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心思朕能理解,所以不会怪罪。你下去吧。”允熥笑着说道。
铁铉又躬身行了一礼,退下。
他退下后,允熥先让金善将几道圣旨拟好,盖印下发,又对黄福说道:“你过几日提醒朕,调整铁铉的官职。”
“是,陛下。”黄福说道。
铁铉现在的官职是允熥设立的专门掌管上直卫军纪的镇抚院掌事官,允熥决定调整为都察院左副都御史。
这并非是因为允熥不信任铁铉了,实际上,不仅从后世的事迹来看还是从铁铉这一世的表现来看,他都是非常值得信任的,也对他、对大明非常忠心。
但是他忠心不代表不会犯错误。就像历史上著名的朱大典,在满清打过来的时候坚决抵抗满清,阖家殉难,但在当大明的官时贪污腐败。铁铉毕竟是色目人,若是面对大是大非的事情,比如色目人要造反,肯定会站在朝廷一边,但平时色目人有些事情未必会坚决执行皇帝的旨意。
所以允熥决定将他调到都察院这嘴炮衙门为官,将来也可以让他当吏部、礼部等部的尚书。
至于允许有举人功名和为官的色目人留在中原也是应有之意。一是可以表明他的这个政策真的不是歧视色目人,二来这些能够取得举人功名、当文官的色目人,也不会信奉宗教。
发源于英格兰的现代文官考试制度,与它的前身科举制度相比,从选拔适合的官员角度当然是好多,但他有一个巨大的缺陷,不能检测一个人是不是真的信朝廷宣扬的思想。
儒家本质上是一种哲学,有一套从周礼开始,到孔子完善,后来又被历代大儒所扭曲的哲学理论体系。通读儒家经典,就是接受儒家哲学的过程,随着学习越来越深入,儒家哲学在他脑海里越来越重要,直至最后彻底接受儒家哲学。
而真正彻底信奉了某种宗教的人是不可能接受儒家这一套哲学的。
所有的神学从根本上讲也是一种哲学,他们既然接受了宗教的哲学,就会从心里排斥儒家哲学,也不可能真正理解儒学的内涵,考科举只能死记硬背。或许考秀才的三级科举考试可以凭借死记硬背通过,但乡试就十分考验考生对儒学的理解,一个从心里排斥儒学的人不可能通过。某族有这样一句谚语:官到五品必反教,说的就是这一道理。所以允熥可以对所有能够取得举人功名、当文官的色目人放心。
至于他们的后代会不会发生反复,允熥觉得所有其他的色目人都被迁走,寺庙也全部拆毁,周围没有那样的环境,不太可能反复。
允熥在接见过铁铉后忽然起了兴致,将自己之前写的对宗教、儒学的理解从头看了一遍,又添上了许多新的感悟,然后才继续处理朝政。
“殿下,这些人,到底当不当做色目人送到伊吾?”河難都司的都指挥使曹兴与河難左布政使二人一起来到周王府,向周王朱橚询问了这么一个问题。
面对这没头没脑的话,朱橚却明白他们的意思,捻着胡须低头沉思。
曹兴所说的‘这些人’,指的是生活在开封府被汉人称呼为蓝帽子,自称为一赐乐业人的一个民族。他们在后世有一个统一的称呼:犹太人。
一赐乐业人早在唐代时,就和大食人、波斯人等一道来到中原,分布在陕西、河南等地。宋代时,其它各地的一赐乐业人要么融入当地的汉人,要么迁居开封府,到现在只有开封府一地有一赐乐业人。
蒙元时,一些一赐乐业人也成为色目人,为虎作伥和蒙古人一道作恶;但还有一些一赐乐业人被认为是三等汉。并且他们虽然信奉外番的宗教,可也没有对汉人传教的想法,只在自己的小圈子内玩。
所以当接到圣旨的布政使和都指挥使想到一赐乐业人时,就拿不准是不是该把他们当做色目人迁移伊吾,于是来请示周王朱橚。
朱橚也左右为难。要说他们是色目人吧,可还有许多人在蒙元时是三等汉,大多数人长相和汉人也一样;若说他们是汉人吧,他们又信奉外番的教,也有一些人蒙元时为二等色目。他这几天一直犹豫无法做出决定。
“要不将蒙元时认定为色目人的当做色目人,当时是汉人的当做汉人?”曹兴说道。
“不可!要么就将他们全部迁移到西北,要么就一个也别迁,不能迁一半留一半。”朱橚断然说道。
“既然如此,还是将他们都当做色目人迁移到西北吧。河難的色目人指标可比实际人数多,不迁他们,就得迁汉人,还是迁他们比较容易。”布政使说道。这些指标可是压在他身上的,少了一人他的评价就是不合格,所以宁愿冤枉几个一赐乐业人他也得完成指标。何况也不能算作冤枉。
