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人你越搭理他他越来劲,赵星拱深知这一点,没有说话。
见赵星拱沉默,张晟更加嚣张:“或者你会背三字经吗,背来听听?放心,我不会让你白背,背一个字一文钱怎么样?”
有钱不赚王八蛋,赵星拱在心里默默念叨着,如果不是顾及娘亲的面子,他真的想为家里改善一下条件,就在他纠结要不要赚这个钱的时候,徐夫子来到了他的面前。
赵星拱知道,按照惯例,徐夫子会给每个人出一道题,用来检验学生的水平以便因材施教,他确实有些紧张,不知道夫子会出一个什么样的问题给他。赵星拱很清楚自己的优势,在自然科学这方面,他的知识领先这些人几百年,但若论吟诗作对写八股,他还真和一个傻子差不多。
在来上私塾之前,赵星拱其实是做了许多功课的,他把大街上那些书摊上能找到的书都来来回回翻看了许多遍,发现了许多有趣的事情。
比如这个世界三字经,百家姓,四书五经等书籍依然存在,但作者已不可考;比如这个世界用的竟然是简体字,且造字的人是先知。当然,对于赵星拱这个受过教育的现代人来说,先知是神的说法他自然是不信的,只是目前他还没有那个时间去研究这些,他只想着能争气些,在私塾里表现得好一些,让娘亲安心。
赵星拱的想法不可谓不美好,愿望不可谓不简单,但是有些事情就是这么的令人始料不及,就在赵星拱思索如何回答徐夫子刁钻问题的时候,徐夫子却思索良久之后轻声说道:“今天回家让你娘亲教你写自己的名字,三天之后写给我看。”
“什么?!”赵星拱蓦然站起身来,对着夫子怒目而视,放佛下一刻他就要吃掉这个花甲老人一般。
生活中好心办坏事的例子有很多,就像眼前的徐夫子,他做了几十年西席先生,从来没有想到自己有一天也会犯这样的低级错误。他不明白,自己思索很久才想出这样一个简单却又不伤害孩子自尊心的问题,为什么这个叫赵星拱的男娃却如此生气,他的眼睛露出一股成年人才有的煞气,为夫子所不喜。
赵星拱当然知道夫子在想什么,无非是为他考虑,不想然他出糗,但是这些对于赵星拱来说,都是屁。他很想拿一个麦克风去采访一下这些人,包括卖菜的林大娘,包括卖油的刘大爷,包括眼前的徐夫子,包括一切觉得他仍是那个傻子的人的,你们那只眼睛看到我傻了?在浣溪县除了李瘸子和他的娘亲,竟是一个把他当正常人的都没有,不免让赵星拱感到寒心。
本来赵星拱作为一个成年人,这点忍耐力还有,甚至因为有了扮猪吃老虎的可能性还暗自高兴,但剧本明显没有按照他想象那样发展,几乎所有人都一致认为他这个傻子不可能成事,让他的自尊心受到了极大的打击。对于其他的人的嘲笑和讽刺,赵星拱还能泰然处之,但不知怎地,竟是在徐夫子这里爆发了出来。
赵星拱一拱手:“夫子,先贤曰:‘有教无类’,何解?”
“夫子,先贤曰:‘三军可夺帅也,匹夫不可夺志也。’何解?”
“夫子,先贤曰:‘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何解?!!!”
三个问题,振聋发聩。
其实赵星拱心里十分清楚,他要隐忍,现在还不是为自己正名的时候,但他仍然忍不住要问问这位德高望重的夫子,你们平时背的这些句子,到底作不作数,你作为一名夫子,是否真的传道授业解惑了,是否真的将这些道理放在自己的心里了?
赵星拱忽然叹了一口气,摇摇头笑着道:“还是张晟你说得对,这样的私塾,真是不来也罢。”
说完这话,赵星拱再不复之前的谦卑模样,拂袖而去。
第十一章 夫子道歉()
夫子姓徐,今年七十二岁高龄,至于他叫什么,没有人知道。
夫子本不是浣溪县人,早年间因缘际会来到这里,见此地山清水秀人杰地灵,便在这里结庐隐居。
传说夫子也是状元之才,可不知为什么,并未取得功名,他在京都十年,来到浣溪县之后便在这里教书育人,寒来暑往,如今已经是第三十个年头。
夫子大才,门下弟子也多精彩艳艳之辈,其中不乏朝廷高官,封疆大吏,年节时夫子家中多有学生回来探望,一时成为美谈。
夫子做教习几十年,从未有人和他如此说话,不知是不是因为年纪太大,竟是一时没有做出反应。
夫子在浣溪县威望颇高,众学生都将他视为启蒙恩师,怎会允许一个黄口小儿在此大放厥词,一个坐在前面的俊俏学生见赵星拱如此嚣张,顿时义愤填膺。
他向已经走到门口的赵星拱喝道:“你站住!”,不知是不是还没有过变声期,他的嗓音有些纤细。
“这位同学,古人云:‘天地君亲师’,何解?”
