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玉娘陪着死者的家属掉了几滴眼泪,又让贺锐送上了十两的奠仪,才在一片千恩万谢声中离开。对于被投石机砸坏和被火烧毁了房屋的人家,邓玉娘除了送上修缮银子以外,还把那几户人家安排到山庄空着的院子里暂住。其余的人家,邓玉娘则亲手按着人头发了米面和酒肉,这下村民再也绷不住了,纷纷跪地叩头,一个劲地称颂道:“真是救苦救难的观音娘娘啊!”
第一百九十五章 匀州匠户()
张冲以前公司里人数最多的部门是他们销售部,但在公司里最牛的,却是研发部。他们这些销售整天东奔西跑,忙得跟孙子似的,给公司挣来大把的真金白银,可薪水还没有人家研发部的人拿的多。不过,张冲在羡慕嫉妒恨之余,也不得不佩服研发部那帮孙子,特别是哪几个大咖,人家就是有牛比的资本,技术装在人家的脑袋里,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一会伺候地不爽,立即拔腿走人,公司门口有的事接着接盘的。
小金虽然是个奇才,但只有一个人,孤木难成林,就算他浑身是铁又能打几根钉子?张冲虽然一直不断在招人,但能帮上小金的忙的却一个都没有招揽到。他非常清楚,要想搞大的项目,光有好的领头人不行,最起码还得有一支过得硬的团队。如今凭空冒出这么一群能让小金看得上眼的匠户来,怎么不让他怦然心动呢?
刘财不愧是世家培养出来的管家,张冲刚到关押俘虏的小院,装着棉垫、棉靠背的坐椅、铜火盆、热茶水跟着就送了过来。这让他突然想起他们那个部门经理提出的“一切围绕董事长、一切为了董事长”口号,是多么英明正确,因为他现在无论从生理上,还是心理上,都觉得非常的舒服。
当然这个待遇也只有张冲才能享受,其他人就差了许多,只能站在张冲的两侧,好在大家现在对张冲还算服气,并没有感觉受了多少委屈。
护院将孙超押了上来,张冲看了一眼,面前的这个人,中等身材,有些儿瘦弱,留着短须,眼睛不算大,眼神中满是惊恐,黄黑色的面皮上堆满了皱纹,两鬓有些花白,身上穿着一件破棉袍子,到处是破洞,从那些洞口看进去,隐约能看到一些已经辨不清颜色的棉花。也得亏他这身衣服够破,不然现在就得光着身子。
张冲对孙超的第一印象还不错,从外表看象是个本分的人,于是便问他如何不在家好好的当个匠户,偏要上山当那万人唾骂的土土匪。
“大老爷,别提了,都是泪啊。”孙超哭诉起来。凭着自己的手艺,孙超原来的小日子过得还是很不错的。前年,他揽了个私活,完成之后可以大赚一笔,他自己吞不下,便拉了几个投机的一块干。等快干完了,才突然发现原来放活的那人是个大骗子,这下大家都傻眼了。为了完这个活,大家把老本都砸进去了,而且他们还挪用了官差的定金和材料。
按着南汉的律法,匠户挪用官府的定金,那可是掉脑袋的大事。如果这事是孙超一个人做的,那他很可能就会跑到家里把脖子洗得干干净净,等着挨那一刀了。但这件事牵扯到好几家,大家凑在一起一商量,最后决定趁着官府还没有发现,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直接带着家人跑路。
匠户都是在籍的,无论跑到哪儿,一查官府的薄子,马上就会被遣返回来,光这个私自迁移的罪名,他们就扛不动。所以,他们只有一条路,就是往山里跑。
义州这个地方山多,深山里在官府里没有备案的小村子不在少数。孙超和他们的同伴们便从匀州跑到了义州,随便找了个村子藏了下来。后来,孙超跟着村子里的泥水工去陆放的山寨里修缮房屋时,被陆放看中,便留了下来。山寨的日子比他们山下的家中过得不知要好多少倍,孙超便逐步地将自己的朋友全都拉了上来。
孙超他们走的技术路线,所以尽管跟着陆放打了无数次仗,但一次都没有真正去阵前厮杀过,每次打起来,他们都会在队伍的最后面,负责提供技术支持。这次,张冲他们正好堵在他们后面,两家一碰面,还没动手的,孙超他们就投降了。
小金对孙超道:“孙大哥,你今后可有什么打算?依着我,你就不要再到处瞎混了,带着你们的那些弟兄,以后便留在我这儿,咱弟兄们在一起,有的是正事做。”
孙超为了活命,哪敢不答应,一连声地应道:“全凭金兄作主!”正说着,门外的护院进来报,说尚先生过来了,在外面候着,大老爷见还是不见?张冲听了,怪道:“这老尚,怎么这么生分,赶紧的请他进来。”护院应了一声,转身往外走,张冲又把他叫住,问:“熊家兄弟在哪儿?”
