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吟片刻,想到另一个正在实施的计划,朱明忠又说道。
“福建那边这个时候,若恰好有利于大军入闽的话,到时候,不需要咱们出面,恐怕就会有人主动提出入闽!对!正是如此!”
“经略,不过,现在于报纸上发表文章,不一定来得急,若不然,咱们可以通过士林……”
不待顾炎武说完,朱明忠直接阻止道。
“无须通过士林,这次咱们在南京不知要呆几日,时间上肯定来得急!”
第181章 读书人(第一更,求月票)()
永历十四年三月的南京,虽说已经克复半年有余,可却也是百废待兴之时,毕竟其外城当初在郎廷佐守城时,一把火烧了个干净,在郑成功领着大军进城的时候,面对的是十余万没有住处的百姓。
从那时起,整个秋天,南京外城尽是一片大兴土木的模样。而除了百姓们自己修建的房屋、店铺之外,官府同样也是大兴土木,作为南京这座大明南都的实际统治者的郑成功,直接压下了官厅衙门的兴建,而是将经费用在两项建设上,一是皇城的修复,一是江南贡院。修复皇城是为了向天下人表明,待到时机合适的时候,他郑成功自然会迎回圣驾。至于恢复江南贡院,则为的是笼络江南士子的心,毕竟对于江南士子来说,郑成功以及其幕中的闽省官员都是外人。
皇城重修得慢一点不要紧,毕竟,现在皇上远在西南,即便是郑成功,也就是通过在清廷的眼线得知永历皇帝已经撤入缅甸,至于具体位置却是一无所知。相比之下,贡院的兴建则一刻也不能缓。
尽管去年清虏所谓的“己亥恩科”已经考完了,虽说,那是清虏的。但是现在,随着废除了清虏举子的功名,但是今年又是乡试之年,这不能不考。如果停止今年的乡试,那么,江南、江西以及浙江三省的士子,非但失去了于清虏治下取得的功名,而且还会便眼睁睁地失去再次获得功名,以至于飞黄腾达的机会。
所以,几乎是一到南京重回大明之手,那些大明的遗老们要求立即开科取士的呼声,便有如雷鸣般地灌进郑成功的耳中。
而郑成功本人的急迫心情同样也不亚于这些士子。毕竟他一直都是以“华夷大防”去号召所有读书识字者起来中兴大明。这些年来,他之所以能够获得读书人的拥护、支持,也是因为这“华夷之辩”,甚至这也是他能够轻易夺取江南的原因。
而且于私来说,郑成功同样也需要通过乡试去选取江南等地的人才,获得他们的支持,甚至这也是他之所以,在废除满清生员与监生、荫生、官生、贡生等功名的同时,又准许曾取得功名的士子以白身参加乡试的原因。更何况作为恢复中断十五年之久的大明乡试主持者,将来史书又会什么样的文字予以记载!
也正因如此,每每想到这些,郑成功便激动万分。尽管他并不是凭借着府试、乡试、会试才拥有的今天地位,但是他同样也能理解那些贫寒士子盼望出头的苦心,深知,能不能收取江南士林的人心,这一次乡试非常重要。
也正因如此,他每隔几天便要亲临江南贡院工地,督促他们务必在十月底全部竣工,决不能耽误定于十一月的乡试。眼瞧着这江南贡院一天天的显出雏形,郑成功和所有三省的官员们都觉得肩头上轻松了许多。
什么是正统!
只有恢复了科举,才是正统的表明!
因为科举可以让士民承认大明的统治地位,能够巩固大明的合法性!
当然,更能够收笼人心!
虽说不过只是三月,但已经各地的士子云集于此,连日来,来自江淮大地的万余名士子,仍然络绎不绝地涌进南京城,给正处于废墟重建之中的千年古都带来一股新鲜的机趣。
这些士子之中既有不少白发苍苍的老者,也有许多不及弱冠的青年,既有肥马轻裘、呼奴喝仆的富家子弟,同样也有独自一人挑着书箱、一身布衣的寒门子弟。可当他们走在街上,出入逆旅酒肆,一个个头上戴着“一统山河巾”的时候,嘴里言道着“我大明”的时候,只令南京的百姓们无不是有重睹汉官威仪的感觉!
