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紧锣密鼓的谈论中,在相府外面,相隔两条街道某家酒肆,有件事在许多人视线之内,悄然形成。
天色阴沉,偶尔有雨点打进窗框,这样的雨天里,有人趴在二楼窗口望着下方躲雨的行人,后方楼梯间有人上来,在观许都景色的身形耳边低声几句,悄声说话的人不动声色的离开后,摆满酒菜的案桌对面,一杆铁枪靠在旁边墙壁颇为显眼,而旁边则是一名肩膀宽厚,身形修长的男子。
“北面来消息了?”
“来了,差不多可以动手。不过还有一个消息,刚刚有人看见都督曾经打过的那个文士跟着郭祭酒进了相府。”
“要不要摸清楚对方,干脆做掉,咱们就是干这个的。”
“潜伏月余,不要节外生枝。”
韩龙从外面转过视线,望着祝公道,思索了一番,“。…。我有个想法,原有计划上再加一环,那人好像姓贾,干脆一起算上……”
拳头用力在案面呯的敲响,惹来周围不少目光,他声音低沉下来:“。…。绑了。”
北地囤粮,轻贱牛羊的消息持续的传播中,这一边随着消息一起南下已有月余的一群人,也在用着另外一种方式,做着各自的事,打探、摸索、盯梢在谁也没有惊动的情况下,已经准备的差不多了,只等北面传来动手的信号。
与此同时,北方囤粮的事情酝酿到了极致,越过雨云俯瞰整个北方道路,如蚁群的商队蜿蜒而行,想要将北方牛羊分食,沿途官府也乐见其成,牛筋、兽皮涌入河北、中原,甚至其他地方,对他们来讲都是有利。
然而,就在这十月的天光里,有看不见东西迸裂,露出了真容,许许多多的人将下一个夜晚难以入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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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二十二章 狼与羊的关系()
十月下旬,延绵的太行山脉已是一片片黄绿相间的颜色,微风吹来,仿佛整个山岭都在人的视线里起伏。树叶摇晃,发出哗哗的声响,夹杂在黄绿之中的,还有蜿蜒而行的商旅,沿着长长的山势,进入上谷郡地界。
数十人、甚至上百人的商队占据了主流,一些人数较少的队伍几乎已被剔除了这趟长途,不少来自同州同郡的商人在途中遇到,便相互打起招呼,偶尔双方也会有言语聊起北地换粮的事。
“……听说有些商人一辆、两辆车都敢运粮过来?怕是不知道这路上会不太平?粮没卖出去,连命都会搭上。”
“过来的时候,就看到一家小车队,六个人还有女子,大概是一家人都出动,途中被歹人给半道劫杀,我带人过去的时候,就看到那女的肚子上被捅了一刀,浑身是血,已经死了,车、马匹也没了,一地的尸体,啧啧…”
“那是运气不好,我就见到已经有返回的人,收获颇丰,看样子往后能舒服过几年安稳日子……你说这次咱们能赚多少?”
“。…这倒是难说。”
交谈之中,俩人先后接受士卒盘查后进入畜棚区域。他们后面还有长龙似得的队伍等待盘查,进入十月后,来上谷郡做买卖的人越发多了起来,路也算好走,只是抄近道捷径的小门小户,碰上劫道的贼匪也算是命不好,当然有些事不能全赖在贼匪身上,紧挨上谷郡,或上谷郡内的地头蛇,也眼馋这样的好事,纠结一批泼皮无赖,或敢杀人的,专门在山径上挑单干的肥羊,深山老林子里基本是逮一个杀一个,劫来的粮食货物在山下隐蔽的地方归拢,或卖给大商队、或自己组织队伍进城做买卖,也能赚上许多。
从九月到十月这一个月里,这样的事情多少都有在发生,不过被一旦被上谷郡巡逻队发现,这些劫粮者基本也就被抓捕斩杀,或逃遁深山不敢冒出头,对于北地狼王主导这场贸易,终归还是有些收敛的,不至于出现大规模劫道的事。
此后的一段时间里,甄家、北地亲善公孙止的大户,动用庞大的人脉网络,将大批粮食从幽、冀、并三州吸引过来,大江入海般冲进去,然后,不少人开始逐渐生出了疑虑。
进入畜棚区的商队开始交割粮食货物,从管事人手中领过官府的凭证,上面记载了运来的粮食数量,以及多久多久到另一个指定区接收相应的兽皮、筋骨,天色稍晚,交割货物的商队留下一批人看守车辆后,便入城坐进专门开设的歇脚旅舍,手上宽裕的一些人难得来一次上谷郡,去街上购买北地易带的吃食,或扯几匹布料带回去,也有部分去附近的酒肆坐坐,打听城中的情报,询问米粮价格,毕竟来一趟北方,谁不想大赚一笔回去。
然后,酒肆中有声音带着酒劲与人吵了起来。
“。…沮阳官衙那边就没想过让你们赚钱,还眼巴巴的往这边跑,真有吃的,北地那些世家早就吃下了,还由得你们千里迢迢过来,愚蠢!!”
