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复一日的“唠嗑”。
“姐姐,昨夜您睡的轻,要不我去给您煮一壶马**,您提提神?”苏麻喇岂能听不出来其中的言外之意?这时候接过来话题,不好;解释一番自己一定会一如既往“口风严实、守口如瓶”,更是不妥。
“昨夜你不是也一样没睡好?就别去费力费神了,喝点茶水就好。你瞧那四贞小妮子。是越来越讨人喜欢了。”布木布泰也巧妙的转换了话题。
讨人喜欢?你喜不喜欢不重要。难道是说皇帝福临?那是自然了,皇太后的妙招果然有用!其他人呢?分明看得出,玄烨这么大点儿,是不会“喜欢”上孔四贞的。反而有种“躲都躲不及”的意思。倒是孔四贞越来越喜欢玄烨是真的——苏麻喇心中盘算一番。接着说道:
“可不是嘛!孔格格是越来越出落的美貌惊艳了,皇上那边几乎是每日都要见上一面的……”
“呵呵,他们若是合得来。那就好!”
皇太后如愿听到了自己的如意之处,笑着呷了一口茶,又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一般,慢慢问道:
“襄亲王府上那边,你们照顾的可好?”
“回太后,一切都是按您的吩咐,每日进项不曾差池。”
苏麻喇知道,皇太后这不是惦记和硕襄亲王博穆博果尔,而是惦记他的襄亲王福晋——董鄂氏!
“嗯。希望一切都太太平平的,过些日子就风轻云淡了不是?”
“太后所言极是!”
“可你说,咱们的小玄烨是不是和他阿玛一样,也是太过喜欢汉学、汉人了呢?”布木布泰再一次抬起头,目光落在远处的慈宁门外。
“呵呵,老姐姐,依苏麻看,小爷他不但喜欢汉学,咱们满洲的学问、蒙古的老话儿他都是孜孜不倦,就连朝鲜的事项他也时常和朴氏问上一二,很是好学呢!非但如此,就连汤若望那里的西洋学问,他也隔三差五就和他的‘老玛法’讨教一番。”
苏麻喇很是机敏,急忙用大而化之的手法来给“视若己出”的小玄烨化解一番。
“哦?他倒是一个好学的小子?”皇太后收回了目光,若有所思的说道。
“嗯!太后和皇上有小爷,大清国祚长久着呢!”苏麻喇给个吉利话,有意无意触犯了一个大大的禁忌——国祚传承!
“嗯……”皇太后岂能听不出来,却也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玄烨聪慧,又天降祥瑞,的确是大清之福。我也知道你和我一样,现如今可是心疼着他呢。”布木布泰盯着苏麻喇,一字一句说道。
“奴婢可不敢把您的孙儿说成是‘咱们’的。他是大清的贝勒、皇上的子嗣、太后的血脉!”苏麻喇急忙站起来,毕恭毕敬回话。
“你瞧瞧,我一说正事儿你就又‘奴婢奴婢’的,烦人不烦人呀?”皇太后佯作恼怒,嗔怪自己早已情同姐妹的使唤人。
“奴婢……哦不!苏麻错了,姐姐息怒!”苏麻喇讨巧的承认错误,接着给桌上的杯盏斟满了茶水。
“可毕竟皇帝还值盛年,今后子嗣繁茂也是一定的……”皇太后试探着说了一句。
“太后圣明!”苏麻喇知道自己没有重新坐回去是对的,这样才不能让自己的老姐姐一眼就看出此时脸上的失落和惆怅。
“可偏偏福临他就不喜欢这一后~宫形形色色的满蒙女子,要不然玄烨都快三岁了,这许久,谁的肚子都不见动静!”
布木布泰不用回头,就知道身后的苏麻喇脸上是何种表情,故而继续说出自己的想法。
“……”
苏麻喇心中一动,明白就如同自己十分了解皇太后一样,太后对自己也是丝丝入扣、了如指掌的。于是什么也没有说,只是重新做回太后对面。
“可惜四贞是个汉女,虽然入了汉军。但即使将来她随了我的愿,有了名分,给爱新觉罗家生下一男半女,可也不是我们博尔济吉特氏的后人了……”布木布泰继续剖析当前的“国祚承继”态势。
“苏麻我……小爷他……”
“苏麻,你听我说。”皇太后果断打断苏麻喇勉勉强强重新开启的话语,接着说道:
“玄烨虽然不是我们博尔济吉特氏女子所生,但姐姐我却不在意了!他降生以来种种作为,不是忘恩负义之辈!”
“苏麻替小爷谢太后垂恩!”苏麻喇终于忍不住,还是把自己主动和小玄烨挂起钩来。
“苏麻啊,我知道这许多年。你孑然一身陪着老姐姐。没有过上一天人伦之日。所以当日我才要你去看护小玄烨。一来你是我的亲姐妹,我放心。二来就是要在我百年之后,给你找个好的依靠……我知道,玄烨懂事体贴、深明大义。是个念旧的人。你待他如母。他必定不会弃你于不顾……”
“姐姐!”
