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是个瞎子!”方有良结结巴巴地答道。
乌思拜忍不住狂笑出声:“瞎子?瞎子拐走了你们苦水塬的小孩?大人,您应该看出来了吧,他们金鸡寨就是在骗人!连瞎子都能拐走一个小孩,这小孩得有多蠢啊?啊——!”他还想喋喋不休说些什么,结果被那个说话轻佻的年轻人飞起一脚从马上踹了下去,顿时把所有话全都闷回了肚里。
“聒噪!”年轻人骂了一声,又继续问方有良道:“什么瞎子?你说得清楚一点,包括他的长相、年龄、说话口音,还有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说得越清楚越好。只要如实回报,爷重重有赏。但凡要有一句隐瞒,只要让我察觉出来了,休怪我刀下无情!”
话语中的凶杀之气让方有良情不自禁打了个寒颤,当下老老实实答道:“那个瞎子自称姓谷,是两个多月前沧水春汛时从上游漂下来的——”
“就是他!”“终于找到他行踪了!”“上天保佑啊!”那群人不由得欢呼出声。
“都给我闭嘴!现在八字才勉强有了一撇,还有一捺没着落呢,你们高兴个屁啊!我们少主多少次前脚看到他,后脚就没了他的踪影,你们是觉得自己比少主更厉害,是不是?”那个轻佻的年轻人骂完之后,又笑眯眯地对方有良说道:“别听他们闹腾。老人家,您继续说!”
他不笑还好,这一笑只让方有良毛骨悚然,连忙接着说道:“那个谷瞎子大约二十出头的样子,平时总是板着一张臭脸,不太爱说话,至于说话口音,请恕老朽浅陋,实在听不出来,只觉得他应该不是本地人。当时漂下来的时候,正好让寨子里的孩子们在河滩上给碰到了,就被抬回寨子救了过来,后来他就一直住在村东头的土地庙里,靠吃百家饭勉强为生。”
“寨子里来了个陌生人,你们为什么不报官?我们不是在白露镇上都贴了告示吗?”那伙人中的一个大声质问道。
方有良老脸顿时皱巴起来:“这位大人,不是我们不去报官,而是咱们这儿离县城实在太远。说出来不怕大人笑话,老朽今年快五十了,最远就是去北面边关送过一次粮草,还从来没去过县城。至于大人们在在白露镇上贴的告示——我们寨子里没人识字啊!”
“别打断老人家的说话,否则别怪我不客气!”那个轻佻的年轻人神情似乎颇为不悦,“老人家,那后来呢?”
“后来?哦,就在昨天傍晚的时候,那个瞎子带着我们寨里的一个小孩,牵着两匹飞骥,说是出去散心,结果再也没回来,我们才意识到那个瞎子可能是人贩子。今天早上我们寨里老少准备出去寻找那个人,看看能不能救回那个小孩,结果刚走到这里,就被他们拦住了。事情大致就是这样,请大人明裁!”方有良眼睛盯着脚尖说道。
“那他们有没有说朝哪个方向去了?”那个轻佻的年轻人问道。
“回禀大人,据那个被拐卖的小孩留言,说是要去北边草原上看看。”
“你刚才不是说你们寨子里没人识字吗?欺骗我者,死!”说着那个年轻人从腰间抹出一柄宝剑,夺人心魄的亮光骤然闪过,然后方有良苍老的头颅便飞到了半空中,脸上似乎还带着卑微、惶恐以及难以置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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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带上我吧!()
人群中先是爆发一阵惊呼,但在人头落地时,所有惊呼已经全部被扼杀在胸腔里,金鸡寨和苦水塬的人都惊恐地望着这个面带微笑却杀人不眨眼的恶魔。那个轻佻的年轻人却毫不在意,或者说很满意刚才那一剑带来的效果,漫不经心地问乌思拜道:“这位朋友,你能跟我说说昨晚你们村里都发生了什么事吗?”
乌思拜被这家伙一脚从飞骥上踹了下去,直摔得七荤八素,本来还想冲上去跟对方理论一番,然后很快就看见了方有良在自己面前被砍掉脑袋,吓得浑身就跟筛糠一样:“能、能、能,我一定尽我所知、实话实说,只是我当时不在现场,对实际情况不太了解,所有一切都是听村里孩子胡乱说的。如果有说错的地方,还请大人您见谅!”
方有良的死实在太过震撼,让乌思拜不得不提前给自己留条后路。
那个轻佻的年轻人随意掸了掸身上的尘土:“你说吧!我这个人别的优点没有,就是胸怀比较广阔,什么话都能坦然接受。”
你胸怀广阔?整个草原上的野狼都该笑了!乌思拜很想问他一句:既然真是这样,那地上躺着的是什么人,又是因为什么死的?当然,就算借乌思拜一个狗胆,现在他也不敢问出这样的话,反倒毕恭毕敬地答道:“谢谢大人宽恕!事情是这样的,昨天晚上天色半黑没黑的时候,金鸡寨那个姓唐的小崽子和一个年青人骑着飞骥来到我们苦水塬,说是要借道去北边草原上看看风景——”
“去北边草原?”那个轻佻的家伙抬起头紧盯着乌思拜。
“至少那群孩子是这么跟我说的,而且不止一个。我请无上上主作证,我所说的一切都是我所亲耳听到的,没有任何虚假和篡改。如有虚假和篡改,死后必坠入炼狱之中,日日承受烈火和岩浆的煎熬,永世不得超生!”乌思拜见他有些怀疑,当即指天发誓。
“那个年青人什么样子?或者说,有什么醒目标志没有?”
