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伏。而且宋老生麾下都是骑兵,在如此复杂的地势下,十成战力能发挥出三成就不错了,宋老生是百战宿将,除非是急昏了头或是发了疯,否则怎么会走这条路?还有,既然宋老生要来了,你下一步打算怎么办?”
“果然有理,小弟受教!说到下一步,跟你们说多少遍了,我要钓鱼啊!”
“还钓!信不信我一会儿就把你吊到旗杆子上去?”
“是钓不是吊!老杜你也是个文化人,怎么还能犯这种低级错误?再说了,我不在这里稳坐钓鱼台,宋老生这条大鱼脱钩跑到别处去可怎么办?”
“哦?你打算把宋老生引到祁县尽歼之?”房玄龄的兴趣被杨霖勾上来了,显得有些兴奋。
杨霖朝他翻了个白眼:“就凭咱们手底下这五千个笨蛋要尽歼宋老生?是我听错了还是老房你脑子进水了?”
“那你在这里钓的哪门子鱼?”
“就你俩这样的还号称是我的谋士,光拿工资不干活哎哎别动手啊——我错啦!好吧,我承认我从来没给你俩发过俸禄你们说我要是不在宋老生的眼皮子底下瞎折腾,这老哥要是迷了路一路北上怎么办?侯君集那家伙手底下就一千人,虽说龙山险要,他又不缺粮械,但是能挡住晋阳那边三个月不能南下我就烧高香了,无论如何也扛不住两路夹攻。所以我必须在这里把宋老生黏住,然后绕几个圈子把他引向榆次!”
“你打算在榆次与宋老生决战?难道你打算故技重施?”
“没错!高君雅手下一万零六百一十七人,除了战死的全成了咱们的俘虏,一个都没跑掉。宋老生知道咱们干掉了高君雅,但是在哪干掉的、怎么干掉的他上哪打听去?我早已命令盛彦师和祖君彦将上次的战场重新布置,就等着跟宋老生将那场戏再演一场。小弟不但才疏学浅,兵书也只读过半本,就学会这么一招鲜,不多用几次岂不浪费?”
“此计倒是可行。只是宋老生麾下俱是骑兵,我们都是步卒,如何做到既能黏住他不放,又不被他追上全歼?”
“我又没打算跟宋老生在官道上赛跑。现在这天寒地冻的,咱们的人往大野地里一撒,撒丫子跑就是了。宋老生的那帮骑兵跑一个试试?地上不是雪就是冰,冰和雪底下不知道都是些啥东西,我保证他们没跑出几里地马腿不别折,马蹄子也得跑废!话说到这里,您二位都是学贯古今的高才,听没听说过有种好东西叫做马蹄铁的?”
总算让房杜二位满意了,杨霖也折腾得口干舌燥、全身酸痛,干脆领着雄阔海和周大虎出了县衙,打算逛逛街。出门呼吸了一口冰凉而又清新的空气,顿时觉得心清气爽又畅快无比,于是开始满街乱窜。
看到得情况还算让他满意。他手下的兵底子不好,大部分都是土匪出身,打算让他们军纪严明、令行禁止那是做梦。不过杨霖有他的办法,下令凡是骚扰百姓、胡作非为的,除了打屁股还要被剥夺一年之内吃肉的权利。他手下那帮兵痞们一盘算,抢俩钱花、调戏调戏大姑娘啥的虽然挺爽,但是还没法跟一年没肉吃相比,所以表现得还算老实。个别管不住自己的贼手和小兄弟的,现在都被挂在旗杆子上当腊肉晒着呢,所以县城里边的秩序还算井然。
结果兵痞们老实了,杨霖又手痒了。他在这个世界上的身份是纨绔,是二世祖。身为纨绔和二世祖,不欺压一下良善、不调戏一下大姑娘小媳妇什么的,简直都没脸出去见人。虽然这些坏事有个叫安霖的好像都干过,不过那时候他的本尊还在二十一世纪当良民呢!为此他除了担了一个恶名,还被女侠姐姐李蔓珞满世界的追着砍,所以他一直对此愤愤不平,偏偏又找不着人说理去。等他继承了安大少的身份,非但纨绔和二世祖当不成了,还悲催的除了被追杀就是被欺负。这全天下除了他杨霖,不管是当主公的还是当老公,哪个不是威风凛凛而且予取予求?更别说无论家里家外都是手握生杀大权,号令一出莫有不从。他可好,家里养了一窝母老虎这事他认了,毕竟是他自找的。但是他的这帮手下也一言不合就翻脸,甚至连打带骂的算怎么回事?难道老子天生一副小受相,人人都忍不住要欺负一下下?连房杜都这样了,于是杨霖打定了主意,将来要是遇见魏征那个“千古人镜”,啥话不说第一件事就得把他弄死!