苏麻喇终于再也端坐不住,早已泣不成声,哭倒在皇太后膝前!
“苏麻。别哭,老姐姐对你必须要想得周全。起来,听我把话说完。”
布木布泰也已经留下了温情的泪水,当着苏麻喇的面,任由它一滴滴打落在自己的胸前。
“所以,博尔济吉特家的前路如何,以致‘满蒙一家’前路如何,在我的助力,也在你的鼎力!”
“太后,苏麻知道怎么做了!”
“嗯!昨夜我为何一夜难眠?还不是怕小玄烨不谙朝局,一旦有个差池,得罪了老家人?汉人不是有句老话,说:三岁看大、七岁看老?他们那些满洲老臣一旦烙下定论,到那时,你我就是有再大的本事,也是回天乏力了!”布木布泰两眼噙着泪水,目光却异常的深远!
“苏麻今日始知太后深谋远虑,一定事事听从太后吩咐!”苏麻喇伏在布木布泰的膝盖上,抬起头郑重发誓。
“我自然信得过你!苏麻,坐着说话吧,天儿已经凉了,地上寒气重,你毕竟也不是小姑娘了……”皇太后姐姐一般拉起自己的妹妹,把她扶在对面的宫凳上坐稳,继续说道:
“现如今看来,皇帝这慕汉的心气儿是改变不了了,玄烨却是极聪明的,两边都不得罪。我也知道,要让大清永世稳固,汉人不可不用。但满汉一体若是做过了,却只能是满汉一家的结果!若满汉一家了,仅凭八旗数十万人,岂不是将天下拱手让给了数万万的汉人?”
“太后……”苏麻喇瞪大了眼睛,细想一下就果然出了一身冷汗。
“为今之计,我也不能干政。毕竟福临幼年之事,让他如今颇为自负,见不得别人指手画脚。我是他的额吉,也不忍心看他伤心。但,汉人到底不能完全依仗……”皇太后说到此处,却有意停了一下。
“太后,苏麻有机会一定会对小爷循循善诱,与他说明这个道理的。”苏麻喇即使泪流满面,脑子里却没有进水,依然聪慧非常!
“嗯,有些话我去说给他听,不出半个时辰就到了皇帝耳中了。我这周边,历来不清净。你却不同,东二所那边也都算是他玄烨的自己人了……”布木布泰点着头,低声说的真真切切!
“苏麻明白!”
“毕竟如今朝局,也不全是满蒙汉三家、或者说满汉两家把持,还有一处,也可运用。”皇太后老谋深算,志得意满的样子。
“还有一家?”苏麻心中早就猜出几分,却还是要一脸的不解,等着主人说出唯一的正确答案。
“对,还有一家,首推的,就是我的义父汤若望、玄烨的老玛法!”
“太后是说那些西来之人?”苏麻喇“恍然大悟”!
“不错!汤若望对我们有恩,却能谨小慎微,可为大用。你刚才说玄烨也是时常向他的汤老玛法讨教一二,我看这个道理他也是早就懂了的。”皇太后十分满意自己的分析,点了点头。
“原来如此。”苏麻喇现在做忠实听众是十分的尽职尽责。
“西来之人位置超脱,又多有奇才,这西学可是大有学问。汉学若要一家独大,我看不要我们满蒙出来反驳,到了时候,西人自然给他们猛力一击!”
闻听此言,苏麻喇心中却是一沉——小小的玄烨啊,这其中的利害你可曾想到?
“如此一来,满人、汉人、西人,三家就是一个互为依附、相互掣肘的关系了,也不怕汉人或者西人一家坐大!他们汉人当皇帝的时候,从来对朝臣都是分而治之,党争历来就没有杜绝过,只是在愈演愈烈之时,皇帝的作用不就殊为重要了?如今福临扶持汉人,满洲老人心中不满,故而多有向我来讨要支持的,但我一个老太婆,岂能后宫干政?”
“太后是大清砥柱……”
“苏麻,我们女人,还是离着朝堂远一点的好!”苏麻喇刚要阿谀一句,布木布泰却及时制止了她。
“不过,若是玄烨他善于收拢满洲人的心思,再加上他现如今在汉臣中的地位,还有和汤若望的关系,也就是顺水推舟之事了。我看呐,他懂这个道理!”
