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爵爷不需要着急,这件事切勿告诉他人,最近一个月内,一但时机成熟,到时候自然会有人带爵爷全家上船,一但到了海上,这海阔天空,爵爷又岂需要担心清廷?”
到了海上,自然无需担心清廷,看着那大海,在这一瞬间,当年那纵横闽海的海贼王的气势,似乎又一次在他的心底升涌起来,那暮气在这个时候,似乎正在慢慢的从他的身上被驱散开来。
希望!
有时候那怕只是一线希望,也会改变一个人的心态,就像此时,那生的希望放在眼前,只使得郑芝龙的身上再也不见了往日的沉沉暮气,反倒是对未来满怀着希望。
可以离开了!
终于可以离开这个鬼地方了!
在郑芝龙再次回到船厂的时候,他的脚步甚至显得有些轻快,尽管他的面上不露声色,可是那眉宇间的气质却仍然发生了些许变化,对于这些变化别说是那些普通的披甲人,就是他的亲弟弟郑芝豹同样也没有注意到。
这会郑芝豹正在那里检查着工匠造船,刚一来到船厂,郑芝龙就注意到弟弟似乎对造船并不在意,似乎对于他来说,这些船是否坚固与他完全没有任何关系,心知这些船关系着自身性命的郑芝龙,又岂会让郑芝豹坏了他的大事,连忙于一旁厉声训斥一番,甚至命令那些工匠返工,毕竟这船关系到他的性命。
“大哥,你又何需如此?”
不解大哥用意的,郑芝豹看着那些返工的船匠长叹道。
“这船结不结实与咱们何干?反正又不是咱们使船,再说这船,即便是使个一两年也不会沉的,问他那么多做什?”
“老五,咱们可是要凭着这船戴罪立功啊!”
郑芝龙并没有告诉郑芝豹真实的用意,而只是用一个最简单的借口回答道。
“若是能凭此得朝廷赏识,没准你我就能离开这苦寒之地,你说是不是?”
离开这苦寒之地?
大哥的话让郑芝豹先是一愣,随后无奈的长叹口气,他想的可不仅仅只是离开这个地方。
“大哥,难道我们这辈子都没指望再回去了吗?”
朝着大海看去,郑芝豹的目光中尽是对南方的思念,他渴望着回到南方、回到福建。
“谁知道?”
郑芝龙有些装模做样的苦笑一声。
“现在的局势,谁也看不透啊,谁也不知道,这局势会怎么发展下去?当年咱们离开福建的时候,谁曾想到福松能够赤手空拳打下今天这番天下,若是如此……我等又岂会如此?”
一失足成千古恨,现在每每想到当年的失误,郑芝龙就是一阵发自内心的悔恨,但是在提到儿子的时候,他的语气中总带着些得意,而福松正是郑成功的乳名。
郑芝豹也是点头说道。
“可不就是如此,早知道鞑子如此言而无信,我们不降的话,再不济也不至于如此啊!还是福松有眼光。”
“人生如棋,一步错,步步错啊!”
看着南方,郑芝龙感叹道。
“福松的眼光比你我都强,也难怪,他能闯下如此事业,只是不知道,现在他在南边是什么模样……”
第385章 腹中肉(求月票,求支持)()
十一月的福州,虽说不见北方的酷寒,可是自北方吹来的寒风,依然让这里稍显些许风寒,此时的福州城外,连营数十里的十万大军,将福州城团团围住,而那城墙上也随处可见数一个个大小不一的弹洞,一个月来,围城的明军不断用铳炮攻城,可是这坚固的城墙,却依然耸立着,其实福州城之所以能够在强攻下,坚持至今,正是因为这城墙不同于内地的砖墙,其是用条石筑成,其坚固远甚于一般砖墙。
除了城墙坚固之外,这城头上的数万协防的民壮,亦是清军能够坚持月余的原因所在,尽管那些民壮并不愿意助清军守城,可是在清军的刀口威胁下,仍然不得不助其守城,以至于明军每每攻城皆为其所败。
一个多月的撕杀之后,这条石筑成的城墙上,早已经被血染成了黑红色,无论是城外的亦或是城内的人都已经疲惫到了极点。而相比于的城外的明军,守城的清军,这会更是已经到了油尽灯枯的田地。
天色渐黑,轮值兵士、民壮吃罢饭便上了城,原本于城头上守备的兵士下来歇息用饭,伙夫们倒比方才忙碌多了。尽管是作为读书人,可是蔡而熤仍然被强拉为民壮,不过那兵头见其体弱,便让他作伙夫,也就是看着这灶炉里的火,提水拿碗什么的活,只要埋首干活就行,算起来到是比城墙上更安稳一些。