他正算计着找谁欺负一下,还别让人抓住说他违反了自己定的军纪,结果一转眼就看见了那个抱着孩子的妇人。杨霖记得自己颁布的军纪里边有一条是不得欺凌调戏妇孺,那欺负小孩子是不是就没事了?可是妇孺的“孺”字是不是指小孩子这事,他那颗草包脑袋就死活分不清了,犹豫了半天还是决定尝试一下。
他贱兮兮的笑着,又翻出了一块麦芽糖,准备贿赂一下小朋友,顺便捏一把那张粉嫩嫩的小脸蛋,谁知又被那个妇人一把夺了过去,不过这回倒是喂进了孩子的嘴里,还呲着一口大黄牙朝他嘿嘿傻笑。
杨霖看着那个把麦芽糖舔得口水鼻涕糊满脸的小朋友,不知道该觉得欣慰还是恶心,那个丑巴巴的黄脸婆他又实在下不去手,正在犹豫是否就此放弃他的调戏大业,突有亲兵来报,说是唐公来信了!
第八十一章家国与汉胡()
杨霖匆匆赶回县衙,发现李渊的信使竟是老熟人刘政会。刘政会自从跟杨霖闹翻了之后就跑回了晋阳,不过这家伙因为早就进了河东军的阵亡名薄而没法见人,只得躲在李渊府里帮他主子干些见不得光的事,比如说给杨霖送信。
杨霖匆匆跟他打了个招呼,顾不得细说就展开了书信。李渊在信中啰啰嗦嗦的冲杨霖发了半天的牢骚,总之意思就是女婿跟老丈人不贴心,老丈人为了女婿处心积虑、辛苦谋划,结果女婿还不领情,处处跟老丈人作对不说,还让老丈人的老脸没处搁之类的,不过这些文字杨霖就当没看见。然后李渊告诉他,他跟王威的四万大军已经返回晋阳,还把他近期的所为打探得一清二楚,但是完全看不懂杨霖东一榔头西一棒子的在搞些什么鬼。王威现在一门心思的想要攻打榆次,他正在跟王威扯皮,让杨霖赶紧把自己的想法跟他说清楚,他好趁机里应外合。
这些事情没有出乎杨霖意料,反而是信中李渊不经意的一句“突厥犯境,破定襄,屠戮甚重。马邑告急,王仁恭一日三惊,恐不能守也”让他眼皮子一阵急跳,急忙询问刘政会详情。可是刘政会整天把自己关在老李家,对外面的事情一问三不知,杨霖只得作罢,下令击鼓聚将。
不过他手下本来就没几头蒜,还被他撒胡椒面似的弄得磨坪山、榆次、清源、龙山到处都是。更不用提窦琮还被他撵跑了,李君羡更是悲催的在大冷天里被他任命为运输大队长,天天像蚂蚁搬家似的把各处抢来的好东西往磨坪山的老窝里搬。所以他能召集来的也就是房玄龄、杜如晦和李仲文、邱师利,连雄阔海和周大虎都被他拉来凑数。
杨霖首先把李渊信中的意思捡要紧的跟大伙说了一遍,对于四万大军即将来犯这事大家都没太放在心上。现在的形势很明显,王仁恭被突厥人缠住了,李渊和杨霖的大敌就剩下了宋老生,只要干掉了这家伙,晋阳方面看上去很吓人的四万大军马上就剩下可怜的一万来人了——没有了宋老生的掣肘,李渊还不是说翻脸就翻脸?到时候就是五六万人群殴王威的一万人,再打不赢大家伙干脆找块豆腐撞死得了。
杨霖看着手下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心里有气,沉声问道:“你们就没有从唐公的信中发现点别的?”
房玄龄今天一大早就被杨霖损了一顿,到现在还阴阳怪气的:“统领慧眼独具,我等尸位素餐之辈望尘莫及,只待统领出言指点。”
杨霖现在心情不好,顾不上跟他斗嘴,耐着性子继续说道:“突厥人大举南下了,据闻将近三十万人。定襄已失,守军尽墨,官员尽屠,无数百姓被掳往塞外。如今马邑危在旦夕,若无援兵则必成定襄第二!难道尔等竟对此无动于衷?”
房杜等人闻言你看看我、我瞅瞅你,都是一脸的莫名其妙。前土匪头子邱师利以勇武闻名,所以脑子就理所当然的缺根弦。不过他还是很有自知之明的,平常都是闭紧了嘴巴让干啥就干啥,这回连他都忍不住开口了:
“杨统领,突厥人来这手正好牵制住了王仁恭,让我军后顾无忧。这是好事啊!统领为何忧虑?”
“你们都是这么想的?”杨霖看向众人。
大家伙又是你瞅我我瞧你的,最后一起向着他点了点头。这江山是彼杨家而非此杨家的,更不是我们家的。异族犯境、保家卫国首先是当皇帝的那位姓杨的该操心的,其次也是他用高官厚禄喂饱了的那帮高官显贵们该头疼的,我们这帮人非但不在其位不谋其政,而且还是朝廷眼中的反贼,那突厥人闹腾得越欢岂不是越好?最好是把大隋朝闹腾个半死不活,咱们再推上一把,岂不是大志得报、江山在手了?
