啬夫记- 第113部分

　　　　于梁这才松了一口气，瞪了一眼张硕之道，“臣从来没说过士子不能治理国家，事实上，他们饱读诗书，本来就是步入仕途的基础，只不过，臣认为仅仅饱读诗书还不够。”

　　　　他说到这里时，故意顿了顿，以目光示意裴度，让这位哥们给自己帮个腔。

　　　　裴度顿时无语，异常不愿意被推到前台，不过他盛了于梁的人情，这个忙必须得帮上，所有犹豫了一秒钟便从朝臣队伍中站出来，举着白玉笏板，朗声道，“陛下，古人曾说，君子有六艺，礼，乐，射，御，书，数，缺一不可为大才……从这个角度来说，于梁的话并非没有道理。”

　　　　有了裴度的力挺，本来想当场反驳于梁的一些官员也暂时将话收了回去，等着皇帝定夺。

　　　　“……所以按照你所说，是要以六艺来选拨人才么？”，皇帝的眼神中闪过一丝意味深长的神色，看向了于梁淡淡问道。

　　　　“不是，陛下！”，于梁顿时将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他朗声道，“六艺，归根到底也是学术上的范畴，臣以为，士子们欠缺的，是入世的经验。”

　　　　于梁脸上闪过一丝诡异的笑容，晒然道，“臣有一个建议，认为士子们既然有志为官，那就必须得多往偏远乡村去走走，多了解风土民情，这叫做……走基层，从群众中来，到群众中去，走群众路线嘛，永远是正确的。”

　　　　“走，基，层？”

　　　　“群，众，路，线？”

　　　　一干大臣们顿时都傻了眼，显然对这两个陌生的词汇完全摸不着头脑，当然，这才是正确的反应，他们又不是活在几千年前后的红旗下不是……

　　　　“呃，陛下，这话，其实也不无道理……秦时有商鞅，深入秦地多年，方得变法，若不是对当地风土人情了如指掌，又如何制定出鞭辟入里的变法条例？”

　　　　裴度额头上全都是汗，觉得给于梁擦屁股真是一件相当费力的事情，好在他博学多才，还真列举了靠谱的例子。

　　　　皇帝沉默不语，似乎在咀嚼着于梁话中的深意，连张硕之的启奏都不耐烦的挥手驳回了。

　　　　大殿之中鸦雀无声，朝臣们都有些好奇，对于于梁这异想天开的提议，皇帝会如何回答。

　　　　于梁的提议，其实对他们的影响并不算大……毕竟这些建议都是针对今年春闱的士子，他们这些早就步入仕途多年的人自然不在约束范围之内。om开心阅读每一天

第260章　算你一个（）　
所以最后不管提议执行与否，他们都可以接受，当然，他们不认为这种荒谬的提议会被皇帝采纳。

　　　　那无疑是对春闱士子的沉重打击，皇帝多少会照顾这些读书人的情绪。

　　　　在纷纷扰扰的猜测中，皇帝微微咳嗽了一声，顿时让在场每个人都竖起了耳朵。

　　　　于梁也不例外，这是他计划的关键一环，其实早在上朝之前他便将想法通过石虎的口给皇帝说得清清楚楚，今日在此纯粹是多余的重复，说给各个大臣听的。

　　　　只是他心中也没有十足的把握，毕竟皇帝并没有明确的表态支持这种做法，看得出来，这位君王内心也有些犹豫……他在考虑，于梁的计划，成本是不是太高了。

　　　　“……于梁，你既然对春闱有着这么多的看法，那么今年的春闱取士考核官，便算你一个！”

　　　　皇帝朗声开口道，话音还未落，便将大臣都雷得外焦里嫩……于梁？考核官？

　　　　大臣们实在很难将这两个词汇划上等号，话说，这考核官不是应该由吏部和礼部大员外加一些当世大儒共同担任的么？让于梁这种满口脏话的粗鄙之人混进队伍中……这真不是开玩笑的？

　　　　很可惜的是，金口一开，覆水难收，而且从皇帝坚定的表情来看，绝对劝阻不了！

　　　　“此外，你既然提出要变革，那么便不能单凭德操衡量人才，前些日子因为**被取消考核资格的士子们可以既往不咎，让他们重新参加春闱吧。”

　　　　紧接着，皇帝又接上了自己的话头，很明显是一碗水“持平”，破格让于梁上位，同时也免了士子们的惩罚，算是双方各得好处。

　　　　一干大臣面面相觑，这种处事手段绝对不能说公平公正，但眼前这位老大明显是想“和稀泥”了，他们自然也犯不着触犯逆鳞，除了以张贤之为首的礼部官员还想再发表意见外，其他人等都知趣的闭嘴。

　　　　“于梁，你要和张爱卿等人好好商量这次春闱的取士流程，若是搞砸了，朕饶不了你……”

