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了一会儿,朱辉又讲道:“阁老大人,在下还有一事禀明大人,徐阿娇之父徐鲲,是被来自日本的海盗绑架了,现在流落在日本国,下落不明。不过,请阁老大人放心,我们锦衣卫正在日本国打探消息,设法营救。”
徐阶闭上了眼睛,双手捂着脸,似乎受到了莫大的屈辱,尴尬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朱辉接着讲道:“阁老大人,应天巡抚海大人履新当日,就遇到了徐鲲失踪一案,有人风传海大人纵容海盗,置徐鲲失踪一案于不顾,包庇汤景,实属大谬!阁老大人应该知道,我大明流落在日本国的海盗极其猖狂,在我大明沿海布下了数十个据点,只为了将来倭寇来犯的时候,策反民心、配合倭寇,我们锦衣卫在成国公老王爷的部署下,抓到了海盗头子的夫人,目前圈禁在南京……”
徐阶听到这儿,把手放下来,瞪大了眼睛,问道:“可是徽州府罗姓女子?”
朱辉也听说过,徐阶正是因为阻挠隆庆皇帝,暗中私访这位神秘的女子,才招致皇帝震怒,在朝堂之上对徐阶大家申饬,导致徐阶主动请辞。
“正是。”朱辉答道。
徐阶点点头,说道:“嗯,请继续讲。”
“成国公老王爷麾下的锦衣卫们,正在为了设法拔掉这些据点,但又不愿错伤无辜,由于这位罗姓女子怀有身孕,没有对其动刑,希望这位罗姓女子迷途知返,能给我们提供哪些海盗据点的详细名单,好将他们一网打尽,海大人正是为了配合我们的行动,才对汤景多有包容,因此,卑职特来禀报阁老大人。”
徐阶面无表情地抬起头,仰望着房顶,深深地叹息了一声,答道:“难为海瑞了……”
“卑职曾在巡抚的官邸,亲眼看见海大人是如何的清苦,说实话,普天之下,也难有第二个这样的清官!然而,江南的官吏和士绅却对海大人多有不满……”
“不要再说了!”徐阶打断了朱辉,高声叫道。
朱辉端起杯子喝了口水,矜持地看着这位德高望重、门生故吏遍天下的前内阁首辅。
“老夫本以为,只要官吏勤政为民,做个循吏便是好官。看来,老夫错了,人的贪欲是没有止境的,直到昨天老夫才明白,只有对任何贪墨行为零容忍,象海瑞那样,才能天下大治!”徐阶低声讲道。
朱辉看得出徐阶心态的变化,又听他提起昨天,便问道:“听说昨日朝天宫的牛道士来访,不知为了何事?”
徐阶把眼睛一瞪,高声讲道:“这个牛道士包藏祸心,暗中串联士绅官吏,是为了弹劾海瑞,被老夫给骂走了!”
这是朱辉没有想到的,都在传说海瑞不念旧情,对徐阶极其无礼,强迫徐阶退田、退佃,徐阶为了制约海瑞,甚至不惜牺牲自己的侄孙,巴结当朝的内阁;但现在听徐阶所言,似乎不是那么回事。
“阁老大人忠心谋国,天地可鉴。”朱辉赞道。
徐阶可能觉得徐阿娇没少说自己的坏话,那么,在明白人面前也不用说假话,慢慢的放松了,轻声笑了一下,讲道:“老夫却是也有私心,想为子孙后代多留些基业,至于阿娇的事情,老夫是出事以后才知道的,已经对两个犬子多加管束,今后再也不会让他们干那些荒唐事了。不过,海瑞要是想坐稳应天巡抚,还真得老夫帮忙才行,后生,你懂吗?”