“古人云:‘国将兴,心贵师而重傅。’何解?”
“古人云:‘勇而无礼则乱,直而无礼则绞。’何解?”
那位学生一步步走向转过身来的赵星拱,同样是三个问题,同样振聋发聩。
赵星拱说夫子不能有教无类,公平公正,没有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这位学生便以赵星拱不尊师重道,不懂礼数还击,小有才华。
直指人心。
张晟一脸茫然,完全不知道两个人在说什么,但他见到站起来反驳赵星拱的竟然是那个人,顿时便有一种好戏来了的预感。
看热闹的一般都不怕事儿大,怕就怕事儿不大。
这些念私塾的孩子大多在这里学习不只一年,除了赵星拱以外,对彼此都有一定的了解,待他们看清楚说话的人之后,便知道,今天这事儿,小不了了。
赵星拱刚刚走到门口,被这一连串三个问题绊住了脚步,他回过身,只见一个模样清秀的男孩站了出来,正气鼓鼓地看着他。
赵星拱从来没有想过,他会和一个十来岁的孩子一本正经地讲道理,还是用古言的那种。
“先贤曰:‘毋意、毋必、毋固、毋我。’,夫子尚未询我问题,便断定我不会写自己的名字,小瞧于我,不是主观臆断是什么,不是自以为是是什么?这样的人,怎配为人师表?”赵星拱率先发难。
“‘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夫子有错,然夫子乃是为了照顾你的尊严方才如此,你这小子,怎地这般不识好歹?”那小厮也毫不示弱。
“‘苟有过,人必知之’,我指出夫子过错,难道还是我的不对?”
“‘人不知而不愠’!”
“‘过而不改,是谓过矣’。”
吵吧,闹吧,最好把私塾都拆掉,这是张晟和大多数学生的心中想法,他们目不转睛地盯着针锋相对的二人,想着如果每天都有这等热闹看,他们也不会如此厌学,尤其是这赵傻子竟然得罪了那个人,以后恐怕不会有好日子过喽。
赵星拱一边与那俊俏小厮辩论,一边环视这些看热闹的小屁孩,他能理解他们,前世的时候,自己何尝不是每次一上课就盯着风扇看,期待那东西什么时候能掉下来。
“啪、啪、啪、啪。”
——这不是什么不健康的声音,而是当赵星拱和那小厮你一眼我一语辩论到**的时候,徐夫子情难自禁地拍起手来,他望着这一个针尖和一个麦芒,称赞道:“好,你们两个,很好。”
听见夫子说话,所有人都正襟危坐,张晟有些纳闷,明明那傻子骂了徐夫子,夫子怎地还会夸他好?
赵星拱早已口干舌燥,既然这夫子出来充当和事佬,他也不会得理不饶人。
但那小厮意犹未尽,仍想与赵星拱继续分辨,只是夫子开口夸赞,那小厮只好回身:“谢夫子。”
夫子颤颤巍巍走上前来,对着赵星拱好一番打量,所有人都猜不到夫子想要做什么,赵星拱望着夫子,一股难以言喻的感觉涌上心头。
“‘芶有过,人必知之’,‘过而不改,是谓过矣’,老朽受教了。”夫子双手合十,一揖到底。
足足九十度的鞠躬,即使在赵星拱那个世界,也算是大礼了,何况对方还是一个花甲老人,而在外人看来,赵星拱不过是一个刚刚恢复神智的傻子。
“先生!”
“夫子!”
所有学生都惊呆了,要知道,以夫子的威望,即使是县令大人来了,夫子也不会假以辞色,此时竟然给一个傻子鞠躬?
只一个动作,便让赵星拱对这老头的好感度增加不少,一位老师能坦然向自己的学生道歉,自称“受教”,无论是在哪个时代,都是值得为人称道的事情,夫子果然不愧为浣溪县的精神领袖。
“夫子!”先前的俊俏小厮先是一愣,随后眼睛就红了,似乎是在为夫子鸣不平,夫子向那小厮摆了摆手,那小厮才不得不退回座位。
赵星拱先前只是义愤,是因为受到的嘲笑太多,夫子的话正好成为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他也并非是什么不识好歹的人,既然夫子已经道了歉,他也不会继续矫情,于是赵星拱躬身回了一礼。
此时只有赵星拱和徐夫子二人站在座位之外,夫子笑道:“赵星拱,你当真不愿在私塾学习?”
