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臣不敢擅专此事,不能违背皇命,亦不愿违逆龙鳞!”玄烨还是不惊不吓,弓着腰恭顺作答。
“何出此言?”
“回皇阿玛的话,罗刹降兵娶妻生子,看似微小事务,也是皇仆局职责,可罗刹北来,自然事涉关外龙兴广袤之地,影响巨大,此儿臣之所以不敢擅专;皇阿玛深谋远虑,以小见大,虽未明言,却也是考校儿臣政事之能,儿臣如果不自量力,恣意而为,一旦差事延宕,此乃违背皇命,故而不能;借罗刹一队降兵,永定北疆万里,此乃皇阿玛雄图大略,儿臣如何不知?更不愿违逆天威龙鳞!”玄烨自说自话,却也汤水不漏!
“好一个不敢、不能、不愿!”福临声调突然提振。
“儿臣谨遵皇命、恭听圣训!”玄烨声调居然也跟着上扬,而且硬朗朗跪了下去。
“哈哈哈,好玄烨!你真乃朕之爱子也!”福临终于不再绷着了,两三步走下御阶,亲手扶起小玄烨。
“儿臣愧不敢当!”我不否定,但是可以客气一下。
“不!你受之无愧!刚才在慈宁宫,皇太后都和朕说了,她会亲下懿旨,恩准在旗且丧夫无子之妇改嫁罗刹降兵。哦,对了,现在应该叫做‘满洲镶黄旗下索伦部之雅克萨地方的阿尔巴人’了!哈哈,好名字!好!”福临很是高兴,赞不绝口之后,还意味深长的加了一句:
“满洲镶黄旗下索伦部之雅克萨地方的阿尔巴人,实在是个极好的由头!”
好由头?福临啊福临,看来我真是猜中了。你作为一个“有位”青年皇帝,的确需要“有为”才好呢!自打今年七月明安达礼、沙尔虎达收复呼玛尔城之后,你不是一直在找一个好的由头吗?我这份礼物送的如何?弘毅得偿所愿一般的开心。
还没等弘毅开口继续客气一番,对面福临却是侃侃而谈。
“一开始听闻皇太后说起此事,阿玛还真是有些不悦。毕竟,这是军国大事,后宫不许干政也是太宗遗训。但皇太后却说,她亲下懿旨来命你操办此事,则将小小一件降兵娶妻之事,变成皇家赐婚一般,这样一来,那些罗刹人怎么不会感恩戴德,怎么不会誓死效命!”年轻的福临十分兴奋,脸庞泛着红光。
“皇太后说,这还是你告诉她的,说他们尽忠职守,则雅克萨的重归则指日可待!就连萨哈连乌拉(黑龙江)之北那些被罗刹匪兵窃据的城寨一一回归,也是易如反掌!朕亲政以来的这口恶气,也就终于得以化解!哈哈!”
“其实。儿臣也是多日揣测皇阿玛圣意。”不能居功自傲,所有的荣誉属于“伟大的大清皇帝”,甭管你想到没想到,都是您的哈,这个可以有!
“不错,朕为此日夜冥思苦想,但玄烨你,却给朕送上一个绝好的由头!此次,你立下大功一件!此事抵定之后,朕还要给皇太后敬上徽号!”福临志得意满。似乎已经看到了胜利的结果一般。
“皇玛玛的确是尽心尽力在为皇阿玛着想!儿臣冒昧进言。只是给皇太后提了一句,没成想皇玛玛如此维护皇阿玛的天威龙颜,竟然恩准了儿臣所请!皇阿玛大喜!”弘毅把功绩送给这母子二人。
“对!大喜!皇太后也是大喜!哈哈!顺治八年的旧账,现在有机会好好和那个你说的罗刹国的国主。叫什么什么……”
“大公阿列克谢一世。”弘毅及时补充。
“对!就是这个一等公。要好好和他算一算总账了!”福临一下子将所谓一国之君的“沙皇”。直接给降做了“民世爵'1'”中的“公”,好在这位沙皇名字里有个后世增加的“一世”序列,皇帝一时没搞清楚。这才保住了“一等公”的爵位,不过还是连个蒙古外藩郡王都不如!