“阁老大人的支持,对海大人太重要了。”朱辉答道。
徐阶把手一摆,笑道:“后生,你错了,不是老夫的嘴上支持,而是老夫嘴里的反对,是暗中的支持,我对海瑞骂得越凶,海瑞的职位越稳,呵呵。”
朱辉突然想起了在鹫峰寺居士林外,王世贞的一句话:老夫可以作保,徐阁老绝不会和那些丧心病狂之徒联手对付海大人的……
“此话怎讲?”朱辉问道。
“只要我徐家还在不断地买田置地,海瑞继续和我徐阶作对,内阁才会坚定地支持他。那我就明里再做声势,假装继续兼并田地,反正两个犬子置下的田产够多的啦,只要海瑞让我退佃、退田,那我就一点一点的慢慢退,只有这样,在这暗流汹涌的官场中,才能保住他海瑞的应天巡抚之职,后生,懂了吗?”徐阶答道。
朱辉心中叹道:官场真是诡秘!对这位老人的敬意油然而生,起身深施一礼,讲道:“那岂不是侮辱了您的一世英名……”
徐阶打断了朱辉,说道:“不管后人怎么看我,老夫心中明白,当年大宋何等富有,金人大军一到,浮华若梦的东京汴梁,帝王将相皆为胡虏,还都不都是因蔡京、高俅之辈醉生梦死,祸乱社稷,兼并土地,民不聊生,老夫的名声算得了什么,留给后世评判吧。后生,等你的官做大了,请千万记住老夫的话:人只有一命,儿孙自有人孙福。”
徐阶的形象顿时在朱辉的心目中高大了起来,眼眶不由得湿润了,说道:“阁老大人高瞻远瞩,在下真是受益匪浅。”
“后生,你我二人今日的谈话,千万保密,除了成国公之外,不要对任何人讲,更不能在海瑞面前透露一点点,切记!”徐阶嘱咐道。
朱辉深受感动,起身施礼,说道:“阁老大人,在下这就去把阿娇姑娘接来,送进府中。”
徐阶起身相送,叹道:“我那两个犬子和侄儿徐鲲,要是能像阁下这般懂事,老夫死也瞑目了。”
把徐阿娇从外婆家接出来,阿娇听说那个坏主意都是大伯和大叔出的,现在爷爷肯定不会同意,把自己送到京城给那个傻公子做妾了,才高高兴兴地跟着朱辉回了徐府。
阿娇扑到爷爷的怀里哭了半天,徐阶的心中也像打碎了五味瓶,后悔自己在位期间,对自己的儿子和侄子多有放纵,导致徐鲲一家出此惨祸。
朱辉还在惦记着营救狗儿,便赶忙辞别徐阶,徐阶又对朱辉叮嘱了一番,特别强调,回南京之后,务必搞清朝天宫的牛道士到底是什么来路。
朱辉找到家丁询问了一番牛道士的情况,心中有底了,这位牛道士就是黄炳文的走狗铁牛。
阿娇把朱辉送出了府门,依旧的恋恋不舍,央求着朱辉一定要救出狗儿哥哥。
朱辉心事重重的告别了阿娇,到了官道上,策马扬鞭往松江方向而去……
回到松江府,朱辉赶忙到到附近的几个客栈打听黄炳文等人情况,得知这伙人一大早就全走了,又赶紧的快马加鞭返回了南京。
回到南京的时候,天已经黑了,朱辉先到了汤府,宋河正在门房里给婉兮讲全真七子的故事呢。
二人都处在亢奋的状态,讲到了丘处机应成吉思汗之召,以七十多岁的高龄率徒前往西域雪山,劝蒙元大军珍惜生灵、勿开杀戒……
见朱辉回来了,婉兮的脸一红,起身便说去给朱辉安排饭菜。
宋河说道:“哥哥,回来了,家里一切都很平安,织坊已经开工了,待会我再陪你喝几杯,庆祝一下。”
朱辉拦住了婉兮,把宋河从门房里叫了出来,低声说道:“狗儿和杨公子在松江府都被黄炳文抓走了。”
“啊,回来了吗?黄炳文他们现在哪里?”宋河赶紧问道。
“不知道,听说他们一大早从松江府回来的,现在也不知道黄炳文那些人住在什么地方,马上跟我去找史世用,请他帮忙打探消息,赶紧救人要紧。”朱辉答道。
海瑞搞清了两位松浦先生的身份,但这两位的伤还没好利索,便从大牢里把他们放了,由于还在等着礼部的官员,就把他们交给了史世用看管,住在一处秘密的民宅。
对吴襄审讯一番之后,认为吴襄只是一个被人利用草包,如今落破到这种地步,吴襄也害怕被人砍死在大街上,海瑞把吴襄也交给了史世用。
这些天来,吴襄和那两位松浦先生住在一起,教他们二位学汉话,那二位教吴襄日本话,有时候,史世用也跟着一起学,倒也逍遥自在。
朱辉和宋河在傍晚时分,找到了史世用,说明了来意,史世用觉得这处院子应该很安全,便对看守的衙役和吴襄等人交待了几句,带着朱辉和宋河走了。
154。第154章 金陵金梦 69、集体沦陷()
五月端午,汤记织坊的工人们全都到莫愁湖去看赛龙舟,晚上的时候又在大饭庄吃了顿饭,欢天喜地的回到了织坊。
这一天,净空、净明和宋河三个人带着一队护院,看守着织坊,张敏儿和吴莲也想跟着去,被韩小玉给留下了,陪着铁牛的母亲在家包了一天的粽子,到了掌灯时分,想让她们俩跟着去给大家发红包,二人郁郁寡欢了一天,也累得够呛,便回房休息去了。
织坊内大红灯笼高高挂,院子中央摆着一张方桌,韩小玉喊宋河过来帮忙,待会一起给大家发红包,宋河觉得大家也都该回来了,这里还有净空和净明兄弟,傻笑着求小玉,说想回汤府去看看,小玉知道他的心思,是想找婉兮去聊天,便放他走了。
戍时许,大家都兴高采烈的排着队回到了汤记织坊,韩小玉和铁牛的母亲给大家准备好了五月节的红包,这些人一进门,就开始按队列轮流领取。
发到最后的时候,小玉发现少了两个人的,问道:“干娘,咱们明明还多准备了几份,咱们会少呢?”