杨霖默不作声的让人备好笔墨,歪歪扭扭的写下几个大字。话说他哪会写什么毛笔字啊?一笔字写得跟狗爬似的,从来不敢拿出来现眼,这事大伙都知道,还没少拿这事笑话他。今天太阳这是从西边出来了?杨大统领居然主动献丑了?大家都瞪大了眼睛等着看热闹。
片刻之后杨霖写罢,四个墨迹淋漓、足有斗大的字出现在众人眼前。这笔字写得果然比众人想象的还丑,全无笔法架构不说,章法笔势更是一塌糊涂。这年头人们讲究以字观人,光看这笔字,房杜等人就深感自己所投非人了。
不过大家都没有说话,更无人拂袖而走、耻与杨霖这样的文盲为伍。因为杨霖写下的四个字是“家国”和“汉胡”。
杨霖很生气,但是他也不知道该对谁生气。在后世的中国,直到二十世纪前后才产生了现代意义上的国家与民族的观念,而在上下五千年的大部分时间里,占据主流的思想观念就是“家天下”,所以才有“家国”一说:家在前而国在后。这个天下、这个国家都是皇帝家的——这不仅是皇帝自己的想法,全天下的人都认为这是理所当然、无可指摘的,所以这个天下出了什么问题也是皇帝该操心的,关我们老百姓什么事?那些食君之禄的自然应该忠君之事,这是本分。但是能把这个本分尽到几分就难说了,反正尽忠尽职的不算多,要不然那些忠臣义士也不会被青史大书特书。就像现在我们在公司打工,老板发足了工资自然要老老实实干活,但是老板要是让你拿命去拼,又有几个缺心眼到能答应的?谁都有一大家子要养活,谋一份工不过是为了养家糊口,犯得着把命都搭上?此时也是一样,大隋朝就算完蛋了,总还有个新朝、新皇帝吧?一点也不耽误大家继续打工。就算胡人占了中原、当了皇帝又怎么样?前朝、前前朝乃至前前前朝哪个不是胡人坐天下?大家还不是一样过日子?
所以房杜等人有这个想法很正常。要是杨霖现在是皇帝,他们位高权重、利益攸关的,说不定此时已经撸胳膊挽袖子、凶神恶煞的准备亲自下场狂殴突厥人了。说到底,杨霖还真找不出什么理由指责他们。
“我确实没办法指责你们什么。这个天下不是我的,也不是你们的,按说这事犯不着咱们跟着操闲心。可是老房老杜,你们都是熟读史书的饱学之士,你们想想,三百多年前,是不是许多人也跟你们现在的想法一模一样?
对!我说的就是五胡乱华。胡人杀来了?那又怎么样?反正离我们远着呢。胡人奸淫掳掠、杀人无数?那又怎么样?奸淫的又不是我的妻女、杀死的又不是我的亲友。胡人打到眼前了?那又怎么样?胡人也得治民,也得需要人做官、做工、种地,也得需要收税吧?打打杀杀一阵子就过去了,还不照样过日子?结果怎么样?这样想的人不是死无葬身之地就是抛土弃祖、仓惶南渡,最终身死异乡、入不得祖庙啊!
你们可还记得当时黄河两岸数千万百姓被胡人杀得只剩下几百万?可记得我们的汉家姐妹被羯人当作‘两脚羊’,夜晚奸淫白日烹食?可记得五万汉家少女被鲜卑人当成过冬的食物,残骨在邺城之外堆起了一座小山?可记得从长安到洛阳再到邺城连绵不绝的汉人尸体和挂满城头的汉家头颅?你们觉得这些只是用来记述那段历史的文字吗?不!这是一条条活生生的命啊!
你们总是说家国家国,家在前国在后,对此我没什么意见,没看我找个借口起兵还是先洗家恨、再报国仇吗?可是无论家与国都是咱们汉家人自己的事,就算我老爹造反,差点掀翻了大隋朝,皇帝也就是把老杨家杀得就剩我一根独苗,别的人还不是活得好好的?你换个胡人试试?在座诸位谁也别想独善其身!当你们连自己的妻儿都无法保全、在异族人的钢刀下痛苦哀嚎之时,你们会不会为今天的想法和选择而痛不欲生、悔不当初?
既然如此,何必当初?如果我们对突厥人的入侵无动于衷,为了眼前的一点蝇头小利机关算尽,把主意全打到自己的族人头上,总有一天我们会自食恶果。如果放任突厥人做大,一旦重演五胡乱华、中原陆沉之故事,我等作为当事人,就算一时苟活下来将来在九泉之下又有何面目去见列祖列宗?当我们的子孙问起胡人来时我们在做些什么的时候,我们可敢直面那一双双纯真无邪的眼睛?
兄弟阋于墙,外御其辱。古人尚知如此,我等岂能瞠乎其后?你们说,咱们该怎么办?”
杨霖罕见的一番口沫横飞的慷慨陈词,不但激得李仲文等武将面红耳赤、须发戟张,口称“干死突厥人”不止,连房杜都默然不语,无言以对。这时刘政会却皱紧了眉头,出言问道:
“杨统领,你到底意欲何为?”
“北上干突厥人!奶奶的,老子不造反了,日子也不过了!就算皇帝要砍死我,也得先拉突厥人垫背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