穹州骥与高车骥的混血马。
以邢头儿为首的那七八个人骑的也是高车骥,不过却一人两马乃至一人三马,每过七八里他们便会换马,充分保存马力,所以很快就将唐风调远远甩在身后。
金鸡寨往北十三里是苦水塬。
不知是因为今天村里精锐尽出,还是因为昨晚那群孩儿折了锐气,见到有人过来,居然没人出来阻拦。那位邢头儿也没有多事,直接绕着苦水塬就往北迤逦而去。
再往北走六七里地,稀疏的草场上出现两条路,一条径自往北,应该是通往北面的草原,另一条则是拐向了东边。众人勒住飞骥,不用邢头儿吩咐,其中一人便跳下马来开始在草地上仔细辨识起来,片刻之后回禀道:“邢头儿,根据地上的蹄痕判断,昨晚确实有三匹飞骥路过这里,其中两匹一岁口的小骥驹朝东而去,另一匹老骥则朝北而去。”
显然这是那人的声东击西之计。他究竟是朝哪个方向逃走的呢?众人都望向了邢头儿。
邢头儿最恨选择,特别是跟在那个家伙后面吃灰的时候,每次都能感觉得自己的脑容量严重不足,但他又不得不做出选择。他想了想之后决定先稳妥一点:“孔小六、魏胖子,你们俩各朝一个方向追出五里地,看看有没有什么发现?”
“是!”两人立即打马飞出。
在唐风调抱着飞骥脖子勉强赶到的时候,两人已经跑了回来,只是骑乘的飞骥早已累得汗出如浆,就好像刚从水里面捞出来一样。朝北的魏胖子没有任何发现,朝东的孔小六则举着一只鞋道:“邢头儿,我东边四里出头的地方发现了这只鞋——”
“那是我弟的鞋!我认得!”唐风调大叫道。
邢头儿摸着下巴思考片刻,然后问道:“孔小六,你觉得那个家伙会朝哪个方向跑?”
“我觉得?”孔小六有些吃惊,没想到一向乾纲独断的老大竟然会征询自己的意见,当下陪着笑道:“有邢头儿您在,我哪敢随便觉得!”
邢头儿不耐烦地训斥道:“老子让你说,你就说,唧唧歪歪干什么?老子是让你说出你的想法,又不是让你替老子做决定!”
“是、是、是!”孔小六连声答道,“我的看法是往东走了!为什么呢?那个家伙先是利用金鸡寨那个小孩留言,说是往北边去了;然后又对苦水塬的那群孩子说,要去北边草原上看风景。其目的无非是想通过那个被挟持的孩子之口告诉一亲一仇两方面,他会选择朝北那条路。但他肯定没料到我们来的那么快,他留下这个消息只可能是为了误导金鸡寨或苦水塬的追兵,所以这个时候应该‘实则虚之,虚则实之’。
“至于我们捡到的这只鞋子,有可能是那个孩子不小心落下的,但更有可能是那个家伙有意丢掉的,而且丢掉的目的就是给我们看,因为金鸡寨或苦水塬的追兵不可能追出那么远。他似乎要告诉我们:瞧啊!瞧啊!我走这条路走的!按照我们以往的经验,这家伙实在太聪明了,这肯定是他瞒天过海之计,他告诉我们往东,其实应该是往东。所以在这个时候,咱们应该‘实则实之,虚则虚之’。
“另外一方面,他们是两个人,骑乘两匹年幼的飞骥总比一匹老骥更方便逃跑吧?综上所述,我觉得他们应该是往东走了!”
听完孔小六的分析,众人都连连点头。邢头儿也忍不住赞道:“说得不错!看来孔小六确实长脑子了,昨晚那盆脑花没有白吃!”
“那?”孔小六带着三分谦让七分矜持的微笑询问道。
邢头儿马鞭一指:“走!我们往北追!”
“呃——嗯?”孔小六一不留神,差点被脑筋急转弯给闪到腰。
其他人也是大惑不解。魏胖子皮糙肉厚,不怕打击,而且跟邢头儿关系不错,赶紧打马几步上前问道:“邢头儿,为什么咱们是往北走?”
邢头儿娴熟地控御着飞骥,漫不经心地答道:“你觉得是孔小六聪明,还是那个家伙聪明?”
“这还用说?十个孔小六捆起来也拍马赶不上那个家伙!”魏胖子倒是实事求是。
“那不就结了?整个天下能和那个家伙相提并论的只有我们少主,你觉得他的心思岂是孔小六这种人所能揣度得到的?”邢头儿不屑地说道,“我和那个家伙打了那么多年交道,慢慢总结出一条规律,那就是你绞尽脑汁分析出他是朝东去了,不着急,再换个方向就对了!因为那个家伙最擅长利用别人的思维惯势,和他对阵时,你觉得最对的地方往往就是错得最多的地方!”
“噢,”魏胖子听得似懂非懂,但这不影响他对领导的崇拜和拍马屁:“邢头儿你真厉害!”
