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罢了。过一会儿我不会出现在校场。”曹行说道。但这句话说完,他却忽然哭了起来。这或许是他最后一次见到这些手下将士的机会了,但他却不能出现,不能见他们最后一面。
宋瑄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能拍拍他的后背。曹行张开双臂抱着他大哭起来。宋瑄也没有推开,就这样看着他哭。
过了一会儿,有人来报:“宋指挥使,曹指挥使,出征的将士们已经集结完毕,等候宋指挥使。”
“这就来。”宋瑄说了这句话,轻轻推开曹行,说道:“我要去与将士们说话了。”
曹行慢慢止住自己的哭泣声,对他说道:“一定要活着回来,我还等着与你一起喝庆功酒!”
“一定!”宋瑄笑了笑,转身走出了这间帐篷。
第1098章 遗书()
(本章五千字二合一章节)
“什么,大伯?让咱们去阻拦逃跑的西虏?”刘舒不可思议的看着他大伯刘壹。不仅是他,他们百户包括百户长在内的其它所有人都盯着刘壹。
今日刘舒与二哥刘交本来正坐在帐篷里擦拭手中的火铳,就听到百户让他们集合,说千户有话要说。他们马上出了帐篷走到自己百户将士所住的帐篷围成的一个小小的校场上,就听到刘壹告诉他们:“准备出征,夺取乌鲁木齐挡住西虏的退路”。
他们上直卫在出征之前研究过西域的地形,做过在乌鲁木齐一带与西虏打仗的准备,所以一下就想到这个差事有多要命,刘舒于是马上惊讶的反问起来。
“这是指挥使大人的命令。”刘壹眼睛里闪烁着泪光,说道。
“不成!这,”刘舒还想说话,却马上被刘壹打断。“你以为我就愿意传指挥使大人的这个命令吗?你以为我就愿意去乌鲁木齐送死?我送死也就罢了。今年已经五十多了,没几年好活了。但刘交、刘舒你们两个都是我的侄子,我没有儿子一向是拿你们做儿子的,我就是自己千刀万剐也不愿意你们去送死!”
刘壹说着说着,蹲到地上哭了起来,一边哭一边继续说道:“但是我没办法啊!要是一般的卫所也就罢了,咱们是上直卫!此事是陛下亲自下的旨意,咱们还能违背陛下的旨意?”
听到他说‘此事是陛下亲自下的旨意’,这个百户的所有将士都沉默下来。其他的卫所接到这样的命令,都可以不执行甚至哗变,但他们不行。他们是上直卫,是由陛下直辖的上直卫,是全国军饷最高的上直卫,是全国升官最容易的上直卫,是全国伙食最好的上直卫,是全国纪律最严的上直卫,是忠君爱国教育做的最好的上直卫,岂能不听从陛下的旨意?
若仅仅是如此也就罢了。民国时期虽然大多数国军都纪律很差、军饷不多、士气很低,但也不是没有纪律严格、军饷丰厚、士气较高的军队,这样的军队长沙会战的时候薛岳手下也有,为什么就没法派出去干与现在允熥命府军左右卫做的一样的事情——抄日军的后路?是因为舍不得吗?或许有这样的因素,但更重要的原因,是民国时期士兵残疾活着战死后没有保障。
民国时期的国党对待军人就好像红楼梦里面的贾府里主子对待下人。贾府里面,伺候过主子后来放出去成婚的,主子会常常记挂着你,给你安排好差事,将来孩子还能够选到好地方当差,甚至允许脱籍参加科举考试,在自己家里也是老爷、太太;不曾伺候过主子的,好的时候还能混碗饭吃,要是残了基本上就是等死,死了家人更不会有人照看。
民国时期的国党也是一样。上头有人的,你残疾了战死了有人时时记挂着,给你家人发钱派人照看;上头没人的,谁管你?
所以民国时期的军队,即使是最精锐的军队也没法派出去执行这样九死一生的任务,每每被日军突破阵线后就全军溃败,因为他们知道:一家老小都指望着自己的这点军饷和赏赐,万一战死了,可没有人会管自己的家人。
但允熥治下的大明军队不同。大明现在实行的是世袭军制,老子死了、残了儿子顶上,即使年纪还小打不了仗也占一个名额,卫里的其它将士有什么,他也有什么。即使因为家里少了一个壮劳力日子过得艰难些,算上朝廷发的抚恤总能过得下去。更何况允熥去年给予所有战死的将士发一等勋章,残疾的将士发二等勋章,受人尊敬享有少量特权。所以此时大明的将士不用太担心自己死后家人没有保障使得家破人亡。
而其中上直卫又是最受允熥照顾的。不仅赏赐最厚,残疾的人也都安排差事,毫无后顾之忧。再加上此时上直卫的纪律又严,他们怎么敢不听从允熥的圣旨?
