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人兄弟之间争斗,不许外族人插手就是我公孙止的底线,就如冀州那场战斗,几乎将家底拼光,都未让乌桓、鲜卑人过来,有些人肯定心里笑我愚昧…。。但底线就是底线,没什么好说的。”
他目光冰冷,与家中又是不一样的状态。
“。…。。去年囤粮,以备足三军开拔的条件,幽州、并州就嘴前,必然是要吃下,想许都那边,曹操也快要有动作了,他没有粮食的后顾之忧,中原地势坦荡,行军速度相对我们更加方便,所以时间上,我们拖不起,必须抢在他前面先动手拿下幽、并两州,才有机会与他对峙,若是三月回暖再出兵,一切都晚了。”
牵招唰的一下起身拱手:“首领,你就只管下令吧。”
公孙止挥手让他坐下,“此次攻城拔寨为主,幽燕步卒为主力,由邹丹、公孙越带领,白狼骑、黑山骑为左右翼,潘凤组建的新军为后军,以昌平为本营先下安乐,再袭狐奴,兵逼渔阳郡。”
“是!”
众人之中,赵云、阎柔、牵招、邹丹、以及五十出头的公孙越起身拱手。潘凤拍响胸脯:“首领放心,老潘绝对给你拿几座城回来!”
大椅上,公孙止命令还在下达:“去信雁门郡,西凉军徐荣、郭汜南下攻克各城,威逼太原。”他目光随后落在侧旁首位那威猛的身形上,“温侯,在并州威望无人可及,此一路便是拜托了。”
吕布看着他,点了点头:“……当然。”
其余人俱都有表态,但军队数目有限,支撑的粮草只够五万人的行军,自然不能全部遣派去两州,公孙止安抚他们一阵后,看向李儒:“另外,开拔之前派人先去辽东,知会公孙康,让他派兵攻取右北平。”
手指轻轻点在扶手上,双唇咧开露出森白的牙齿,嗓音低沉:“…。。不过,若是他敢将城池据为己有,就告诉他,回家准备棺材吧。”
话语落下,战前的军议暂时结束了,公孙止走出帅帐时,军营之中已经敲响了战鼓,金色的天光照下来,营盘之中,无数帐篷掀开了帘子,士卒穿戴甲胄,挎上了兵器。战马奔驰冲出了辕门,背负宽剑的骑都尉苏仁扯开嗓子大吼:“集合!!”
密集的鼓点还在持续,远去城池,四门城楼上,有人飞奔传递命令,硕大的楼鼓在片刻之后也在跟着敲响。
咚!
咚咚——
长街上,行人听到远来的鼓声纷纷驻足观望,随后前方引来惊呼,连忙退到两侧,大量的辕车长龙般从一众视线中过去。城西粮仓,收到命令的官吏骑马来到驻地,带着一队士兵将封存粮秣的库房轰的一下拉开。
金灿灿的粟子、谷物哗哗的淌了出来,漫过脚背。
“准备装车,运外军营——”
人声嘶喊之中,战争的姿态已经打开。
第五百三十三章 父与子()
将要作战的鼓声敲响后,平静繁忙的北地随着军队、粮草辎重的调集,气氛变得肃杀凝重。
时间已至晌午,白云如絮,偶尔吹过长街的风还有些寒冷,冬雪化开后街道地砖变得湿滑,被夹杂泥土的脚步、车辕、马蹄踏过形成淤泥的脏乱。长街尽头,进城的骑兵分开过往的人群缓缓朝前而行,公孙止骑在马背上,走在两边的行人并没有因为听到出兵讯号,而显得神色匆匆。
算上乌桓掳来的人口,往昔黑山的百姓,以及近几年的平和时期,上谷郡接近八十万人口,占半数的人基本都是战乱中出来的,出兵的消息对于他们来讲,已经是习以为常的事,不过就算当中有不满公孙止这般穷兵黩武,但整个天下九州都是如此,何况战火并不燃到这里,再有怨言,也没有多大的意义。
天上有雷声隐隐响起的时候,队伍已停在了公孙府邸前,常在待在后院的蹇硕此时较为意外的站在门口,连忙让人去牵战马,自己则快步迎向下马过来的狼王,跟在身后低声说道:“主人,曹将军今日早早就过来了,在前院议事的偏厅等候了许久,刚刚听到出兵的战鼓声,神色有些不安……”
跨过门槛,白石雕琢的巨大屏风上,狼群捕猎的图案栩栩如生,庭院之中两旁树木也抽出了嫩绿,一路走入前院的公孙止听完宦官的话,只是点了点头:“我知道了。”便是带着李恪、典韦去往议事正厅那边,走进偏厅,坐在席间的曹昂连忙起身拱手。
府里的侍女小步过来斟上酒水,李恪俩人人守在门外。首位这边,落座后,公孙止拿起爵喝了一口,“子脩真是好心情,能在我府上一坐就是三个时辰。”
“心中彷徨,坐哪里都觉得时间过的很快。”曹昂已到了而立之年,成婚后育有一子,如今容貌上没有太大的变化,性情却是更加沉稳,他笑着拱供手:“当初昂仰慕都督塞外杀鲜卑、匈奴,偷偷跑出家里来到北地,一晃眼就过去七年,如今乌桓灭族,鲜卑、匈奴虽然还在,但也不过捆上锁链的犬…。。那时我父还不过一州之地,仰着袁绍鼻息过活,回头望去往日,这一晃过的真快啊…。。”
说到最后一句,语气有着叹息的意味。公孙止捏着爵的铜身,盯着酒水哗哗的倒进去,片刻:“子脩突然说这番话,是想要回去?”
