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洋心里却觉得过意不去,躺在床上叹气道:“我这身子真是不争气,偏偏这个时候倒下来,耽误了员外的大事,这可如何是好?”
对于建船场之事,张冲本来也没有那么急,如今听说史洋无事,这才放下心来,笑道:“史老板何必急于一时,等身子爽利了再做事也不迟。”
史洋道:“我虽动不得,但事情可不能停下来。前日咱们上山,我见山上的杉、松、柏、榆大树颇多,可令林场抓紧砍伐备用。”
张冲笑道:“史老板只管安心养病,这些事我去交待便是。”又再三叮嘱下人要好好照顾史老板,这才起身离去。
刚进山庄大门,张冲就看见尚敬从倒坐房里走出来,正急匆匆地往里走,便大声招呼道:“老尚,这么急要到哪里去?”
尚诚听到张冲的声音,急忙止住身形,快走几步,到了张冲面前,拱手施礼道:“正要去里面找员外说话,没想到在这里遇上了。员外,这是去哪里了?”
“史老板病了,我刚过去看望了一下。”张冲笑道:“你这么急,找我有什么事?”
尚诚压低了声音,小声道:“那事有些眉目了。”
张冲听了,面色一变,挥手拦住尚诚的话头,低声道:“去里面说。”
二人肩并肩,刚到二进院,后面就有守门的跑过来,报道:“员外,门外有静海海贸商会的人求见。”
张冲楞了一下,心道,平日里与这些人并无太多的交往,今日上门却是为何,便面带询问地抬头看了一眼尚诚。
尚诚知道张冲的意思,转头对报信的人道:“让他去书房等着吧。”守门的人领了命,自去回复。张冲便问尚诚道:“商会的人找我做什么?”
尚诚笑了笑道:“不知道,我估计不会有什么好事。不过,咱们开门做生意,总得与这些人打交道,必要的礼数还是要的,听听来人说什么吧。不过,也不能太给他们面子,防备他们蹬鼻子上脸,先晾晾他再说吧。”张冲点了点头,不再言语,继续往前走去。
二人回屋坐定,尚诚从怀里掏出一个蓝色缎面的册页,呈给张冲道:“这是这几日初步调查的结果,员外请过目。”
张冲接过来,打开一看,里面密密麻麻写着人名。尚诚站在一边,给张冲介绍,红笔写的名字,是天神教的教徒,蓝色的名字是天神教的信徒,而那是黑色的名字,虽未正式归皈,但言行对天神教有明显的倾向。
张冲略略数了一下,教徒的数量很少,只有四个人,信徒就有三十多个人,而那些有嫌疑的足足近三百人。其中工坊的情况比预想的还要糟的多,不光有教徒一人,信徒也有八个之多,而且基本上所有的人都有嫌疑,这不能不让张冲有些抓狂。
情况最好的是周全辖下的林场,连疑似的都没有,这个情况张冲倒没有太意外,毕竟周全的能力摆在那里。不过让张冲没有想到的是,织坊里除了几个疑似之外,什么问题都没有。在他的印象中,中老年妇女是容易被忽悠的。尚诚笑道:“这不奇怪,现在咱们的船不住下地往海外跑,所有的织机满负荷的运转都忙不过来。咱们又是按件计算薪水,干得多,挣的就自然多,谁有那闲功夫去理什么天神地神的。”
“好象是这个理。”张冲说着,顿了一下,道:“也不对,要说薪水高,还有高过工坊的地方吗?若再鼓捣也个亲玩意,赏金更是可观,可这里偏偏乱得一团糟。”
“坏就坏在不差钱上。”尚诚冷哼了一声,道:“工坊整个就是上梁不正下梁歪。”尚诚正说着,见张冲突然变了脸色,急忙解释道:“我不是指金爷。金爷是个匠作行家,看事也准,管起人来也有手段,工坊由他坐镇,按说是不应该有问题的。不过,金爷有个致命的弱点,见了新东西就犯痴劲,连命都能不顾,到了那时,便是天塌下来,也不管他的事了。”
张冲听了,忍不住一笑道:“你说有没错,老三就是这个脾气。不过也只有这种脾气,别人想不到的,他才能想到,别人做出不来到东西,他却能做出来。”
尚诚点了点头,继续道:“我说的是孙超,这货就是一个实打实的小人,咱俩工坊里的匠作大多数都是他的人,有他带出来的人,你说能好到哪里去。整天吃着爷的,喝着爷的,非但不知道感恩,反而觉得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就这种人,不出事都难。”
“也不对啊。”张冲拿起册子又翻了翻,怪道:“这里面没有孙超的名字啊?”