算总账?看来这次福临是要真的动武了,只是一直欠缺一个好的名义才能师出有名罢了。那我就再给你“添砖加瓦”一把!
“皇阿玛,儿臣一直想不明白,这些罗刹人,是怎么就突然在这一、二十年之内出现在咱们的关外龙兴之地的呢?”弘毅明知故问。
“这个……”兴头上的福临明显被稳住了,支支吾吾答不上来。
“儿臣问过范承谟师傅,请他转问太傅范宪斗'2',可就连他这个关外老人也说不上来,还真就像从地下钻出来一样。”给你个台阶先。
“正是,这些罗刹人难不成就是地下的小鬼不成?但朕乃大清奉天承运皇帝,贵为天子,别说是小鬼罗刹了,就是冥界阎罗王、下界义巴罕【萨满教中的“地狱妖怪”之意】,朕也要收服了他们!”
“儿臣恭祝天子降服宇内、威震天下!”
“好、好!”福临总算是找回了面子。
“不过那些罗刹人虽然扒皮吃人,可也还是肉胎凡夫,无甚可怕!儿臣就此问过阿尔巴人、亲兵佐领别科托夫,他们到底从何处入了我大清疆界。他说,在咱的萨哈连乌拉流域之北,那些罗刹人修了一座城塞,叫做什么雅库茨克的,把那里作为物资中转和‘屯兵之所’,这才南下叩关的!”弘毅假借别克先生之口,说出了后世带来的常识,还故意加重了“屯兵之所”四字的语气。
“什么,屯兵之所?他们不知道吗?我大清太祖皇帝开创基业以来,关外极北之地,莫不是我朝疆域!大行皇考也曾说:‘余缵承皇考太祖皇帝之业,嗣位以来,蒙天眷佑。自东北海滨(鄂霍茨克海),迄西北海滨(贝加尔湖),其间使犬使鹿之邦,及产黑狐黑貂之地,不事耕种,渔猎为生之俗,厄鲁特部落,以至斡难河源,远迩诸国,在在臣服’。”福临背诵了一段当日弘毅在他面前引述的皇太极的“圣训”,以壮声势。
“儿臣谨遵太宗皇帝圣训!谨遵皇阿玛圣训!”弘毅急忙跪拜,起来之后就瞧见了福临满脸自得。
“罗刹这个什么雅库茨克,胆敢屯兵聚众、犯上作乱!就算再远,也是在我大清的国土上肆意而为!朕,决不能容他!”果然,弘毅一句“屯兵之所”,触动了福临的敏感神经。
“吾皇威武!”弘毅学着汉臣的样子成颂一句,可谓拍的力道与位置极佳!
“皇阿玛,别科托夫还说,这屯兵之所的兵员,来自乌兰乌德以北的一处叫做叶尼塞斯克'3'的地方,在此处的西边,还有连成一串、长达千里的诸多据点,深入了漠西蒙古之地……”弘毅没敢说“长达万里”,生怕吓坏了年轻的皇帝。要知道,叶尼塞斯克距离莫斯科直线距离约为4400多公里,可不是万里之遥?但距离大清属下的库伦【今外蒙古乌兰巴托】才不过2200多公里,离着乌兰乌德更是只有1700多公里的样子!
“哦?离着济度所在乌兰乌德,是不是很近了?”福临突然插话问道。这一问可把弘毅高兴坏了——福临啊福临,孺子可教呀!
“据别克托夫所言,应是。”欺负没有地理常识的皇帝,还是十拿九稳的!
“嗯,漠西蒙古……”福临沉思不语。
你现在不言语,我后面还会有机会提醒你的!不过那时候信息量会比较巨大哦?!还是先说近前的吧!
