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说朱芳远想要废除朱的世子之位,倒也不算错;但朱芳远却并未直白的废除其世子位,毕竟大明是嫡长子继承制,为父又是以嫡孙的身份继承大统,朱芳远可不敢公然违背。所以,他采用了别的法子。”
“采用了别的法子?什么法子?”文圻追问道。
“你们可还记得前年曾来京城朝见的三王子朱?”允却并未马上回答文圻的问题,而是反问道。
“当然记得。”敏儿回答:“一个很喜欢读书的少年,比二弟更喜欢读书,与二弟的交情也好。父亲,朝鲜国君要改立他为世子?”
“朱喜好读书,手不释卷。若仅仅如此也还罢了,但他确实十分聪慧,思维敏捷,虽然年纪小三岁,但处置政事比朱更加老练,看起来,确实比朱更加适合做一国之君,朱芳远更喜欢他也十分正常。”允说道。
“但他不是嫡长子。”文圻马上说道:“父亲常常教导我们,制度,或者说规矩比用人更加重要。不论西汉后期的乱局乃至于王莽篡政,或是东汉末年的天下大乱,再或是西晋之乱局,都是因为规矩乱了才导致如此变乱。所以即使朱确实比朱更加适合为君,也不能违背规矩改立旁人。”一边说着,他还不由得偷偷看了一眼文垣。父亲不是太喜欢文垣的性子宫内无人不知,就连宫外的大臣也有些人知晓,但从来没有人想过取代文垣的太子之位,因为允一直坚持嫡长子继承制。
可允听了这话,脸上却浮现出不太自然的表情,不过转瞬即逝,又说道:“文圻说的不错,规矩比用人更加重要。但朱芳远显然不是这样想的。朱芳远本为朱成桂第五子,虽然朱成桂长子早逝,但也有三个嫡子排在朱芳远之前,本轮不到他继承王位。”
“但朱成桂本身就想违背嫡长子继承,试图立幼子为世子。引得其先王后的几位嫡子联合起来发动政变,推翻朱成桂又将其软禁。到了此时规矩已经被彻底破坏,想要继承王位所能依仗的只有兵将。所以朱成桂诸子之中兵将最多,也最善于带兵打仗的朱芳远继承王位。既然朱芳远本身就并非秉承嫡长子继承制继承王位,自然对此并不十分在意,想要选择自己认为最适合为一国之君的朱做王世子,继承王位。”
“但鉴于大明之制,朱芳远也不敢公然违背,所以他的打算是:让朱装病,甚至装的病入膏肓,‘主动’向朱芳远推辞王世子之位。因朱现下并无子嗣,由弟弟得封王世子就顺理成章了。朱前年也曾来京城朝见,为父当时对朱也表现的十分满意,朱芳远多半认为为父也更愿意朱为朝鲜王世子继承王位,不会多理会此事。”
“怪不得去年除夕朱并未来京朝见,而且这一年来出使朝鲜的使者返回后都说朱生了病,而且病的不清,原来是这个缘故。但父亲不是特意派出御医去朝鲜为朱诊治么?就连御医都瞒过去了?”文垠恍然大悟,但又疑惑的问道。
“难道朱芳远以为如此作为,大明就瞧不见么?”文圻却愤然说道:“若是天高皇帝远的藩国也就罢了,大明想要得知该国的消息十分困难,往往消息传来的时候已经生米煮成熟饭,大明再要大动干戈也于理不合;可朝鲜离着大明如此之近,他还以为能够瞒天过海!”
“他不是以为能够满天过海,而是差点就成功满天过海了。”允苦笑道:“若不是朱的亲信偷偷逃离朝鲜跑到京城向锦衣卫告发,直至现在为父也不会知晓此事之内情,说不定等过些日子朝鲜派出使者前来请求准许更换世子时,为父就会允许。”
“但既然爹爹已经知晓了,就不会让朝鲜瞒天过海。”敏儿说道:“爹爹,打算怎么处置朝鲜?”