护院回道:“应该在隔壁的房间里,我刚才进来时还听到熊二哥说话来着。”
熊家兄弟跟了戴敬他们很长时间,基本上也算出师了,再加上他们又出身土夫子世家,对危险有一种本能的反应,所以一会让他们陪着小金提人是最合适不过的了。张冲于是对护院道:“你顺便把熊家兄弟也给我叫过来。”
尚诚进了门先给张冲行了一礼,道:“银两已经全部发到个人的手里,这是帐本,请大老爷过目。”说着,将手里的本子递上来。尚诚一向都是和戴敬他们一样叫自己老大的,今天忽然改了口,叫做大老爷,张冲倒真有些不太适应,干咳了一声,摆手道:“罢了,你办的事,我还能不放心吗?你来的正好,刚才你忙着,我就没有叫你。”说着指了指孙超,对尚诚道:“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匀州的孙待诏,与我那三弟的手艺有的一比。刚才他已经决定留在庄子里,大家认识一下,以后也好多多亲近。”
尚诚刚才在外面也已经打听清楚孙超等人的底细,却故作不知地向孙超拱了拱手道:“原来是孙兄,失敬失敬。小姓尚,没有什么本事,大老爷看我可怜,就赏我口饭吃,以后还请孙兄多多关照才是。”
孙超见尚诚一副斯文的样子,猜他可能是个师爷之类的角色,哪敢充大,急忙一揖到地,“尚先生这话可折杀小的了,小的不过是一个匠户,下九流的人,还得先生关照小的才是。”
“什么,你是匠户?”尚诚一副吃惊的样子,叹了口气,转身对张冲道:“大老爷,恕小的斗胆,此事不妥啊!”
张冲倒是真的有些意外,不禁问道:“有何不妥?”
“匠户都是在官府里备案在册的,随意窝藏、收留,依律可是要抄家流放的啊。”尚诚一本正经地劝张冲道。
“理他个鸟!”狗子二气冲天地道:“官府怎么了,咱们哥几个是做什么的,会怕那些什么律?”
“二弟,没喝酒就醉了吗?咱们张家可是清清白白的人家,你几句玩笑话不要紧,若是传扬出去,还不知要变成什么样子。”张冲面无表情地冷声道。
狗子虽然心里不服气,不过也明显得感觉到了张冲的神情不对头,只好闭了嘴,站到一边不再言语了。
“尚先生,真有这么严重吗?”张冲现在还闹不清楚尚诚究竟想要做什么,不过,他敢肯定这里面一定有文章,便很配合地陪着他继续演下去。
“当然。”尚诚很肯定的点着头回答道。
“那依着先生应该怎么办才好?”
“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把他们送给官府。正好易安城的官军也在这里,让他们直接领走就是了。孙待诏他们也是被土匪裹胁的,身上又没有命案,官府是不会追究的。等他们回到匀州老家,重新开起工来,大老爷若是想请他们帮忙,再过去找他们也不迟,匠户是允许做民间生意的,这样既不违法,又能继续合作,岂不妙哉?”
“妙尼妹啊!”孙超恨不得一巴掌把这个穷酸扇到门外去,这是他娘的什么主意,要是能回老家,他早就回去了,还用着等到现在吗?黑了县衙的定钱,挪用了官府的材料,回去能有个好?自己倒无无所谓,可家里人怎么办,那可是要被官卖为奴的。
孙超双腿一软便跪倒在地上,苦苦哀求道:“大老爷慈悲,小的那点事,刚才全给老爷说了,若是将小的交到官府,那小的一家可就全毁了,求大老爷救命,我们全家都感激大老爷。”
张冲叹了口气,装出于心不忍的样子,对尚诚道:“尚先生,你对律令这方面懂得多,想想还有什么变通的办法,这孙待诏着实可怜,又是我那三弟的朋友,咱们定要帮帮他才是。”
尚诚沉吟了半天,张了张口,但马上又闭上嘴,轻轻地摇了摇头,不再出声了。小金沉不住气,急忙问道:“尚先生可想到什么主意,但说无妨。”
尚诚叹了口气,道:“办法到是有一个,但孙待诏很可能不会同意,还是算了吧。”
小金听说有主意,急忙道:“尚先生尽管说,究竟合不合适,说出来大家议一议再说吧。”
“孙待诏不要见怪。”尚诚朝着孙超拱了拱手,道:“我也就是随便一说,要是您觉得不合适,千万别往心里去。”
孙超摆了摆手道:“岂敢,岂敢,还望尚先生指点。”
尚诚清了清嗓子,道:“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请大老爷出面与匀州匠局交涉,如果孙待诏自愿入盛唐山庄为庄客,只要付给匠局一定的脱籍费就可以了。”
张冲这下听明白了,便装出很大度的样子,高兴地拍手笑道:“这个简单,我出面就是,孙待诏也不必当什么庄客,只当是江湖救急,这点银子咱们还出的起。”
尚诚急忙摆手道:“事情不是大老爷想的那么简单,能从匠局买人,不是什么人家都可以的,张家因为开国时立过大功,太祖爷才批的这个特权,到了太宗爷时,为了限制咱们这几家的匠户买卖,专门又下了一道旨,凡是象咱家这样可以买匠人的家族,买完之后,只能留作家用,再不得进行买卖。”
第一百九十六章 投身()
这个规矩就象一个传说,孙超听说过,但是活了三十多年,一直都没有见过哪家匠户被人买了去,没想到今天终于见到了,但悲摧的是,被人买走的会是自己。他忍不住问自己,孙待诏,你有的选择吗?这个二选一的问题有一定的难度,如果非得排除“没得选择”这个答案,那剩下的答案就是……没得选择!