赵星拱略作思索,道:“不是不愿意在这里学习,只是有些规矩,实在恼人,若是能改,尚可考虑。”
“妄想。”之前那俊俏小厮小声哼了一句。
夫子听到赵星拱的话,似乎并没有生气,“你对私塾的规矩有甚不满,说来听听?”
接下来,赵星拱系统地对私塾落后的文化教育方式进行了全方位批判,对私塾只重文科,不教数理的课程安排表达了自己强烈的不满,同时表示,一节课两个时辰大大超过了学生们的承受极限,强烈建议每半个时辰给学生一炷香的休息时间。
包括俊俏小厮和张晟在内,所有同学都被他惊世骇俗的言论惊呆了,按照赵星拱的改法,学生们每天枯燥乏味的学习时间将会大幅减少,取而代之的是与先生之间的互动和同学之间的交流,还有什么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这还是私塾吗。
赵星拱滔滔不绝,说了一盏茶的功夫方才罢休,显然已经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不能自拔,待说完之后方才记起,自己现在的身份不过是个十二岁的半大孩子,他刚才的想法似乎有些离经叛道。
夫子虽然见多识广,但赵星拱这样天马行空的想法还是第一次听说,虽然有些事情听起来很荒谬,但细细想来,似乎有一定道理。
但夫子毕竟是封建社会的夫子,他的思想具有很强烈的时代局限性,学院安排的课程全是为了以后能够考取功名,并不在乎学生是否全面发展了,于是夫子只好遗憾地通知赵星拱,课程安排不会变,但他提出的新的教学方式倒是可以一试,赵星拱表示可以理解。
“那么,你会留下来了?”夫子显然仍是想把赵星拱留下,这么好的苗子,可不能荒废了。
赵星拱知道,今天的事情,夫子已经做足了低姿态,他受伤的心灵也得到了足够的抚慰,于是再次躬身行礼:“见过先生。”
夫子点头,充满皱纹的脸上浮现出欣慰的笑容,他又回到了那个最初的话题:“那么,我该问你一个什么样的问题?”
赵星拱想了想,然后问了张晟一个险些让他晕倒的问题:“先前你说,我背三字经一个字,你就给我一文钱,这话可还作数?”
第十二章 被蹲草丛了()
赵星拱当然不可能真的背三字经,何况他也背不下来,但其他人不知道,先前他和那小厮辩论,引经据典,俨然一副大家风范,谁又能知道他连三字经也不会背呢。最后还是夫子在四书五经里找出了一个句子,让赵星拱说出自己的理解,赵星拱前世作为一名魔术师,口才相当了得,引用几个现代人的典例,随便扯些玄之又玄的东西,自然轻轻松松蒙混过去。
其实赵星拱很奇怪,这里明明不是他所在的世界,为什么文字一样,连幼儿的启蒙读物都一样,只不过他那个时代,大学中庸孟子论语等书合称为四书五经,这里却把它们的内容直接编纂在一起,成为一本四书五经,令赵星拱百思不得其解,不过也正是因为如此,赵星拱前世的知识才算有了用武之地,比这些最大不过十三四岁的孩子要强上不少。
夫子有真才实学,这一点毋庸置疑,几次赵星拱故意找些晦涩的句子刁难夫子,夫子总能给他解释得明明白白,即使有些前世史学家争论的地方,夫子也会给出他自己的见解,让赵星拱感慨盛名之下无虚士,看来自己以后想要走科举这条路,还是得安下心来和夫子学习才是。
经过一天的相处,赵星拱也大概和这前来念私塾的同学们熟稔了些,如他所料,在这里学习的大部分都是富人家的孩子,像他这般刚能填饱肚子便来学习的,不说没有,但确实少之又少,目前为止他只发现了两个。
匡衡和他同住在西街,是铁匠铺老匡家的独子,匡衡长得瘦小,匡老爹不忍让儿子吃苦受罪,送他来私塾,希望他能考上个秀才,在县里某个师爷当当,最不济给别人代写书信,不要吃苦就成。
一样米养百样人,赵星拱自然不会对别人家的事情指手画脚。
一天下来,赵星拱结识了许多同伴,俗话说人之初性本善,如此年纪的孩子大多没有什么坏心眼,相处起来自然容易很多。
但是也有例外,除了瞧不起赵星拱的富二代张晟,那个开始和他辩论的俊俏小厮也似乎看他不太顺眼,每当赵星拱从他身边走过,总能感受到他的煞气。
是煞气不是杀气,让赵星拱好生奇怪。
匡衡告诉赵星拱,那俊俏小厮叫做刘方瑞,也是浣溪县城里某个大户人家的子弟,至于他家里到底是做什么的,没有人清楚,只知道县太爷也会去他们家请安。
原来是个官二代,怪不得生的唇红齿白,像个娘们而一样,赵星拱在心里暗暗想道,心说这剧情也太俗套了一些。
钟响,放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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