“父亲,可要重重处置朝鲜,处置朱芳远才行!”文圻马上说道:“朝鲜身为大明宗藩,不仅想要违背嫡长子继承,还试图欺瞒父亲,罪过深重。必须予以重罚,才能让他得到教训,从此后再也不敢做这样的事情。”
“爹,确实应当处罚朝鲜。”文垠也说道:“正如三哥所言,朝鲜犯了两项过错,而且都是十分严重之错误,必须处罚。不过,朝鲜毕竟是大明外藩而非内藩,处置还是应当慎重。”文垣也表达了自己的意见,要对朝鲜进行处置。
“对对,要重重处罚朝鲜!”敏儿也说道。不过看她的表情,好像只是因为文圻建议重重处罚才这样说的,本身对于如何处置朝鲜并不十分在意。文垠甚至觉得大姐说话的语气中带着一股雀跃,似乎觉得处置朝鲜很有意思。
“确实,文垠说的不错,处置朝鲜应当慎重。此事确实要反复估量后再决断。”允脸上显现出谨慎的神情,出言道。
“不过,此事不会现下就处置,而且你们也不得将此事外传,不得告诉旁人。朝中所有知晓此事的大臣为父都已经叮嘱他们不要外传,过一会儿为父也会派人去叮嘱你们的三姑,让她不要告诉旁人。”允又叮嘱道。
“爹,为何如此?”敏儿不解的询问。
“因为此事尚未发生。现下只是朝鲜国使者朱生了病,而且据说病的很重。朝鲜还未派出使者来到京城请求更替世子,为父就以此为由给朱芳远下旨?朱芳远岂会承认曾有过这样的打算?单独一个朱亲信的话可不能作为令人信服的证言,各藩国也会觉得莫名其妙。”
“父亲是打算等到朝鲜国派出使者出使大明后再公开此事,而且派出医术更加精湛的御医去汉城为朱诊治,揭穿朝鲜国的谎言,再予以处置?”文圻问道。
“不,为父会准许朝鲜更替世子,待朱芳远正式废除朱世子之位,而且立朱为世子后才装作刚刚得知此事的详情,然后再处置朝鲜。”允说道。
“父亲,为何如此?”文垣十分不解。按理说,只要等到朝鲜派出使者来请求准许更替世子,朱芳远意图以朱替换朱为世子的想法就已经昭然若揭,完全不必等到废立之后再说。而且批准一件错事之后又揭发出来,于大明天子的名声也有碍,完全没必要这样做。
“因为为父不仅仅要处置朝鲜,更要告诉所有的藩国/番国,大明实行嫡长子继承,绝无更改之可能,也绝不会为了为父,为了大明天子的薄面而将错就错,认下错事。从而震慑所有国家,不仅是这一件事,而是所有事情都不敢欺瞒为父!你们以后也要记住,绝不能为了自己的薄面就糊里糊涂认下错事。”允十分认真地盯着几个孩子说道。
“是,父亲,儿子/女儿知晓了。”几个孩子等人赶忙答应。
“好了,此事已经说完了,赶快吃饭。”允这时笑着说道。
“对,赶快吃饭。饭菜都已经快要凉了。夫君,你应当等到吃过了饭再与孩子们分说此事才是,而不应当在吃饭前,弄得饭菜都凉了。要不要让人去热一热?”熙瑶说道。
“不必热了,这几道菜端来的时候较晚,而且屋内也十分暖和,现下还没有凉,不必热菜。下次为夫一定记得,等吃过了饭再与孩子们分说旁的事情。”允一边说着,一边夹起菜开始吃。
听到父母的对话,敏儿等人才反应过来他们还没有吃晚饭,这时也觉得肚子饿了,赶忙拿起碗筷开始吃饭。
不多时一家人吃完了饭,允站起来在屋内走了几圈,又重新坐下来要教导几个儿子几句话。他们年纪也都不小了,再过几年也该就封或出来做事了,允平时有空就会教导他们。文垣等人忙拿起纸笔等待父亲的教导。
可就在此时,一个小宦官走进来,在允身旁轻声说道:“官家,理番院上奏,说有朝鲜的使者出使大明,刚刚抵达上海。”
“噢。”允轻声说了一句,没有多说什么。敏儿没有听到这个宦官说了什么,但感觉父亲的神情忽然变得不一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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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95章 什么!允熥还有过这样的想法!()
“噢。顶 点 小 说 X 23 U OM”允轻声说了一句,没有多说什么,但脸上的神情变幻了一番。
见到父亲的神情,敏儿一怔。她并未听见宦官同父亲说的话,但她感觉父亲的神情一瞬间变得不同了,略有一丝惊讶,但更多的,似乎是兴奋之情。这种神情她并不陌生,每当父亲谋划得逞的时候,就会流露出这样的神情。据她的侍女说,她在类似的情形也会露出一样的神情,四姑昀芷还曾笑道:“不愧是三哥的嫡亲女儿,那个神情真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爹,又发生了何事?”文圻倒是并未注意到父亲的神情有些奇怪,只是随口问道。
“是朝鲜国君朱芳远派出使者出使大明,已经抵达了上海市舶司。”允回过神来,说道。
“朝鲜国君竟然真的派出使者了?”文垣马上说道,而且语带惊讶之色。他并不完全相信父亲刚才的话。朱生病或许不是朱芳远设计的,那个偷偷来到京城的所谓朱亲信说的或许也都是假话,这件事或许可能从头到尾都是子虚乌有。但是这个朝鲜使者的到来将他的想法击毁了大半。现在才是二月底,恭贺新年的使者才离开京城一个多月,即使朝鲜被允许一年两贡,也从不会现在就再次进贡,摆明了是有事情要向大明请求。他心中只能盼望着使者的请求不是改立世子。
“朝鲜的朱芳远要改立世子了?”文圻却说道:“他们就这么迫不及待,新年才过去两个月!朱传出生病的消息,也才不到一年。”
“或许是朱芳远等不及了吧。”文垠说道,神情十分冷静。
“文圻,文垠,你们可不能直呼朝鲜国君的名讳。朝鲜国君等同亲王,地位与你们以后的地位等同;为父又把他当做平辈,你们等于是他的晚辈,对他还是尊敬些。尤其是你文圻,你适才已经直呼过一次朝鲜国君的名讳了,当时为父没有计较,可以后一定要注意。”允却首先训斥了他们二人几句。
文圻和文垠马上低头认错。允说的道理很正确,他们可不敢违背。见到两个儿子低头认错,允点点头,才继续说道:“朝鲜派出使者未必一定是请求废立世子。你们也切不可先入为主,不然等朝鲜使者说出请求时或许会闹笑话。”
“是,父亲。”文圻又马上答应道。可文垠想了想,忽然说道:“父亲的意思是,我们还能见到朝鲜使者?”