“当然没有。”尚诚不屑地道:“尚诚这厮唯利是图,惯会的是投机钻营,天神教出不起老爷那样的价钱,他理那帮人才怪。不过,就算他是教徒都没有关系,对他来说有奶才是娘,只要哪天打发不到他满意,他立即就能反水。估计天神教那帮人也很清楚这一点,根本没有打他的主意。”
“连无孔不入门天神教都对他避而远人,这老孙人品得多差啊。”张冲忍不住大笑起来,又道:“孙超这种人只可利用,不能重用。”
尚诚也忍不住笑了笑,道:“从长远看,这匠作还得找靠得住的人才行。”张冲点了点头,道:“你说的没错,我觉得光靠从外面找人,很难保障忠诚,我看还是得自己培养才行。”
“这样的话,是最好不过的了。事不宜迟,我看还是趁早的好。”
张冲点了点头道:“那咱们去和老三商量一下吧。”说完又想起来,抬头看了看天色,道:“商会的那个人等的也差不多,我看好去见见他了。”
“不急。”尚诚拦住张冲,转头喊下人进来,问道:“商会过来的什么人?”
下人回道:“是崔家的小管事。”
尚诚当时就黑了脸,哼了声道:“岂有此理,随便个阿猫阿狗就敢派到山庄来,把咱们盛唐当什么了。”又对张冲道:“员外没有必要出面,我去会会他,就算给他们脸了。”张冲也忍不住生气,道:“好吧,什么事你就看着办好了。”
静海海贸商会来的人叫崔安起,是静海最大的海商崔应顺的本家侄子,年纪有二十七八岁的样子,中等身材,白静面皮,鹘眼鹰鼻子,看上去精明之中透着些阴郁之气,尚诚只看了一眼,便觉得心里有些不舒服。
崔安起正等得不耐烦,见尚诚进来,起身行了礼,眼却一个劲地往尚诚身后看,敞诚明白他的意思,心里忍不住冷笑,脸上去装作没有事的样子,淡淡地回了个礼,问道:“崔管事前来有何贵干啊?”
崔安起却没有回答,反口问道:“张老爷呢,怎么没见他过来?”
尚诚冷冷地道:“我家老爷正好有事脱不开身,你有什么事便对我说好了。”
崔安起面有难色地道:“我家会长有亲笔书信,交待要面呈张老爷的。”
“我不是说过了,我家老爷不得空。若有书信,我与你递进去不是一样吗?”
“这样不好吧?”崔安起本来等的已经是满肚子气了,见尚诚一副爱搭不理的傲慢样子,也变了脸色,冷冷地道。
尚诚冷哼一声,道:“既然崔管事觉得这样不好,那就请回吧,等什么时候我家老爷有空了,你再来面呈书信吧。”
这下崔安起也没招了,连这点事都不成,那他回去也没法交待,只能强按怒火,从怀里将信掏出来递给尚诚,道:“那就有劳先生了,烦请禀报张老爷一声,我家会长等我着回信。”
尚诚漫不经心地接过信,道:“我这便去回老爷,你要等便等。”说完径往后面去了。
张冲拿过信,草草看了一眼,满纸的之乎者也,便懒得看下去了,顺手丢给尚诚,道:“老尚,你怎么看?”
尚诚看完了信,冷笑一声道:“崔应顺的这封信,看上去挺客气,可字里行间却透着浓浓的霸道之意,看来是要逼员外入会呢?”
“光个天神教就够我麻烦的了,还要让我入这些乱七八糟的组织,让他滚蛋,老子没那么多闲功夫陪他玩。”张冲不耐烦地道。
尚诚摇头道:“这个崔应顺可不简单,海贸生意做得很大,他背景还没有查清楚,不过显然是有些来头的。而且他就是静海土著,在此地经营多年,俗话说,强龙不压地头蛇,若真的这么回了他,可能会有些麻烦。”
张冲冷笑道:“那你有没有听过另外一句俗话,不是猛龙不过江,老子还就真不信这邪了。”
第二百四十章 放鸽子()
崔安起等了半天不见人影,心里不由得慌了起来,不停地在坐位上站起来坐下去,又在屋里来回转了几圈,最后终于忍不住走出门来,却见有一个小厮正抄着手站在廊下发呆,便招了招手,示意那个小厮过来。
势利眼是每个贴近主子身边伺候的下人必备的基本素质。那小厮见尚诚不待见崔安起,也就很不把他放在心上,根本不理会崔安起的招呼,只佯作没有看见。
崔安起跟这个小厮也算得上同行,对业内的潜规则自然门清,知道这种形势下,再装大尾巴儿狼,只能是自取其辱,只能深吸了一口气,忍气吞声地走上前去,陪着笑脸道:“这位小哥,敢问尚爷还没有过来吗?”
那小厮正眼都不看他,却自顾逗弄起廊下挂着的鸟笼里的八哥来,一边爱搭不理地应付道:“还没有。”
“那尚爷什么时候过来?”