这个百户的百户长在之前的战斗中战死了,现在由原来的试百户代理百户之职。他原本脸上也全是不满意的表情,但听到刘壹的这句话后顿时僵住了,脸上的表情慢慢变化,虽然仍旧不愿意,但沉默了一会儿,却说道:“都回去给家人写信吧。”随即转身离开此处,返回了自己的帐篷。听到他这句话后,这个百户的其它大多将士也转过头,对本百户的知事曹佳说道:“我不会写字,求曹知事为我写家信。”
“好。”曹佳哽咽着答应。
刘交与刘舒带着一脸悲戚之色回到自己的帐篷,相对无言了一阵,刘舒说道:“二哥,你上过学,认识字,你将自己的家书写完了,来给我写封信。”
刘交眼睛泛红点了点头,拿起笔写了一封家信。一边写一边流眼泪。不一会儿,他擦了擦脸上的泪水,对刘舒说道:“我的写完了,该你了。”
“我现在也没有孩子,给老娘的话就在你的家书里加上一句:‘等儿子下辈子,再来孝顺你!’就成了。你再单独拿出一张纸,我要给二妮写信。”
“妹大安:
今天陛下下了圣旨,又让我们去打西虏,阻拦西虏的退路以便可全歼西虏。
这是个九死一生的差事,死在战场的可能很大,百户叫我们写信给家里人,把要紧的话、要紧的事都说一说。我想来想去,除了我娘,能写的人也只有你了。
妮妹,咱们是表兄妹,从小一起长大,一块吃一块玩。你还记得吗,小时候,。发生过很多这样快乐的事情。
你还有两个姐妹,我也有三个兄弟,但只有咱们俩关系最好。我爹娘与姨父姨母也觉得咱们俩般配,本打算这二年就为咱们成婚。
但没想到皇上忽然要派兵征伐西北,又派府军左卫上了战场。打仗的时候我一直提心吊胆的,生怕伤了残了,所幸前些日子都撑了过来,没伤没残,以为仗就要打完了没事了,却不想又被派去打仗,还是这样的差事。
二妮,这次如果我能活着回去,就让家里人举办婚礼。我这个人你是知道的。人笨,不从聪明,估计没多大前程。可是我没有坏心眼,是个本分的人,绝不会欺负你,也不会在外面乱搞女人。要是能在卫里里干下去,这份饷也够我养活一家人;万一伤了身子不能当兵打仗了,有大伯照看在应天府寻个差事还是容易的,再差也是个巡警。
要是我回不去的话,你也不要太伤心了。打仗总是要死人的,指挥使大人也总说人总有一死。何况朝廷和皇上这些年对我们家也不差,当年我爹死了我们四个还小也打不了仗,但都在军中补了位置,吃一份粮饷。我小时候生过一场大病,要不是当时先帝爷开恩给了一笔钱估计当时就死了,能活到现在已经是赚了。就冲着这个,就用我的一条命报答陛下也值了。
万一我回不来了,我也已经写好遗书。我把积攒的军饷还有几身军服都留给了我大哥,你大表哥的儿子。他将来也要当兵,就算衣服旧了些,但都是好料子,也穿的住。
但我手里还有半匹绸缎,留给你。这是四年前陛下赏赐上直卫的时候赏赐给我们家的,我娘说不穿用绸缎做得衣服,怕折寿。我就从大哥手里硬抢了半匹来。这可是御用的绸缎,都没地方买,你将来嫁人的时候用得着。
我还偷偷用军饷买过几个首饰,预备着成婚后送给你。万一我回不去了,也都给你。这些首饰都藏在我放在床底下的一个小盒子里。我娘其实应该已经知道我偷偷买首饰的事情了,只是装作不知道。你收到信后赶快将那些首饰拿走,省的我娘看到又哭起来。
话就说到了这里了,祝愿你一生安康。”
刘交写完了信,正要折叠起来放进信封里,刘舒忽然又道:“罢了,我要死了,她将来总是要嫁给别人的,要是被他以后的夫婿看到这信可不好。”他从刘交手里将信抢过来,一把撕成两半。
见到这一幕,刘交再也忍受不住,伸手抱住刘舒大哭起来。刘舒也反手抱住他,一同哭泣。
此时整个府军左右卫的驻地哭声到处都是哭声,声音传出去数里之遥。就连允熥都听到了。允熥叹了口气,没说什么。
好半晌,他们二人才止住眼泪。刘交一边擦脸一边要说些什么,忽然从外面传来声音:“二哥,三哥!”同时还伴随着哭声。
他们二人转头看向门口,就见到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跑进来,一把抱住他们两个,跪在地上抽泣。
“四弟,不要再哭了。我们也不一定就战死,还有可能回来,你这么哭岂不是咒我们死?”刘舒劝道。
“三哥!”刘茂喊道。
“不要哭了!”刘发站起来大声说道:“你现在是全家的顶梁柱了,以后要坚强起来,怎么能这样哭?”
