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呈森哼了声,依旧笑,指节敲击着沙发扶手:“是我的揣测,还是你的蓄意安排,这点我们都心知肚明。丛林深山,看不见的猎枪口径,子弹发出来了,你自然可以解说为那是为了寻求山珍野味以便高价供给到各大饭店的猎民行为,这样的状况,国内遍地都是。”
“可是你别忘了,跟我们同时存在在山里头的,还有另外一批人追赶着我们的脚步。我母亲多么聪明,自己给自己设置了迷雾障,让你这些年明知道她就在台封山里面,却不知从何找起,你找不到,也不方便大肆搜查,可是却又怕我先找到。眼看我一步步接近目标,你的人急了,如果那枪子弹真是落到了我身上,哪怕我不死,也伤,很明显,我又会被你挡住前进的步伐。山路由我带出了个头,然后毫无疑问,你会顺着我的路线去寻,很有可能,你会赶在我之前翻出我母亲的躲藏之地。你觉得,这是不是我妄自的揣测?”
周鸿生不恼,摘了眼镜,眼底蔑笑:“就算你的揣测逻辑上行得通,就算你比小染还要聪明,就算小染信任你跟你交了底,那又如何?你想动我?你动得起吗?你敢动吗?”
“不如何。”宁呈森短促回了声,深眸略锁。
平静中的犀利,无害中的狠戾,考究打扮的周鸿生,善于掩饰和隐藏自己,外界风评中的周鸿生,形象正面,颇受爱戴。
但他同样支脉甚广,筹谋甚密,如果没有把握将他置之死地,宁呈森断然不会轻易顶撞。沉吟许久后,他终是出声:“我要是能如何,宁家也不会受制于你十年之久。为人子,我只是想知道,你如何才能交出我父亲当年文物交易的档案?如何才能够解除对我母亲的灵魂禁锢?”
“想知道?”周鸿生挑了挑音,探着手,自己倒茶喝,动作进行的过程中,状似无意的问了声:“你后来找到小染没有?”
宁呈森心内笑,而后沉声:“你问这句话的意思,是变相承认,追我的那批人是你派出去的?也变相的承认,那枪确实是你的人开的?”
“就算我否认,你也不会相信,不是吗?”周鸿生搁下茶壶,端起自己的茶杯,抿了口,眉起皱:“凉了,就不是那种味道。你泡茶的功夫,还是不及小染,她的茶,凉许久都还是香沉的,让人喝了会上瘾。”
“她泡的茶,你喝起来不会心颤吗?”宁呈森反问一句,低沉的嗓音,眸底发凉。
周鸿生似乎不觉任何不妥,自顾自地发言:“心颤?那是什么感觉?这辈子我在复杂世界里滚爬几十年,如果怕心颤,能有今日的我?”
293 293活,不活,得由你来告诉我,你才是他的救命人()
正说话,门外有急切的敲门声,未得到应允,外边的人倏然将门推开。
因为外来者的突然闯入,谈话戛然而止。
宁呈森的方向,正对门口,抬头便可见来人,不认识,自然不会是找他,凝眸,转而看对面的周鸿生,却见他也略微侧着头,出口斥声:“慌里慌张,像什么样!”
“周……周先生!撄”
或许是习惯,称谓上有些不适应,原想喊周鸿生的称谓,却在后来,急急改了口,小奔进来的时候,略有焦急:“古秘书情况不太妙……”
“不太妙你该喊的是医生!”周鸿生眉色不变,音色亦如刚刚的平稳,但手中却开始有了动作,回过头的时候,原本摆放在茶几上的眼镜被他重新拾起。
“喊了,那边有医生在急救,可是主刀医生不在呢。”
这句话,让周鸿生盯向已从沙发中站起身的宁呈森,眼底有疑问偿。
宁呈森在整理衣扣,看起来漫不经心,仔细看,却能瞧出,他井然有序的动作中,指尖拨动的精准而又极快。
不管那个伤者是谁,也不管他是谁的人,作为医生,此时此刻的宁呈森,恨不得当下奔回住院部。可是,在周鸿生面前,他不得不抬架,装作不上心的问:“你想他继续活着,还是永远睡下去?”