不过,即便是如此,也没有得闲的时候,吃罢了饭,蔡而熤便与一同被抓来的民壮,被兵士驱赶起来,拆除附近民居,将砖石、梁木,运往城头,以用于明日守城。在他们干活的时候,夜色已浓,那城墙上到处插着一支支火把,城头的兵士和民壮或是在篝火旁取暖说话,或是怀抱兵器倚墙而眠。
往城外看去的时候,蔡而熤可以看到城外的一座座营垒的火把火光,而在屏山上,更是可以清楚的看到点点火光,那是明军的大营,国姓爷正是于那营中指挥大军攻城。
“快些把这城攻破了……”
作为黄道周的学生,蔡而熤自然渴望着明军能够攻克福州,救民于水火之中,但是谁都知道,这城破的日子恐怕还不知要多长时间。
毕竟,这城上还有几万清军、民壮,这般打下去,没有半年的功夫,恐怕还真见不着胜负。说来也是国姓爷走了背运,在国姓爷亲领大军入闽之前,那个什么靖南王耿继茂便领兵四万移镇福州,如此一来便与复与率泰及海澄公黄梧合军于福州,这也使得这福州守军多达七万余人,如果不是因为明军势大,恐怕清军早就出城迎战了。
想要克城,恐怕真不容易啊。
“老天保佑,但愿朝廷大军早日克复福州,救我福州十数万百姓于水火……”
身体疲惫不堪的蔡而熤回到城下之后,很快便睡着了,在睡梦中,他梦到了逃至乡下避难的妻儿,但愿他们能逃过一劫吧,至少他们现在不在城中,若不然恐怕他们父子都会被发于城上,助清军守城。
就这么睡了不知多长时间,突然随着数声炮响,伴着一阵砖石碎塌的声响,一阵惨叫声在耳边响起,蔡而熤揉揉眼睛,这才看到,这房屋被炮子打穿了,几个民夫被打死了,更有几次被砖块砸伤,夜色中,他听到几个兵丁的嚷嚷声,那些兵丁说着北方话,显然是耿继茂麾下的清军,他们嚷嚷着把尸休都抬上了车。
“这个也活不了啦,补一刀,还能多块肉。”
作为读书人的蔡而熤自然能听得懂官话,那清兵的话语与官话有些相近,寻常福建百姓听不懂,可是蔡而熤却能听得懂。
多块肉?
还不等他弄清楚怎么回事,就见那人一刀将所躺在地上进气少出气多的伤者砍死了。
“你小子非得当着别人的面动手嘛。”
旁边的人一边骂着,一边助他拖着尸体。待这些人将十几具尸体拖上车之后,心已经紧张到嗓子眼里的蔡而熤连忙爬了起来,抖抖身上稻草,悄悄的跟着这些兵丁,他想看看他们要干什么。
拉着尸体大车在街上走着,绕过数处城墙下方的残垣断壁,直接进了一处大院,那大院敞着门,夜风吹来的时候,一股刺鼻的血腥味便扑面而来,那浓浓的血腥味只呛得蔡而熤差点没吐出来,不过在好奇心的驱使下,他仍然绕过正门,从围墙另一边的侧门进去。
躲在暗处的他朝着院中瞧去,只见院中白乎乎地一大堆东西,堆得就像小山似的,旁边放着几张大案子,案子边立着刀架,上面挂着宽薄厚重各种刀具,而且一旁边的墙角立着几口大缸,缸前立着一个架子。
这会那些兵丁已经开始忙活了起来,只见几个兵丁挽着袖子,从白色一堆东西中拖出一个物体来,然后拖着那东西,向外拉扯着,直接挂吊在架子上,这会定睛一看,蔡而熤整个人直惊得汗毛倒竖,七魂险些被吓出窍去!
那在月光下白乎乎的东西,分明就是一具具尸首,只见那尸首被倒吊在架子上,那兵丁,直接一刀剖开肚腹,然后将肠子内脏什么的都倒了出来,就像是处理牲口似的,只不过现在他们处理的是人。
被骇得七魂不在的蔡而熤倒退两步,然后一下撞到了墙上,他眼睁睁的看着那些兵丁把肉从尸体上割了下来,丢到一旁的大缸之中,蔡而熤的心被揪紧了,曾经读过无数史书的他立即明白了,这些肉是做什么的,自然是用来吃的!
眼睁睁的看着大架上吊着的尸首在兵丁的刀口下骨肉分离,一块块肉被丢进大缸之中,很快尸体便只剩一副空空骨架。惊恐的瞧着这一幕,蔡而熤想到了在城头上看到那些兵丁吃的粥饭中带肉时,那口水流淌时的模样,这会想到那肉香时,只觉得一阵从未曾有过的恶心。
吃人,他们居然吃人!
直到离开这个院落的时候,蔡而熤仍然是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
人肉……人肉!
他的心里,蓦地飘起另一幕图景——数日前,他也曾吃到了带有“猪肝”的米粥,难道那“猪肝”也是人肉。
想到这,再也无法控制内心恶心感的他顿时弯扶扶着墙角“哇哇”地吐了一地,鼻涕眼泪都流了出来,五腹六脏说不出的难受。
人肉!