“说的你好像过来是做善事一样,听你这人口音还不是并州人,怎么?路上粮食被人山狗劫了,跑城里来撒泼耍赖,传播谣言让别人都走不成?!”
“……说…。说了你们也不懂…”
断断续续吵闹的酒肆二楼上,两道目光在走道的木栏后看着下方起哄喝酒的一群商人,传菜递酒的店家伙计托着木盘上下奔走,从视线中不断的穿梭来去。
公孙止一身奢华的绸缎衣袍,看上去和下面的商人并无区别,旁边还有一名少年,身高还未到他肩膀的高度,神态透着少有的成熟,不时转头看向下方,清秀脸庞微微皱起眉头。
“。…我与你义父相识于微末,携手从死地里杀出来,关系上非同一般人可比,而你是他义子,更要看护好这里,永远都不能让它乱起来,你看下面那些人,逐利到此,最后会得到什么?”
“什么也得不到,到时会乱起来吧…”
公孙止扭动看了看少年,嘴角有些笑容:“你聪明,但不能总抱着书本,多来外面走走看看…刚刚你说,他们什么都没得到情况下会乱起来,放在任何一个诸侯麾下都不可能,除非不要命了,北地商贸繁盛,但总不能让任何一个商贩都能来这里做买卖,多了就会依赖他们带动一城繁荣,少了也不行啊……”
下方大厅之中,争吵还在持续。
有人拍响桌子起身:“都督向来维护来往北地商人,你这泼皮也敢在这里撒野,信不信打死你……”
“来打啊!畜税没公布,一直不断收粮,他不是要坑我们,是什么?”
“休要在这里呱噪,公布就在这几日,都督收粮是好事,到了这厮嘴里就变得歹毒了,众人随我把这人打出去!”
那名醉汉嘭的一声将几案掀翻,摇摇晃晃的指着靠近的几名北地商人:“谁敢!我弄不死他…”
酒肆外面,一队巡逻的差役经过这里,随后朝里面望了过去。
……。
二楼上,公孙止背负双手看着争吵,差点打起来的一群人,蹙眉笑起来:“一地之繁荣,还是要平衡为主,商人不能依赖,只能当作地里的庄稼,该收割一拨的时候,就不要有顾虑,人总要吃饭的。”
东方钰偏了偏头,看着下方一队官差打扮的人走进来,将喝醉闹事的人锁上,直接带去了外面,脑子里似乎明白了什么,却又有些模糊。
“这世道只有狼和羊的区别,难有三者的选择,但羊又不能一口气吃完,吃完就没下顿了,该温柔的时候就该温柔一点,给羊吃点草,养出肉来,才可口,有油水。所以,他们闹不闹事,会不会心生不满,对于牧羊的狼来讲,一点都不重要。”
公孙止说着这话的时候,轻轻拍了拍东方钰的肩膀,“将来,你也要长大,是要做被吃的,还是做吃肉的,一定要选择好。”
他看着下方,那人被带走后,酒肆里重回热闹喧哗,不久后,他领着还有些懵懂的东方钰一起走了下去,出门乘上马车离开,掀起半截帘子对外面的李恪,轻声吩咐了一句。
“割肉了。”
整个北地粮食、牛筋兽皮的贸易局势里,不少人也有看出城中粮价只有小规模的降低,按理说大量的粮食冲击北地,造成粮价下跌是必然的,本地大户苏家的人偶尔放出风来,游说安稳在各方之间,解释乃是官府囤粮与百姓间日常所需并没有太大的直接关系,一部分来自其他州的小户冒不起撤走的风险,只能耐着性子等待。
在畜税揭开的头一晚,空气都显得闷燥起来,大量的骑队从北面往沮阳赶来,满是倦意的脸上仿佛带来了不好的讯息鲜卑锁奴背叛导致辽西草原畜牧大幅度受到影响,原本准备贩往这边的牛羊、马匹可能会减半。
第二日消息扩散时,官衙那边对于税务调整公布也这一刻揭开税钱上涨。
“完了……啊”
一些参与这次豪赌的小户看到公布牌上的字迹,心里直接崩溃,跪了下来,他们将全身家当投了进来,从而得到的几乎是亏损严重。
几乎在半日之内,全城成千上万的商人都沸腾起来,而当天夜里,有人突然在畜棚放火,趁乱驱赶牛羊,想要带走,结果被骑队追上斩杀在地,下半夜整个牧区都被军队封锁接管,有人甩手大骂:“就算重新驮回去也不来了!”的声音里,将自己的货物重新装车往回运走,更多的还是选择留下,连续一月过来北地,加上途中有时下起连绵几日的秋雨,潮湿的环境对粮食来讲是极为不利,再运反回去,若是赶不了冬季大雪来临之前回去,那无疑是雪上加霜了。
终于权衡之后,顶不住巨大的压力,还是将粮食卖了出去,这样的趋势还在不断扩大,当然,官衙这边也有解释:“鲜卑人叛乱才导致这样的局面,如今叛乱已平,但终究会有影响…”之类的云云,当然,李儒等人也不会太让他们吃亏,只是说明年将会给他们最大的优惠,算是递去一张画饼。