　　　　皇帝见掌控了全局，便站起身来直视于梁的眼睛，淡淡说着，话中的警告意思再明显不过。

　　　　“臣，遵旨。”，于梁无奈的叹了一口气，完全明白了他的心思……很简单，皇帝又在下任务了。

　　　　他摆明了让于梁自己和张硕之等人斗法去，说得直白点，就是给你一个机会，你得自己去争取最好的结果……这种甩手掌柜的行为无疑相当无耻。

　　　　当然，这也是上级遇到棘手难题时常用的坑爹手段，于梁早就有心理准备了。

　　　　“哼哼，不就是几个迂腐的傻子么……”，于梁喃喃自语着，看着自己这次面对的新对手，不屑的撇了撇嘴。

　　　　张贤之异常愤怒，一张猴子脸充血得快要溢出来，他嘴唇哆嗦着，很想劝阻皇帝收回成命，只是最后一丝理智死命的控制了他的冲动。

　　　　在大殿上，敢在皇帝下定决心时还聒噪的人，这么多年只有宁王一个，而且就算是这位傲娇的王爷，那也得要麾下党羽配合着一起行动，利用人多的优势。

　　　　很显然，他张贤之没有这么大的面子，可以预料，哪怕他将头磕得叮当作响，皇帝也不会多看他一眼……事实上，宣布了任命预料为春闱的考核官之一后，这位大唐的最高权力者几乎没给朝臣们任何反驳的机会，直接宣布了散朝。

　　　　一时间，众说纷纭，每个人的心中都生起了不同的心思，而共同的是，他们的目光都不约而同的集中在了于梁身上。

　　　　作为场中焦点，于梁坦然接受了众人的“注目礼”，他只是大气的耸耸肩，攀上裴度的肩膀，哥俩好一般的离开大殿，扬长而去。

　　　　就这样，一场看似闹剧一样的早朝，就这么结束了……当然，对于春闱来说，也拉开了序幕。

　　　　走出了皇宫，于梁一直保持的镇定面容终于松弛了下来，没来由的抽搐了一下嘴角，这个小细节被裴度瞧在眼里，顿时好奇的问道，“怎么回事？”

　　　　于梁一言不发，从等候多时的尉迟子弟手中接过了汗血种的缰绳，翻身骑了上去，郁闷的打了一个鞭花，这才长吁一口气道，“又想马儿跑得快，又不想马儿吃草，哪有那么便宜的事。”

　　　　裴度微微一愣，随即反应过来他指的是什么，脖子略微缩了缩，压低声音道，“胡说什么，这里可是皇宫！”

　　　　“那位爷儿没那么小肚鸡肠，而且，真要盯着咱们的话，也不会派影卫光明正大的待在咱们身边。”，于梁毫不在意的挥挥手，目光环视周围一圈道，“况且方圆十米都只有咱们两个人，你怕什么。”

　　　　“小心驶得万年船，祸从口出！”，裴度一本正经的摇头，虽然依旧警惕，不过动作到不那么拘谨，同样上马，与于梁并排而走。

　　　　进宫的路只有一条，其他下朝官员的马车也从这里走，路上随时都能看到人影，只是今日无一人上前与裴度打招呼。

　　　　“看来你与同僚的关系也不咋地嘛……”，于梁笑着打趣他，裴度尴尬的瞪了他一眼，皱眉道，“还不是今日在早朝时的事。”

　　　　那张贤之的人缘绝对算不上多好，但他今日被于梁狠狠羞辱了一番，一干官员们多少都带着同情，更重要的是，他们无论是对于梁这个人，还是他提出的取士论调，都非常不屑。

　　　　所以连带着裴度也被牵连进去，毕竟这位大理寺卿公然站在了于梁这一方。

　　　　“没事，以后有他们求你的时候。”，于梁自信的笑笑，将汗血种的速度放慢一些，与其他官员渐渐拉开了距离。

　　　　他和裴度压在最后走着，一路上于梁决口不敢取士的事，弄得裴度有心想问都无从下口，两人约莫行了大半个时辰才回到大理寺中，屁股还没有坐稳，便有尉迟子弟过来通传，说外面来了一位客人。

　　　　尉迟子弟说出这人名字的时候的脸色很不好看，倒是于梁满意的笑笑，冲着裴度眨眼道，“我收回刚才的话，看来宫中那位大爷还是知道马无隔夜草不肥的道理的。”om开心阅读每一天

第261章　不要玩火！（）　
在裴度一脸茫然的映衬下，穿着一身细麻常服的石虎慢悠悠的从外面走了进来。

　　　　这位影卫头子似乎天生就有一种隐匿的本事，不想让人看见的时候，就跟完全消失了一般，而站在明处时，又给人以普通到泯然众人的感觉，很容易让人忽视他的存在。

　　　　当然，于梁可不敢对此人有一丝轻视，不仅因为对方一身高深莫测的武功修为，还有一个更加重要的理由……他是代表皇帝而来！

　　　　三人在内院的回廊庭院中坐下，这里活水假山，环境异常幽静，正适合把盏长谈。

　　　　于梁枕着石桌，用手指敲打着青石桌面，莞尔笑道，“给我带来了什么好消息？”