“有、有、有,听那群孩子说,那个年青人怪怪的,总板着一张脸,眼睛部位是两个黑洞,特别吓人。而且从头到尾都没太说话,一直跟在那个姓唐的小崽子后面。”乌思拜忙不迭地回答道。
“那你接着说!”
乌思拜便接着回忆道:“他们说要借道,我们自然不肯,而且他们骑乘的两匹飞骥正是今年春天他们金鸡寨勒索我们的,孩子们便想趁机抢回来。谁知那个姓唐的小崽子特贼,冷不防回马吓了一吓我们苦水塬的孩子。我们那群孩子都吃过那个姓唐小崽子的亏,以为真有埋伏,当即便四散迸逃。慌乱中我们毕教长儿子摔下马来,被后面的飞骥踏断大腿,反倒又被那个姓唐的小崽子抢走了一匹飞骥。我们实在气不过,于是一大早上就过来讨个说法。”
这种理亏的事本来乌思拜是不会说的,奈何有方有良这个前车之鉴在这里,乌思拜哪还敢有半点隐瞒?当下乖乖将实情吐露出来。
“还有么?”那个轻佻的年轻人问。
“没了。”乌思拜讷讷地答道。
那个年轻人冷笑数声:“堂堂七尺男儿居然没有半点羞耻之心!全村那么多小崽子欺负一个小孩和一个瞎子,被吓得屁滚尿流不说,还被抢走一匹飞骥。我要是你,把全村所有小孩全都吊打一遍都唯恐时间不够,还有脸过来找场子?你要真是不要脸,那干脆就无耻到底,直接打将过来便是,偏偏还要编造什么小孩打断你们谁谁谁儿子的谎言,欺骗禹人村寨在前,糊弄我等在后。像你这种不仁不义、满嘴胡柴的人渣,留在世间究有何用?不如死了干净!”
话音未落,宝剑再次出鞘。
乌思拜从他冷笑时已经预感大事不妙,一边抽出腰间的弯刀盘旋挥舞,一边拔脚就往无闾河里跑,妄图借助嶙峋的河床侥幸逃得一命。谁知他快,那个轻佻的家伙更快,剑光在他膝盖上轻轻一带,乌思拜便双腿一软,像滚地葫芦似的跌倒在尘埃里。
“大人饶命啊!大人饶命啊!”乌思拜厉声求饶道。
苦水塬其他人见状也失声大叫:“这位大人,请手下留情!”
那个轻佻的年轻人撇撇嘴:“你让我饶命,我就饶命;让我手下留情,我就手下留情,那我多没面子!”说着剑光像夭矫的游蛇在乌思拜的脖子上一绕而过,斗大的人头便飞向半空中。
苦水塬诸人先是一愣,紧接着鼓噪起来,有人在人群中高喊道:“伊塞黑林(折密野教语,意思是“赞美无上上主”)!黑塞斯(折密野教语,意思是“圣战士”)们,遵从无上上主的意愿,杀掉那些异教徒,为教胞乌思拜报仇!”
“伊塞黑林!”所有人齐声应和道,然后拔出弯刀催动飞骥冲了过去,企图利用人数优势淹死面前那几个可恶的家伙。
可那几个家伙没有半点紧张之色,一个个都心不在焉地抽出兵器,好整以暇地打马迎上前去。尤其那个轻佻的年轻人更是嚣张到没边:“这些天为了找那个家伙,老子吃不香睡不甜,日子过得都要淡出鸟来了。还不容易今儿有个助兴的节目,正好活动活动筋骨,你们谁也不准和我抢!”
“邢头儿,那么多人你吃得消吗?让兄弟们也分杯羹尝个鲜呗!”有人在后面打趣道。
那个轻佻的年轻人怒道:“杜四儿,你丫这话是什么意思,怀疑我的能力?老子告诉你,老子行!而且是很行!不信你去问问昨晚侍寝的那几个姑娘!”
苦水塬的折密野教徒们很快就见识到那位邢头儿的“很行”是什么意思。他并不与自己正面交锋,而是仗着高车骥的爆发力和速度游走在众人周围,觑准时机才会抽冷子出剑,但每出一剑必有一人滚落马下,再不知生死。
随着坠马的人愈来愈多,苦水塬人也意识到不对劲,但却没有一个人退缩,每个人都拼命策马围上去,竭尽所能为死去的教胞报仇。但没有任何人得逞,只带来了更多的死亡。在半炷香后,整个场上已经没有一个活着的苦水塬人,只有飞骥伫立在那里,不时用鼻子拱动主人的面庞,似乎想要唤醒陷入永远沉睡的主人。
“邢头儿威武!”
