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姑留步,玄烨告辞!”
“慢!‘这几日得空就办’?玄烨别来糊弄我了。”孔四贞似乎看出了玄烨的心不在焉,却毫不介意,随手挽了一下鬓角,温柔笑言。
“哦,姑姑赎罪,玄烨这几日得空之后,先想出个万全之计来。”弘毅被十四虚岁的小姑娘一眼识破,还真是没有面子,赶紧红着脸道歉回环。
“四贞知道,我所托并非易事,成与不成也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了。我却是要和你说另外一件要紧事的。”孔四贞有些惆怅,不过片刻之后就打起精神,忽闪着一双清澈的明眸,一本正经的说。
“姑姑所说何事?”这下子弘毅不得不竖起耳朵仔细聆听了。
“叫‘学姐’!不然不告诉你!”小姑娘此时却又突然调皮起来,一脸的嗔怪。
“嗯……好吧,学姐……”弘毅虽然是无奈而为。却感觉自己一下子和那些当年的“校长叫兽”们的猥琐有一拼!
“这还差不多。昨夜,尚有贵后半夜才悄悄回宫……”孔四贞如愿以偿,痛痛快快说了半句话。
“尚总管……”这个信息果真有用!一下子让昨夜自己迷迷糊糊将要入睡之时听到的只言片语,异常清晰起来!
“多谢学姐!”弘毅更着急回自己的地盘了!
尚有贵半夜出宫,回来还说起皇帝的事情,一定与昨日的御前会议有关。无论对自己是吉是凶,在这皇城大内,早掌握一点信息资源,就多占有一份胜算!
“还有呢!”孔四贞一把拽着已经被梁功抱上轿辇的弘毅的衣袖,看了看身旁全是弘毅的自己人。这才压低声音道:
“皇帝哥哥、你的阿玛。最近要准备在北地用兵,那套兵书,你可好好利用!”
“嗯!”
“还有,你昨夜辛苦。回去还是要好好休息一会子才好……”
“嗯!嗯?”弘毅几乎是习惯性点头了。听到最后却不由自主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这么关心我?就因为我天降祥瑞?还是因为我英明神武?可我太小了呀。你也不会如此早熟吧,我的孔大小姐?
“学姐嘱托,玄烨不敢忘!走了!”弘毅赶紧挣脱了小姑娘的芊芊玉手。头也不回落荒而逃。
“玄烨,下午学姐我就去找你哈,开始教你武艺……”后面的孔四贞不依不饶,尽显军旅女儿的本性,站在那里高声嘱咐,全然不顾禁宫大内的百般禁忌。
“学姐你还真挺能尽职尽责呢!”弘毅在轿辇内轻声细语调侃一句,知道孔四贞听不到,却被提醒起又一处早就有的想法——练武!
前几日在骡马市遇险,要不是自己现在配备的一套婴儿骨骼韧性好、弹性大,真有可能伤筋动骨!将来要想主政六十一年之久,没有一副好身板更是不行。即使退一万步讲,自己总不能在大阿哥福面前显得太过文弱了吧,瞧那小子生龙活虎的,一看就是大将的材料!毕竟,现在大清第一顺序继承人“花落谁家”还没定论呢……
凡此种种,忙里偷闲开始练练军中的技击之法也是正题!可武侠看过几本之后,弘毅早就暗自担心——武功底子很重要,孔四贞一个半大少女,别给我教成了花拳绣腿呀!开开蒙倒是可以,千万不要误入歧途!
可找谁拜师学艺呢?按理说玛拉是首选,只可惜自己如今贵为皇子,若要正儿八经的开练,一个小小侍卫就当不了师傅了,陪练都没有资格……谁最有资格当皇子的“谙达”与“陪练”?自然是有“内大臣”头衔的诸位“侍卫头子”了!现如今的大清,又是谁最有资格?
顺着这个思路滤下来,弘毅脑海中突然闪现出一个响当当的名字——大清第一巴图鲁鳌拜!这一想,可把弘毅惊得一个机灵!
自己比起原本历史中的小玄烨那可是太过早熟了,如果为了练武就拜了鳌拜为师,一则后面的历史会不会改变太大?改动过大的话,自己还能不能当皇帝……二则,成了“谙达师徒”的关系,万一将来还是要“智擒鳌拜”,会不会留下“弟子欺师”的骂名?三则,若是真掌握了鳌拜的一身武艺,反过来看,自己再要对付鳌拜会不会容易许多……哎呀呀,改变历史可真不是闹着玩的!幸亏自己现在基本上都是在按照历史原本的套路借力打力、顺势而为,否则还真是难以想象……
就在弘毅天马行空的这个功夫,自己的乾东五所之二所到了!
一进门,玛拉、朴氏和三喜早就等在那里了,每个人都是兴高采烈的样子,似乎自己的小爷昨夜经历了什么血雨腥风一般,今天囫囵个回来简直是天大的喜事!