朱橚明白张布政使的意思,知道他背着的沉重的指标压力,只能说道:“就按张布政使说的办吧。”
第740章 忘记的事()
允熥当然不知道一伙儿在中原与世无争的生活了数百年,并且历史上还将继续在开封生活数百年的一赐乐业人因为自己的一道旨意即将离开已经生活几代的新家乡前往西北,他有更加重要的事情要做。
八月二十四日晚上,熙瑶坐立不安地在自己的寝殿来回走动,允熥则坐在一旁一边看着正在床上坐着不知道笑什么的文垠,一边劝道:“煕扬今年才十七岁,考不上举人也很平常,你不必这样坐立不安。”
“道理我也明白,”熙瑶说道:“可是夫君,本来煕扬考试的时候妾还没觉得有什么,但离放榜的时候越近,妾就越紧张,想到今日晚上中举的人名单就出来了,非常紧张。”
煕扬八月初九到十七日参加了为期三场,每场三天的直隶乡试。这是大明第一次采用分州府模式举行的乡试,虽然大家在一起考试,但依照户籍所在州府分名额,同时主考官手里还有几个不限户籍的‘机动’名额。
在三场都考完后的十七日晚上阅卷官开始阅卷,正常情况下二十四日阅卷完毕,当天晚上排出名次,第二天二十五日上午张榜公开,并且允许任何考生查阅自己和中举人的试卷,以防舞弊。
但是允熥见熙瑶这么紧张,就派了一个侍卫今天下午就去阅卷的地方等着,名次一旦出来,就以皇帝的名义索要名单拿回来给熙瑶看,不管煕扬中没中都让她安心。但结果就是本来吃饭前还比较正常的熙瑶在吃饭时听了允熥的话后,就变得非常紧张,饭吃完后就在寝殿内转圈,敏儿一开始还十分好奇的跟在后面,但走了一刻钟就受不了了,跑回自己的屋子和思齐等人玩去了。
允熥对熙瑶的情绪很理解。他前世也这样,考试时并不紧张,但在快要得知成绩的时候特别紧张。
但他也后悔了,早知道这样,还不如不派人去等着,明日依照正常的时间点儿知道结果。
在熙瑶又转了一刻钟后,实在不愿意看她继续转圈的允熥刚要说话,就听到外面传来王喜的声音道:“陛下,娘娘,直隶乡试的中举名单出来了。”说话间,王喜已经拿着折成几折的一张上好的宣纸走了进来。
在屋内服侍的小宫女马上从王喜手中接过宣纸,递给熙瑶,熙瑶马上打开来,一个人名一个人名的寻找自己的弟弟。
允熥则向王喜使了个眼色,王喜回敬了一个手势,允熥顿时了然。
过了一会儿,熙瑶放下手里的宣纸,脸上略微有些失望的说道:“煕扬没有考中举人。”
允熥刚才从王喜的手势已经知道结果了,马上安慰道:“这也正常,他才十七岁,还年轻的很,今年没考上,明年继续考就是了。”
熙瑶自己也有心理准备,所以很快就将仅有的那一点点失望从头脑中排除出去,说道:“臣妾也知道,夫君也不必安慰臣妾。”
“倒是夫君,陪着臣妾在寝殿内空耗了一个多时辰,臣妾过意不去。”
“咱们是夫妻,你有心事,夫君陪着不是十分正常么?况且还有文垠在这里。”允熥伸手指了一下正在摆弄床上的凉席的文垠,接着说道:“夫君也在看着文垠,也不是空耗了一个多时辰。”
熙瑶抿嘴一笑。她只见过两个皇帝,只亲密接触过允熥一个,所以不知道是不是所有的皇帝都和允熥一样,但她根据史书上的记载觉得不会是这样的,像允熥这样和皇后之间有平常人家过日子感觉的皇帝很可能除开国皇帝之外是独此一份。
她笑着说道:“夫君,不管如何,夫君陪着妾在这里一个多时辰,妾要感谢一下夫君。今天已经这么晚了,咱们安歇吧。”
允熥一下子明白了她的意思,马上让人将文垠抱回自己的寝殿,上前搂住熙瑶,拉着她来到床上;熙瑶没有任何反抗的动作,反而一边走着一边摘下头冠扔到一旁,跟着他来到床边;服侍的小宫女轻轻吹灭了灯,退出寝殿。
第二天一早,允熥和熙瑶相拥着同时醒来,允熥笑了笑,似乎是想说什么;但熙瑶马上阻止了他要说的话,轻声说道:“夫君现在起来么?”
允熥一愣,才反应过来今天是二十五日,每个月的休沐日之一,不必上朝,各衙门除了值守的人以外都在家休息,他若是不愿意批答奏折也可以休息一天,不过他都会拿出半天的时候处置一下昨日的奏折或遗留的事情。
“起,夫君现在也起来。”允熥说道。
熙瑶马上招呼宫女们。早已做好准备的宫女走进来,为他们二人收拾昨晚的痕迹、穿上衣服。
允熥十分坦然的光着身子接受宫女们的服侍,穿上一身家居常服,然后和熙瑶一起去用早膳。
用膳的时候,允熥问道:“今日你要宣煕扬入宫么?”
