援兵也只有两万多人,而且大战也有损失,最多剩下一万五六千,加起来才三万多人,不应该会有这么多士兵。是了,明军下午定然又有援兵赶来。只是因不如上直卫的马好,速度慢了些所以落在后面。’哈伦一边看,一边在心中想着。
他这样看了一会儿,将头缩下去靠在土坡上,自言自语道:“虽然可以看出此战的胜败,可仍然不知我军损失多少。十二万大军,就算前几天攻打朱楩的军队损失一两万人,但也不至于被明军突袭后全军覆没吧。可到底还剩下多少人却猜不出来。而且他们到底向那里跑了?”
哈伦正想着,忽然感觉不对劲,站起身抽出腰刀,警惕的看向四周。忽然,他听到从右前方传来什么声响,就一刀砍了过去!
“你听,是不是有什么声音?”坐在高高的塔楼上,正在值守的一名士兵对身旁的人说道。
“哪有什么声音?”那人侧耳倾听了一会儿,说道。
“可刚才明明有声响。”
“或许是什么小动物。算了,咱们轻轻敲一下鼓,让下面巡视的人多注意些。不说这个了,刚才咱们赶来塔楼,从公主殿下的营帐旁经过的时候,我听见从里面传来怒吼的声音,似乎是公主殿下在训斥林参将。”
“公主殿下就算训斥林参将,声音会大到让你听到?”
“这可没准,你想想,今天林参将带兵与印虏的骑兵打仗,仗打的多惨!就连父亲说起过的安南渡过红河之战都赶不上今天这一仗。咱们上直卫可是大明最精锐的卫所,陛下的心头肉,在公主殿下手里死了这么多人,殿下可是气急了。”
“你这么说也对。不过我还是不信殿下训斥林参将声音会大到让你听到。”
“你怎么就不信呢!”这人正要再说什么,忽然听到一声咳嗽。他顿时不敢再说话,认真坐在塔楼上值守起来。不过虽然这人在值守的时候玩忽职守闲聊,按照军法应当进行处置,但他说的话却是不错。
“林育容,你有什么可狡辩的!”在整座营寨最中间的那个帐篷里,昀芷坐到椅子上,拿起茶杯“咕嘟咕嘟”将茶水都喝下去,又对正笔直站在帐篷正中的林育容说道。
“小侄女,消消气,消消气。”朱楩站在她身旁,不住地劝道:“虽然林参将迎敌的法子却是不大好,但毕竟打赢了。官家也说过,打仗这事就以胜负来论,打赢了就是好的,没打赢就是坏的。他既然打赢了,不必这么训斥他。”
在印虏被打败,一部分士兵被杀死,一部分人投降被俘,一部分人逃走后,朱楩就带着护卫来找昀芷,一是感谢她带兵救援,夸赞她指挥有方,同时也要商议下一步要如何做。可他将自己麾下的残兵败将安顿好,来找到昀芷,就见到她正在训斥一个有些瘦弱的将领。昀芷是允熥最宠爱的妹妹,朱楩不敢贸然插话,在一旁问了护卫缘由,趁着昀芷喝水的时候出言相劝。
其他人也纷纷劝说起来。听到这些人的劝说,再加上又训斥一会儿了,昀芷心中的气也消了大半,就等着林育容认个错此事就过去了。她还会照样为他请功。
可不想林育容开口说道:“殿下,下官仍然认为,下官的所作所为并无不妥。”
昀芷的脸色又变得阴沉下来。虽然他打赢了,可短短不到一刻钟的时间,上直卫骑兵就死了上千人,许多人还死状极惨就连尸首都分辨不出来了。这可是上直卫,大明最精锐的军队,战死一个昀芷都心疼,更不必说战死这么多人。他竟然还说自己的所作所为并无不妥!
但在昀芷开口以前,林育容就又说道:“公主殿下,岷王殿下,下官率领将士们与敌军血战,虽然在短短一刻钟内损兵上千,可敌军拥兵六千有余,若是按照别的法子,是否可能损兵更少?”