在那个轻佻的家伙杀完最后一个人把剑送入鞘中时,身后那群人高声赞叹道。可他却对赞叹无动于衷,而是眼睛斜瞪着其中的某位问道:“杜四儿,你邢爷行不行?”
“行!很行!邢头儿果然宝刀未老、雄风犹在,让小弟佩服之至!”那位叫杜四儿的家伙嬉皮笑脸地回答道,“没说的,今晚想要几个姑娘、什么类型的尽管吩咐,小弟保证让你满意!”
没想到邢头儿却摇了摇头,少有地严肃起来:“今晚就免了。咱们已经找到那个人的线索,必须马上跟上去牢牢咬住他,尽快把少主交代的事儿干好!咱们都是老人,这些年来没少跟那个人打交道,应该都知道他的厉害,稍不留神就会被他溜之大吉。杜四儿,你辛苦一下,尽快联系上其他三个小队,让他们赶紧靠过来,争取从各个方向把那个人的去路全部堵住!”
“是!”杜四儿干脆地答道。
“那咱们走!”邢头儿一挥手,带着人就要朝苦水塬方向驰去。就在这时,金鸡寨方向跑出一个半大小子,扯着嗓子喊道:“等一下!等一下!麻烦你们等一下!”
“嗯?”邢头儿勒住飞骥,难道刚才的杀戮还不足以镇住所有人?如果真是这样的话,他不介意再多杀几个。等那个冒失的家伙来到近前,他面无表情地问道:“你叫住我们干什么?你最好能说出一个让我信服的理由,否则躺在地上的那些人就是你的榜样!”
半大小子顾不上喘匀气便自我解释道:“我叫唐风调,被那个瞎子拐走的男孩是我弟弟,叫唐虞舜。你们不是要找那个瞎子吗?我正好也要找我弟弟,你们带上我一起去吧!”
“带上你?我们凭什么要带上你?”邢头儿像看傻叉一样看着他。
“因为你们是好人啊!”唐风调理直气壮地答道。
“我们是好人?杜四儿,你听到没有,这个小东西居然说咱们是好人!咱们多少年有没听过这句话了?”邢头儿忍不住狂笑起来,笑完他才指着地上方有良和一大堆苦水塬人的尸首对唐风调说道:“我想他们是绝对不会认同你观点的。”
“不认同又能如何?他们都死了。”唐风调很冷静地说道,“而且在我眼里,他们都是坏人,因为其中一个人不想救我弟弟,剩下的一堆人则是想杀死我弟弟,而你杀了他们,所以你是好人!”
“好,就冲你说我是‘好人’,我就答应带上你。那边有不少无主的飞骥,你去挑几匹吧,然后跟在我们后面。不过能不能跟上我们,那就看你的造化了!”邢头儿说完朝诸人使劲儿一挥手:“走!”
七八个人带着几十匹飞骥立即向北疾驰而去,卷起的尘土一直蔓延到天际。
十五、向北?向东?()
穹州骥和高车骥都是白马王朝享有盛名的飞骥品种,但两者却各有千秋。
穹州骥的祖先一直生活在穹州草原与荒漠的交界处,即便被驯化之后,也长期处于半野生状态,它们既没有舒适的马厩,也没有精美的饲料,在野狼出没的草原上风餐露宿,夏日忍受酷暑蚊虫,冬季则啃冰卧雪,能耐得住冰天雪地的严寒。严苛的环境造就了穹州骥忍饥耐劳、不畏寒冷、适应粗放饲养管理、能在极端艰苦恶劣条件下生存的特性,同时也形成了它体形矮小、头大颈短、其貌不扬的外形。
至于高车骥,则是盛产在帝国北疆的草原上,历来是游牧民族高车人的骄傲。与穹州骥略显寒酸的外形相比,高车骥体型高大、气质高雅,看上去非常漂亮,跑起来速度也非常快,一直以来就是白马王朝达官显贵、公子小姐出行时候的标配。但它的缺点也同样明显,那就是娇贵,对草料非常挑剔,而且耐力相对较差。
这两个缺陷对于达官显贵、公子小姐来说自然算不上什么,反正他们也就隔三差五地骑出去逛逛街、踏踏青什么的,回来自有仆人照料,各种精饲料一应俱全,根本不用担心;但对于军队,尤其是大规模装备飞骥的军队来说,这却是致命的。想想看,一遇上打仗,骑兵动辄连续作战奔袭数百里,谁能随身携带那么多的精饲料?又哪有那么多空余时间给马歇息?正因为如此,高车骥一直是鸡肋般的存在,整个帝国除了临近高车草原的剑州,以及帝京的少爷兵们各装备一个师团的高车骑兵外,其他大部分军队都采用穹州骥或穹州骥与高车骥的混血马。
以邢头儿为首的那七八个人骑的也是高车骥,不过却一人两马乃至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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