“父亲?”听到这话,文垣、文圻都惊讶的抬起头来,看向允。
“你当然见不到朝鲜使者。”允却笑道:“为父适才那句话不是对你与文圻说的。”他转过头来看向文垣。“文垣,你今年已经十七岁,当年父亲才十五岁已经出来做事了。你也应当开始历练了。”
“是,父亲。”文垣按捺住激动的心情,起身答应道。
“那儿子呢,父亲?”文圻却说道。
“你,继续在学校里学习吧。”允对他笑着说道。
文圻略有些失望,但没说什么。二哥是皇太子,身份与众不同,父亲对待他与对待自己不同也十分正常。大哥在前往孟加拉前不也是一直在学堂上学?
“不过文圻,你也已经上了十年学,从小学堂至大学堂,该学的都已经学到了,剩下的倒也不必再学。为父的意思是,让你去讲武堂读二年书,将来统兵更有把握。”允却又说道。
“是,父亲。”文圻刚才的失望消失无踪,高兴的答应道。
“文垠,你年纪还小些,今年才十四岁,等你十七岁,父亲也会对你有所安排。”允又对自己的五儿子说道。
“是,父亲。”文垠也躬身答应道。
敏儿知趣的一直没有说话。她若是出言,父亲一定会提到让她成婚,但她对成婚毫无想法,还是万言不如一默的好。允撇了她一眼,但今晚没有劝她的兴趣,而且允因后世的影响,对大女儿十九岁还不成婚也不是十分在意,又同儿女们说了一会儿话,回答了他们几个问题,时候已经不早,敏儿起身带着三个弟弟退下回去休息。
“夫君,确实应当让垣儿出来做事了。他喜好读书,甚至有些像是书呆子,妾也有些不大乐意。让他出来做事,知晓书本上的内容虽然都是大道理,但做事没那么容易,就会逐渐明白更多的事情,对他以后治理国家十分有好处。”熙瑶说道。
熙瑶这话若是放在一般情形下可不该说,允今年才三十多岁,现在就让太子出来做事,任何一个年富力强的皇帝都不会高兴的;但这段时间,熙瑶说这话却十分频繁,而允也没有表示反感。
‘当时真的不应该动这样的心思,更不应该同熙瑶说。不,既然动了心思,就应当对人说出来,不然憋在心中早晚有一日会坏事。当初就不应当动这样的心思。’允想着。一边想着这句话,他又想起了当时同熙瑶说出这件事的情形。
……
……
“夫君。”见到允回来,熙瑶忙放下手头的事情,弯腰行礼道。
“都已经午时了,还没将宫里的事情吩咐完?”允问了一句。
“才过去元宵节,还有些事情尚未处置完毕,都是些琐碎小事,所以一直到现在尚未处理完毕。”熙瑶解释了几句,让面前的管事都先退下,等下午再来回禀,又吩咐宫女道:“快将茶点端来。”
“这不必忙。”允说了一句,四处张望了一番,又对她说道:“敏儿他们呢,都在做什么?”
“敏儿去找思齐说话了,文垣和文垠在屋里读书,文圻出了宫,说是去集市上转一转,但天知道他会去哪儿。几个小的都聚在一起玩耍。”熙瑶回答。
“幸好。”允轻声说了一句,待宫女将茶点拿来后对屋内所有的宫女、宦官吩咐道:“你们都退下,不论发生任何事情,没有朕的命令不得进入这间屋子。”
“是,官家。”所有下人答应一声,转身离开这间屋子。最后走的人将门窗都关上了。
“夫君,有何要紧的事情与妾说?”熙瑶问道。这太奇怪了,到底有什么机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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