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三,这里有个米初妍。
很多时候他在想,他的人生,只要再寻回母亲,便是无所求。如果已故,给她名正言顺的立碑造墓,如果还在,要带她脱离困境。
当然,这个过程中他亦如现在这般,离不开宁家的财势帮助。
别看他们四周安静,实则,暗处安插了不少人手携在前后左右,万一再有纽约事件的发生,宁振邦安插的那些专业保镖便能够派上用场。
再有,如今的宁呈森做任何事,都不需要再戒备宁翰邦出其不意的捣乱或陷害。能够掌控宁婕,让其分开安德鲁,对他而言,自然再好不过。另外,伍乐旋毕竟是他前女友,两个人之间的相处长达六年,米初妍曾撞过不止一次伍乐旋的电话,他想要跟米初妍好好走下去,必然得让她清楚明白,伍乐旋从来不会是她的威胁。
伦敦之行,这些目的他都算达到,如今的他,便想安心留在穗城,全心追查母亲的事,除却米家和米初妍,他没有其他后顾之忧。
目光一直都在阁楼处未曾离去,保持昂头的姿势太久,脖颈酸胀。低头,缓解那阵酸胀感,这才瞧见,楼道口的人群不知何时退散了些,而那个老僧,站在楼梯最上端,转着佛珠让香客们改日再来。
宁呈森没想到如此快,随手挡住其中某个香客,客气询问:“释安师太不是一天见十个香客吗?怎么才一会就散了?”
在这个地方,没人知晓他是谁,宁呈森想要知道上边都说了什么话,必须得客气着求人。
被拦下的香客也有参与驱赶原想插队而上的宁呈森,只不过,这会儿看见他一个大男人在此地站了如此之久,,不免也信了他的诚心,遂驻步回声:“释安师太身体不适,今天是坚持不下去了,唯有下周末继续了。”
随着香客的这几句话,余下的人群也纷纷叹息着无奈散开,密集的楼道,顷刻间,独剩宁呈森自己。
楼梯有些陡,他依旧三个并作两的上行,行至高处,恰撞从房里出来的老僧。阁楼大门紧闭,而老僧胸前的大佛珠也因他行走的匆忙脚步,而摆动着过大的幅度。
老僧无心去应付宁呈森,然而,却不得不应付。因为,宁呈森的长臂,撑在护栏处,挡去了他的道。
“师太可还在里头?她身体怎么不适?”
在楼下站了半个多小时,又因为焦于见里面的人,宁呈森的面色并不太好。
老僧说话声很缓慢,让人听着便感觉是上了岁数,看着宁呈森,好会儿后才回:“在里头休息,没啥大问题,就是乏了。”
“我是医生,可否进去一见?”
“不可!”老僧想也没想的拒绝:“师太自有她的调理之道,用不着医生。”
“如果我非要见呢?”
“那得踩着我的尸体过去。”
宁呈森哼笑一声:“出家人,怎会开口闭口言尸?”
老僧不动声色,自顾自的在念阿尼陀佛。
“听说我的朋友在大殿曾讨教过你,可否请问,他讨教你什么了?我女朋友让你解签文,为什么不解?”
不管徐暮云跟这位老僧讨教过什么,他都想知道,抛开米初妍,还因为,徐暮云口中的那个故人,那道背影。
“施主,有时候太过执念想要清楚的真相,并不怎么好看,你的朋友未曾讨教过,不过是让老僧不给那位女施主解签文罢了。老僧向师太转述过女施主的签文,师太指点,放下执念,便能安生,生生死死不过是个轮回,只有释然,才能安享余生。”
“什么意思?”
纵是宁呈森,也有无法当下反应的时候,只是因为心中执念着舒染,对老僧这样暗藏玄机的话,难免对号入座。
这么一对号,想要进楼一探究竟的想法更加坚定。
老僧在上,宁呈森在下,鹰眸扫视老僧上下,想要寻个突破口越过他冲上去,却是意外的发现,他那执握佛珠不停转动的拇指指腹往下,有着不同寻常的老茧。
宁呈森微微皱眉。
也许旁人不会知道那种老茧由何而来,但是细看几分,宁呈森能够分辨,那是曾长期执握类似枪支的把状物才会留下的印记。
如此印记出现在一个深山寺庙的和尚手里,是否太怪异?而如果他没有猜错的话,这个老僧年轻之时,很有可能混迹道上,亦有可能是当过兵练过枪。
想要进阁楼,也想要试探老僧是否有身手,宁呈森当下越步而上,极快的速度垮过去,脚尖未着地,老僧已经是一个横跨脚,扫荡他的双腿。
那力度,丝毫不像他外表所表现出来的年老体衰。得亏的是,宁呈森本有防备,再加上从小练过,这才没让老僧的横扫腿得逞。
反身,迅猛出拳,老僧一个后晃身,躲过宁呈森的袭击,再又以鹰击之姿,反勾宁呈森侧脸,同样后退,躲避之余,朝其踢腿。
感觉到了他的能耐,出腿的时候,宁呈森用足了劲,然而,却在脚尖即将要击向老僧腹部之时,顾及其年迈,怕一腿将他踢下楼,略有犹豫。
却未想,因为这半秒的心软,让老僧得了空机,踩着黑色老布鞋的腿,带着狠劲冲过来,直击他的腹部。
宁呈森是有机会躲的,然而,没躲及。
阁楼房门恰有吱呀的开门响动,以为是里面的人要出来,侧首回望,而老僧利用足了这个机会,下足了狠劲,将他踢了出去。
阁楼前狭小而又幽长的走道,宁呈森捂腹倒地。
老僧的力度极大,纵是宁呈森,也忍不住闷哼两声。有过好几秒的忍痛,待回过神,余光瞥见有轻巧的脚步在楼梯间移动。
那一刻,像是触及了宁呈森的神经,浑然不顾身体的痛感,撑地而起,略弯着腰往前追赶:“等等!”