尽管他们也曾不止一次的辱骂过“大明”——因为废除其功名,但让他们欣慰的是,在南京这边关上了个门的时候,总还是留了个门缝。这准许曾取得功名的士子以白身参加乡试,就是那个门缝。
自大明朝开科举以来,江南乡试,一直都为全国瞩目。这样一个重要的地方,又是克复之后的首科,主考官放的何人,这些从各地涌来的士子们都在互相打听着。绝大部分人都不知道,只有极个别有亲戚在南京做大官的人心里有数,但他们都不讲。被大家为猜到的正副主考官有好几十个之多,毕竟现在南京可谓是遗老云集,随便拉出一位来,都是清虏入关后,一直隐于家中的名士,众人一时间自然都拿不准,唯一拿得准的是:今科江南乡试的正主考官一定是一位德高望重,才学优长的士林老前辈。
这自然是必然的事情,其实,不但所有人都在猜,那些被猜中的人,同样也在寻思着,是不是到延平王那里活动一下,毕竟,谁都知道,这一次乡试必定会令其名垂青史。
也正因如此,几乎每天,都有人拜访郑成功,与其谈论诗书文章治国方略,大有一副舍我其谁的感觉。一开始的时候,郑成功倒还是有些耐心,可天天都是如此,人总有厌烦的时候,但急于借着朱明忠“坑”江南士子的时候,招揽士林民心为已用的他自然也不好赶人,这不,今个更是直接寻了个借口,往下关去接江北经略朱明忠了。
朱成仁来了!
这个的消息在整个南京城中传播着,就像是一道春雷似的,让云集于南京的士子,无不是一愣,随后他们的脸色顿时变得复杂起来。以至于当消息传来的时候,那原本看似热闹的酒楼茶馆中,顿时静了下来。这些原本还在那里畅谈着国事时局的士子们,无不是神情苦怪的看着彼此,大有一副欲言而不敢言的模样。
毕竟,他们都曾经历过满清的暴虐。
“听说是国姓爷亲自去江边码头迎接他!”
有人开了口,自然有人跟着附和着。
“哼哼,好大的架子!”
“可不是,这从古至今只有以下迎下,焉有以下迎上者?”
说话的是一位四十几许的士子,也许是因为他看着身边那些友人头上的“一统山河巾”时,才想起了这是大明的治下,而不是满清,绝不会因言罪人。
“可不就是这个道理,我看此人根本就是狼子野心,想其身为国姓爷麾下之将,却独据江北,近乎自立,以小弟看来,若是长久以往的话,万一又现江北四镇之祸!到时候,我大明岂不危矣!”
这人的话立即在周围引得一阵附和,既然有人已经说得这么直白了,其它人也就没有了什么顾忌,立即有人跟着一一例数着江北的“不臣之举”。
“启茂兄,你家在凤阳府,那人可是于江北废除火耗银?”
“正,正是!不过需要以银圆缴税,才能免交火耗。”
被问及的人话音不过只是刚落,那边立即有人说道。
“你看,这便是沽名钓誉,哼哼,什么忠义,赤诚,以小弟看来,不过就是一沽名钓誉之徒罢了!”
尽管他们并没有提名,可所有人却都知道在说谁,除了江北的朱明忠还能是谁?也难怪这些士子会如此恼他,正是他上书要求废除于清虏治下考取生员与监生、荫生、官生、贡生等的功名,甚至还要追缴多年来的免缴的钱粮,在他们看来卑劣不过如此,得亏张煌言“据理力争”,国姓爷“深明大义”,豁免了钱粮,但在其“威逼”下,却不得不革除了他们的功名。虽说在钱谦益、张煌言的建议下,国姓爷同意被革除功名的可以“白身”参加乡试。可对朱明忠的敌意,却没有消减分毫,尤其是他们被革除了功名后,只能打掉牙往肚里吞,尤其是在江北——报纸上清楚的告诉百姓,为何革除他们的功名,是因为其参加满清乡试,就是于大明不忠!
“若为大明之忠臣,念大明养士之恩泽,又岂能赴清虏蛮夷之“伪试”,欲为清虏蛮夷效力!”
如果不是因为报纸,他们或许还于乡间辩上一辩,从而赢得乡民的支持,可那几文钱一张的报纸上,却清楚的告诉所有人——他们不过就是一群不忠不孝的“欲为汉奸之徒”,面对如此声誉上的打击,他们几乎是无从辩解。
甚至于,现在之所以纷纷来南京参加乡试,一来是为了谋求飞黄腾达的机会,这二来就是为了在乡亲面前表明——我不是汉奸。
但,这并不妨碍他们变着法子说道朱明忠,精明如他们,甚至根本就不提什么革除功名的事,而是同样也是拿他的人品说事,借着郑成功亲自到码头迎接以及江北的诸多政务来攻击他的人品。
“哼哼,难道国姓爷出城迎接我大明的功臣,就是以下犯上了?”