还是梁功沉稳许多,借着小爷需要休息的由头,将众人逐一散去,这才将昨夜自己打探得知的种种情报,原原本本汇报了个遍,自然包括刘昌和胡世安、科尔昆和鳌拜、图海和安郡王岳乐的“互动”,以及西华门外季开生和张岁寒。
“哦!我倒忘了季大人和张岁寒一直等在外面呢,惭愧!”
弘毅没有惊讶这许多人的勾连串通。相反,知道了大概之后,心绪反而变得平静了许多。
只要稍作分析,弘毅就可以断定:刘昌和胡世安在一起商议的,是自己和福临所代表的“慕汉”势力今后的走向,以及他们的应对;科尔昆和鳌拜,一定是满洲重臣的代表,说不定背后就有慈宁宫的授意;图海和岳乐,恰恰是代表满清“改革派”在紧急商议对策,尤其是在图海被皇帝莫名其妙训斥一番之后!
非但如此。其他人没有提及。只能说梁功并未打探周全,而不能笃定他们就老老实实回家睡了一个晚上!比如说,尚有贵去了哪里……
“小梁子,你去安排玛拉走一趟。去找季大人入宫来!”弘毅稍作思量。决定学着清宫戏的样子。先找如今自己最得力的幕僚“外脑”来集思广益一下。
“嗻!奴才这就去安排,让玛拉悄悄去把季大人引入宫来。”说着,梁功返身就要走。
“慢!”弘毅突然叫住了已经上了发条一般的梁功。
“小爷?”
“谁说要玛拉悄悄去办?”
“这……”
“告诉玛拉。光明正大、大张旗鼓的出宫,但凡遇到查问,就说本贝勒奉旨密查朝鲜私贩马匹一案,特请侦缉有功之臣季开生、张岁寒入宫拜谢!若他们为难,我就去皇仆局等着他们!”弘毅大声说道。
“……嗻!”梁功不明白,别人都是极尽隐匿之能事,怎么到了小爷这里,就变得这么高调了?
“对了,一并去请汤老玛法也过来求教!”
“嗻!”梁功不再犹豫,急忙出去安排去了。
只剩下一个人的弘毅,疲倦的倒在炕上,却怎么也睡不着了——现如今这个态势,你越是隐匿,别人盯着你的目光就越多!还不如反其道而行之,大张旗鼓操持起来,只要有个合理的理由,任凭慈宁宫还是位育宫,反而都不会对这个小小的东二所起什么太过的疑心和提防!也好让“两边”的上位者把主要精力放在“深挖硕鼠”的大事上去!
*
与此同时,弘毅眼中的“隐匿硕鼠”的确在各自忙碌着。
天尚在蒙蒙亮之时,户部汉尚书戴明说府邸的前后门就开始频繁闭合:一会儿是出去采办用度的小厮,一会儿是出门游玩的家丁,陆陆续续出去了十几个人。若是门口街面上买杂货的小贩有闲情逸致留意一下的话,他一定会奇怪怎么这些人都是有去无回的……
刑部汉尚书刘昌的府邸同样是进进出出,今日不上朝,刘尚书却似乎有好多公务要办,往来通传的下人忙的不亦乐乎,而且通达招呼的去处,大多是散落各处的汉人官吏的大小宅子……
与此形成了鲜明对比的,是兵部汉尚书李际期、工部汉尚书卫周祚的府邸,自打昨夜里老爷漏夜回府之后,直到日上三竿了,也没见宅门开启过一次,两家院落静悄悄的,似乎都集体睡了懒觉一般,连衙门大堂都不曾去点卯……
还有另一类情形,那就是如刑部满尚书图海,二等公、内大臣鳌拜和安郡王、宗人府左宗正岳乐等人,照旧正点开府、按时入值当差,和所有的早晨一样平淡无奇……
*
经过一夜的无眠,季开生有些倦怠的坐在家中书房之内,却毫无心思去喝一口面前的茶汤。
“天中,稍安勿躁。”对面的谈迁依旧还是昨夜那一句老生常谈。
“谈老先生,你怎么就不着急呢?”季开生再也忍不住,“嚯”得一下站起,一边说一边朝外面走去:
“不行,我要想办法进宫,至少把这个消息捎给贝勒爷!既然有人阿谀,就同样会有人掣肘了!”