“北地安家,但并非真的家。”曹昂盯着几案摇了摇头,又说道:“幽州、并州已是都督囊中之物,一旦拿下,再往后就是冀州、兖州……那就是与我父亲你死我活的局面,就算都督体恤,不让昂上战场,可为人子却袖手旁观,见父亲、亲人败亡而无动于衷,不合孝道?”
“我就知你有此想法。”放下爵,公孙止起身,背负双手望着对面的窗棂,面上并未动怒,“…。但我不会放你离开。”
曹昂也站了起来:“…。。都督。”
“天下争锋,杀谁都可以,可你曹昂与我北地众兄弟,与我交情可不是一日两日。”公孙止猛的一挥手,声音拔高:“。…。。到了战场上,杀兄弟,我杀了!心也会痛——”
外面,春雨沙沙沙的落在房顶。
“当年,你族叔曹纯与我、高升、华雄还有酸儒,几百人纵横北地,我们杀进鲜卑王帐,就把步度根斩杀在他家门口……”公孙止目光盯着愣在那边的曹昂,说到往日的血勇、豪迈,又走出几步,“…。。可如今天下就这样了,尝过鲜血的狼,永远收不住嘴,人得荣华,谁不想再往高处走,你父亲与我都是一类,他想做汉臣,但还是走到迫不得已的位置上,杀你,我不忍,杀他,我也不忍,可真正挥出这刀,终究不是我们自己可以控制的,就算我公孙止不打这个仗,我把天下拱手让给你父亲……他安心睡的着吗?他部下那些人睡的着吗?”
“但是都督与我父亲还是可以联手的。”
“联手容易,我与曹操联手出兵平定天下,几乎都不是难事。只是打下来容易,可怎么分?我要整个北方,他要南方,可能吗?!”
公孙止的声音蕴着怒气。
片刻之后,他语气渐消,揽过曹昂往前走,停在窗棂前,“我与你父,说到底还是目标的问题,其实往后推,他年岁大了,要让位,儿孙若是守不住,我取过来,他没话说。还有一个更加简单的方法。”
他看向曹昂,一字一句:“。…。。那就是你回去,等你父亲过世后,接下所有,先尊朝廷,再决天下。”
雨声不见停息,沙沙的落在树梢、屋顶。曹昂沉默不语许久,这样的提议,包含的信息实在有些大,一时间难以将里面细节全部想通透,公孙止送他出门:“与你父亲之争,还早的很,什么时候想通了,再来寻我。”
俩人走过滴下雨水的屋檐、长廊,都是安静的没有再说其他,出了府门后,曹昂拱手躬身拜了下去:“不管如何,今次昂过来说明原委,都督能体谅,也说出心里话,昂都要谢过,往后什么样,还是到那时再说吧,希望到时能有转机。”
公孙止伸手将他搀起来,“你我何等情分,还需多礼,何况此事也关系我北地,毕竟两家开战,输赢先不说,没有数年,甚至十年难分高下,这件事只能另寻他径,能不动刀兵自然最好。”
“那昂先回去了。”
躬身的身影说了声,挎剑翻身上马,又拱了拱手,公孙止笑着点头,目送他策马飞奔进雨幕里时,后面,公孙正打着纸伞小跑过来,拉着父亲的手:“爹爹,娘亲和任姨又开始了…。。。爹爹?!你在看雨吗?”
“不用去管她们…。。”公孙止蹲下来,将儿子抱在怀里,站在府门前好一阵,看了看正儿,摸着他小脑袋,忽然开口:“。…。爹,帮你把这辈子能打的仗……都打完吧。”
“那正儿将来做什么?”
