盒上伸去,那个木盒象征着大明至高无上的权力!
在至少长达一分钟的时间内,他的心脏都在砰砰的急剧跳动,脑海中无数个念头在那里翻滚着,但是,最终,他还是控制住了内心的渴望,控制了那分野心,只是略微看了木盒一眼,然后才问道。
“这就是必去京师的原因?”
这个原因足够了,对于大明来说,现在确实需要这么一个正统,只是……这玉玺到底是真是假?
迎着大王的目光,石磊说道。
“大王,这印,是臣当年离宫时私藏于京中的!”
第42章 故人相见(第二更,求支持)()
阔别多年之后,又一次踏入京师,这里的一切早都是物是人非。
每一步都显得有些沉重,手挽着马缰,他的神情显得有些肃穆,当他进入内城,朝着那熟悉的宫室看去时,所看到的城门楼却有些陌生,不同于记忆中的城门楼了。
清虏入关后曾经整修过,也许,这便是所谓的“新朝气象”,不但如此,就连过去最为熟悉的衙门也不见了。衙门去那里了?他并不在意,他只是如此其它的行脚商一样,在这城中走着,偶尔的,他会把目光投向周围,试图想要把记忆的碎片拼凑在一起,但是,所有的一切都是如此的模糊。
终于,他来到了午门,这是紫禁城的正门。来到午门前,望着那已经变了模样的午门,他的脑海中浮现出了甲申年,从闯贼的营中逃入京师的他是如何跑进的午门,那时候宫里一个人也没有。
人都去那了?
他跑到顺天殿,跑到东阁,跑到文华殿,一个人也没有。最后又回到顺天殿前的广场上,站在那里看见远处有铅黑色的云在天上翻滚着。他就那么站在那里,看着远处的云,心里无数个念头翻滚着。
他听到了炮声、听到了火铳声,炮铳轰鸣就像是过年时一般,闯贼要进城了。
皇上在那呢?
直到最后,他都没有找到皇上,在寻找皇上或者太子的时候,他看见宫女和几个公主歪斜地趴在台阶和回廊上,而从殿门的里面他又看见周皇后的脚,在他跪下去向给皇后送行的时候,他看见躺在地上的昭仁公主还喘着气,剑并没有刺伤她的心脏。
也就是那个时候,他下定决心,要保公主的周全。身为锦衣卫世袭百户,生来就是保护皇家的。即便是搭上性命也要保公主,然后,他为公主包扎好了伤口,不过,他并没有立即离开,而是寻找到了一个年岁与昭仁公主年龄相仿的女孩,给她换上了公主的衣裙,然后痛下杀手,甚至还用剑砍掉了她的脸。
随后,他就带着公主藏身于民宅之中,直到公主的身体稍好之后,才带着公主南下,再然后……
就那么凝视着午门,再次睁开眼的时候,石磊那张本身颇为肃穆的神情中挤出一丝微笑,他不但保住了公主,而且还为公主找到了合适的人家。如此,便无愧于先皇了!
行走在京城的街头,石磊总是会打量着周围,他总想从路人中找到一些故友,他知道,在满清入关之后,他曾的一些同僚,他们中有的人进了满清皇帝的鸾仪卫,也有的成了沿街叫卖的商贩,也有人和他一样隐姓埋名。
他们又在什么地方?
没有人知道,终于,他来到了悯忠寺,这悯忠寺是唐贞观十九年唐太宗李世民为纪念跨海东征中死难的将士,在幽州城内建一座寺庙。寺还没有建成,李世民去世了。经高宗李治、武则天多次降诏后,于武后万岁通天元年建成,命名为“悯忠寺”。历经51年建成的悯忠寺规模宏大,寺内建有一座高阁,名为悯忠阁,有谚语“悯忠高阁,去天一握”来描述它的高大。只不过这座高阁在明朝以前就不复存在了,唐时那个老悯忠寺只留下了几块断碑,在正统七年重建之后改叫崇福寺,但最终又败废。
又一次来到崇福寺的时候,石磊发现这崇福寺的香火比过去更旺了一些,这个变化让石磊的眉头微微一皱,不过他还是不露声色的进了寺,礼了佛,挂单留宿于寺中。
当天晚上,在寺中的那棵海棠树下,石磊在多年前曾经将一个东西埋于地下,十几年过去了,也许那木盒早已经腐烂,但是盒中的东西应该完好无损。
可是在石磊按照当年留的记号挖下去的时候,却意外的发现,木盒中不见了!
东西在那!
他看到了走廊中站着一个和尚,那和尚看着他,他看着和尚。
“黄提督!”
惊诧的看着那个有些面熟的和尚,石磊猛然握住手中的刀柄。这个和尚不是其它人,正是街道房提督黄涪,他怎么削发为僧了?
“石施主!”
只手行礼时黄涪垂眉道。
“贫僧法号弘名,俗家之名久不用矣。”
“东西在你那!”
石磊的声音低沉,目中闪过一道历色。
立于廊中的弘名抬眉看着石磊,并没有回答他,而是对他说道。
“施主,请随我来。”
跟在黄涪的身后,石磊想了很多,他甚至已经下定决心,如果黄涪不把东西交出来,他就会把在锦衣卫中所学,全都用在这人的身上,那怕他是个和尚。
现在,石磊甚至都后悔了,为什么在来京师的时候,没有先与京师的情报站联络,不过还好,只要他发出信号,随他一同进京的下属就会赶过来。
两人来到了寺后院,借着幽冷的月光,石磊看到这后院有一排墓碑,为什么来这?而这些墓碑上为何无字?
看着一排无字碑,石磊的目光中尽是疑惑。
“这是南镇抚司堂上指挥李若琏之墓分守崇文门,城破后自杀殉国!”
黄涪的声音不大,语气低沉,在介绍着墓碑下的埋着的主人时,他会用衣袖擦去墓碑上的灰尘。
“这是千户高文彩,与儿子杀掉全家后自杀……这是……”
一个又一个或熟悉,或陌生的名字,传入石磊的耳中,他看着这无字碑,似乎明白了,这里埋的都是以身殉国同僚。
“这……”
“当年京师为贼所陷,不知多少弟兄同僚身死贼手,某之所以苟且偷生,等京城内平静了,我要去各个城门,去替他们去收尸,他们为国而死,总得有个人为他们收尸吧。”
黄涪的语气依然很低沉且平静,在他的身上石磊看不到一丝一毫的那个锦衣卫提督的气息,反而似老僧一般。
“这……”
看着这院中的几十个墓碑,石磊反问道。
“为何选择这?”
抬起头,看着石磊,黄涪反问道。
“石百户当初为何选择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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