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葩规则之下,他们大都把这场比试当成了一场游戏。
比如李渊。因为上一场他强行阻止李玄霸出战裴行俨,所以李小三一直在闹脾气,于是他本想顺手推舟让李小三这回出场解解闷消消气。不过早就声明弃权的杨霖此时又顶着李玄霸杀人般的眼光凑到李渊身边耳语了一番,结果李渊立马改了主意,而且还伸手招来了李玄霸的克星李秀宁,拎着这货的耳朵将其撵出了场外。
李玄霸不能出战,可是李渊麾下猛将如云,根本不愁无人可用,比如他的另一个女婿柴绍。话说李渊当年被皇帝挤兑得喘不过气,为了拉拢柴绍他爹钜鹿郡公柴慎替自己说项,曾打过主意把早预订给杨霖的当媳妇的李秀宁许配给柴绍。不过这事被杨霖和李秀宁联手给搅和黄了,内心有愧的李渊为了安抚柴家,便把他的四闺女李秀英嫁给了柴超。小柴虽然不是李秀宁这只女暴龙的十合之敌,但自幼便闯出个“矫捷有勇力”之名,论身手也非常人可比,如果能出战,给李渊打出个不错的座次肯定没什么问题。
不过李渊连瞅都没瞅跃跃欲试的柴绍,随手派出了一个名叫李安俨的小督尉出场。杨霖跟河东军没少打交道,人头熟得很,可即便如此也没听说过李安俨的名字,莫非是个隐藏?
忙活了大半个时辰,又是选将又是抽签,终于等到开打了,杨霖发现,这果然就是一场游戏。
头一场,上谷魏刀儿派出大将王庾堤对阵灵武白瑜娑派来的使臣寻奉。话说死脑筋的老白不知变通,被屈突通死死堵在弘化过不去,自然没法前来酸枣开会,只能派出寻奉作为代表出席。可是寻奉能潜行千里没被逮着,并不意味着他的身手有多高明,没几个回合就被王庾堤连砍数刀。不过也亏得杨霖定下伤人就算输的奇葩规则,王庾堤反应也够快,每次砍中寻奉用的都是刀背,可是刀背砍人也疼啊!被砍得鼻青脸肿的寻奉只能认输。
白瑜娑未能亲临,按照规矩本就没资格以正式身份参与会盟,魏刀儿虽然把罗艺家的后院闹腾得不轻,但更大程度上是块狗皮膏药的性质。所以这一仗不但打得没意思,更没人关注,不过下一场就不一样了。
关中屈突通的亲军校尉孙通对朔方梁师都麾下头号悍将辛獠儿!
自打屈突通跟杨霖联手玩了一出乾坤大挪移、驱逐了宇文成乾占据了京师之后,就把关中当成了自家后院。不过老屈突打仗有一手,治理一方的本事就差了点,不但宇文成乾的残余势力没有剿除干净,朔方梁师都、灵武白瑜娑、雕阴刘迦论、榆林郭子和先后起兵造了他的反,就连河西的薛举和李轨等人也纷纷打起了他的主意,一时间关中战乱频起,把老屈突闹得手忙脚乱。
这其中屈突通最恨的就是梁师都。因为这货本是他的部将,奉命驻守朔方监视野心勃勃的突厥人,哪想到梁师都给他来了个窝里反,还勾结突厥,入寇雕阴、弘化、延安等郡,成了老屈突的心腹大患。如今仇人相遇自然眼红,其他人自然乐得有场好戏可看。
相比于王庾堤和寻奉拎把刀子就开干的小场面,孙通和辛獠儿都是马上将,战场自然要移师芦棚外的空场。孙通一身黑甲,骑黑马持大槊,而辛獠儿更是嚣张的赤膊上阵,手持一根足有鸡蛋粗细的铁棍。
杨霖正眯着眼睛看热闹,打发了李小三的李秀宁又回到了他身边,低声问道:
“这就是那个总找你麻烦的孙通。”
“就是他!嘿嘿,这小子一向狂妄,不过今天恐怕要吃苦头啦!”
“这话怎么说?”
“你瞅那个使棍子的蛮子,既然敢光膀子,还长了辣么大一片胸毛,显然是个猛男,一定很能打!”
“不然,依我看来,辛獠儿在孙通手底下走不过三个回合。”
“给个理由先?”
“因为孙通使槊!”
“这是什么歪理?总不能你使槊就爱屋及乌嘛要不我也换把槊去大战辛獠儿,难道也能赢?”
“你这才是强词夺理!”
小两口正在打情骂俏,看着眼红的老丈人也来凑热闹:
“摩诃室利所言有理。槊者,矟也,其制法繁杂,靡费极大,耗时甚久,得之颇为不易。故善使槊者,非资财丰厚、家学渊源且天赋秉异者不可。如我李家家传之矫龙槊法,能得其精髓者,三代之内唯摩诃室利一人而已。那辛獠儿据说是胡儿血统,天生力大,在朔方边塞一带所向无力。依老夫看来,这一战的结果还真不好说。”
“不如阿爷就来做个公证,女儿与杨郎赌个输赢!”