“是啊,仗都打完了,正儿该做什么…。。”
公孙止将儿子的头贴在自己脸上,轻声说道:“…。。那就做皇帝吧。”
第五百三十四章 烽火(一)()
春雨还在下,淅淅沥沥的水汽弥漫长街短巷,将整个城池都笼罩在铅青的雨幕里,下午的时候,街道已不见多少行人,马车哐哐的碾过湿滑的硬砖,停在府衙牢狱门口,有人过来,给下车的身影撑起了纸伞。
沮阳牢狱,噼啪声不时从里面传出。
插在墙上的火把,光芒照出挥舞皮鞭的狱卒的影子投在斑驳血痕的墙上,鞭子每挥舞一下,被吊起来的囚犯都会歇斯底里的惨叫,裸露的上身已经皮开肉绽,痛的昏迷时,被人用冷水扑醒,水渍混着鲜血一起淌过下身,滴在铺着稻草的地面。
“这牢狱实在让儒感到有些冷。”一身厚实衣袍,外面又裹有皮毛的李儒,端坐胡凳上,正看着对面吊起来的囚犯,“。…。。不知持金吾熬不熬的了这一关。”
囚犯发髻斑白,披散下来,抬头的动作中,有水滴从发梢落下,他声音嘶哑:“最惊讶…。。莫过于……你还活着…。。”
“人想要活着,自然会有许多法子。”李儒拍了拍袖口,站起身:“何况咱们西凉出来的谋士,其实都善于自保,你贾文和祸乱长安,到宛城先败曹操,再降对方,不就是自保的一步棋?”
此时贾诩嘴角还含着血,抬头看了对面中年文士片刻,又垂了下来:“说的也对……你在西凉军中,是董公女婿,到了北地又是镇南将军府长史……该说公孙止会看人,还是说李长史更胜诩一筹?”
“到了这个时候,持金吾就不要挖苦儒了。”
李儒走到近前,从袖口掏出素白的布帛帮他擦了擦脸上血渍,“当年虽未见过,但你我毕竟同出西凉一系,也算有袍泽之谊,此番掳你过来,也并非有意针对,不过是机缘巧合之下,让蹇管事手下的人撞见了。”
闻言,贾诩怔怔的看着李儒,片刻后,带有鲜血的嘴角微微咧开,发出嘶哑的笑声:“呵…。。那真是该诩有此一劫……”
行刑到这个时候,他说话的力气几乎也没有多少,此时,外面传来沙沙的脚步声,火光照着长长的人影从尽头过来,牢头呯的打开门扇,朝里面的李儒拱了拱手,又朝另外两名狱卒轻喝了一声:“都出来。”
出来的俩人与牢头连忙站到门口,公孙止披着裘衣,身形显得高大豪迈,随后便走了进去,典韦朝那三人挥了挥手,将对方遣散去外面等候,转身将牢门关上,站在中间的李儒朝进来的身形躬身拱手。
“儒见过主公。”
公孙止点了点头,背负双手走到吊起的囚犯面前:“贾诩…。。贾文和,知道为什么我面都不见你,就丢到这里来受刑?”
“都督无非是为豫州十多万百姓出气…。。”晃动的绳索上,人影虚弱的开口。
“你还是明白的。”公孙止走到近前,伸手一把拧住贾诩的下巴,将对方头颅拉到面前,一字一顿:“你求自保可以,哪怕你杀的是十几万敌人,我公孙止只有敬佩,但散播瘟疫让我多少汉人被殃及池鱼,白白死去,他们本可以做更多有意义的事。”
贾诩勾起笑容,露出染血的牙齿:“可死的是豫州百姓,都督该高兴才对。”
“那也是我大汉百姓,杀手无寸铁之辈,深以为耻!”
“都督年前所做之事,坑数十、上百家外地商户,与我杀几万人有何异?不过是数字上的差异…。。意义其实都是一样”
公孙止怔了一下,松开他下巴,绳索晃荡中,他拿过素帛擦了擦手,“此事不与你逞口舌,对了,曹操应该会派人来赎你回去,持金吾猜猜看,我会放你吗?”
“自然不会。”贾诩摇了摇头,“换做我是都督,肯定不会这般做的。”
“嗯,还是持金吾了解我。那你这辈子就留在北地吧,我可不会像曹操那样惯着你,好吃好喝的优待俘虏。”
公孙止擦了擦手,将染红的锦帕扔到地上,转身离开,“。…。继续用刑,但别让他死了。”
走到牢狱外面,脚步停了一下,隔着木柱,他微微侧过脸,火把光里,神色一明一暗:“还有一件事,曹昂可没有死…。。正在我麾下做事,你说将来我放他回中原,争夺继承嫡子之位,会怎样?”
原本面无表情的贾诩,双眸这才了有波动,抬起目光时,,那边的公孙止已经带着人离开,再次挥舞而来的皮鞭抽在身上,依旧久久的看着已没有人的木栏外。
他是在过了年关后,被祝公道挟持进了太行山,在黑山军的帮助下连日赶路,在一月底才抵达上谷郡,一进入地界,还未见到公孙止,就被士兵拿下投入大牢,几乎每隔几日都会受到数鞭的刑罚,又给上好的伤药涂抹,伤势差不多了,又会继续鞭打,一直持续到今日。
而祝公道在返回上谷郡后,休息了几天,再次带了一些人翻越太行山脉,朝中原潜伏过去,与此同时,东征幽州、南下并州的两支兵马,已经开始调动了,黑山骑、并州铁骑、白狼骑、幽燕步卒、西凉军大规模开拔的消息也在不久后,开始朝周围州郡传播出去。
只是接收上,时间相对要晚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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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月下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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