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开山听卫玠提起这事,迟疑了一下,才回道:“此乃意外。”
“意外?”卫玠听罢,揣测道,“难道是那娘子撞见了头领的面目,才不得不不死?”
“我家哥哥行事光明磊落,怎会对个妇人下手。”一旁的张三郎说道。
卫玠听了,又道:“既非头领,那又是何人呢?”
“哎。”朱开山叹了口气,说道,“怪我管教不严,害得那娘子丢了性命,那杀人者应是我的手下,只是那人是谁,我也不知道。”
“哦。”卫玠应了一声,就没未问,垂头思索着。
如此,又走了许久,他才复又问道:“头领,你们入苏府,可有引路人?”
苏家非比寻常人家,府中的庄客护院定不会少。
那时又是城中风声鹤唳之时,各家的戒备必不会松懈,苏家自然也不例外。
而朱开山却能将苏府阖府上下全都抓拿住,如此的事情,没有家贼是很难办到的。
果然,他这么一说,那朱开山就想到了一个人。
而那张三郎也想到了那个人,他凑到朱开山身边小声道:“哥哥,难道是那厮?”
他这虽是问话,可语气却有八分肯定。
朱开山听后,轻声回道:“定是那厮,难怪他会一再鼓动,原来是存了歹心。”
姑苏非是乡野之地,朱开山等人之前浑水摸鱼,也只是小打小闹。他们之所以敢夜闯苏府,实是受了旁人的蛊惑,这也酿成了今日之果。
卫玠在前,未见到两人的动作,也未听到两人言语。他见久久没有回应,便停转身问道:“头领,为何不答?”
“此事与你无怪,休再问了。”那张三郎见他转过身,厉声道,“快走,别磨蹭。”
说着,他讲利剑举起,露出威胁之意。
卫玠身为鱼肉,便只得乖乖的转过身继续走。
走了许久,终于到了平门门口。
平门乃是伍子胥平齐后所建,此处只有一道城门,而同在城北的齐门却有三道城门。
选择此处离去,可见朱开山等人对姑苏也是了如指掌的。
只是此时这平门也如其他诸门一般,都是紧闭着。
到了这里,朱开山便说道:“小郎君,请你将这城门叫开!”
“头领,这就难为我了。”卫玠听罢回道,“朝廷立有规制,城门昼开夜闭。如今夜已深,我就是让他们开门,他们也不会听我的。”
一旁的张三郎听了,就对着朱开山道:“哥哥,这小郎忒不老实,咱们不用强是不行了。”说着,他抽出利剑。
朱开山见了,便拦在他身前,对着卫玠道:“小郎君,如今我等的性命在你手中,而你的性命却在我等手中,还请小郎君与人方便,与己方便。”
卫玠见了那利剑,又听了这话,便回道:“头领,非是我不愿放你们走,实在是规制难违。如今想要开这城门,非得刺史之命不可。”
朱开山听出了他话里的意思,于是,就对着周围的军士喊道:“你等速速将这城门打开,否则今日这小郎就得命丧此处。”说完,他就将手中的宝刀架在了卫玠身前。
过了一会,那围拢的军士中,便有一人高声喊道:“此事重大,我等不敢做主,需问了上边,才可答复与你。”
朱开山随后,也高声喊道:“那就速去,晚了我可就要下手了。”
那人听了,又高声道:“切莫动手,我等这就去。”
随后,便是一片安静,双方都在等着。
那刀虽在卫玠身前,可却又有些距离,他知道朱开山还是礼遇自己的。于是,趁着等候的空隙,他便问道:“朱头领。如今左右无事,你可否答复在下之前的问题?”
见他又提起那引路人的事情,朱开山便奇怪道:“小郎君,为何如此执着?”
“非是在下难为头领。”卫玠答道,“实在是此乃事情的关节,在下一日不知,便一日不安,还请头领告知。”
张三郎听后,想了下,轻声说道:“哥哥,说与他听也无妨。”
于是,朱开山便道:“小郎君之前说的不错,我等确有领路人。那人原是苏府内的庄客,因得罪了主家便跑了出来,之后投了我。那次夜入苏府,便是此人谋划的。”
听闻,果真有这么个人,卫玠便又问道:“头领,那人如今何在?”
