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略所言极是,这建育材林实属当然,就像若无大运河两岸的数百年大柳树,火药局又岂有充足柳条用于烧炭以制造火药,毕竟这柳木为制药之最上选!”
在顾炎武自然而然的将育材林与运河上的柳树以及火药局的柳木炭结合在一起时,他又说道。
“造船虽是必须,可经略方才说过,欲立足台湾,非得充实台湾之人丁,而这人丁充实,又焉能仅以军卒,役犯为主?以下官看来,欲充实台湾人丁,非向迁以寻常百姓不可!”
顾炎武的建议,让朱明忠认真的打量他几眼,心知他是有话要说的,于是便笑问道。
“宁人,把你的想法说来听听?”
“经略,自入衙署以来,下官一直在想,甲申天变之时,清虏为何能不过年余便夺以我大明的天下?”
提及这个问题的时候,顾炎武的神情显得极为严肃。
“想我大明遗泽至今不消,天下士民无不心盼大明中兴,当年天变之时,各地士绅百姓更是纷纷兴义军,抗以清虏,纵是闯逆西贼,亦甘愿为我大明所驱使,如李定国者,虽曾为西贼,反以朝廷,但今却又为我大明之忠臣,撑起我大明半壁江山,虽得民心如此,可为何又失以天下如此之快?”
顾炎武的问题,让朱明忠的眉头微蹙,这个问题,既便是到了三个半世纪之后,仍然争执不下,以至于在网络上还出现了什么“阉党爱国”、“东林祸国”的段子,全然不顾“东林未必都君子,而阉党未必皆小人也。”的现实,当然这句话反之亦然,至于一味的说东林祸国,根本就是无知至极,只以为东林党就是文官群体,全然不顾文官往大了说因“南北榜分别取士”,使得文官分有南北。若不然也不会有徐光启在天津试种水稻成功后,建议在北方种水稻,减少漕运时,出身北方的官员害怕因漕粮减少而增加家乡的田赋,因而强烈反对,导致营田失败。由此可见北方官员在朝中的影响力,本身就不逊南方。
而且就另一方面来说,明朝自万历以来,党争不断,东林与宣党、昆党、齐党、楚党、浙党之间互相攻击,这才终于导致天启年间阉党专政的局面。如此以以江南士大夫为主的东林党,又怎么可能一家独大?
党争、东林,这不过只是其中的一个原因,但,这个原因并不是决定性的!
“那么以宁人之见,到底是何原因,清虏入关后,我大明失以天下,如此之快?”
第159章 报纸(第一更,求月票)()
“不但要杀鸡给猴看,而且还要把他们的卖国求荣的劣籍宣扬出去,他们不是爱惜说名声吗?那就要从名声上下手!”
从名声上把他们搞臭!
这句话出口的时候,朱明忠这才意识到自己似乎忽视了什么!
忽视了宣传阵地的建设!
没错!
或许,一直以来,他专注于军事、经济以至于教育等方面的建设,但是对宣传上的忽视,直接导致了现在的这种局面,比如要军勋特权上的让步,说到根子上,不正是因为对于舆论阵地的失控吗?
不是失控,而是从没有控制舆论阵地!
或许这个时代的人们不知道什么是舆论阵地,但是对于来自未来的朱明忠来说,如果再不知道舆论阵地有多么重要,那么恐怕真的是白活在“红旗下”了,生长在红旗下,体会最为深刻的是什么?
就是舆论阵地!
就是深知掌握舆论阵地是打赢一切战争的基础!
宣传的力量是无穷的,它不仅可以把黑的变得更黑,有必要的话,也可以把白变成黑,黑变成白。即便是在21世纪,在所谓的自媒体时间,同样也是如此!
“从名声上下手?”
面对顾炎武的不解,朱明忠点头说道。
“他们以为自己身为士林翘楚,便可以不顾礼仪廉耻,就可以卖国求荣,就可以黑白颠倒,就可以为其汉奸行径洗白了吗?不!”
用力的一摆手,朱明忠冷哼道。
“卖国求荣,投靠异族,不但能够飞黄腾达,还可以留个名声,这世间那有这么好的事情!他们想籍此煽动士林来反对朱某,哼哼,又岂能让他们打着这般如意算盘?”
冷笑着,原本还只觉那些人顶多就是几只苍蝇的朱明忠,反倒是当真要与那些可能出现在苍蝇抗上了。
“哼哼,咱们这次,既然要拿人,就要首先从名声上下手,首先在名声上把他们搞臭,把他们弄到世人皆以其为耻的地步,如此,这世人又有几人敢再为其张目?为汉奸张目者,其人必不忠,既然不为汉奸,亦与其狼狈为奸!”