指尖在整理着装,双眸却始终没有离开过周鸿生。
本是想从他的面色中瞧出半点破绽,然而,老狐狸忍功太深,即便是宁呈森,也撼动不了他半分的情绪,依旧淡色:“活,不活,得由你来告诉我,你才是他的救命人。”
口中的话,会骗人,肢体语言,面部神色,却永远不会骗人,宁呈森攻读法医的时候探视过人类的心理世界,所以许多时候,他在倾听之余,更善于利用察言观色来辨别和推测揣度。
然而,这套方式用在周鸿生身上,似乎起不了太多效用。他的面容瞧不出半分破绽,被镜片遮挡的双眼,浊色眸底,更没有波动的光亮,这样瞧不出来,再往下问,亦是枉然,再耽搁下去,对那个伤者也不利。
宁呈森不再说话,大步向着门外踏步,更是把周鸿生撩在身后。
周鸿生去不去看那个古秘书,宁呈森不想过问,更不会为他安排。在这个事上,他除了跟周鸿生的利害关系以外,他还是古秘书的主刀医生,得对古秘书的生死负责,他要把时间争分夺秒的放到仍然是重症患者的古秘书身上。
但是他猜测,以周鸿生的慎密,他会过去看,不管能不能活,能不能好好活,都要他亲眼见证过后才会放心。以他的身份,不可能大摇大摆的穿梭在楼层走道,采取怎样的方式,自有袁振那条狗腿子鞍前马后。
宁呈森奔走在长长的廊道上,转弯又转弯,有些烦医院前绕后接的设计,让他兜转几个回路。西装外套有些碍事,束缚了他行走的自由,行至那坐外接天桥的时候,宁呈森直接解了外套,脱放至肘间,拔腿奔跑。
依旧有行走在天桥上的医护人员不停朝他恭敬问候,而他,却再没更多的时间和闲情去一一回应。
俊逸的脸庞,崩的发紧,满眼都是他惯于示人的严肃,让后头想要跟他热情招呼的人望而怯步。
穿过天桥,连接的是住院部三楼,三楼搭电梯,人太多,有些不顾形象的往里边挤,摁上十一楼,后面又发现,电梯层层停,慢得让人飚火。
不得已之下,在七楼踏出电梯,转至安全楼道,狂奔而上。
十一楼重症区域,属于古秘书病房的那个角落,围了几个人。宁呈森赶到的时候,因为跑的太远太急,天气又热,额际滴答的冒汗,不过体力好,不见喘。
拨开围观的三三两两医护,隔着玻璃窗,宁呈森直接扫向室内,看见向敬年在,心里安定了些。
侧头,环望一圈,看到潘闵宇,直接把挽在手肘上的外套丢到了他身边,皱眉:“到底什么情况?我走的时候不是还好好的!”
前后不到一个小时,这种意外,确实太意外!
潘闵宇垂头,有些无奈,又有些不确定:“好像……好像是心脏病发……可是我查了病人的电子病历,他并没有任何心脏病史,四十出头的年纪,除却头部创伤和失血过多,身体各项指标都不错。”
潘闵宇心里也是没谱,知道这个病人是宁呈森和向敬年一起开夜到救回来的,他半点不敢怠慢。每隔十分钟就看一次,上一分钟还是好好的,下一分钟忽然监测仪就大报警。
心跳骤急,不停起伏波动,心室颤动,他想要为病人去颤,却怕自己经验不够,万一抢救不回,大劫难逃不算,也许会坏了宁呈森和向敬年的事。
于是,他忙着要给宁呈森打电话,手机刚掏出来,恰逢向敬年到来。潘闵宇当时就跟遇上救星似的,激动的话都说不出口,拉着向敬年就往病室里推。
他本是想跟着向敬年进去的,可是向敬年说,里头空间不大,仪器一堆,多个人,就多携一份细菌,空气也不好,不让他进内。
向敬年在里边大汗淋漓的进行心肺复苏,旁边有李易哲协助,宁呈森没有着急进去,吩咐潘闵宇:“马上安排,准备好手术室!”
说话的同时,已经摸出自己的手机,拨号,几秒后对方接起,他沉声:“我手里有个病人,无心脏病史,昨夜开颅后,下手术台挺好,现在忽然心室颤动,去颤久久不成效。我怀疑是某些隐匿的心脏內疾,在这个手术过程中被诱发出来。你方便过来趟吗?”
手机那端,有刺耳的椅子拖地声,而后是徐暮川的清冷:“穗城省院?还是济山?”
“省院。”
“好,我马上过去。”
没有问为什么,也没有好奇沉着如宁呈森,为何会对一个病人有了焦灼语气,徐暮川半个音都没迟疑,踢开绕脚的椅凳,跟秦述挥手,散会!
交代好,宁呈森解了自己衬衫最上边的两粒纽扣,同时用脚推门,挽着袖管,上到手肘往上的臂段,定住,视线四处扫,寻到医用胶套,利落套上手,问声:“心肺复苏多久了?”
“十来分钟。”
“肾上腺素用量?”
“ “试过多巴胺没有?”
“用了,没效果。去颤电压200焦耳。”
向敬年在给患者施行胸部按压,要不停的施力,累人,说话的气有些喘,额头汗珠比远处奔跑过来的宁呈森还要大颗。
“我来。”宁呈森接手过去,同时吩咐李易哲:“准备开胸工具,我要做开胸按压术。”
李易哲略微惊讶,可是,对于宁呈森的话,他向来没有质疑的习惯,转身便去拿。
向敬年站在边上,抹了把汗,缓声:“行吗?要不要叫心外的人上来?”