“还不是给你困在了城里。”张三郎冷笑道,“你这小郎,若想知道此人在何处,便自己去找吧。”
这人始终对卫玠有着敌意,说起来话很不客气。
卫玠听了这暗讽的话后,便苦笑了一下,没再问了。
双方在这城门口,僵持了许久后,终于等来了命令。
一骑纵马飞奔至此后,就高喊道:“刺史有命,着你等定要救回卫郎君,一切事情皆可便宜行事。”
这话虽未名言,可暗含了许可开门放敌的意思。
那领队的队正听了,便吩咐着军士上了城。
之后,锁链齿轮滑动之声响起,那高大的城门徐徐开了。
在这夜幕下,众盗匪随后就冲出了姑苏,而朱开山则拿着卫玠仍守在城门口,压的那些军士不敢越雷池一步。
张三郎出城门,扫了一圈后,见没有埋伏,便远远的喊道:“哥哥,快走。”
朱开山听罢,便对着面前那数百军士道:“你等谁敢追来,我就要了这郎君的性命。”
说完,他对着卫玠又轻声道:“还请小郎君,再送我一程。”
这一次,卫玠真切的感觉到了那宝刀的寒气,他的脖子离那刀锋只有半寸。
如此,他便也只得依着朱开山,步步后腿。
到了城外,见那些军士果然不敢追来,朱开山便说道:“小郎君,后会有期。”说完,他便丢下卫玠,借着夜色,遁入了城外的荒野之中。
望着他离开,卫玠若有所思。
之后,见那些军士还要去追捕,他便出声制止了。
这一夜,虽未竟全功,却未必是件坏事。
第四十七章 大周太子()
长安,一个在历史长河中,屡屡出现的地名。
这二字,拆开来解,便是长治久安之意。
这寓意虽好,可世事却难料。
天下大事,分久必合,合久必分。
长安这座城市,便在这变化莫测的世事中,见证一代代王朝的兴衰,也见证了无数人间的悲喜。
这一天,在绵绵的秋雨下,一只车队从南方而来,驶入了这座宏伟的大周国都。
车队进行,进了长安的里坊中,最后停在了一座府邸前。
这府邸的匾额上,写着‘崔府’二字,宣示着此间主人的来历。
从这马车上下来的,多是妇人,显然来的是崔府主人的家眷。
“娘子,到了。”
一个侍女站在华贵马车旁,朝着车厢里呼唤了一声。
随后,那卷帘就被撩起,一个小娘从车厢显了出来。
她不是旁人,正是那日离开了姑苏的崔凌薇。
正如那夜她说与卫玠的话,如今她随着家人到了这长安,开始全新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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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宫,又一个耳熟能详的地名。
这座宫殿因在皇宫以东,故而由此得名。
这是太子的居所,从这里,走出过许多君临天下的君王,但更多的是壮志未酬的过客。
这一日,秋雨顺着东宫屋檐滴淌,一个身着朝服的官人正在门廊下匆匆而行。
东宫的殿门外,数名持戟的卫士之中,一个宦官站在那。
这人左顾右盼,皱着眉头,似在着急。
此时,见了官人到了,这宦官忙迎了过去:“袁先生,你可来了,殿下问了几次了。”
这官人便是太子府的詹事——袁安,此人字太平,出自汝南袁氏一门,现居正三品,太子詹事一职。
“有劳,李公公久候了。”袁安客气的拱手道,“烦请李公公领路,我这就去见殿下。”
这宦官是当今太子的近侍,姓李,名国泰。
李国泰听罢,也客气点头道:“张先生客气,您这就随我来吧。”
两人这便进了这太子东宫,一路下去,就到了宫中的一间议事间。
书房内,谈话声不断,两人在外边听到了。
那宦官李国泰随后就到了门口,禀告道:“殿下,袁先生到了。”
他这声一出,书房内的谈话声就断了。
随后,从内里传出了一个低沉的男音:“让袁先生进来。”
“是。”
李国泰领命后,就对着袁安道:“袁先生,您里面请。”
袁安点点头,接着大步走了进去,而李国泰则留在了门外。
袁安一进书房,便见到书房正中站着一人。此人留着短须,面相宽厚,着淡黄色金龙袍服,正是当今太子——柴钰。
而边上的客座上,也有一人站着。
这是个中年人,身着紫色大科朝服,束金玉带,显然是位朝中官员。
“殿下。”袁安先行见了柴钰后,又对着边上那人拱手道,“正道兄。”
他口中的正道,便是那太子宫的左庶子——张择端。
张择端出自河东张家,字正道。
在这太子府中,张、袁二人其上,虽还有太子六师,可那些官职都是虚设,多是由朝内重臣兼任。
这些人都是经年忙碌之人,对太子府内的事情很难兼顾到,故而太子府中许多事情都是由张、袁二人处理,他二人也便是太子柴钰的心腹之人。
对袁安太子柴钰一直很礼遇。见他来了,柴钰便指着一边的客座道:“袁先生,坐吧。”
可说完,他就咳嗽了几声。
见此情形,袁安忙出言道:“殿下的病还未好吗?”