同样是背影,从阁楼里出来的师太,跟他从大殿中看到的那道背影,七分相像,其余三分,是因为当时背影闪得太快,他并不太确定,此与彼,是否同一个人。
他唯一可以确定的是,此人的身影,像极了舒染,连那走姿,亦如记忆中的端庄雅态。一身宽松佛装,衬得她身形更为纤小。
然而,任凭宁呈森怎样急呼,师太未曾停步。
她在楼梯中央,他在楼梯顶端,中间隔着身手极好的老僧,宁呈森想要越到她前面看清她的样貌都毫无突破口。
情急之下,唯有紧跟。
或许是脚步仓促,也或许是腹部痛楚,更或许是宁呈森有意为之,陡梯下不过三个,他失脚滑落。
如此梯口,稍微磕碰都难忍疼痛,更何况是宁呈森直接滑落几个梯,若不是老僧及时稳住,估计就得滑至楼下,疼痛在所难免,一个大男人,不是不能忍,但他却没有忍。
因为舒染曾经说过:“我的儿,疼都疼不及,怎可让外人欺负了去。”
那是小时候,顽劣的他在外面跟人打架受了伤,回来她心疼的要命,第二天就带着她去找对方家长算账。
那时候他觉得,母亲如此伟大,小小的身躯,如此温婉知性的女子,却像是潜藏着无穷力量,竟然为了他,跟对方一家子争的脸红脖粗。
事实上那次事件他也并非占足了理,但母亲就是容不得他在外受委屈,他沾沾自喜,却未料,回到家后,母亲才将他训了一番。她说,她为他争这口气纯粹是因为她护短,她护短是因为他是她的儿子,但这并不代表他没错!
当时年纪小,不懂母亲的复杂心态,后来长大后才体会,那纯粹是母亲护犊子的一种行为。不管他对,他错,人前,她都不想要看到他受任何人的欺负,但是人后,她懂得教他辩是非。
如果她真的是舒染,或许会因为心疼而留步。而事实上,宁呈森的闷哼声,也确实短暂的留住了师太的脚步。
许是因为师太的主动所为,老僧并未加以阻止他的靠近,而事实上,他滑落阶梯后,距离师太,已是举手可碰。
宁呈森能够辨识舒染的手指,因为她曾许多年许多年不厌其烦的手把手教他弹琴,然而,师太的手指却被藏在宽松的袖口里头。
不过半秒,师太再次步行。
宁呈森着急,忙抬手抓住她的手肘,试探着喊:“妈?”
“施主请自重!”
粗噶的嗓音,犹如男子,俨然不是舒染的声音。舒染的声音,柔婉而又清澈,适合唱歌,也适合细声讲话。
274 274请细细品味老僧的话()
如果是在路上听到这样一把嗓子,即便背影再想,宁呈森可能也不会太过关注。
可就在眼前,在他听了老僧无数的念叨之后,强烈的直觉和执念,让他不甘心就此放手。他知道与他咫尺的身后老僧不会任由他接触释安,可是那一刻,他还是起来了,抬手就要去掀释安的面纱。
佛装打扮,偏就了一副面纱遮盖,是她不想示人?亦或是想要遮住面部瑕疵?