看着经略有些激动的神情,顾炎武反倒是有些疑惑,问道。
“这,敢问经略,这如何才能做到这一点?”
在顾炎武看来,除非发动士林,否则恐怕根本就无法做到这些,而现在对那些汉奸的清算,非但无法发动士林,甚至可能会与其中一部分为敌。毕竟同为士林中人的他很清楚,即便是他自己也有友人或主动或被动的出仕满清,虽说与其已经不再往来,但如若是抄其家,流其族人,仍难免会有些兔死狐悲之感。作为这个建议的提出之人,况且是其它人?
“简单!”
看着顾炎武,朱明忠缓声吐出两个字。
“办报!”
“办报?”
“对,就是办报!想要掌握舆论,就必须要办报纸,必须要办一份让天下都看到的报纸!”
“经略可是指邸报?”
顾炎武试探着问道,“邸报”的内容主要地皇帝的诏书命令、起居言行、中央政府的法令、公报,官吏任名赏罚的消息和大臣的章奏文报。“邸报”的发布要受朝廷的严密控制。
“邸报,不过只是给官员看的报纸,邸报的内容由于多受限禁,许多为读者关心的新闻得不到报道,邸报是不能满足人们对新闻的需求的”
朱明忠摇摇头,回忆着后世的报纸,说道。
“我所说的报纸,不像邸报那样印成书册,而是直接印在数张大幅纸上,嗯,纸质可以差些,直接印在两面,每天一期嗯,一开始的时候可以每周发行一期、两期”
这个时代的“周”与后世的“周”不同,按中国的太阴历一年有十二月,一月有五周,一周有六日。六天一期或两期,应该可以满足这个时代的要求,如果每天一期的话,反倒不甚现实。
“这些报纸上,既可以刊登各地官府的新闻、各地战报,还有发生在人们身边的事情,甚至、广告什么都可以刊载,他的读者不仅仅是官府中人,普通的读书人,甚至贩夫走卒也可以看报,只要他们识字就行,它的价格要足够低,可以几文钱”
尽管朱明忠并不了解如何办报纸,但毕竟他曾看过报纸,知道这报纸的模样,当然,他更清楚报纸的威力。
报纸!
在17世纪,最重要的宣传工具是什么?
就是报纸!
在这个消息闭塞的时代,报纸的威力是无穷的,甚至不逊于原子弹,中国古代为何读书人掌握着舆论,原因再简单不过,他们掌握着信息,无论那信息是对是错,对于寻常百姓来说,他们往往只能接触到那些信息。最终那些信息决定了他们对许多事情的判断。
“为什么,在很多出了汉奸的地方,其乡民不以其为耻?甚至以其为荣?就是因为当汉奸那位是附近有名的才子,他会告诉乡邻,他这是顺应天命,所以,他会让乡邻也去顺应天命,和他一同当汉奸,现在,我们要通过报纸告诉他们——汉奸就是汉奸!告诉那些百姓,何为国、何为家,告诉他们什么是卖国求荣!”
必须要办报纸!
必须要掌握宣传的力量!
凭借的宣传的力量,不仅可以把舆论阵地从这个时代的读书人手中夺过来的。而且,还能够树立起英雄主义,通过英雄主义的形象去改变世人对军人的看法,两样也改变军人的心态!进而促使他们在战场奋勇杀敌。
当宣传的力量被充分发挥起来之后,它所贮藏着的力量,足以改变一切。当然前提是,这个力量必须要掌握在自己的手中!
“所以,这报纸的发行面一定要广,价格也要足够低,低到大家都能够买得起!报纸的读者越多,报纸的影响力也就越大!带来的改变也就越大!”
面对经略有些激动的描述着报纸可能带来的改变,顾炎武却从他的话中想到另一个问题——价格。
“经略,这,几文钱一张报纸,别说是印报,恐怕勉强不过只是刚够纸钱,若是这样,官府岂不是每期都要贴钱?”
贴钱。
什么事情总要讲究个成本。在顾炎武看来,按经略先前比划的整张纸大小的报纸,单就是五六张那样的纸,都要两文钱,再加上印本,这每张报纸没有几十文钱,根本就买不下来。
“贴钱,没问题!”
办报纸还怕贴钱?
中国的报纸有几个不是政府贴钱在办?
“既然想要这个喉舌,就不要怕拿钱去堆,一千两,一万两,如果我们能把报纸办好的话,宁人,相信我,这报纸的力量甚至不逊于二十营兵!”
岂止是二十营兵,报纸甚至可能成为第二个“忠义军”。
“到时候,官府的各种举措,都可以直接通过报纸传递至百姓耳中,而不至于别有用心之徒所曲解,就像那银元!”
