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圣明!”没办法,小皇子引用了圣训,虽然当着“真人”的面,三位大臣只能一叩三拜。
“哈哈,玄烨说的不错,朕都差点忘记了。不过你又是从何而知?那时候你可没有出生不是?”福临十分高兴儿子处处拿自己的话出来佐证,很亲切的询问缘由,以在臣子面前展示皇家亲情的一面。
“回皇阿玛的话,少保兼太子太保范文程当时也在,自然他的儿子范承谟师傅就会知道啦。既然‘龙兴圣迹日讲官’了然于胸,儿臣岂敢错过如此良机?自然要好好学习皇阿玛的圣训。”玄烨答案中的迎奉程度,更是达到了无所不用其极的程度。
“哈哈,好!说的很对!那既然这样,图海你也不必客套了,若是有些想法,就说出来让朕听听。”福临被巴结的心情不错,自然给足图海面子。
“奴才不敢在皇上面前造次。”图海没有得意忘形,一如既往保持低调。
“让你说就说,说错了不丢人。”福临反而不依不饶了,看来是真想考究一下图海的军事才能也说不准。
“嗻!奴才遵旨。以奴才愚见,既然要北征罗刹,而且务必求胜、稳操胜算,就必须知己知彼、扬长补短;以我之长、攻彼之短。”图海避无可避,开宗明义。
“嗯,有点意思,说下去。”福临颔首赞许了,噶达浑和明安达礼也必须赞许,陪着点头。
“务求必胜,在于我军进击罗刹的时机把握上。现在已是深秋,如果立即着手准备,则隆冬季节就可挥师北进。一来萨哈连乌拉流域冰封厚实,航道封堵,则利于我骑步军,不利于罗刹散兵游勇借助水道往来穿梭。二来,奴才当日在刑部提审匪首斯捷潘诺夫的时候,他曾经供称,元旦之前一个多月,是他们尊奉的所谓天主的生日,也是他们最最重要的一个节庆,匪兵必然思慕家乡,无心恋战。反观我方,那时候元日正旦还未到来,将士士气正旺,盼着打个大胜仗过个大好年,此消彼长,胜负已定。是为稳操胜算。”图海侃侃而谈,至于这作战还和圣诞节有关的论断,就连弘毅也是第一次听闻,无论对否,他都对图海的细心十分赞叹。
“好!务求必胜、稳操胜算!那你再说说后面‘知己知彼、扬长补短;以我之长、攻彼之短’这十六个字是什么章程?”福临鼓励一番。
“嗻!敌我双方,奴才以为:彼罗刹小国,强在鸟枪犀利,弱在兵寡丁缺,利在营深垒高,弊在据点死守,不能互援。反观我大清,强在弓硬马壮,弱在鸟枪不快,利在火炮势大,弊在千里远征,补给困难。此为知己知彼。”
“嗯,噶达浑、明安达礼,你们以为如何?”福临这次先是征求意见,而不是拍板定调。
“奴才以为,图海所言不虚。上次呼玛尔城之战,皆仰赖圣主英明,才能大获全胜。其中种种,这敌我双方强弱所在,大体不差。”明安达礼今年刚刚和罗刹匪兵交过手,自然是有发言权的,所以抢在了噶达浑前面发言。
“奴才的兵部也是如此以为。”既然话都让明安达礼抢白了。噶达浑只好附议而已。
“好,图海,你接着说。”福临点了点头,继续引领。
“嗻。我军势众,可以在关外展开,大举扫荡。若野外遭遇小股匪兵,可以弓马往来、歼灭当场。若矮小城塞被窃据,可采‘围三阙一’之策,驱赶他们向匪兵的要塞聚集。等到羊儿都入了羊圈,我大军合围之。攻城拔寨。火炮当先,万箭齐发,非死即俘。如此一来,自然贼势可破。这就是奴才以为的‘以我之长、攻彼之短’。唯有一点。要防着当日鳌拜巴图鲁被二阿哥重挫的教训重演。我们大清也要好好善用那些鸟枪才好!”图海一口气说完。就垂手而立,恭听评判。
“……”福临在沉思,剩下的人都跟着沉思。
“好!以己之长攻彼之短。哈哈,说到朕的心里去了!罗刹有什么?还不就是几杆鸟枪……”福临哈哈大笑,对面的弘毅却心中一紧,刚要开口纠偏,却听闻福临继续道:
“敌强而我要更强!鸟枪我们也要有,还要比他们更犀利才行!玄烨,一会儿汤老玛法到了,这件差事就交给你们两位火器营左右总统大臣了!”
