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开战,贫苦百姓的日子基本没法过下去了。
建业。
名为程普的老人气冲冲的从府衙中摔门而出,刚走下石阶就听到屋内传来铜爵摔的呯呯直响,孙权的声音在屋里嘶吼“黄老将军之事,乃公孙止狂犬所为,你不去寻他,寻我做甚!!”
“哼!”程普狠狠盯了一眼半开的厅门,一掀披风大步走出府衙,有想要上前过来劝和的将领,被他一把推开“尔等眼瞎,都滚开——”
全综、朱桓站在原地怒目而视,前者正要拔刀,孙权站在正厅门口,紫髯根根竖了起来,咬牙“不得无礼,让他离开!”
“主公!”发须花白的老将慢慢转过身,紧抿的双唇下胡须微微颤抖,然后重重的拱起手“普与公覆、、义公随孙家从长沙到西凉,又辗转随伯符打下这片江东基业,其中艰难主公未必可知,先不论那公孙止南下,单说公覆身亡一事,就迷雾重重,他……”
“老将军不必说了。”
檐下,孙权微微撇开脸开口打断对方,侧身负手,吸了一口气,抿唇说道“…父兄辛苦打下来的家业,权自会守住,黄老将军也确实受我之命前往广陵亭,只不过途中被冒名孙策之贼杀害,我心比你还痛!”
“主公心里有定夺就好。”程普又拱了拱手,躬下身来,“…普就不再多言了,阳羡军中还有事务要处理,告辞。”
场面冷了下来,望着转身离开的背影,孙权阖了阖眼帘,他抬手招来全综、朱桓,声音极低“布防江岸的将军们可有因为黄老将军的死,滋生情绪?”
“这倒没有,吕蒙年关的时候还给末将来信,说要这段时间饱读兵书颇有收获,已非往日吴下阿蒙了。”朱桓笑了起来,继续说道“这家伙不知哪儿来的自信,还想拿吕布的人头向主公请功。”
孙权点了点头“子明有这心就好。吕布沙场老将,又打过西征,临阵经验丰富,当让他小心一些,不过有子敬坐镇,彭泽那边战场,倒是不惧。”他与二将在庭院边走边说,过得一阵,侧脸扫过俩人“广陵亭那边,冒充我兄长之贼,作战勇猛,也善水战,我反而担心这后方不稳,给前线将士平添压力。”
“主公是担忧程老将军一批老人?”
孙权没有点头,也没有答复,一脸平静的看着抽出嫩芽的树枝,光芒照在脸上时,闭上眼帘,冰冷的站在那里,“不用等老将军出城,先派快马去阳羡卸了他兵权,另外再派人去句章,同样卸了韩当兵权,若有反抗,以作乱论处。”
“是!”
身后的全综、朱桓二人互相看了看,犹豫了一下,还是拱起手来轻喝一声,转身带着麾下几名亲兵离开府邸。
树枝啪的断裂开,被拿在人的手中,孙权睁开眼睛,安静的看着抽出嫩草的枝桠,猛的一下扔到地上,狠狠踩了几脚,紫髯怒张,眸底爬上了红丝。
“逼我做什么!做什么——”
“刘玄德也是无用之辈,坑我一批粮秣,结果还不是被公孙止灭了,顺带给别人做了嫁衣!”
“……废物!”孙权又骂了一句,拂袖转身,走回正厅屋檐下,声音也在吩咐左右听候差遣的近侍“给彭泽的徐盛送一封信函,就说谁临阵脱逃、接战不前,他可取而代之。广陵亭那边,着甘宁、凌统、丁奉加紧打造战船,另外传令潘璋、董袭、蒋钦迂回海陵,从陆路偷袭广陵郡……曲阿的太史慈…算了,传令他严守,无令不得颤动!”
话语顿了顿,就在近侍要转身离开,他陡然吩咐了一句“着人去吴郡,把乔氏和孙绍带来这边,这些时日,我有些想念。”
随从携着命令飞奔离开,孙权负着双手走入正厅,微微昂首,望着首位屏风上画出的白额吊睛虎,身形笔直的站在那里,整个身形都散发出一股隐约的杀气。
“没有退路了……只有杀出一条路来,兄长,弟可不比你弱的。”
他轻声说了一句的时候,外面有快马携着百里加急的情报冲入了府衙,随后周泰捏着飞奔入正厅,递到孙权手中,讯息展开,看了一眼,他挥手让周泰先出去,然后,“啊——”的吼出一声,将身旁的灯柱推倒,轰的声响,油渍溅开,灯火遇油在毛毯上燃烧了起来。
他整个人脸色一阵红,一阵白,摇摇晃晃的走到屏风前坐了下来,整个人都紧紧缩成了一团——晋国皇帝发下诏令,除孙权者,任何人都可降。
有此诏令在前摆着,非他孙权死忠者,一旦战事不利,必然会选择投降,那样的话,就真的没有任何侥幸可言了,毕竟面对三十万兵马南下,比之当初赤壁一战还要来的让人恐惧。而且对方根本不打算留给他一点时间休养生息,刘备就是一个最好的例子。
“这真是要逼死人啊…”他看着那书案上的讯息,痛苦的发出低吟。
与此同时的荆州。
‘晋’字帝旗,已经立在襄阳城头上,稍远一点的北面,上万骑兵洪流般翻涌而来,公孙止对于最后一场仗,他不想错过,便是在登基的半个月,带着骑兵先行,于毒、郭汜的步卒队伍延缓两日出发,待过了襄阳,抵达江夏已经是三月底,此时南方春雨绵绵,长江水位高了些许。
收拢白帆的桅杆如林野般蔓延,公孙止与吕布走在水寨附近,视野之中的江面上,全是船只连横起伏,偶尔俩人间说起从最初的争锋相对,再到这十余载里的一些旧事,脸上难免露出唏嘘的神色,但也难抑心中那股一统天下的豪迈。
“太平世道,将在我们手中完成!”