“皇阿玛,儿臣以为,这‘近在眼前’的雅库茨克,也还是我大清索伦部另一支脉、所谓‘雅库茨克的阿尔巴人’的城池,他们自极北之地南归,早年就是我女真之一脉,或许还不知道我建州女真早已入了山海关,一统华夏了……”弘毅一脸坏笑。
“玄烨,你是说……”
“儿臣冒昧!小小由头,全凭圣裁!”
“不,你这个‘由头’简直是太大、太好了!”福临猛地双手一拍,竟然抱起了地上的玄烨!
'1' 清代封爵有宗室封爵,外藩蒙古封爵,满洲、蒙古、汉军及汉人封爵之分。其中,满洲、蒙古、汉军及汉人封爵,一般称为民世爵,封授八旗满洲、蒙古、汉军及汉人中的文武功臣(称“酬庸”或“奖忠”),外戚(称“推恩”)、孔子后裔(称“加荣”)、朱明后代(称“备恪”)等,由吏部掌管。民世爵有公(分三等)、侯(分四等)、伯(分四等)、子(分四等)、男(分四等)、轻车都尉(分四等)、骑都尉(分二等)、云骑尉、恩骑尉九个爵位27等级。
'2' 范宪斗,即范文程。其顺治十年以病奏请休致,顺治帝“暂令解任谢事,安心调摄,特加升太傅兼太子太师”。
'3' 叶尼塞斯克,1616年开埠,是俄罗斯在叶尼塞河上最早的城市。俄国征服人辽阔的西伯利亚与远东地区,随即建立了行政、军事机构加以控制,实施殖民统治。整个西伯利亚由中央的西伯利亚衙门管理。各地区分设督军辖区和县。督军辖区共有4个,即托搏尔斯克、托木斯克、叶尼塞斯克和雅库茨克(自西向东),每个辖区下隶属几个县。17世纪西伯利亚共有图林斯克、秋明、塔拉等19个县。各辖区和县均置督军,总揽所属地区的军事、行政、司法和经济等一切权力。(。。)
第一百三十四章——血仇深似海()
其实在弘毅眼中,北击罗刹根本不需要什么“由头”!因为自从明清交替之际,沙皇俄国那些明目张胆的侵略野心、远东探险队那些禽兽不如累累罪行就明明摆在那里——
1638年(明崇祯十一年、清崇德三年,也就是福临诞生那一年),俄国政府下令成立“雅库茨克督军府”,进一步向东、向北实行对外扩张,逐步把勒拿河地区大片土地强行并入俄国版图。
1642年(明崇祯十五年,清太宗崇德七年),在东西伯利亚的东北端——阿拉泽亚河流域,从雅库茨克而来的俄罗斯人开始同楚科奇'1'人发生所谓“联系”,随后宣布将楚科奇人的地方并入俄国版图。
1643年(明崇祯十六年,清太宗崇德八年),就在清政权平定索伦部博穆博果尔的叛乱,相继将黑龙江上游的达斡尔人、鄂伦春人,虎尔哈人等编入八旗的同时,沙俄“雅库茨克督军府”督军戈洛文下令,将最初建于勒拿河右岸的雅库茨克迁于河的左岸。此后“雅库茨克”成为沙俄进一步向东北亚地区远征的指挥中心。
同年,“雅库茨克督军”戈洛文派遣“瓦西里?波雅科夫”率领一百三十二名哥萨克,再次远征黑龙江,是年冬抵达精奇里江,这是第一批侵入我国“实际控制的”东北的俄国人。这帮匪徒在中国境内烧杀抢劫,无恶不作。因为缺乏粮食,俄国人竟然吃掉了五十个当地中国居民。
1644年(清顺治元年)春,“波雅科夫”得到增援后,沿精奇里江下驶,闯进了我国东北最大的“内河”黑龙江。由于黑龙江中下游两岸达斡尔、赫哲和费雅喀等族人民的英勇抗击,这伙沙俄殖民强盗于顺治二年回到雅库茨克时,只剩下了五十三人。