不过他话一出口,就感觉自己好像有什么事情要和熙瑶说;可是他现在却忘了这件要说的事是什么了。‘到底我要说什么呢?’他绞尽脑汁的想着。
“今日?还是算了。他定然一大早就去了贡院门外等着放榜,看到自己没有中举会有些失望,但他马上就会顾不得失望,因为臣妾的父亲已经决定,不论他中没中举,今日都会告诉他已经订好了下月成亲,让他没空考虑乡试的事情。”熙瑶笑道。
允熥也笑了笑,不过没有说话。
熙瑶继续说道:“不过今日臣妾想让大嫂入宫见一见。大哥上个月已经出发去了南洋准备和安南的战争了,大嫂一个人在家,虽然有几个小侄儿、小侄女,但大侄女岱雯现在也入女子学堂读书了,大嫂独自在家也”
允熥本来坐在一旁一边吃着饭一边听着,听到‘和安南的战争’一词,忽然想起了自己要和熙瑶说的事情。
他待熙瑶话说完了,和她说道:“熙瑶,夫君有件事要和你说。”
第741章 征伐安南——选将之二与其它()
第二天八月二十六日,早朝。
左军都督府的都督薛宁打着哈欠走进奉天殿。昨日虽然是休息,但他比平日里更加忙碌,首先关心了一下二儿子煕扬的乡试结果,得知名落孙山后马上告诉他已经订好下个月举行婚礼,随即所有正在悄悄预备的事情公开的预备起来,忙的不可开交。他一直到将近子时才睡下。
因此薛宁今日找了一个允熥不能直接看到他眼睛的位置,眯起眼睛想要休息一会儿,待会儿下了朝都督府里还有无数的事情等着他批,可没有这样休息的时候。反正早朝上也不会说什么重要的事情。
不一会儿薛宁听到十分洪亮的“退朝”两个字知道早朝已经结束,睁开因为缺乏休息而略显浑浊的眼睛,就要跟随其余的人一起离开奉天殿。
可是刚刚走出这里,呼吸到清爽的空气,忽然听身边响起了一人说话的声音:“薛指挥。”
薛宁赶忙想身旁看去,就见到了一张十分耐看的脸,在他身旁二尺之外的地方正笑吟吟的看着他。
薛宁马上说道:“王公公。”
王喜点点头说道:“薛指挥,陛下有事相召,薛指挥跟着奴才过来吧。”
“王公公请前面带路。”薛宁恭敬地说道。就算他的女儿是皇后,外孙是皇太子,也不愿意得罪皇帝跟前最得宠的太监,反正不过是说话注意些的事儿,没必要为这得罪人;而王喜也不愿意得罪薛家、常家、蓝家、徐家这些和皇家关系紧密的人家,说话也很恭敬,所以倒是相安无事。
不一会儿他们走到乾清宫。薛宁进去后扫视了周围一圈,见到李坚等人都在,顿时明白允熥今日要说些什么了。
果然,允熥走进屋内等他们行礼过后,马上说道:“朕今日叫你们过来,是要决定这次出征的武将人选。”
早在刚刚决定出征后,五军都督府的几位都督就向允熥建言让他决定这次打仗的统帅、主将人选,但允熥当时以难以决断给推后了。好在当时刚刚开始操办和出征有关的事情,廣西有李景隆、雲南还有沐晟,他们二人负责安置来到廣西、雲南的军队,没有统帅倒也不影响什么。
但是随着来到滇桂二省的军队越来越多,大家也越来越记挂着此事,即使允熥不主动宣布,他们也要再次上奏折请求允熥决定统帅和主将了。
“这次朕并不御驾亲征。”允熥首先给了他们一个定心丸,之后接着说道:“朕决定以会宁候张温为统帅,挂征夷将军衔,加总兵官。以驸马李坚、靖江王朱赞仪为副帅,梁国公蓝珍为前军大将,曹国公李景隆为中军大将,西平侯沐晟为右军大将,全宁侯孙恪为后军大将,巨港侯何荣为左军大将,郑国公常升为提督粮草官,俱加副将衔,出征安南。”
李景隆和沐晟一个是廣西都指挥使,一个是镇守雲南的大将,因为李景隆还没打过仗大家不知道他的打仗手艺潮,所以他们二人有一席之地分属应当。就连允熥也不能不安排李景隆一个位置,所以将他安排成了和统帅一起行动的中军副将。当然,前世对明代史料只了解一个大概的允熥不知道,沐晟打仗的手艺也很值得担心,还不如让沐昂带兵,所以右军有些危险。
在场的其他人并不知道李景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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