“儿臣领命,吾皇圣明!”弘毅心下大宽,赶紧称颂。
“哈哈,好!”福临终于开怀大笑,默默在心里将图海算作了“复合型人才”。就连噶达浑和明安达礼这两位了解了火器之厉的兵事专家,也是不得不认真考虑图海的建议。
怎么样,我说图海其实是文武皆可的吧?福临啊,对人才要懂得发现之道才行呀!弘毅暗自得意。
*
仅仅一刻钟之后,得益于日趋完备的大臣“坐堂考勤”制度,皇帝福临开列的几位臣工都从午门外天街上各自的衙门之内,陆陆续续赶到了位育宫。一次临时召集的十八人参加的御前会议,得以迅速召开。
经历了“御门听政”这种近似“人大政协”高端会议的弘毅,其实对现在的这场小规模的“政~治~局扩大会议”更感兴趣。单单是参加的人员,就可谓“人才济济”、“宠臣满堂”。
首先是涉及业务工作的“户礼兵刑工”五部满汉主官——
户部——觉罗郎球、戴明说;
礼部——恩格德、胡世安;
兵部——噶达浑、李际期;
刑部——图海、刘昌;
工部——郭科、卫周祚。
其次是因为近两年出使过朝鲜,作为特别咨询的有——
少保兼太子太保,卸任刑部尚书觉罗巴哈纳。顺治十一年五月,朝鲜国王李淏奏称:原任议政李敬舆等属臣久著忠勤,请复加任用。顺治皇帝以其隐匿前罪,朦混奏请,遣尚书巴哈纳等赍敕前往察问。
三等候、内大臣吴拜;
兵部左侍郎觉罗科尔昆;
内国史院学士折库讷。
以上三人,都于顺治十二年五月奉命前往朝鲜,强令朝鲜国王追查其国人违犯禁例、越境伐木,并杀死大清库尔喀部落叶克枢、叶勒木二人,朝鲜有关官员包庇袒护一事,刚刚返京。
顺治十年九月,福临以废皇后为静妃的事情,还派遣时任礼部尚书的郎球去朝鲜颁发谕旨。
最后,由于被钦点列席会议的有——
太常寺卿管钦天监事加通政使司通政使衔、赐二品顶带的汤若望;
蒙古正白旗固山额真、一等阿达哈哈番兼拖沙喇哈番,明安达礼;
皇二子、一爵四职加一衔的玄烨。
也就是说,这次御前高端会议,其实是云集了现如今皇帝福临较为器重的权臣良将,以及汤若望和玄烨两名“贴己谋士”。
【本章涉及的各部满汉尚书、出使朝鲜的大员干吏,都是根据史实所写,没有任何篡改。】
'1' 南台,即今中南海之瀛台,慈禧囚禁光绪帝的所在。(。。)
第一百四十七章——满汉仍有别()
顺治十二年九月初九日,位育宫正殿明间。临时召集的御前会议即将在这里召开。
明间正中,固定设置了一座须弥台式地平,其上有须弥座,两者共同给雕龙髹漆皇帝宝座划出了一个诺大的空间。须弥座前方和左右各设三道五级台阶,上有低矮的围栏。与后世康乾盛世之时不同,除了宝座和其后的屏风之外,四周围几乎可以说干干净净,还没有那些琳琅满目的宝象、甪端、仙鹤和香筒'1'等,显得十分朴素。
吴良辅礼赞一声之后,福临从居住的东配殿出来,登御阶升宝座,众人早已跪伏在地,齐齐行了一叩三拜的常礼,这才起身站好。
“汤玛法,赐座。”福临照例吩咐吴良辅,早就准备好的小宫登立即被摆在了御座脚踏下首的须弥台基上。随后,吴良辅亲自将再三谢恩的汤若望经左首台阶扶上了宝座台基,落座皇帝左首。
“二阿哥,上来站着吧,要不然显得你太小了,呵呵。”福临目测了一眼,发现台阶下面的玄烨实在是“微小”,于是做出了这个安排。
“儿臣领旨谢恩。”弘毅心中高兴,却没有直接走上正对皇帝面前的右首台阶,而是快步走向台基西边的台阶,“噔噔噔”跑了上去。这一举动可是吓坏了吴良辅,他赶紧迎上去,小声提醒说:
“贝勒爷,西边的台阶是主子散朝的时候走的……”
“吴良辅,不必责怪他。玄烨年纪尚小。不知者不怪。”福临一句话等于“赦免”了玄烨。
“皇阿玛,儿臣不敢僭越,但也不敢在诸位大臣面前堂而皇之等上高阶,只好出此下策,请皇阿玛治罪!”站好了的玄烨张口第一句,就是跪着说的。
“哈哈,我说朕的二阿哥也不至于如此,原来是给你们几位当朝重臣留着面子呢!好,哈哈!很好!”福临大喜过望,居然一抬屁股走下御座脚踏。亲手扶起了弘毅。
“就站在这儿吧。好好听听朕的诸位爱卿是如何议论朝政国是的!”福临站在小玄烨的身旁,器宇轩昂的说了一句。
“臣等定当竭尽全力,报效皇恩!”众位大臣配合着这雷霆万钧的气势,又一次跪了下去。不过是跪给了爱新觉罗家的父子二人——后面本来作者的汤若望。早就在皇帝起身离座时一并离开座位。此刻也是跪在福临脚下。
“好,诸位起吧。”虽然没有朝仪,但是却赚足了臣子的敬畏。福临十分满意的回身坐会御座之上,一左一右,留着汤若望和玄烨在前面“护持”。
站在须弥座之上,居高临下望着十几位权臣,弘毅瞬间有种权力欲迅速膨胀的激动!为什么**丝青年都愿意当皇帝?也许是因为后~宫种种、春色无限,但当你真正站在国家的中心之时,最最能够打动你的,早已不是唾手可得的美色,而是“指点江山、挥斥方遒”的无上权力!