“好啊好啊,赌注嘛”
就在杨霖还没来得及说出赌注为何、李渊一脸慈祥的捋着长须刚要接口,场上的两人已经动了!
辛獠儿一声怒吼,双腿一夹马腹,战马吃痛,嘶鸣一声便撒开四蹄狂奔向前。而此时的辛獠儿已经双手高举起铁棒,照着不远处的孙通劈头盖脸砸了下去。
可孙通比辛獠儿还快,竟是抢前一步跃马前出,面对劈头砸下的铁棍更是不管不顾,丈八大槊在掌中“滴溜溜”一通乱转,两尺长的槊锋顿时化作一片虚影,直愣愣的朝着辛獠儿的胸口刺去!
这一战说是只争输赢不决生死,而且伤了人就算输。可是看这两位的意思好像全没把这当回事,一出手下得就是死手,而且看上去若无一方收手避让的话,这俩憨货非得同归于尽不可!
第二百七十一章游戏(下)()
两匹战马死命前冲相距不过数丈,铁棍仍在凌空直劈,大槊依旧一往无前。而对此时的孙通和辛獠儿来说,想要收手闪避或是招架都已经来不及了。
这就意味着,只需再过眨眼的工夫,这两人一个脑袋要被砸成个烂西瓜,另一个也好不到哪儿去,少不得胸口要被捅出一个透明的大窟窿。
没想到结局如此惨烈的杨霖还在傻呆呆的发着愣怔,却听到身旁的李秀宁欢声拍掌道:
“我赢了!”
“你赢了?!”
杨霖下意识的质疑声瞬间的变了调——因为在电光火石间,他的质疑便失去了意义。
就在大槊距离胸口不及两尺、辛獠儿双目尽赤着厉声嗥叫着双手挥棍猛击之际,四下里围观的人群中发出了阵阵的惊呼,却少有人发现孙通持槊的两手突然微不可见的轻颤了一下——除了双目如电的李秀宁之外,这也是引得她这个使槊行家欢声呼赢的主因。
因为在下一刻,孙通掌中的丈八大槊如同昂首吐信、意欲嗜人的毒蛇一般,毒牙一般的槊锋突然生生的向前长出了数寸有余,而且微微偏头,闪电般的扎进了辛獠儿的肩窝!
寻常马槊的槊锋一头是刃尖,两面开刃,仿佛一把短剑。而孙通使的这柄大槊与此却稍有不同,那就是长逾两尺的槊锋上竟然是四面开刃,再加上他在槊杆上使出的一股拧劲,此时的槊锋如同一个飞速旋转的钻头般在辛獠儿的肩窝处开出了一个碗口粗细的血洞。鲜血、碎肉、骨渣四溅纷飞,在众目睽睽之下,他的整条右臂只有少许皮肉还与躯体相连!
在那一瞬间,身为一员武将的辛獠儿实际上就已经是个废人了。不过对于孙通来说,他的整条右臂在那一瞬间废得不能再废才是最重要的。因为这突如其来的重创,使得辛獠儿手中正将将砸到他头颅之上的那条铁棍,顿时失去了支撑和平衡,然后随着他身体本能的巨颤,与目标就发生了那么一点点的偏移
四下里发出连绵不绝的惊叫或是低呼,在十几道神色各异的目光注视下,孙通与辛獠儿二马交错而过。大部分人的目光仍然聚焦在辛獠儿右肩处那个巨大而且恐怖的血洞上,也有少数人注意到孙通头上的铁盔已经被砸歪了半边,而且他的脸色煞白,口鼻处也有血迹隐现。
按照杨霖事前定下的奇葩规矩,打败了对手并不一定赢,伤了对手却一定算输。如今辛獠儿已成废人,孙通显然也受了不轻的内伤,这应该算是两败俱伤。不过要按伤势论,显然辛獠儿伤得更重,那么就应该算是孙通输了。
小弟们下场打生打死为的就是给老大们争面子,老大们优哉游哉的高坐场外自然也不能闲着,权作给小弟们的比武较量做个公证和裁判。这一场虽然短暂却是惊心动魄的对垒到了现在算是有了一个明确的结果,绝大多数人都认定作为关中军代表的孙通输了。不过这事心里有数不代表就要直不楞登的说出来,毕竟屈突通作为天下头等豪强之一,一般人惹不起,惹得起的也得给他个面子不是?
不过似乎不是所有人都这么有心机,还是有个老实人蹦了出来。
就在孙辛二人两马刚刚交错的一瞬间,场边有人沉声喝道:
“孙通,你输了!”
一瞬一瞬又一瞬,从孙通和辛獠儿交手至今的每一个瞬间,似乎都有出乎常人意料的事情发生,这一瞬间也不例外。许多人听到“孙通,你输了”这句话的第一反应,都是想发笑,笑怎么有人这么实在,可紧接着又觉得不对,于是几十道目光刷的一下几乎同时转向了芦棚的一角。
说出这句话的人,居然是屈突通!
“不好!”
“屈突公,还请手下留情!”
“老儿焉敢如此辣手!”