吕布笑了起来,纵然身躯已老,但心中也免不了澎湃,“…某家也从未想过会走到这一天,会在我们手里开出太平来,哈哈!”他望着蒙蒙雨天里的江面,声音苍迈“江东鼠辈,某家就要来了——”
“哈哈哈——”
豪迈回荡的笑声之中,公孙止也笑了起来,挥手“朕与温侯同往!”
他们的前方,战马牵入船舱,一队队来自北地、中原的士兵正在甲板上习惯这片起伏的波涛,更远的方向,由西顺流而下的一支庞大船队,马尔库修斯、潘凤、马岱、庞德、张任、严颜、武安国站在大船上朝这边水寨呐喊挥手。
不久之后,听到他们的声音,连横的荆州船队上,周仓、赵累抬起头,惊愕的之中,张郃、文丑从水里冒出脑袋来,朝行驶靠近的船只大笑挥手,水寨中的将领也都走出来,吕玲绮、赵云、阎柔、高顺、陆逊等人聚集在皇帝的身后,对归来的船队指指点点的说笑。
“再厚的墙壁,也挡不住这般狂风。”关羽看着这一幕,叹了口气,对身边的长子关平认同的点了点头,“可惜叔父看不明白。”
春风拂过天地、树野、山岭,江水翻腾涌起。
已是最后的喧嚣了。
。
第七百七十章 暗涌狂潮()
飞鸟划过碧蓝的天空,桅杆如林,随着水浪微微起伏摇晃。
隐约间,有战鼓声在响起。孙策系好甲胄,取过案桌上的铁盔,夹杂腋下大步走出了帅帐,他带有暖意的晨光里静静站了一阵,闭着的眼帘下,映着光芒的眼皮里是鲜血在血管里流淌。
不远,传来轻轻的脚步声。
“兄长不多睡一阵?”
“睡不着,一闭上眼,就像能看到公覆……”
孙策睁开眼长长吐了一口气,然后从亲卫手中取过大枪朝渡桥那边过去,前行间,周瑜着了襦铠,挎剑跟在后面,与他一起走上桥板,一阵接着一阵的鼓声愈发清晰了,整个水寨都已经动作起来,无数的士兵沉默的开始集结。
随后,列成长队,在各自队正、营司马、校尉喝斥中,穿过走在渡桥上的俩人周围,密密麻麻的队伍一直延伸至通向各个大小船只的舱内。离开这边,水寨中的民夫也在做最后的准备,一辆辆辕车,将弓弩、石砲搬上最大的船上。
呼喝的号子声里,周瑜随着兄长走了一阵,东方的天色愈发的光亮,低声的说了起来:“兄长,做好准备与江东诸将厮杀了吗?之前有消息回来,丹徒的江东水军有了动作,应该是预料到战事迫近了。”
“孙权麾下那些将领与我何干?杀便杀了!”
低沉的嗓音里,孙策看着从身旁一队队过去的士卒,有徐州人、中原各地的士兵,脚步还在往前走,“……冥顽不灵之辈,不晓变通、不知大势所趋,死了倒也好,为兄不会心痛半分!”
天空中,水鸟拍着翅膀落下来,立在甲板一只木桶上,偏着脑袋看着走上来的人类,然后啼鸣一声又飞了出去。孙策走上船舷,望着波光粼粼的江面,“陈武那边可有消息过来?他走了多久?”