　　　　“……你怎么知道是好消息？若我是来杀了你的呢？”，石虎不徐不慢的反问道，面上没有半分戏谑的意思。

　　　　于梁摸了摸脖子，摇头道，“首先，你没有杀我的理由，其次，真要动手了，也不用你亲自来，让辰七下手效果不是一样的么？反正我那些大小舅哥的警卫水平在你们这种专家眼中形同虚设。”

　　　　“……有理！”，石虎一本正经的点点头，盯着于梁的双眼道，“看来你已经猜到了我的来意。”

　　　　“一半一半吧。”，于梁并没有完全否认，大之咧咧的伸了个懒腰道，“总之，先给我说说好消息吧。”

　　　　“陛下让影卫协助你的计划，不用再请示他……你全权负责。”，石虎微微颔首，沉声说道。

　　　　于梁顿时眼睛于梁，嘿嘿笑道，“哦？这个全权，是指你们无条件的接受我的指挥？包括任何匪夷所思的事情？”

　　　　石虎神色一凛，点头道，“只要跟春闱取士有关……不过，你不用高兴得太早，把坏消息听完了再说也不迟。”

　　　　于梁晒然一笑，挥手示意他接着说下去，石虎这才轻哼一声，目光中涌现出莫名的严肃，“陛下警告你不要玩火……他说，若动摇了大唐的人心，你于梁有一百个脑袋都不够砍。”

　　　　“呃，我一向比较惜命，所以他老人家的担心，是多余的。”

　　　　于梁似乎并没有将这话放在心上，嬉皮笑脸的眨眼道，石虎冷冷的看了他一眼，从袖口处掏出一纸黄绢，“既然你都听明白了，那就接旨吧。”

　　　　没有香炉案台，看来这石虎也是本着一切从简，正好对了于梁的胃口，他顺手打开黄绢一看，眉头很快的皱了起来。

　　　　严格来说，这圣旨不是专门发给他的……或许，给张贤之等人更加合适一些。

　　　　圣旨上的内容倒是不复杂，是宣布这次春闱几个考核官的任命，除开于梁以后，其他的都是往几年的老面孔。

　　　　“这是要老子带着脚镣跳舞啊……”，于梁看到自己的名字被放在最后面，显得异常渺小，顿时无奈的自嘲了一句。

　　　　石虎见他接旨，这才站起了身子，像是想到什么似的，又意味深长的补充道，“官府会很快的发出通告，将这事昭告天下士子，时间就在两天之后。”

　　　　“……你这算是在暗示我么？”，于梁敏锐的听出了他话中未尽的潜台词，下意识的反问道。

　　　　“我说过，只要是跟春闱取士有关的事，影卫都会无条件的接受你的安排……”，石虎面无表情的淡淡说道，却让于梁眼睛连连发光。

　　　　聪明人之间的对话向来不用说得太明白，而且，有些事情本来就只能永远的烂在肚子里。

　　　　于梁情不自禁的摸起了鼻子，这是他思考时的习惯性动作，石虎瞧在眼里，本来已经准备离开的双脚又停了下来，安静的等待着。

　　　　“……我还有一个问题。”，于梁并没有让他等多久，很快的，那股自信的笑容便回到了脸上，“这圣旨上的人选，是不是一经公布了，就不会再更改？”

　　　　石虎眼睛中闪过一丝莫名的震惊，很快便消失得无隐无踪，深深看了他一眼道，“总体来说……是的。”

　　　　“不过，凡事总有例外的发生。”，石虎破天荒的来了个转折，淡淡说道，“如果，他们因为种种原因不能再主持春闱的话，那就必须得换人了，至于人选，会由皇上亲自敲定，也可以由现任的考核官推荐。”

　　　　于梁的眼睛顿时又亮了几分，他诡异的笑笑，再次看了看那圣旨上的名字，眨眼道，“似乎这些德高望重的老夫子年纪都不小了吧……若是突然生个大病，你觉得有可能么？”

　　　　“那是你要考虑的事……”，石虎没有回答他这个问题，转过身子，背负着手道，“我只想提醒你一下，陛下警告过你，不要玩火。”

　　　　说完这句话，石虎便身形一晃，迈开步子朝着大门外走去。

　　　　于梁目送他离开，嘴角泛起一丝古怪的微笑，喃喃自语道，“玩火么？呵呵，其实，火中取栗，才符合收益最大化的标准。”

　　　　他的笑容带着几分狠辣，让旁边一直沉默不语的裴度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他知道，于梁出现这种表情，就代表着有些人要倒霉了……

　　　　春闱考核官的任命告示在第三天后便被贴在了衙门口的公告榜上，内容和于梁提前收到的那一份一模一样，唯一不同的便是正式盖上了朝廷的印章。

　　　　士子们成群结队的前来观看，他们试图在榜单上找到自己熟悉的名字……经过那么久的前期活动，投干谒诗之类的能不能收到回报，就看今天运气如何了。

　　　　事实上，这是几家欢喜几家愁的事情，总有些幸运儿恰好撞上结交的达官贵人正好担任了考核官职责，那种狂喜的劲儿跟真的中举了一样。

　　　　当然，花了血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