“叫也没用,赶来的时候呼吸都救不回来了,这点基本的功夫,还不能奈我何。”宁呈森接着按压,心脏一直不见恢复正常,忙朝着身后急吼:“李易哲,你动作给我快点!”
心外的手术工具,李易哲并不太熟悉摆放的位置,心里也是焦急,被宁呈森这么一吼,更是急了半头汗,所幸,急出汗的同时,东西也拿到手。
三步并作两步的跑过去,东西才递上前,被宁呈森急速夺过。
粗略消毒,盖布,上开胸骨器械。器械接触皮肤,往下肌肉,再往下胸肋骨,发出的声音,滋滋的。
向敬年还算淡定,可是这分秒间就是生死界限的关头,对于李易哲来说,还是觉得胸紧。甚至有过一刻的错觉,以为自己也因为紧张而诱发了心脏问题,导致心脏失常的跳动。
可是,在宁呈森手下四年,又让他深刻的明白,作为一名医生,要时刻保持头脑的清醒,即便心里没底,即便你害怕,拼了命也要让自己冷静。
因为,他们的不冷静,会直接把台上的患者推入太平房。
短暂的失神,意识到自己的状态不行,赶紧晃头,恢复神智。意外的是,就他这么一闪神的当口,宁呈森已经切开了患者的胸骨,起撑,他的右手往下探,很轻,很巧的进入血淋淋的胸腔,右手掌心握住那颗收缩乏力的心脏,五指分握右室前侧,左室右侧,均匀,缓慢,而又有节奏的挤压……
294 294贵公子宁呈森,连败落的神态,都是如此帅()
非专科的医生,怎样控制对心脏的施压和揉挤力度是个技术活,李易哲觉得难以把握,可换在宁呈森手里,却好像轻松有度。
均匀频率的挤压,不能过快,也不能过慢,一分钟几十次,还要把力用到恰如其分,肩膀会因为酸痛而僵硬。
李易哲是摒息的,因为如果这样按压还不行的话,那估计还得切心包,这样下来,又是一场时间耽误,而他无法想象,他们还有没有这样的时间撄。
宁呈森因为施救而满头大汗,李易哲却因为紧张同样满头大汗,他有些没底的去看向敬年,却见向敬年恰好抬头,望门外。
原先围观的医护已经不在,取而代之的,是不知何时出现在窗口外的袁振,以及周鸿生。
除却宁呈森,李易哲和向敬年都不知道周鸿生这个人。
向敬年的生活圈子跟内地没太多关系,不会去过多关注这边的新闻,自然不会知道周鸿生是谁。而李易哲,忙碌的学习,忙碌的工作,让他根本没有闲情去关注。何况,周鸿生也不是娱乐人物,其低调的行事,让他并没有太多的新闻外流,就算有,大多时候也只是媒体口中念出来的名字而已。
出于礼貌,向敬年朝那两个人轻轻颔首,而后回到施救台上,跟宁呈森细语:“袁振来了,找你茬?”
宁呈森眉目微敛,细微的动作,让眼眉的汗珠吧嗒往下掉偿。
他没有做声,更没有回头,手中的动作还在继续,下一秒,指腹感觉动了起来,乏力扩大的心脏同样有了柔感。
宁呈森凛眸,斜眼看向敬年,向敬年也发现宁呈森手下的变化,直接笑了:“你继续。”
后边有脚步声上来,宁呈森没顾得上,而向敬年也是开始检查病人的面色,瞳孔,监测仪上的起伏线,逐渐恢复平缓。
宁呈森手心中的那颗心脏开始回血,变得鲜红时,他直身,终是缓了口气,吩咐李易哲:“送手术室。”
李易哲点头:“安排谁主刀?”
当着袁振的面,宁呈森无所顾忌,边脱自己手上沾满鲜血的医用胶套,边交代:“你去找岑院长,让他签个同意书,这场手术关于心脏部位,由徐暮川负责。”
急救只是暂时挽回了病人的呼吸,生命体征还不稳定,下一秒会发生什么,谁也不好预料。心脏停跳过,血液无法供给到全身,很有可能已对脑部功能区的神经造成二度损伤。
接下来又是一场生死的硬仗,这是宁呈森也无法料及的。
眼见李易哲要出去,袁振开口拦住:“你拿同意书,我来签,省时间。”
确实,袁振是副院长,要邀请一个外来医生到本院做手术,签这个同意书袁振还是有资格的,并且,他就在眼前,比找岑霖要省事的多。
李易哲不敢胡乱答应,去看宁呈森,他直接发话:“找岑霖,签好了你上手术室来。”
等于是给袁振甩了一脸子,被宁呈森当众踩低,袁振的脸色并不好看。
潘闵宇带着人来转移病人,众人闪在边上,让推床顺利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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