尚诚的话说到这里,已经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了。大家神情各异地把目光投向了张冲。这种情形,让张冲觉得非常的不爽,面无表情地站起身来,边往外走,边道:“这件事先到这儿吧。时候不早了,还是先吃饭吧。”
刘财和熊家兄弟站在廊下说话,见张冲出了门口,三个人急忙小跑着迎了上去。
张冲看见熊家兄弟,突然想起来,便问刘财:护院们安排在什么地方吃饭?”刘财回道:“就在这堂屋里,这里宽敞,摆三桌都不挤。”张冲点了点头,道:“那就摆三桌好了。”又问“这个院子里还有没有空房?”刘财道:“还有两间。三间正房是咱家的护院住的,东厢房里关了四十五个,西厢房里关了四十二个,剩下的五十七个都关到南平房里了。现在东西两个耳房都还空着。”
张冲听了,回过头,对小金道:“老三,前面你就不用过去了,留在这边陪大家吧,护院你也熟,你辛苦一下,把孙待诏和他的弟兄都请过来,一起随便用点。”接着又嘱咐刘财道:“两个耳房抓紧收拾一下,安排孙待诏他们住下。孙待诏是三爷的朋友,可不要怠慢了。”
张冲安排完了,屋里的其他人跟着他一起往走,出了院子,张冲才将熊家兄弟唤到身边,小声对他俩说“你们的任务就是保护金爷,匀州那帮匠户咱不摸底细,防着他们点。还有回去跟弟兄们说,喝酒的事情掌握个度,院子里还有百多号人呢。”
熊大点头应道:“大老爷放心,弟兄们心里的数。”便和熊二折了回去。
过了两进院了,眼看着到了正院,张冲突然停下脚步,转头对大家道:“我有点不舒服,前面就不过去了。老二,你和老戴他们一起去招呼一下,别失了礼。”大河急忙走上前,道:“老大,怎么了,要不要去叫小白哥过来。”张冲摆了摆手,微笑道:“用不着,我许是累了,歇一会就没有事了。你们各忙各的去吧,让老尚陪着我就行了。”
狗子走了一头,终是不放心,又跑回来,对张冲道:“老大,还是我陪你吧。”张冲笑着推了他一把,道:“拉倒吧,你这粗手笨脚的,不要我照顾你就不错了。我真没事,就回去躺一躺,这一天你也够累的了,去前面欢欢吧,一会我歇好了,过去敬大家酒。”
进得屋中,就有两个小丫头跑上前来,先帮张冲将大氅脱下来收了,又奉了茶,这才退了出去。大河知张冲有话要对尚诚说,便拉了光头强一把,两个人也一起退到门口守着。
张冲坐在正面的太师椅上,端起茶杯,浅浅地喝了一口。尚诚这才整理了一下衣袖,恭恭敬敬地施了一礼,从袖袋了掏出几张纸递给张冲。张冲接过来,只看了一眼,立即便楞住了。这是一叠投身文书,一张张看下去,文书的下端工工整整地签着名字,除了尚诚,还有毛豆、戴敬、甄信、单友和梅善。
张冲将文书轻轻地放上手边的桌子上,没有抬头,只淡淡地道:“这是什么意思?”
尚诚正色道:“这是我们兄弟们几个共同的意思。大老爷天资聪颖,襟怀博大,是个能成大事之人。如今大老爷内有店铺山庄为基,外有河州张氏的鼎力扶持,时机已到,羽翼渐丰,一飞冲天即在眼前。人生在世,无非名利二字,我等愿投身为奴,追随大老爷左右,只求成就一番事业,也不枉来这世上走一遭。”
从确定盘下刘氏山庄起,张冲就隐隐觉得自己应该有所改变,但心里却是懵懵懂懂的,也搞不清楚究竟应该变成什么样子。听了尚诚的一番话,他似乎一下子明白过来了,是时候洗白上岸了,从此之后,义州地界上再也没有小土匪张三,只有河州的张家少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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