弘毅抬眼望了望正殿门口那个位置:想当年,自己数次就站在故宫中和殿的那个地方,隔着高高的围栏,使劲抻着脖子往自己现在这个位置观瞧。那时候怎么能够想得到的自己会有登上御阶的这一天?
激动归激动,可不能乱了分寸!咬了咬嘴唇,弘毅微微侧了一下身体,偷眼瞧了瞧皇帝的宝座——激动个啥呀?那里才是自己真正的舞台,十七世纪中国的圆点、核心!而且,自己还要将他变成整个世界的核心圆点,至少是之一!
有了宏图大志,眼前的些许待遇就算不得什么了。冷静下来的弘毅,饶有兴趣的观察着殿内御阶之下的众人,如同几位第一次近距离接触的朝臣,也在偷偷打量他的时候一样的心态:你(们)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呢?
参加御前会议的十八个人,除了皇帝福临,弘毅早就相熟的有五位,分别是:老玛法汤若望、统兵攻取呼玛尔城堡的明安达礼、作为配角软硬兼施收降别科托夫的噶达浑、时任刑部尚书审理“孙狗子殴伤贝勒”一案的觉罗巴哈纳,以及今天第一次亲密接触的图海。
此刻弘毅留意端详的,主要是余下的十一位满汉大臣。虽然衣冠相近,可不知不觉间,满汉官员早已分列两边了——
左手边的满臣,无论品级高低,普遍有一种优越感,表现得多多少少有些趾高气扬,不太关注另一边的汉臣。
右手边的汉臣,最然都是皇帝近臣了,却怎么看都有一种惶惶然的样子,低眉顺目,生怕惹是生非一般。
满臣大多生得魁梧彪悍,都是那种上马就能打的主儿;汉臣一水儿细皮嫩肉、白白净净,估计都是两唇交错、舞文弄墨的练家子。
……
弘毅心中有些莫名其妙的忧伤情绪,却不知道从何而来。其实自己压根就不是什么大汉族主义者呀,为何却自怨自艾起来呢?也许,是被五位汉臣此时表现出来的委曲求全、低声下气所感染了吧?要真正实现所谓“满汉一家”,不论满蒙高高在上不可一世,单说现如今汉人自己这种“了无生机”的做派,也就知道“路漫漫其修远兮”了……那一刻,弘毅甚至对自己一直默默坚持的、要在这十七世纪的中国加速民族大融合的雄心壮志,有了一种紧迫感。
“图海。”御座之上的福临终于发话,开始主持会议了。
“奴才在!”位列满臣一行的刑部满尚书朗声作答。
“你将今日询问朝鲜赍咨行使私贩御马一事,先给诸位臣工讲一讲吧。”
“奴才领旨!”图海应诺之时,站在他前面的几位满尚书都稍稍侧身。好让身后的图海顺利出班,也尽显许多亲密。
福临故意强调了“御马”二字,自然是相当信任自己的宠臣会讲得恰到好处。来的路上只能通过通传小太监了解今日议政之事“皮毛”的诸位大臣们,闻听“御马”二字,果真都是大吃一惊。
好在头脑清爽的图海大人讲解得条理清楚、生动婉转,而且于关键之处交代的又十分明白——
皇帝高屋建瓴,从皇二子玄烨那里听闻朝鲜不法行商居然私贩马匹之后,立即举一反三、由此及彼,英明神武的判断“此事绝非这么简单”,而后果断派出所有人都不会想到的小小皇子玄烨去查办此案。并且特许以御马作为诱饵。钓朝鲜人的大鱼!
经过皇帝和皇子这一家人的努力,并由皇二子从中调度诸多得力人员,终于在一个时辰之前,将朝鲜奸商的丑行揭露。赍咨行使众人也被刑部和巡铺营羁押在玉河馆之内。
图海刚一讲完故事。几乎所有汉臣都是异口同声称颂伟大的皇帝陛下洞察一切、运筹帷幄!顺便夸赞皇二子几句诸如“天资聪颖”、“皇家福祚”之类的吉祥话。可满蒙大臣却集体噤声了一般。没有一个出来说这些的。
“皇上圣明自不必说,大清是天下共主,何事能隐瞒得了我们的皇上呢?最最紧要的。却是那些朝鲜人实在可恶!太宗皇帝两次教训他们都还不服,奴才愿意亲领一个参领,再去烧了他们的老巢!”说这话的,却是站在后面的内大臣吴拜。
弘毅急忙打量这位年近半百的内大臣:头发是黑是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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