顺治年间,俄国人以“雅库茨克”为大本营和总调度,多次派兵侵入黑龙江流域和贝加尔湖以东地区,不断在达斡尔、朱舍里、赫哲、费雅喀、索伦和蒙古等族居住区内烧杀抢掠。遭到各族人民的坚决抵抗。继“波雅科夫”之后。这一时期的俄国匪首,换做了臭名昭著的“哈巴罗夫”。
顺治七年,“哈巴罗夫”带领一群哥萨克人攻占了达斡尔族首领阿尔巴札的驻地——雅克萨【满语:“被水流涮塌了的河湾”】,并重建此城。以其首领之名称为“阿尔巴津”。意图作为自己进一步入侵黑龙江流域的中转站和据点。与此同时。这群匪徒还企图派人“劝说”中国皇帝“归附”俄罗斯君主,向其交纳贡赋。
1650年(顺治七年)7 月9日,“雅库茨克军政长官”遵照沙皇的谕旨。给哈巴罗夫的训令规定:“还应派遣使者到博格德王公(这里系指中国清朝皇帝)那里去,要命使者劝说博格德王公率其氏族部落及全体乌卢斯牧民,归附我全罗斯君主、沙皇阿列克谢伊?米哈伊洛维奇大公, 充当奴仆……如果博格德王公及其氏族部落和自己的乌卢斯牧民不愿顺从、不肯驯服、不向君主交出实物贡和人质,那么,叶罗费伊(哈巴罗夫)就必须率其军役人员和猎手等,用不宣而战的突袭手段制服他们……”而且,军政长官德米特里?安得列耶维奇?弗兰茨别科夫就要“征集大军去攻打拉夫卡伊、希尔基涅伊、基利杰加诸王公和博格德王公以及其他拒纳实物贡的人,下令把他们全部打死、吊死和灭绝。在彻底加以征服之后,将他们的妻子和儿女统通抓走”。(见苏联科学院远东研究所等单位合编而由c。a。齐赫文斯基主编的《十七世纪俄中关系》第一卷第57号文件)
l651年(顺治八年)6月某一天,以“哈巴罗夫”为首的一队沙俄武装人员进犯黑龙江流域达斡尔地区的古伊古达尔城寨【这是几个达斡尔部落专为抵抗罗刹恶魔而联手新造的三座连在一起的城寨】,“我们从平底木船向他们开枪,打死二十名达斡尔人”;“我们迅速从船上跳上岸去追赶他们……很快包围了这个城市,而达斡尔人从城寨里用火枪向我们射击”。 当哈巴罗夫软硬兼施,要达翰尔人缴械投降,向沙皇缴纳实物贡赋时,古伊古达尔酋长斩钉截铁地说:“我们是向博格德皇帝沙姆沙康(即清朝皇帝顺治)交纳贡赋的,要我们向你们交纳贡赋,那得等我们断子绝孙的时候”。
达斡尔人民宁死不屈,英勇反抗敌人,沙俄侵略者“不断用大小枪炮向他们射击”,攻入城寨后兽性大发,“把俘虏来的达斡尔人全部砍下头来”, “共杀死大人和儿童661人”,抢走妇女243三人, 儿童118人。被打死和抢走的共达1022人,在这次浩劫中,整个古伊古达尔城寨只有“十五个达斡尔人匆忙逃出城去”,幸免于难。哈巴罗夫匪帮还“从达斡尔人那里夺得237匹马。113头牛羊”。
令人遗憾的是,就在古伊古达尔鏖战正酣时,城外的远处站着些身穿绸缎的人。哥萨克问俘获的妇女,得知他们是博格德彻辰汗【大清皇帝】派来收税的人。女人们说他们常驻这里,定期轮换。第二天,一个穿缎袍、戴貂皮帽子的满洲人来找哈巴罗夫,通过被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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