“这个”朱楩沉默下来。他虽然没有亲眼见到这一战,但巴塞尔的名字他也听说过,知道这人率领的骑兵战斗力不弱。虽然上直卫更强,但全歼敌军六千多人,想要损兵在一千以下也几乎不可能。可以说林育容实现了以最小的损失消灭敌军。他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他不知该说什么,其他人更不知道了。帐篷内的将领不多,几乎都亲眼见到了那一战,此时回想起来,将自己代入林育容的位置,确实想不到损兵更少的法子。
“既然二位殿下,与诸位将领都不认为还有损兵更少的法子,那下官的所做有何错处?下官只是将往往半个时辰甚至一个时辰的损兵压缩到短短一刻钟之内罢了。”林育容又环视了一圈,见无人说话,自己说道。
“可是,将士们的死状也太惨了,有些人就连尸首都分辨不出来。”羽林左卫指挥使郭兰又辩驳道。
听到这话,昀芷就是一皱眉。她虽然对林育容十分不满,可对于郭兰的辩驳也不喜欢。虽然死状极惨让人伤心落泪,可战场上岂能顾忌那么多?可不能作为辩驳的理由。
但又令她想不到的是,林育容竟然说道:“这是下官故意的。”
“你为何如此?”朱楩为了防止林育容说不出话来,抢在昀芷之前问道。
“启禀公主殿下,岷王殿下,因为只有这样,才能尽快将敌人吓住。单单拼命虽然也会让敌人害怕,但不至于这么快就溃散,只有用尸首的惨状才能让他们都被吓住。只有他们被吓住了,他们才会不顾一切的转身逃跑,才能尽快全歼敌军。”林育容道。
“林育容,你可知晓,你这番话传出去,你下次再带领羽林左卫和金吾前卫上阵,有可能会不明不白的就死了?”过了一会儿,昀芷说道。
“下官知晓。”林育容回答。他也是汉人,生于中原长于中原,岂能不知汉人的传统习俗?但他本人并不在意。“下官一向不信鬼神之说,人死如灯灭,人都死了,尸首如何形状又有什么关系?况且下官只是在意履行自己的差事,只要能办好上官交代的差事就好,从不考虑其他。”
‘这话说得好。’朱楩心想。短短时间内,他已经对林育容极为欣赏,所以才在昀芷面前为他开脱。听到林育容终于说了一句得体的话,忍不住为他高兴,脸上也显露出来。
昀芷却仍然面无表情,只是又问道:“若是你的尸首被分成了数百份,就连稍大的一块都没有,你自己也不在意?”
“下官不在意。”林育容十分坦然的回答。
“罢了,你说得对,你说得都对,是孤吹毛求疵了。孤会向蓝将军为你请功。”又过了一会儿,昀芷说道。她随即又扫视了帐篷一圈,沉声道:“适才林育容所说的话,你们谁也不能向外透露,若是向外透露,孤一定会重重处置,哪怕违背蓝将军的军令也在所不惜!”
“下官定然不会向他人透露。”众人赶忙说道。
“好了,好了,此事就过去了。不说这事了。”朱楩忙说了一句,随即转向昀芷。“侄女,现下我军南北夹击,击败了印虏十多万大军,歼灭、俘虏过七万,此战大捷。可之后应当如何做?是追击萨尔哈亲自率领的人数最多的那一支败退的敌军,还是在原地固守,等待后继之兵?”
“岷王叔,在军营中不要叫我侄女,叫我的,封号淮南。”昀芷先说了一句,之后才道:“自然要追击敌军!虽然歼灭、俘虏印虏过七万,但仍然有四万多人溃逃或败退。其中萨尔哈率领这支兵人数最多,足有近三万人。若是让他退走,几日后又是一支精兵强将来与我军交战。必须派兵追击,让他们一刻不得停歇,一刻不得停下休整,直到这支兵溃散为止。”
“淮南,这差事可不容易做。萨尔哈带兵撤走的时候就带走了一支人数在万人以上,仍然十分完整的兵马。以这支兵为主,整编另外两万多人也容易;而且今日因为要收拢俘虏,我军兵马又少,今夜并未派兵追击,明日再派人追恐怕没什么用处了。不如就放过他们,全军留在此处等待后继之兵。”朱楩说道。
“不成!”昀芷却坚定的说道:“明日一早,必须派兵追击!”
第1662章 巴布纳——去巴布纳()
“不成!”昀芷却坚定的说道:“明日一早,必须派兵追击!”