皇太后吃定了自己的孙子一般,不再说什么了,而是再一次望着殿外的秋色,沉默不语了。
而苏麻喇,此时心中却充满了一个“母亲”,对自己儿子的担忧与祈祷:玄烨啊,今日这番唠嗑,我如何对你和盘托出呢?但愿你早已心知肚明了吧……(。。)
第二百二十一章——教父与义子()
顺治十二年九月初十日,宣武门内,未英胡同,南堂。
大清太常寺卿、钦天监监正加通政使司通政使衔并赐二品顶带、号“通玄教师”的汤若望,此时却带着一脸昨夜的倦容,披着一身耶稣会会服,少有的变身为一名真正的、纯粹的司铎【教士】。
“万能的主啊,明天就是我主降世第1655年的10月10日了,也是奴仆礼拜天主之日【星期天、礼拜日】。但奴仆为了传颂福音于大清帝国,只能日夜殚精竭虑处理政务,也不敢因忙于教务而延宕政务。奴仆有罪啊!今天我在您的面前做一祷告,祈求您的原谅吧……阿门!”
汤若望手持十字架,虔诚的跪在圣像面前,念念有词。
自从1617年在罗马“晋铎'1'”之后,汤若望就成了一名虔诚的天主教神甫。也是在“为天主终生服务”的强烈愿望下,作为天主教耶稣会的一员,被罗马教廷派往万里之外的中国传教。但中国的实际情况,却让他之前的所有耶稣会教士、以及他自己倍感煎熬——若要原封不动传送教义,必然被中国的士大夫和民众所远离,若要顺应形势,却必须充分发挥自己的科学、艺术才能,在朝廷政务上有所作为。如此一来,鱼与熊掌两者不可兼得,总要有一方面会受到各种牵绊。
而“先行者”利玛窦的因势利导,为成立较晚的“新型修会”耶稣会'2'开创了一条“服务执政阶级、寻找政治庇护以求传播教义”的“康庄大道”。经过多年努力。现如今耶稣会在中国各省建有传教士住院已达到三十多所,来华教士已经有70多人,教徒人数多大近二十万'3'!而几乎同时、甚至更早可以追溯到元代就来到中国的方济各会'4',现在却仅有教室住院五所,教堂六座。更晚的多明我会'5',这个数目也仅仅是区区的“二和一”!故而,耶稣会和“同宗”的方济各会、多明我会由于路线不同,终于渐行渐远、心生龃龉。
“同宗不同派”的天主教修会之间的争斗,在利玛窦入华不久就展开了。1601年利玛窦抵达北京后,一度自喻为“西僧”。但他旋即发现中国文化由儒家士大夫掌握。他相信要中国人接受天主教。必须从士大夫阶层着手,他于是改称为“西儒”,研习儒家文明,穿起士大夫服饰。向中国人介绍记忆术、地图、天文等西方技术。以此表明他们并非“西夷”。然而。中国的祖先崇拜近乎天主教徒有关拜偶像的描述,如何处理祖先崇拜成为天主教入华的关键。利玛窦决定指祖先崇拜只是尊敬祖先的世俗仪式:只要不掺入祈求、崇拜等迷信成分,本质上并没有违反天主教教义;他又主张以“天主”称呼天主教的“神”。并指“上帝”概念早已在存在中国上古文献。利玛窦的传教方式为耶稣会传教士奉行,称为“利玛窦规矩”。
1610年,利玛窦去世,死前指定意大利人“龙华民”接任教会中职务,龙华民成为引发天主教“华化”争论的第一人。他对利玛窦的思想和传教方法有不同看法,但在利玛窦死后才提出。当他接任中国耶稣会总会长后,主张废除“天”、“上帝”、“天主”、“灵魂”等词,一律采用译音,并认为:天是指苍苍之天,而“上帝”并不是代表造物主,主张把“主神”(deus)译为“陡斯”。
耶稣会教士虽然对两派主张意见分歧,但为避免纷争闹大,耶稣会决定焚毁五十多篇反对利玛窦的作品,统一该会立场,这次纠纷亦只成为会内事务,但到了1628年,在华传教士亦曾在江苏嘉定举行会议,讨论敬祖及deus的译名问题。与会者意见很不一致,但最终认为敬孔祭祖问题应沿用“利玛窦规矩”;对于译名,则主张采用龙华民一派的音译。
直至多明我会介入,天主教礼仪“华化”之争才正式升级。多明我会在华传教事业,起步较耶稣会略迟。当耶稣会教士在中国朝廷及士大夫阶层享有声望时,1631年1月,多明我会的“高奇”神甫才从菲律宾抵达中国福建北部的福安,正式开始对华传教,接任的“黎玉范”神甫向教廷报告,提出了著名的“十七问”,指责耶稣会宽容中国信徒祭祖、尊孔,终引起罗马教廷介入。
顺治二年(1645年)9月12日,罗马教廷经教皇英诺森十世批准,发布通谕禁止天主教徒参加祭祖祀孔。但到了1651年,耶稣会教士卫匡国在汤若望的支持下返回欧洲;到罗马向教皇申辩。而汤若望在自己多年从政经历中清楚意识到——“利玛窦规矩”是天主教在当下中国扎根生存的必由之路!
汤若望入华以来,几乎将大部分精力放在了处理大清政务上,自己虽然领着这片教区事务,却实在是难有过多精力顾及,就连每个礼拜日的弥撒,他也能简化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