提及银元的时候,朱明忠忍不住冷笑一声,在推行银元时,也曾有利益受损的钱庄以及少数人从中煽动,如果不是因为百姓使用银元确实方便,而且收税时使用银元确实不收火耗的话,恐怕银元还真不一定会顺利发行。
“经略,当初发行银元确实有些仓促。”
既然是站在官府的立场上来看,顾炎武也觉得有些仓促,毕竟,发行银元涉及到方方面面。至少没有考虑到南京的立场,就是失策。
“若非是按我大明律,银锭官民自由铸造,制钱为国家根本不得私铸,恐怕仅凭此一条,南京那边就能追究起这个责任来!”
“确实如此!”
朱明忠点头说道。
“其实,这件事,归根结底,还是当初的宣传不够,百姓一开始的时候,不知道银元便民,至于部分士人,以为朱某此举是私铸制钱,所以才引起些许误会,可是当初如果咱们有报纸的话,又岂会有这些事情?”
归根到底,还是没有报纸啊!
还是没有掌握宣传舆论的阵地,如此才让那些钱庄和少数别有用心之人钻了空子,差点坏了他的大事。
“所以,这报纸眼下是非办不可,不但要办,而且要立即去办,嗯,这清河县不是有几家印书坊吗?这件事情要抓紧去办!”
原本想要吩咐顾炎武去办这件事的朱明忠,话到嘴边还是改了口,这个阵地委实太过重要,它不仅仅只是简单的舆论阵地,它同样还是学术的阵地,这么重要的地方,要交给其它人!
“经略,那办报的经费,以后走什么地方”
在衙署的经费开支上,朱明忠借鉴了后世的一些经验,从预算制到专款专用,这是最起码的原则,可以说每笔钱都有它的用处。也正因如此,顾炎武才会开口这么问。
“嗯,开办经费,现在衙署里的银子是一个萝卜一个坑,挪用那一块都不是个事,这笔钱我个人出来吧,至于将来”
沉吟片刻,朱明忠笑说道。
“将来,这报纸办好了,可是能挣钱的!”
第160章 取利(第二更,求月票)()
江淮经略使衙署后园,尽管那院中的小湖已经结了一层厚冰,而那湖边的一处亭子,却被草帘围着,虽是寒风刺骨,但是这会朱明忠却与一人坐在亭中,围着一个铜锅兴致正浓的一边吃着火锅,一边吃着烧烤。
尽管对于吃喝并不怎么讲究,但并不妨碍朱明忠按后世的习惯,在这里享受着他的生活,当然在外人看来,这反倒是某种节俭,就像现在,所谓的待客之道,不过只是几斤羊肉,些许大白菜,仅此而已,虽说简单,但并不妨碍朱明忠与面前的客人交谈着。
“成仁,其实,在几个月前,我根本就不曾相信,有朝一日,家父能够得偿所愿?所以,家中,我是第一个剃发的,也正因如此,父亲才会视为我不忠不孝,至今不愿见我!”
看着朱明忠的时候,朱大勇的语气中似乎有几分苍桑之感。
“很多人都是如此,师兄,未曾与他人一般,同流何污,已属不易了。”
朱明忠悠悠的说道,对于眼前的这位找上门来的“师兄”,他倒不觉得有什么。毕竟,虽然他剃发,但却未曾出仕。
“孤忠万里,知易行难?”
摇摇头,朱明忠喝一口仍然是温热的黄酒,感叹道。
“热血腔中祗有宋;孤忠岭外更何人……世人只记得文丞相之忠,又有几人记得张弘范等汉奸之劣?”
“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文丞相之英名自当流传千里,而张弘范等人,必是遗臭万年。”
“可惜,世人总是如此,我们总能记住岳飞、文天祥这样的忠烈之士,可却总会遗忘张弘范那样的汉奸,这岳武穆、文丞相天下人谁人不知,可又有几人知道那张弘范?即便是现如今,又有几人知道那范文程、洪承畴?”
“人生际遇如此,真是让人感叹。”
朱大勇感叹道。
“长毅,这次你能来清河,即便是师傅不愿见你,但是并不是说没有机会挽回,所以,我才想让你去做一些事情,这事如果能做好了,不但能够挽回师傅的原谅,也能成就一番功业!”
朱明忠不自觉地流露出胸中的雄心,半年多之前,他还只是随波逐流,甚至时而想着逃到台湾,甚至海外。而现在,随着时间的变化,他内心中总是会涌起一番雄心壮志。
“成就一番功业……”
看着朱明忠,朱大勇笑道。
“成仁,为兄痴长几岁,但为兄相信,有你于江北,不出数年,你必定能开一番他人所不敢想的功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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