“淮南!”朱楩叫道。
“王叔,”昀芷说了这两个字,眼珠一转,将原本要说的话咽了回去,反而轻描淡写了一句,“此事明早再议。”又转头对帐篷内的将领们说道:“现下天色已晚,今日拼杀了一日也都十分劳累,剩下的事情明日一早再商议,诸位将军先回去休息吧。”
“多谢殿下挂念。”将领们行了一礼,纷纷离开。朱楩想着虽然他们是叔侄,可做叔叔的留在侄女帐篷里也不好,也要一起离开。却不想昀芷开口道:“王叔,上个月官家派人送来一封书信,是给王叔的。王叔暂且留步,待淮南将书信拿出来。”听到这话,朱楩当然留下了。
“淮南,官家的书信呢?”过了一会儿,等将领们都走了,朱楩问道。
“哪有什么书信,这只不过是侄女留下王叔的托词而已。”昀芷说了这话,见朱楩的表情有些失望,马上又道:“不过三哥确实托侄女转告王叔一句话:王叔切不可急躁,此战大明以广大中土之力对抗印度一隅,只要稳扎稳打必能战而胜之,不需急于求成。”
听到这话,朱楩的脸色变幻了一阵,之后才对昀芷道:“多谢转告。”又叹了一句:“若是早几日听到这句话,也不至于有此败。”
“王叔如何败了?此战分明是打赢了!王叔坚守营寨,与侄女率领之兵里应外合击破印虏大军,大获全胜,如何打了败仗?”昀芷马上说道。
朱楩只能苦笑一声。昀芷的话用来当做宣扬之词没错,可这只是援兵的胜仗,不是他的胜仗。不过朱楩这些年做君王,早就不会因为这样的事情而受到影响了,略微苦笑一声就将这件事放在脑后,琢磨昀芷故意虚构一封书信从而留下他的用意。
‘一定是要劝说我答应明早派出人马追击萨尔哈。罢了,若是她坚决要派兵追击,就答应了。她和官家的关系比我和官家的关系亲近许多,甚至有传言官家待她像对待亲女儿一般,我得罪她做什么。’朱楩心想。但他虽然这样下了决定,可心里仍然有些不舒服。他总觉得这好像是昀芷用权势压他似的。
可令他惊讶的是,昀芷首先说起的事情却并非是这件事。“王叔,侄女听闻在营寨即将沦陷的要紧关头,王叔亲自带兵上阵杀敌?王叔,你这做法太欠妥当了。你应当知晓,若是战陨于印虏之手,对大明的影响有多大,这可比您的虚名要紧的多,岂能为了自己的这点儿虚名而置其他不顾?何况当时王叔你也并非没有撤走的可能。若是让三哥知晓了王叔这样做,不写一封信专门呵斥王叔才怪!”
听到昀芷提起的是这件事,朱楩愣了一下,之后才笑着回答:“淮南,你以为叔叔会是在绝境之下杀身报国、在意虚名之人?”
“王叔不是么?那王叔为何要亲自带兵杀敌?”
“这还不是当时局势已经十分危急了。”朱楩解释起来。“早在遇到印虏当日,叔叔就派人向蓝珍求救,他也派人回信说今日援兵必到。蓝珍可不敢不加紧救援孤,既然说了今日援兵会赶到,那么就一定会到。可当时营寨已经要被印虏攻破,虽然各部还各有小寨子,但印虏既然能攻破大营,小寨子也守不了多久,若是这样下去,撑不到援兵赶来就会被彻底打垮,所以必须再想方设法支撑一会儿。当时叔叔想来想去,只有我亲自去阵前与印虏搏杀,才能激发各部死战之决心,多支撑一会儿。因为若是我死在这里,不论是卫所将士还是征召而来的部族勇士,即使逃回去也落不了好,还不如和我一起死了。所以我才要去阵前杀敌。”
“但就算这样,刀枪无眼,王叔仍然有战陨之虞。”昀芷又道。
“叔叔自己岂会不知?所以叔叔穿了做工最为精细的铠甲,戴了整个大明最结实的头盔,而且覆盖了全身各处,即使被人砍中也不会受伤;我戴着头盔的面门上也有铁线交错,箭矢射不进去,刀剑也砍不透。除非全军覆没,不然叔叔我绝不会战死。”朱楩一边说着,一边拿起自己的头盔,又将铁线网放在面门处,笑着展示给昀芷看。
“叔叔你真是!”昀芷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她身上穿的同样是最精良的锁子甲,头盔也非常结实,但防护也比不上朱楩对自己的防护。
“你适才也说了,身为宗室,若是战死震动极大,所以叔叔在意自己的性命又有何错?”朱楩还振振有词的说道。
“没错,王叔做的很对。若是蒲王兄也像王叔这般在意自己的安危,恐怕就不会受重伤了。”昀芷只能说道。
“贤烶那与我这不一样。他那是猝然遇袭来不及将行头都穿好。他现在怎么样了,伤可养好了?”朱楩道。
“蒲王兄的伤还没完全好。”昀芷脸色变了一下,回答道。
朱楩没有看到昀芷的脸色变幻,又与她说笑几句,昀芷也陪着说笑。就在说笑间,这两个原本有些生疏的人已经变得热络起来。
“王叔,”说笑过后,昀芷又对朱楩正色说道:“现下已是戌时中了,也该歇息了,明日一早还要早起呢。侄女还有一件事要与王叔说。”
“按照蓝将军的安排,明日应当还会有两三万人马赶到此地。我军人马就能有**万之多。而被击溃的印虏不过四万余人,其中大多人还被打散,已经不足为虑,只剩下萨尔哈率领的这支军队尚保存完整。所以侄女还是觉得,明日一早应当派兵攻打萨尔哈,让他得不到休整。反正即使派出一两万将士攻打,也不会影响在此地安营扎寨,收拾残局。”
“你说的有理,就按照你的意思办吧。是王叔一开始想左了。”朱楩又沉吟片刻,回答道。
“哪里是王叔想左了,只是王叔谨慎罢了。”昀芷笑道。
“你呀,”他们又说笑几句,因实在是很晚了,朱楩告辞离去返回自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