铁牛的母亲挺尴尬,答道:“闺女,你不会怀疑我藏起来了吧?”
铁牛的母亲和小玉把自己的那一份发给了剩下的这两个工人,把工人打发走了,小玉摇摇头,神情开始紧张了起来,低声说道:“干娘,看你说哪儿去了,我怀疑有人假冒我们的工人溜进啦。”
“唉,也是,现在这世道,富的富死,穷的穷死,混进来领个红包的,也许真过不下去了,拿我的月钱补吧,我这老婆子要钱也没有,给汤相公能省就省点。”铁牛的母亲叹道。
韩小玉焦虑地说道:“干娘,我怕不是领几个红包的事,是怕有人捣乱,你赶紧到敏儿和吴莲那边去看看,我去找净空和净明兄弟。”
把巡逻的二位道士找来,小玉告诉他们,可能有外人混进来,三人便赶紧召集护院们,大家一起到工房去清点人数。
由于张敏儿、吴莲和铁牛的母亲身份比较特殊,没有和工人们住在一起,铁牛的母亲到了织坊的车间后的一处隐蔽的工房门口,叫道:“莲儿、莲儿,我是你大娘,给我开门。”
喊了半天,也没一点动静,铁牛的母亲一推门,开了,进去看了看,里面没人,老太太开始紧张了起来,刚准备出门,一个工人打扮的人把刀架在她的脖子上,低声说道:“别啃声,看在铁牛哥哥面子上,我们不伤害你,快想办法送我们出去,要是我们有个好歹,你儿子铁牛也活不成!”
“那两个闺女呢?”老太太问道。
“你不要管,跟着我到织坊门口去。”黑衣人说着便收起了刀。
老太太对自己的儿子担忧了起来,便带着这名工人往外走,路过工房区的时候,听见小玉和净空、净明正在清点工人,还有护院们正在每间房子里高喊着人名进行搜查。
那名工人拉起铁牛的母亲,一路小跑,忽然,发现身后有四个工人打扮的人,把张敏儿和吴莲夹在中间,跟了上来。
六个人到了织坊的门口,守卫问道:“你们干什么去?”
“快给他们说,回汤府帮忙!”
铁牛的母亲用颤微微的声音跟着答了一句,那两名门卫就觉得不对劲,把他们给拦下了。
这伙人往后看了看,织坊内空无一人,全都在工房里搜查呢,便凶相毕露,全都拔出了佩刀,其中一人威胁道:“快点把门打开,要不然,就杀掉这三个女人!”
门卫傻眼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如何是好。
“还磨蹭什么,快点把门打开!”
“开吧,要是出了人命,咱俩担待不起。”一位门卫说道。
两个人各自掏出钥匙,才把两道锁打开,这伙人带着三个女人刚一出门,两个门卫就大叫了起来:“出事了,快来人呐!”
韩小玉听见了喊声,急忙带着净空、净明等人追了出来,到了门口一看,两个门卫已经被打趴在地,问明了情况之后,把二位道长留下来看守织坊,赶紧回汤府报信去了。
小玉风风火火的跑到了汤府门前,发现一群醉鬼正在门口闹事,巡抚衙门的便衣差役又是威胁又是劝的,这伙人就是不走,婉兮和何氏夫人站在门口冷眼旁观。
韩小玉大怒,上来拉开那两位差役,抡起剑鞘,不管三七二十一,一顿乱揍,那伙醉鬼们抱起脑袋跑了,小玉不依不饶的追上了一名跑得慢的,把他狠狠地摔倒在何氏夫人面前。
“小玉,你怎么回来了?”何氏夫人问道。
小玉抓起这个醉鬼的衣领,拔出宝剑,问道:“快说,谁派你们来的?”
醉鬼东倒西歪的又摔倒在地,小玉踩住他的脑袋,喝道:“再不说,我剁了你!”
何氏夫人过来拉住了小玉,婉兮这时也得手了,上来对着这名醉鬼就是几脚,疼得醉鬼哇哇的叫娘……
“二位大小姐,咱们可不能弄出人命了。”何氏夫人劝道。
“婶婶,织坊出事了,有人假冒我们的工人,把张敏儿、吴莲和铁牛的娘给劫走啦。”小玉说着,拿脚朝那醉鬼的脸上蹭了几下。
何氏夫人大惊失色,比这二位小姐还很,夺过婉兮的佩刀,蹲下来,朝着醉鬼的挡里狠狠地打……
醉鬼被一前一后用脚踩着,想打个滚也打不了,发出鬼哭狼嚎般的叫声。
“姑奶奶,饶了我吧,是、是铁牛派我们来的。”醉鬼叫道。
何氏夫人这才住了手,问道:“把我们的人劫到哪里去了?”
“我不知道啊,我是被他们请来捣乱的,不知道他们的住哪里。”醉鬼叫道。
“婶婶,你们回府吧,把这个人交给我,我来弄死他!”小玉说着,又朝脑袋上狠狠地踩了几脚。
“朱辉从松江府回来说,黄炳文在松江劫持了张狗儿和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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