突的就在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的“清议”时,这茶馆中却响起了一声有些激动的驳斥。
“朱将军为我大明屡立奇功,王爷亲自出城迎接朱将军,正是国姓爷对部下爱护,到你们这群人的嘴里反倒成了这般模样,你们这些人的书,当真是读到狗肚子里……”
第182章 迎接(第二更,求月票)()
逃似的从茶馆里跑出来的时候,看似惊魂未定的钱孙蕊,倒是突然笑了起来。
“真没想到,他们居然还敢动手,若是于清虏面前,也是有此血性,这天下又何至于如此?”
“这位贤弟所言极是!”
恰在这时,旁边的话声,让钱孙蕊急忙扭头看去,只见一位三十几许的士子冲他笑道。
“若是当年天下士子皆有今天的血性,我大明天下怎么可能为鞑虏窃据十余年!”
那士子冲着钱孙蕊揖礼道。
“在下吕潜,字孔昭,见过贤弟。”
“小弟柳小昭,尚未有表字,见过孔昭兄。”
身着儒袍、头戴方巾的钱孙蕊,刻意哑着嗓子自我介绍道。在这番自我介绍中,她倒是感觉有几分新奇,毕竟,虽说受母亲的影响,她经常男装出行,但这还是第一次与士子结识,倒也觉得的新鲜。在得知对方也要去码头的时候,便主动邀请着他同乘一辆马车,现如今这四轮出租马车,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已经在南京开始出现,并迅速取代了旧式的两轮马车。
“方在于茶馆中,听小昭贤弟为朱将军直言,那言词虽是激烈,可却句句皆是实言,如此棒喝之音,他们却不曾入耳,其人品果然如朱将军所言一般卑劣,这次国姓爷恐怕是失策了……”
原本就是崇祯三甲进士的吕潜,此次来南京,是受人邀请,而在茶馆目睹了那些被革除功名的士子,言道着于朱明忠的不满时,自然难免有一番感叹。
“兴许吧,不过他可不像朱将军那样快意恩仇,全似侠客一般!”
钱孙蕊在提及朱明忠时,言语间尽是欣赏之意。这也难怪,性格本就似其母亲一般的她,最欣赏的就是这样的男子。
“朱将军果决,非寻常人所能比。”
因为大都是道听途说的关系,吕潜并没有像钱孙蕊那般夸奖对方。
“听贤弟口音,似乎是江左人士,莫非也是来参加此次乡试?”
“我?”
钱孙蕊连连摆手说道。
“实话不瞒兄台,小弟实不是什么读书的材料,便是府试也未曾一试,又岂能参加乡试。这次来南京,也是随家中长辈一同前来,今天只是出门凑个热闹罢了。”
钱孙蕊的回答,倒是让吕潜一愣,原本他以为这相貌俊美似女子般的少年,许是江左才子,若不然又岂会在那士子云集的茶馆中出没,所以才生出结交的念头,没曾想到居然弄错了。
不过即便如此,吕潜仍然笑道。
“贤弟谦虚,他日贤弟必定会有金榜题名之时!”
会有吗?
钱孙蕊自然想到了满腹才学的母亲,尽管以“儒士”自居,可仅仅如此罢了。
觉察到柳小昭脸色似乎变得不太自然,吕潜便笑道。
“贤弟,这经书章,只需刻苦用功,假以时日,必可有所成就,若有名师指导,亦会事半功倍。就像朱将军,当初起于草莽,虽略有采,却未得名师,后其拜楚屿先生为师,不过区区数月,其诗书章,已有所成,全不逊……”
“你根本就不知道!”
一听别人说朱明忠只是“略有采”,钱孙蕊便立即有些不悦的说道。
“你们都不知道他是腹有大才之士,作诗填词,更是信手拈来……”
沉吟片刻,想到与母亲那里读过的那首诗,钱孙蕊便说道。
“浩荡离愁白日斜,吟鞭东指即天涯。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能做出这般诗作的,又岂是略有采?”
“……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
吟着这首从未曾听过的诗,吕潜不觉一愣,从诗中他能够感受到那种作诗人自身虽前途不畅,但也不忘报国的情怀。
“此诗是朱将军所作?”
“是去年他被逼离开南京时所作,”
一直以来钱孙蕊都很喜欢这首诗中展露的情怀,或许,这也正是她欣赏朱明忠的原因。
“哼哼,世人皆言他无才,可几人知道他自是腹有乾坤,知其腹中经天纬地之才!”
为朱明忠仗义直言的时候,她又说道。
“若不然,又岂会有现在的江北大治?”
钱孙蕊的反驳让吕潜笑道,
“贤弟所言极是,此事是愚兄愚昧,变是人云亦云!”
默默的在心下记下这首诗,马车已经到了码头,在他们从码头上下来的时候,那边码头上却已经是一片人山人海,好不热闹的模样。因为码头到处都是看热闹的人,钱孙蕊、吕潜一行人便直接去了码头附近的一处酒楼,酒楼中同样也是极为拥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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