“半个月左右。”周瑜说完这句,走去兄长身侧,陪他看着映出粼粼光芒的江水,“此时该是抵达句章了,若是顺利的话,韩将军已经看完了兄长的书信,他该是认识你的字迹。”语气停顿了一下,望去远方的神色里不免有些担忧,“瑜就怕义公他们虽然勇武,但孙权把持江东日久,身边亲信将领也是不少……”
孙策皱起眉头,哼了一声:“你是书读太多了,忧心的事就多。当初连大秦人家里的地中海都淌过一次,还担心眼下这条江水?从前你我能打下江东,这次就再打一次有何妨。”
铁盔戴上头顶,手中那杆饮无数敌人鲜血的大枪,呯的一声在话语落下的瞬间拄响甲板,猛的转过身,披风哗的一下展开,飘在船舷,“传令!扬帆起航——”
鸟雀的视野俯瞰而下,一道道人的声音嘶喊之中,如林般的桅杆,升起了船帆,风吹过来,绘有兽面纹的巨大门舰上吹响了号角声,成群的船只形成庞大的舰队拱卫在四周,慢慢驶离水寨渡口,汹涌流动的江水在航行的船身前层层叠叠的翻涌推开。
巨舟裂浪而去。
……
万里无云,天地辽阔。
曲阿。
军营之中,士卒在校场挥汗如雨,隐约的嘶喊传进中帐,太史慈坐在案后处理每天都忙不完的军务,自从旧主孙策参与西征之后,他就被调离了中枢圈层,连带曾经一批跟随孙策打下江东的老臣,如黄盖、程普、韩当…等被安排去了后方,不是进山剿越人,就是攻略更难面的交州。
后来,黄盖的死讯传来,让他一度难以忍下去,差点提枪上马带着军队去建业找孙权问个清楚,人为什么会死的不明不白。
片刻,挥动的笔尖停了下来,外面传来脚步声,他抬起头时,一名士兵已经半跪在帐口,手里捧着一叠书信:“启禀将军,外面有人送来书信。”
“此战事关头,来历不明的书信一律不收,以免惹得主公起疑。”太史慈抚了抚须髯,吩咐那名士兵将那信函拿去悄悄烧了。稍缓,他又写了一个字时,察觉到半跪站口的身影还没走,皱起眉抬头望去,那士兵犹豫了下,还是说道:“将军,那送信人说,里面有紧急的事,将军看了自会明白,卑职看她模样甚为焦急,不像细作。”
“拿来我看看。”
太史慈放下笔墨,起身从对方手里取过书信,展开看了片刻,猛的抬起头:“那人现在何处?是何模样?”信里说的只有一个内容:程普在句容卸兵权,被俘送往建业。
“声音是个女的,蓬头垢面,看不清长什么样子,将信给了卑职就走了,说是要去建业。”
帐中,高大的身形捏着那张素帛来回了走几步,目光停留在架上的长枪、双戟一阵,转过头吩咐了一句:“点齐兵马,随本将出营。”
“将军,可是主公有命令在前……”
兵器架上,双戟划出两道轨迹,负在了后背,须髯随身形转动飘了起来,斩钉截铁的声音落下:“这军中,本将最大,他说的话不管用!”伸手抓过长枪,“这狼心狗肺之徒,待救下程老将军,再与他计较,真当我太史子义没脾气,还是怎的!”
些许的时间后,驻扎曲阿的一万兵马冲出军营,向西直扑句容而去。
另一片天空下,句章城外的军营热火朝天,日常在校场操练的士卒外,大量的士兵在打磨着自己的兵器,来自山中的越民一圈圈被捆缚在角落,多达数千人,当中有部分人身中数伤,已经不动了,随后被过来的江东士兵从人堆里拉出来,抬去营外埋掉。
韩当坐在帐中看着手上的素帛,不时抬起头,看去侧面端坐的陈武。帐中坐落的还有军中其余将领,以及儿子韩综。
“哼——”
手掌压着素帛陡然间拍在桌上,韩当脸色变幻的瞬间,猛的站起身,声音拔高:“尔敢诈我,左右把这个吃里扒外之人给我拿下——”
“韩将军!”陈武脸色也是陡然一变,急忙站了起来,但还是被左右坐着此帐中将领拔剑压住了颈脖,冰冷的剑锋贴着皮肤,他拱起手:“韩将军,你是吴侯身边老人,是看着他长大的,这笔迹该是能看出来是真的啊。”
“吴侯乃是晋国皇帝所封,非汉天子所赐,当可不会认下。”韩当将那素帛扔去一边,按着剑柄走出长案,望着刀兵之间的陈武,“本将只尊主公,何况你那笔迹也可仿造,里面内容也不过片面之词,无非离间我等君臣关系,把此人带下去,暂时看管起来。”
陈武挣扎拉出大帐,他口中还在大喊:“韩将军!韩将军!此信真的是吴侯所写,老将军身死前,末将就在吴侯军中……”
“老将军之死与此人有莫大关系,定要送往主公面前听候发落。”
韩当气急败坏的站在中间又骂了一句,朝面面相觑的诸将挥手:“都出去,你们留守军营,把这些山越拉去会稽郡当苦力使唤!”说着又骂骂咧咧的重回去,之后,大帐内众人陆续离开,韩综这才过来靠近父亲:“这陈武看上去不像在作假。”
“为父自然知道他不是作假,也知这封书信是真的。”韩当看了一眼迷惑的儿子,抚须笑了起来:“为父若带着这陈武莽莽撞撞的过去,还未到建业,中途怕是被拦了下来,首先会稽太守那边就不会让我等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