在接下来的路途中,每次换马时那个擅长追踪的人都会下去仔细查看一番,依然可以清晰发现那匹老骥在发了疯般地沿路往前狂奔。每当此时,邢头儿脸上的得意之色就会浓重几分:“各位兄弟,那匹老骥支撑不了多久了,大家再加把劲儿!等逮到那个家伙,我为大家向少主请功!”
那匹老骥确实跑不了多久了。
在午后未时二刻,邢头儿等人已经远远看见那匹老飞骥在前面草地上吃草,只是周围并没有两个人的踪影,这邢头儿心里不禁一骨突。等赶到近前,众人第一眼就发现老骥尾巴上拴着个颇为硕大的刺棘团,它后腿已被刺得血肉模糊。在那一瞬间,大家就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把一个轻重适度的刺棘团绑在老骥尾巴上,当老骥跑起来的时候,刺棘团会因为风吹和惯性而飘起来,不会刺到它的后腿。一旦它慢下来,刺棘团就会毫不留情地刺了下来,迫使它再次狂奔。至于为什么老骥能沿着路跑?老骥识途呗!像那么大年龄的飞骥,肯定没少走这条路。
擅长追踪之人经过仔细查看,此时也证明了这一点。
邢头儿脸色突然变得铁青,飞起一脚把孔小六从飞骥上踹了下去:“你特么早就知道他们是往东,当时在岔路口的时候怎么多不劝我几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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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吃饭问题()
就在邢头儿勃然大怒的时候,唐虞舜和经量力已经牵着飞骥来到一个镇子的外围。这个镇子唐虞舜从来没来过,也不像后世那样老远就竖着“××镇欢迎您”的标牌,只能根据所走路程推度这应该是金鸡寨东北方位一百里开外的某个镇子。
唐虞舜逃亡前倒是准备了些吃食,毕竟他为此筹划已久,不可能没有点粮草积蓄,但也只是些耐储存的青黍馒头、芋头干之类,勉强充饥而已,至于口感真的不敢恭维。即便这咯牙拉嗓子的糙货也大半祭了经量力这个残疾人的五脏庙,唐虞舜只勉强混了个半饱,此时看见前面有镇子,感觉肚里五脏六腑都在高喊“救命”。
唐虞舜直着嗓子咽了口唾沫:“谷先生,前面有个镇子,咱们进去歇歇脚吧!反正他们今儿追来的话,有那匹老骥帮咱们引开追兵;若是今天以后再追来,咱们也不差这三两刻钟的时间。”
“你怎么笃定那匹老骥就能帮咱们引开追兵?”经量力有些好奇。
“我并不笃定啊,我就是随口说说。”唐虞舜一脸无辜的表情,“不过你最好祈祷那匹老骥能帮我们引开追兵,否则这附近可没有沧水给你游泳。”
经量力冷哼几声:“那你最好跟我一起祈祷!否则他们追上来,就算我不想拉你垫背,他们为了斩草除根也不会介意多杀一个人的!”
唐虞舜忍不住叫了起来:“喂喂喂,你到底都干了什么丧尽天良的坏事?得罪了哪些翻云覆雨的世家大族?为什么他们要这么锲而不舍地追杀你,连我这个小跟班,不,被挟持的小朋友都要挨刀?话说白马王朝不是文明社会、法治国家么?怎么从追杀的人到被追杀的人都没有一点保护少年儿童合法权益的意识?”
“……”经量力不知该如何回答这些莫名其妙的问题,“走吧,去镇子里歇息一下,顺便打个牙祭。请恕我直言,你们金鸡寨的饭菜,包括你最后携带的那些东西,简直不堪入口。在此之前,我还从没有想过世间饮食之物竟然可以难吃到这种程度!”
听到经量力提起金鸡寨的饭菜,唐虞舜差点泪流满面:“你以为我不知道世间什么东西好吃?我也想吃蒸羊羔、蒸熊掌、蒸鹿尾儿,烧花鸭、烧雏鸡儿、烧子鹅,卤煮咸鸭、酱鸡、腊肉、松花小肚儿,晾肉、香肠、什锦苏盘,熏鸡、白肚儿,清蒸八宝猪,江米酿鸭子啊,奈何不是咱们金鸡寨没有,就是有了也吃不起,我能有什么办法?——还有你,在我们金鸡寨就是典型的‘干啥啥不行,吃啥啥没够’,还好意思抱怨饭菜不可口?告诉你,在金鸡寨能吃饱就已经是天大的福分了!”
经量力不禁老脸微红,连忙转移话题道:“真是个可怜的娃!走,我请你吃顿好吃的!”
“请我吃好吃的?你有钱吗?”经量力被捞上来的时候,唐虞舜可是仔细搜身检查了一遍,对他的家底了如指掌。
“算我借你的,以后还你就是!”经量力觉得自己应该有史以来最窘迫、最丢人的一任鬼谷钜子,甚至连小孩子手里的零花钱都不放过。可是一想到未来可能发生的图景,他又马上振奋起来,“再说了,你以后可是要考进士、中状元、当宰相、做太尉的,堂堂男子汉大丈夫,请瞎子吃顿饭还那么斤斤计较,至于么?”