“嗬!这位爷说话可真有意思。”小厮夸张地叫了起来:“尚爷什么时候来,难道还要问我这个下人不成?”
崔安起无奈,只得从怀里掏出一块碎银塞到小厮的手里,好言道:“烦请小哥过去看一眼,拜托拜托。”
小厮将银子在手里掂了掂,估摸着怎么也得有四五钱重,顺手便将银子揣进了兜里,当即换上一张笑脸,道:“爷且少待,小的这就去后面看看。”
没过多会,小厮回来对崔安起道:“真是不巧,我家老爷正好有事,已经带着尚爷出去了,爷就不用再等下去了。”
崔安起是真没有想到尚诚竟然会放自己的鸽子,大惊道:“怎么说走就走了?”接着急急地问道:“那张老爷可留下什么话来?”
“话倒是真没留下。”小厮故作神秘的对崔安起道:“我听里面的人说,我家老爷只说这种事他一个朝廷命官怎好去掺和,好象还吩咐尚爷告诉你们,让你们直接去找船行的汪老板就行了,不必来回他。”
“给脸不要脸的玩意!”崔应顺拍案而起,怒道:“这张冲算是个什么东西,不过一个七品的闲职而已,亏得他把自己当成棵葱。”
小金全神贯注地盯着案子上的长枪草图,连张冲和尚诚进屋都没有察觉。张冲走到案前,一把将草图扯了起来,小金吓了一大跳,抬头见是张冲,楞了一下,道:“大哥什么时候来的?我这里刚刚想出点头绪来,大哥快把图还给我。”
见识过张文宾设计的火炮,张冲对他装备的长枪并不十分看好,以自己的判断,那些玩意很可能是些银样蜡枪头的东西。于是便把草图往旁边一扔,道:“长枪不重要。”说着便将那本记录着天神教人员名单的册页丢到小金的面前,道:“还是先看看这个吧,火都烧到眉毛了。”
小金疑惑地看了张冲一眼,顺手拿起小册子,打开一看,上面全是人名,问道:“这是什么意思?”
张冲却没有回答,反问道:“老三,你对天神教还有印象吗?”
“当然了。当年咱们哥几个可是差点就交待在这帮杂碎的手里,怎么可能忘了。”小金将册子随手放到一边,问道:“大哥怎么突然想起这件事来?”又见张冲面色沉重,心里一顿,道:“怎么,大哥这是要调集人马跟他们干一仗吗?说吧,需要我做什么?”
“不是咱们要和他们干一仗,而是人家已经找到咱们的头上了。”张冲用手指敲着册页的封面,冷冷地道:“这里面记得就是天神教在咱们商行发展的力量。”
小金不由得身形一震,立即将册页重新拿起来,仔细地看了起来,尚诚也急忙上前,顺着小金的目光不时地介绍着情况。小金越看脸色越难看,待看完最后一页,将册页重重地拍到案子上,怒道:“混账,工坊岂不是烂透了,这帮养不熟的白眼狼。”
“现在情况危急,这些天神教的人不管是不行了。其他的地方都好说,只是工坊这边太特殊,坊里秘密太多,所以我和老尚特意来问问你的意见。”
小金想了半天,一筹莫展地叹了口气,道:“此事办起来确实有些棘手。保密的事情就不要再想了,没有办法,除非将他们灭口,这么多人,要是全杀了,那可不是一件小事。但这些人又留不得,当年这些匠作附身山庄,只是迫于当时的形势,不过是他们的权宜之计罢了。赶他们走,对他们来说,也是正中下怀,想来真是窝火。现在还有一个难题,就是如果把人全赶走了,咱们的工坊可就塌了,这个后果也不能不考虑啊!”
“这也是我们过来找你要商量的。”张冲皱着眉头道:“你有没有办法,快速培养一批可靠的人出来?”
小金略一思索,道:“到现在,匠作的传承,一般都是靠师父手把手地教,一个师父一辈子也带不出几个徒弟来。可孔老夫子弟子三千,还能因材施教,难道学手艺比起学读书写字作文章还难吗?说到底,不是师父教不过来,而是私心作崇,无非是怕教会了徒弟饿死师父罢了。只要放下私心,此事并不难。”
张冲鼓掌笑道:“老三说的极是。如此你就把长枪之事先放一放吧,马上就下去挑人,等把人培训好了,再琢磨长枪的事也不迟,这也算是磨刀不误砍柴工吧。”
小金摆手笑道:“为什么不就着柴来磨刀呢?咱们就拿这长枪当例子,先教这个,岂不是两全齐美?”
“此法甚妙!”张冲笑道,“那就这么定了,今天老尚也在这儿,以后你有什么需要只管去找他要去。”
尚诚急忙点头应道:“员外放心,我自全听金爷安排。”小金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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