原来,今天季府一开门,门口就来了一个官家家仆模样的中年人,毕恭毕敬呈上了一封信,说是要转交季大人,然后头也不回的就走了,叫都叫不回来。
看门的门房老汉自从前日放进去了一名额驸、一名侍卫之后,被莫名其妙的训斥了一顿,要求他今后一定要仔细当差,如今哪敢怠慢?三步并作两步就呈给了早已起床、或者说根本没睡的季老爷。
季开生打开书信一看,吃惊不小!此信内容十分简单,其实就是一首粗陋不堪的“四六句”歪文,写得毫无文采。不过看字迹,却是工整有力,又不似不学无术之人所为。
拿着这封不找边际的信,季开生自然敲开了谈迁的房门。
谈迁皱着眉头看了一遍,立即换做了耻笑表情,不慌不忙解释起来:“中天你来看。这封信一共四八三十二个字,其实就是一封《卖身契》罢了。贺喜大人,马上左迁;松竹小友,鸡犬升天;伴日而升,神乌下凡;如梦眷顾,感恩戴德!哈哈”
“烦请谈老先生解惑。”
“‘贺喜大人’,这句不必赘述。‘马上左迁’,岂不说得是朝鲜私贩之马,大人因马而将左迁?‘松竹小友’,可是说贝勒爷命名松竹斋之张岁寒?‘伴日而升,神乌下凡’,那不就是说小贝勒爷跟着皇帝老子,如日东升?这‘感恩戴德’嘛,你可知道昨夜御前会议之人中,有姓戴的吗?”
“您是说戴明说!”
“估计不差!感恩而戴德,姓戴的希望得到你的念想和垂顾罢了!哈哈!难为此人了,学问是有的,而且颇深,却能‘深入浅出’编出这么一串粗陋文字来掩人耳目,实在是勉为其难了,哈哈!”谈迁笑的十分开心。
两人嬉笑怒骂着分别落座,可季开生越想越觉得事情远非这么简单,终于决定去找玄烨说个清楚。这才有了刚才一幕。
“中天,你若再能忍耐片刻,皇二子自然会找你过去!”谈迁只好说出自己的判断。
“这是为何?”季开生果然停住脚步。说实话,他要是自己想进宫,可比登天还难。
“从信中看,昨夜会议,这私贩御马一事定然彻查!你作为参与稽查其中隐匿的骨干,自然脱不了干系。皇二子一定会找你再行商议的!”
“谈老先生,你就如此笃定?可我却如何不急?”
“我劝你现在要想着另外一件事情,就是如何帮着皇子在皇太后和皇帝这两边都能讨得周全!”
“啊?”
“难道你看不出来,皇子一直在努力权衡着两边?”
“这……开生如何做?”
“现如今有一事就可为之,皇子身边也只有你堪能为之!”
“何事?”
“明日乃是九月十一日,你可记得大明殉国的刑部右侍郎孟兆祥、孟允吉?”
“此人,此人乃是家父的同年、前明天启壬戌科进士……”
“哈哈,正是!明日乃是孟侍郎殉明十一周年了!”
“先生是要……”季开生似有所悟,又不甚明白。
“为了皇子周全,恐怕要请中天抬出令尊的旗号一用了!”谈迁此时已经起身,肃然一揖到地!
季开生的确没想到,一串狗屁不通的“四六句”,竟然引领出自己老父亲的一番任务!
《打油诗一首。看每句首字》
看遍近史皆失意
正说当年有契机
版图之外已砥砺
去来乾坤难自知
起身已穿六甲子
点尽天下苦与乐
中华辉煌万人痴
文武皇朝唯大清(。。)
第二百二十章——三方满汉洋()
慈眉善目的大清皇太后博尔济吉特。布木布泰,满眼温柔的目送自己的小孙子爱新觉罗。玄烨,在义女孔四贞的“牵引”下离开了慈宁宫的正殿,却还在那里凝神观望着,良久才自言自语的说道:
“我们小的时候,在科尔沁草原,不也是这么快活……”
“太后,那时候您可是对奴婢十分照顾呢,全然没有主子的架子。”一旁的苏麻喇知道这时候只有自己才可以说话,而且每一句话都至关重要。
“苏麻,和你说了多少遍了,咱姐两个说话,不要‘奴婢奴婢’的……”皇太后没有回头,语气中也没有丝毫的责怪之意。
“嗻,苏麻永远忘不了姐姐这许多年对我的眷顾与寰护!”苏麻喇急忙顺着上位者的意思改了口。
“老姐姐我以及老了,当年咱们年少时候的种种无忧无虑,早就被送回到长生天那里去了……唉……”布木布泰终于收回了那深邃而温柔的眼神,转过头来看着苏麻喇。
“姐姐,您不老,您是永得长生天保佑的……”苏麻喇脸上起了一丝淡淡的忧伤,恰好配合皇太后的唉声叹气,嘴中的话语却说得异常坚定。
“你们都下去吧,我们说会子话!”皇太后挥了挥手,一旁的宫女太监纷纷告辞而出。
“苏麻,坐。”
“谢太后!”
主仆二人又变作了姐妹一双,就这么相向而坐。和这许多年每一天发生的情况一模一样。
“多少年了,也就你能陪着我说个贴己话儿,我也不必防着你出去乱说……今儿个咱姐两个唠些什么呢?”皇太后笑着端起茶杯,全然无意的开始了年复一年、日复一日的“唠嗑”。
“姐姐,昨夜您睡的轻,要不我去给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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