宁呈森的手快,然后,老僧的手更快,就好像他站在释安左右,随时保护着她不让任何人靠近。老僧说,要见释安,得从他尸体上踏过去,几次过手,宁呈森明白,老僧说出这样的话,并不狂妄,他的身手,比当下许多习武之人都要好。
有过一次吃亏,宁呈森对老僧心生警惕,过招便以闪躲为主,以靠近释安为主撄。
然而,狭小而又陡峭的楼梯,又怎能容三个人的相挤。顷刻间,扶手与墙壁都发出不断的磕碰声,闷闷的,却足以敲击当事人的心脏。
不停的过招中,宁呈森发现,释安的视线一直在他身上。其实她大可以趁乱先行的,然而她没有,老僧的拳脚太猛,他只能以退为进,受他一脚,而后在他收脚的半秒空隙,强压着疼痛扑向释安偿。
眼看面纱就要被他从侧方揭下,却未想,被她死死捂住。失了这个机会,老僧很快又赶了上来,彻底灭了他再靠近释安的机会。
可是,师太的手曝露了……
就在她情急之下要捂住面纱的那个当口,十指压纱,曝露无疑,而宁呈森,亦是因为如此,而呆住。
高大的身躯,歪扭着靠在墙壁上,原本矜贵整洁的白色衬衫,因为打斗而沾上尘灰,下摆散乱,黑色亦有凌乱,踹着粗气。
往日鹰隼般的利眸,此刻盯着师太的那双手,一动不动。
后来,大约是师太感觉到不对,急急收了手,再次隐回袖管里头,依旧粗噶声向老僧:“法安,我们回山里去。”
不难理解,法安便是老僧的号。
宁呈森忍不住皱眉,似在揣度她话里的意味,看着她往下行走,而后没进阁楼楼梯后方,他又往下追了几个大步。
不是不清楚,有老僧在,他根本靠近不了释安,可还是不死心的往上追。
怎么也没想到,阁楼后方竟是另一番天地。那里青草木香,花开正旺,藤苗蔓爬,空气宜人,而隐匿在藤苗深处,有看起来便知道有些年头的双扇木门,朱红色的油漆掉落到只剩细碎的缝边,木门的铁栓,亦是锈迹斑斑。
老僧护送着释安,正往那扇门的方向过去。
宁呈森不知道这扇门后会是怎样的景象,但视野所见,门后面已是山林,密密麻麻的山树枝叶伸出墙头,根本想象不出来,那里竟还能居住。
“只有释然,才能安享余生,所以你才叫释安吗?”相隔十步之遥,眼看她要踏人门内,宁呈森忽然出声,嗓音低而缓,甚至你仔细辨认,亦会发现深藏在喉咙处的半丝哽咽:“您要释然,也包括放下我吗?”
“施主,请回吧。”师太未回头,短暂的驻足后,再次沙哑出声。
师太抬脚,厚重的木门被老僧推开,有种东西被磨裂的刺耳声响彻在这个并不太大的园林中,而随着那道声音落下的,亦有‘嘭’的闷声响。
“妈——”
身后赶来的瞿安和米初妍,亦被如此一幕给惊得瞠目结舌,奔跑的脚步,就此停下。米初妍以为是自己看错,那个眼睛长在头顶上的男人,那个一百八十几公分的大男人,那个过分洁癖的宁呈森,竟然会屈了双腿,跪在雨后泥泞的洼水地上,无限悲沉。
可是,那样熟悉的男人,她又怎么可能看错。
不是没有听见他在喊什么,但米初妍不确定是不是自己的幻觉。
她本是从外围奔过去的,因为听到这里有响动,才跟着寻进来。她看见他的前方有人,她不敢上前,怕惊扰了他们,可是,她心疼这样的宁呈森,疼的有丝心裂。
如果前方那个身材纤小的影子真的是舒染,那此刻的宁呈森会有如此表现,也就不稀奇了。可是,找了那么久,绕了那么久,这样突然出现在眼前,冲击力是不是过大?也同样因为如此,感觉到不真实。
瞿安就在她的身后,她哆着唇向瞿安求证:“你……你听清楚……他在喊谁吗?”
“你觉得这个世上,有几个女子能让他失态?”瞿安没有正面回答,可如此的话,更是让米初妍证实了,她并没有幻听。
“如果真的是舒染,为什么不回头看他一眼?”
“也许她有不得已的苦衷。”
说话间,前面的人影再次开始晃动。
木门开启不太大的缝,仅够释安侧身而入,宁呈森撑身过去,门已闭严,仅留老僧在前。他发了疯的跟老僧厮打,较之陡梯,这里场地宽敞,更利于他的拳脚发挥。没有释安在,无需防备宁呈森靠近释安,老僧便不再伤他,宁呈森每一次发狠的拳脚,老僧都只是在躲,总也有躲不过的时候,眨眼的瞬间,老僧被踢了出去。
宁呈森旋即飞奔至木门前,然而,推不开。
米初妍看得着急,好几次想要过去,都被瞿安拉了回来,瞿安说:“别添乱。”
“那你去啊!”米初妍焦色,不由推动瞿安的手臂,想让他过去帮助宁呈森,可是瞿安不走,她又哪里赶得动。
他非但不走,他还扼住她的手腕,迫使她不能远离他的控制,用其少见的眉眼神色警告:“我跟他保证过,不让你脱离我的视线范围,带你过来找他,已经是我最大的让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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