对于这次贸易突然的一个转折,吃亏最为严重的还是外地大户的商队,走到不道上,或已经在上谷郡的,听到这样的消息,整个人都懵了,原本贱卖的牛羊,在节骨眼上变的比平时还要昂贵,自然让人无法接受的,但真要与官府对峙找话说,并非容易,加上又是季节末尾,根本无法死撑下去。
粮还是要卖,总能换回一些东西的。
重新拉回去,那才是真是血本无归……。整个纠结、犹豫、痛骂的局面一直持续到十一月入冬后才慢慢崩解掉,也无法挽回了。
第五百二十三章 风暴中的锋芒()
十一月十六,山麓青黄褪去了最后的颜色,通往并州、幽州的道路两边越发显得萧瑟,载着皮毛、筋骨的马车哐哐哐的碾过起伏不平的路面,过居庸关、或雁门郡,更或者太行山脉上多有这样的身影在前行,有些拖家带口牵着辕车,孩子坐在上面嬉闹,大人犹如行尸走肉一般,偶尔听到有马车驶过去,眼中才微微有些神色,妇人坐在车上,有时会哭出两声,将玩耍的孩童抱在怀里。
北地一行,让无数想要投机捞上一笔的小户破尽了家财,原本高卖低买的机会,一夜之间全变了,陡然升高的牛羊税钱直接导致粮秣成了低价货,加上天气月份的原因,粮食再拉回去,只会发霉变成旧粮,就地交割贩卖,虽然亏了本,总得来讲还是回了一些本钱。
牵着辕车的汉子回头望了望车上的妻子和孩子,越想越懊悔,随后他视线里隐约看到了刺眼的一幕,口中赶紧‘吁’了一声。
前方往冀州的道路上,一辆马车侧翻路边,一名孩子坐在地上大哭,不远还有几滩鲜血,倒在地上的人捂着胸口已经没有了声音,几名衣衫褴褛的男子见到这边有人过来,凶恶的呲牙,挥舞兵器做出恐吓的姿态,随后将洒落一地的皮毛牛筋快速捡了大半,飞奔而去。
那汉子自然明白是怎么回事,看着那地上哭的孩子有些不忍,想要上前被跳下车的妻子拉住,“别去…。。我们也不好过啊…。。”
走两步的汉子停下来,看了那边几眼,艰难的点了点头,从怀里掏出几张米饼走过去,放到大哭的孩童怀里,回去牵着辕车从旁边过去,那汉子的孩子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在母亲身边嬉笑玩耍,过了一阵,天空好像有什么东西落了下来,他伸手去接,然后高兴的朝牵马的男子大喊:“爹,下雪了!”
“下雪了…。。”
妇人眼泪流了出来,她一只手揽过孩子,另一只手捂着嘴唇哭出声,回去的日子恐怕不会好过了。
这样的画面只是大雪落下之前几乎是所有亏本了的小户缩影,大户本就是以世家大族为基础,运去的越多,自然亏损严重,虽然有些伤筋动骨,但不至于大伤元气,仇隙也算是结下了。
而南面许都,消息随着第一场雪花的落下,涌入城中,贾诩凭借一些手段不让中原粮食进入北地参与这场明摆着的陷阱,当消息到他手中时,人还在荀府中与荀等人交换意见。
“。…。公孙止这是一箭两雕之计,选择的季节上想必是计策中一环,让那些世家大族下面的商队过去,就算到时不做这趟买卖,也没有回旋的余地,一来一回,大雪封山,道路变得艰难,亏损更加严重,而小户们向来盲目跟着大户在走,更加难以幸免,为挽回一些损失只能低价贱卖粮食,换一些货物回去。
二则正是秋收过后,各处官衙也在收粮不假,可各家大户收的也不少,但每州每郡总量就只有那么多,往北地大量贩粮,就意味着在明年秋收以前,各州郡贩卖粮食的总量已经被公孙止挪了部分过去,他们相当于挺别人养兵打自己。”
郭嘉因为要应付江东的那几步棋,被举荐出来的贾诩不得不硬着头皮参与进来,尽量说服荀家等几个大族不要沾上这事,有些事情不会因为一个人的智慧能轻易看清,反而会牵扯利益上变得盲目。作为见识过、设计过各种惨剧的贾诩,对事态的分析,和洞察能力绝对不低他们,甚至因为自身不沾任何事,看的更加清楚。
“他麾下之人能出这般毒计,间接也得罪了不少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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