又一次,他的脑海中浮现出了那吊挂的尸身在兵卒的刀口下,被割取下来之后,那白骨森森的的模样,他的脑海中一句话在那里翻滚着。
“不过只是肉,不过只是肉……”
对于那些兵卒来说,那些尸体已经不再是人了,只是包着骨头的肉,只是他们用来裹腹的肉食罢了。
现在他们只是吃着尸体,若是再这么下去的话,不定这城内的十余万百姓就会尽数成为清军的口中之食,成为史书上的“两腿羊”。
不过只是“两腿羊”而已。
回忆着曾经看过的史书之中,对于“两腿羊”对于杀人取肉的记载,在战争中人的生命本来就毫无保障,将官随意斩杀屠戮下属及平民乃是极为平常之事。平民百姓,那就更如同牲畜一般任由将官随意宰杀了。
曾几何时,他还只以为那大规模杀人食人的场面,不过只是史书中记载,但是现在看到了杀人取肉的一幕之后,蔡而熤能够想象得到,随着局势的发展,这城中的无辜居民被残暴地斩杀肢解烹煮,到时候那情景是多么悲凄惨烈,多么血腥恐怖!
蔡而熤自然想到了新会清军守城的时候,当城内粮尽缺食时,将官下令屠杀居民,让军人吃人肉以充饥肠,大约有七万多百姓成为了清军腹中口粮,新会如此,那他日之福州呢?
难道待到国姓爷克城之时,这福州城内的十余万百姓已为清军食入腹中吗?
尽管脑海中那白花花的肉丘,像是挥之不去的阴影似的,但是蔡而熤最后还是尽力平复自己的心绪,然后朝着远处看去,他的眼睛盯着城外,盯着那屏山上的隐约可见的点点烟火,心里暗自寻思着。
“国姓爷,那南京坚城您老旬日可下,这福州难道便不能下吗?”
蔡而熤之所以会这般寻思,是因为在整个福建都知道国姓爷如何轻取了南京,如何轻取了江南,只是这福州却碰了壁,这难免总让蔡而熤感觉有些失望。毕竟,在目睹了清军食人的一幕之后,他更担心的是他日这城中粮食断绝的时候,这福州城会如同新会一般,城内百姓为清军食尽,最后活者不过万余人。
“菩萨保佑国姓爷早日破城,保佑这福州城内十余万百姓不至于沦为清虏腹中口食……”
在心里头这般祈祷着的时候,蔡而熤不知不觉间走到了那总督衙门处,衙门外可以看到正在来回巡视的兵丁,借着那灯笼的光亮,蔡而熤忍不住啐了口唾沫,骂道。
“当真是蛮夷,居然食以人肉……”
第386章 两脚羊(第二更,求月票)()
“……兵丁死786人,残213人,伤……守城民壮死伤不下3000人……死者皆的解甲送至城下取肉,以供食用……”
许是因为这句太过阴冷,以至于从幕僚的口中说出这句话的时候,那油灯的火光没来由的晃了晃,就像是那冤魂在吹动灯火以诉说冤情似的。
不过李率泰就像是没有注意到似的,只是略微点头,然后说道。
“这城中的粮食尚还够几日食用?”
“回制台,若是不问百姓,尚还够半年之用。”
百姓自然无须过问,甚至李率泰都已经打定主意,这城内的百姓有没有粮食不打紧,最重要的是保证军粮。
“半年、半年,这半年后郑成功会不会退兵尚是两可啊!”
李率泰眉头紧锁着,沉吟道。
“若是没有援军相助,只恐怕郑贼是绝不会撤军的。到时候,没有粮食怎么办?”
他的话音一落,那边就被人接腔说道。
“李大人,依本王说,想要多守一日,就得从现在起,就让这城中的百姓一家献一人,多吃点人,非但有力气,而且还能少吃些粮食,如此一来,没准能撑上十个月,甚至一年,就像新会一样,不过一月之粮,居然守了半年,靠的不就是这城中的七万多两脚羊嘛,”
说话的正是靖南王耿继茂,这会身在城中的他,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称镇福州之后,这王府的地不过刚开始圈占,甚至还没等王府开起工,建起来,那边郑成功便亲领十几万大军攻取福州了。这太平王爷的日子自然也就到了,耿继茂只得打起精神领兵守着这福州。
“正是,李大人,王爷此议甚至好,以本公看来,非如此不能守城。”
这边于一旁附和着的是海澄公黄梧,他曾是郑成功部将,而海澄亦是郑成功多年来投注了相当多人力、物力建造起来的坚固堡垒,黄梧此举不仅使郑失去数百万计军械粮饷,而且失去一个拱卫厦门的重要据点。
原本黄梧麾下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