“我觉得至于!”唐虞舜的话噎得经量力直翻白眼,“那个相师的话是十屁九空,还有一屁悬在半空中,而我手里的这几个大钱可是我打小辛辛苦苦攒下的。一边是谎话连篇,一边是真金白银,搁谁谁不计较?”
经量力道:“没准儿那相师的话就是真的呢?”
“懒得和你争辩!”唐虞舜觉得跟个瞎子胡扯,就算扯赢了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儿:“对了,你以前说自己周游天下的故事时,不是说自己会易容术么?前面就是集镇,你易个容呗?你不知道你现在这模样有多拉风,无论走到哪里,都像黑暗中的萤火虫一样,那么鲜明,那么出众。追兵来了都不用画影图形,直接一问就能知道你往哪儿逃了!”
要说唐虞舜对易容术还是很好奇的,武侠中有以武功真气改变五官位置乃至身高、体型的,也有以药水道具来更容换貌、男扮女装的;后来现实生活中则是**为主,还有强大的化妆、PS和美图秀秀。只是不知道白马王朝的高手们会采用什么招数。
经量力似乎感受到唐虞舜上下打量的目光,皱眉大怒道:“你因为易容那么简单,随便从地上抓把土抹脸上别人就不认得你了?荒谬!”
“电视、电影上不都是这么演的吗?”唐虞舜反问道。
“电石顶?那是什么玩意?”经量力愣了片刻,不见唐虞舜回答才接着说道:“易容说起来容易做起来,不仅在行动、神态上要配合好,而且需要各种调配好的药水、道具、衣物等等。所谓‘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我现在手头上什么东西都没有,怎么易容?我现在跟你说几样东西,等会儿你去镇上买来,我好乔装打扮。”
唐虞舜听完经量力报出的一系列物品名称,忍不住为衣袋里不多的几十个大钱担心起来:“谷先生,只怕我手头的钱不够啊!”
“不够?不够你就想办法呗!”经量力理所当然地回答道。
“我想办法?”唐虞舜眼睛一转,“我倒是想到一个法子,只怕谷先生您不太乐意。”
“什么法子?”经量力警惕地问道。他可是知道眼前这个小鬼到底有多坏的,稍不留神真有可能被他卖掉。
唐虞舜笑道:“等会儿我在路边给你折根竹竿,再去找个破碗来,就凭您这形象,沿街挨个店铺走一圈,总能讨到个三瓜两枣儿,至少咱们俩的午饭是有着落了。怎么样谷先生,这个法子是不是惠而不费?”
“滚!”经量力怒喝道,“一点儿都不知道尊师重道!我看还是你去吧,你年纪小,说不定大爷大妈看见还多给你几个钱呢!”
“我更不去!比起乞讨,我宁愿选择霸王餐,至少堂堂正正。大不了吃完饭就说饭菜里有虫,或者抱着肚子说菜里有毒!”唐虞舜的回答也是掷地有声,旋即又碎碎念道:“貌似也可以学香孩儿吃完嫌价钱贵,吓唬一顿骑马便走,只是不知道会不会遇到那种有眼力劲儿的卖瓜老汉?”
十七、阿司匹林()
“就你这小体格,还想学人吃霸王餐?”经量力嘴角略抽,似乎想努力表达出自己的嘲讽之意。
“怎么不能?”唐虞舜对于经量力的嘲讽很是不服:再怎么说,咱也是来自有着四千年骗人和被骗历史的伟大民族,论起骗术堪称是全人类之集大成者。各种骗吃霸王餐的哏儿只有你们这些土著想不到的,没有咱们大拆哪儿民族做不到的!
经量力道:“你知道在这么些年王道派的教诲下,咱们白马王朝民众有何特性么?那就是遇到比自己强壮凶狠的人,他们会比肥貘还温顺;但是遇到比自己弱小胆怯的人,他们却又比野狼更凶残。而凭我这些年东奔西走的经验,能在镇上开店做生意的多半都是狠角色。咱们一个残一个小,要是胆敢吃霸王餐,被毒打一顿都算是轻的,说不得被拆断几根骨头,或关在后厨里做苦工,还想再逃走?”
唐虞舜略略沉吟:“也对!我若是孔武有力,或者你双目不盲的话,确实有可能成功。现在一小一残,风险明显呈指数级别增长。唉,本来还想学学黑旋风李逵、青面兽杨志怎么吃霸王餐的,看来现在只能学智多星吴用来个智取生辰纲了。那么辅之先生,只好委屈你当一回白日鼠白胜了!”
“白胜是谁?”
“和你一样,都是官府通缉犯,而且同样的没义气!”唐虞舜笑嘻嘻地调侃道。然后他左顾右盼,在路边野草堆里扒拉出一堆不知什么野兽的粪便,因为时日已久,早已风干成硬硬的一大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