“老毛病了,好不了了。”太子柴钰咳嗽着坐了下来,语气颓然道,“一到天寒便如此,孤也习惯了。”
当今皇帝是马上得的天下,柴钰的病根便是在那金戈铁马的日子里落下的。因那时的疏忽,如今一到秋冬,柴钰就会闹起肺病,经年如此,怎么医也医不好。
柴钰岁齿不过二十有五,可因这病,却显得比常人要苍老了许多。
人有旦夕祸福,此事古难全。
他享受着至尊富贵的同时,也在承受着他人无法想象的痛苦。
此时,有宫人闻听到了他的咳嗽声,匆匆走了进来。
好一会工夫,在宫人的服侍下,这咳嗽声终于停了。
柴钰挥挥手,便将这些宫人又打发走了。
见袁、张二人还站着,他便又道:“二位先生,都坐吧。”
“谢殿下,赐座。”
两人称谢后,才坐了下来。
之后,袁安便问道:“殿下,招臣来所为何事?”
张择端听了,便说道:“太平兄,今日崔焕进了京,你可知道?”
“在下也有耳闻,知他近日就要入京,没想到却是今日。”袁安点头说道,“崔晓让他的儿子这个时候进京,想必是对中书令志在必得了。”
两人口中的崔焕,字明正,乃是扬州大都督崔晓的嫡次子。
袁安说完,又问向柴钰道:“殿下,崔晓可有书信寄来?”
柴钰没有答话,只是摇了摇头。
“不应该啊。”袁安想了一下又道,“难道萧子玉没有助他?”
“并非如此。”张择端随后说道,“崔家是在骑墙观望。”
崔晓身为外官,谋求入中枢,必定是要寻求助力的。
而崔焕此时入京,便是来替父打理此事的,这一点,在场三人都清楚。
袁安见柴钰摇头,便没再言语,低头沉思着。
如今大周朝堂,一者皇帝,二者太子,三者便是晋王柴铄。
这柴铄是太子柴钰的异母兄弟,其母韦氏乃是当今贵妃,极受皇帝宠爱,他也因此子凭母贵,获封亲王衔。因太子体衰气弱,世人常以为命不久矣,又因当今天子得位本就不正,这便引得其他皇子起了夺嫡之心,这柴铄便是其中之一。
而他本人亦是勇武,相比太子,便更有人望。如今戎狄人袭扰河北,这前往抵御的大周军队,便是由这晋王统领的。
而大周朝廷施行三省六部制,中书省、门下省和尚书省为朝廷中枢所在,三省长官皆为国相。朝廷每一道诏书都由由中书省决策,通过门下省审核,经皇帝御批,然后交尚书省执行。三省中中书省之权特重,而中书令身为中书省长官,便是这多位国相权柄最重之人。崔晓想要入主中书,若没有皇帝的首肯,太子与晋王的举荐,那便是万万不能的。
第四十八章 官因老病休()
朝堂如今的形式,袁、张二人心知肚明。
可知道归知道,袁安听了后,还是不忿道:“崔旭太世故了。”
“这也怪不得他。”张择端随后道,“陛下这些年确实过于宠信晋王了,这次河北大战,若非晋王一力请战,也是打不起来的。现今战事焦灼,朝廷也是为其所累,连南方的灾情也顾不上了。”
“张先生,这样的话,你不要再说了。”太子柴钰听罢,开口道,“父亲有父亲的考虑,这些事不是我等可以置喙的。”
“是臣失言了。”张择端拱手拜道,“臣谢殿下提醒,臣以后会小心的。”
“殿下,正道方才的话虽不应说,可也是实情。”袁安起身道,“裴公致仕虽是无可奈何之事,可到底折了殿下的一只臂膀。而陛下亲近晋王也是人所共知之事,殿下不留意可不行啊。”
这裴家有从龙之功,早在七王夺位时,便支持尚是雍王柴珝。
之后,裴家女嫁给柴珝作了王妃,生了长子柴钰便为王世子。再往后,柴珝入主大宝,成为了当今陛下。而裴氏与柴钰便也随之鸡犬升天,成了大周的皇后与太子。
因这份亲缘关系在,裴家便是太子柴钰的天然盟友。
如今裴骏年事已高,上表请辞虽是惯例,可皇帝柴珝却有意让崔旭接替他,这便让人不得不为之深思。裴氏是大周一等姓氏,而崔家也是,皇帝如此抬举崔旭,便是给裴家立了一个大敌,这也从侧面打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