“二哥!”刘茂抽泣几声,喊道:“让我替三哥去打仗吧!”
“这怎么行?你现在是文职,怎么能去打仗?再说了,你一直都是读书,只练过些强身健体的东西从来没打过仗,要是我去打仗还有可能活着回来,你去打仗必死无疑!快打消了这想法!”刘舒说道。
“朝廷不是有命令吗,无后的人不用打这样仗!三哥你和弟弟一样还没有娶妻,也就没有儿子,怎么也得去打仗!”他又说道。
“咱们家还没有分家,大哥、二哥、我和你算一家子,大哥已经有了儿子,二嫂也怀了身孕,还有你作为文职不用打仗,不算无后。”
刘舒此时脸上强行挤出些笑容道:“正好我去为大哥报仇。虽然之前也杀了几个西虏,但杀死大哥的元凶还没有死,我这次去就要将他杀了,为大哥报仇。”
“至于后代,以后你生了儿子,过继一个到我名下,继承我的香火供奉我的牌位就成了。”
刘茂再说不出话,只是抱着他们两个哭泣。
忽然刘壹吩咐过其他百户此时也来到这里,见到他们兄弟三人正在抱头痛哭,也哭了起来。一边哭一边喊道:“是我连累了你们。当初为了家里多一份钱粮,就让你们兄弟四个都在军中挂了位置,刘茂你被安排为文职,刘交你们三个为了方便安排到了一个百户。却不想前日刘源战死了,今日刘交、刘舒你们两个也要。”
刘壹与刘源、刘交、刘舒、刘茂兄弟四人的父亲是亲兄弟,他为长。当年朱元璋起兵北伐的时候到了他们家乡,他们兄弟二人就投了军,慢慢积功升为千户与百户。后来他们的父亲战死,他们兄弟四个当时年纪还小,就由他抚养。刘壹没有儿子,就把他们四个当做亲儿子看待。
他们兄弟投入大明军中的时候已经不早了,又被安排到了上直卫,京城附近的良田也买不到,即使当了官军饷也不高,养活四个小子不太容易,他就趁着朱元璋的一次旨意将四个侄子都登记为了将士,吃一份粮饷。当时缓解了家里的窘迫,却不曾想到今日兄弟三个都要去做这九死一生的差事。
“大伯你不要这样说。当时要不是补入了军中,没有那份粮饷,我们兄弟四个可吃不饱。我们兄弟四个能健康活下来也多亏了先帝当时的旨意,现在就算为了皇上丢了这条命也应当!”刘交说道。
刘壹不说话,只是哭泣。刘茂却又说道:“若论享受,那些当爵爷的可比咱们受的朝廷恩惠多,他们为什么就不用去乌鲁木齐这种地方打仗?只有咱们这些当兵的和小官去送死!”
“慎言!”刘交喊道。听了刘交的话,刘茂不敢再说,但心里更加不满。
正哭着,从门口探进来一棵脑袋,见到他们四个,说道:“刘大人你果然在此。”
“唐大人。”刘壹擦擦眼泪,站起来说道。
这人是府军左卫的所有军医中地位最高的人,因管着其它所有军医被称为掌事军医,名叫唐覃。
允熥在上直卫中不断强调纪律,为此不断加强军医在卫所中的地位与权力。如果说外地的卫所对于军医承担的政委职能只是模模糊糊的感觉到的话,京城的卫所将士已经明确知道:军医不仅负责身体表面,还负责脑袋。
所以即使如同刘壹这样的千户也不敢得罪唐覃,但又因为军医此时还没有品级,他就每次见到他都称呼大人。
“刘大人,指挥使大人有事要召见各位千户,刘大人还是赶忙前往。”唐覃对于所有称呼他为大人的人也都叫大人。
“这样的事情如何能够麻烦唐大人来亲自传达?随意派一人过来就好。”
“我正好有事要向这边走,就顺便把信儿送了过来。”
刘壹又与唐覃寒暄几句,忽然注意到他的眼睛也泛红,仔细观察脸上还有泪痕,不由得问道:“唐大人,您这是怎么了?”
“哦,我刚刚也给家里人写了遗书。”唐覃并不在意的说道。
但他这句话却不啻于在刘壹耳边响起一声炸雷。“什么,唐大人你,也要与我们一起去乌鲁木齐阻拦西虏?”
“确实如此。我身为府军左卫的一员,平日里也吃着朝廷的俸禄,这样的时候怎能临阵脱逃?就算朝廷的律令不管,我心里也会不安。”唐覃回答。
“可是,唐大人您也不是将士,是用医术救人的,又不能提起刀枪杀敌,去乌鲁木齐有何用?”
“谁说医生就没用了?我会带着许多草药,在战场上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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