在场的都是人精,谁都知道这句话要是从在场的任何人口中说出,都是一句傻话、废话,唯独屈突通不同——所有人都在第一时间猜出了他的用意,那就是他绝没有老老实实的让孙通按照规矩认输结束战斗的意思,而是想要辛獠儿的命!
屈突通与梁师都是死敌,而朔方地僻民稀,梁师都麾下人才稀缺,辛獠儿是他为数不多能拿出手的人才。如今辛獠儿已经成了废人,今后几无大用,可即便如此,屈突通还不肯罢手,既然已经仇上加仇,那就不如把事做绝!
可现在的场合,毕竟是会盟而非沙场,所以无论作为屈突通的敌友都不想看到这一幕。毕竟若是因此掀起一场大乱而误了会盟,不免因小失大,对谁都没有好处,所以众人纷纷大声叫停。
可是哪里还来得及?
屈突通话音未落,刚刚驰马奔至辛獠儿马尾处的孙通头也不回,掌中的大槊却又是一阵轻颤,然后丈八大槊再次复活,突簌簌的窜动起来。不过这回不是向前而是向后直飞出去,缀在槊杆尾部、尖端锋利无比的铜制槊纂闪电般的直插入辛獠儿赤果的后心,又钻出一个硕大的血洞
扑通一声,辛獠儿坠落马下,气绝身亡!
“屈突老贼,尔辈竟是卑鄙无耻至此!某家跟你拼啦!”
爱将阵亡,而且死得如此憋屈,新仇旧恨交加之下的梁师都哪里还按捺得住,抄起家伙就要跟屈突通拼命。不过不管是翟让那伙还是李密这帮,都不愿看到这俩老货在此大打出手,所以尽管还是两个阵营泾渭分明,而且骂声不绝撕撕扯扯不断,但主流还是在拉架
杨霖懒得管这闲事,先是乖乖认输让老婆大人在脑袋上弹了好几个大脑瓜嘣,然后顶着通红锃亮大脑门凑到继续堆出一脸慈祥,看着这对小儿女瞎胡闹的老丈人面前,一脸迷糊的问道:
“阿爷,老屈这人以前不这样啊,挺讲义气的一个老头,下手怎么这么狠?”
李渊继续笑得很慈祥,说出的话却一点也不没有丈人范儿,而且很刺耳:
“你这惫懒小子,在跟老夫装痴扮傻?”
“小婿哪敢啊,还不得让秀宁把脑门弹成寿星?小婿是真看不懂!”
“呵呵,管你真假,老夫就给你上一课。义气,真是个好东西啊!可惜具备这种高贵品质的人物,今天都不在这里。”
“那他们在哪儿?”
“坟墓,或是连可以裹身的一卷薄席、一捧黄土都没有。”
“呃”
“屈突老儿跟你讲义气,那是你对他有用处,否则对他而言你与辛獠儿何异?其实你这惫懒小子也是一样,你若真信了屈突老儿的义气,恐怕老夫早就要为爱女新寡掬一捧老泪了,哪还能有机会在此听你呱噪?”
“呃,阿爷算你说得对!其实小婿想问的不是老屈,而是您”
“呵呵,这个你放心!不管怎么说,摩诃室利都是老夫的掌中宝心头肉,看在她的面子上老夫总要给你留个容身之地的!”
李渊在教训女婿,那边屈突通和梁师都也没打成,骂骂咧咧的被分到了芦棚的两边。棚外空场上的尸体被拖走,血迹被掩埋,一起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而比武也继续进行。
没了类似屈突通和梁师都这种对头间的针尖对麦芒,场面顿时变得无聊起来。小人物或是不知名者之间的打斗让人昏昏欲睡,就算有大佬的人出场也好不到哪去,而且杨霖终于明白了李渊为啥派个名不见经传的李安俨下场了。
比如这一场轮到了翟让对阵李子通,而且看起来翟让跟李渊想到一处去了,也派出个无名之辈叫作屈斗的下场,没过几招就被李子通驾下头号大将杜伦打得丢盔卸甲。眼瞅着屈斗就要落败之际,闹哄哄的人群中又有人大叫起来:
“杜伦,你输啦!”
人群又是一片哗然,转头望去,发现发话的居然是一脸惶急的李子通!
这简直是前事重现——屈突通这么喊了一嗓子,孙通便辣手捅死了辛獠儿,莫非李子通也突然抽了疯想整死屈斗,跟翟让结下死仇?
虽说屈斗不过一个小小的校尉,跟辛獠儿没法比,可毕竟翟让的势力可不是梁师都能比的,比李子通更是强过不知多少倍。所以一个小小校尉的生死就不是寻常事了,那代表着翟让的面子。
李子通要是敢驳了翟让的面子,怕是离死就不远了。
不过与前次不同,这次大部分人的表情很平淡,翟让更是一脸云淡风轻,对此恍若不闻,而李子通则像一只被燎着了屁股的猴子一般上蹿下跳,大吼着“输啦输啦”
杜伦见状,先是一脸惊愕,然后徐徐收手,弃矛于地,转身离去。
弃械,意味着认输。于是盔歪甲斜的屈斗一脸懵逼的被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