么?”阴冷秀才淡淡地说道。
张正书连忙起身,装作才知道的模样,拱手作揖说道:“原来是皇城司的官人大驾光临,草民有失远迎,还望恕罪,恕罪……”
既然对方是皇城司,那私闯民宅什么的,就跟吃饭喝水一样的了,想从这个方面弹劾他们,基本不可能。张正书也不打算和皇城司起冲突,要是惹恼了一个官员那还好说,起码人家整你也是摆明了车马。比如,突击检查你的报社,怀疑你的言论不当什么的。没有证据,官员也不能拿你怎么样,最多只是让你不得安生罢了。可得罪了这些特务,那就只能是寝食不安了。因为这些特务一旦诬陷你勾结敌国间谍,甚至诬陷你杀了人,那你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的。
阴冷秀才突然笑了起来,笑得张正书莫名其妙。
“张小官人,你叫咱家说甚么好?你莫非打算就这么装傻充愣么?”
张正书这就有点不明白了:“官人此话怎讲,草民真个是糊里糊涂啊?”
“难道非得让咱家挑明么?”
阴冷秀才笑意不减,但眼中的寒光越来越盛,甚至张正书还以为他要暴起伤人了,忍不住吞了吞口水,双手紧张地攥着双拳。他也知道,这个阴冷秀才想要动粗,他是一点办法都没有的。
“草民真个是不明白?”张正书额头上有汗渗出来了,声音都不自觉有点飘。
“莫非小官人忘了,官家曾经赐予你一块能号令皇城司上下的令牌?”
阴冷秀才淡淡地说道,“换而言之,如今你才是皇城司的上司,虽没有明文下令。但只要小官人你拿着令牌,汴梁城中皇城司七千余人,除了亲从官外,亲事官一律听你调遣!咱家跟了官家这般久,也没有小官人你如此圣眷,你是真个不知晓?”
这个阴冷秀才的语气虽然平平淡淡,但是一双鹰隼般的利眸盯着张正书,似乎想要把他彻底看清楚。
第206章 令牌的考验()
“啊?”
张正书实在没想到,一块原本他以为只是能自由进出皇城司的令牌,居然用处是这么大的?
“莫非小官人是真不知晓?”阴冷秀才也有点诧异了,他审讯过不少人,什么是作伪的表情,什么是真正的惊讶,他还是分得清的。这也是张正书的演技不过关,没办法,张正书虽然两世为人,但在经验上确实还不及对方。
见张正书说不出话的样子,阴冷秀才也不好继续试探了。“官家有口谕,已在琼林苑外置一作坊,器物已备好,令小官人隔三差五要去巡查一番,更进工艺。着令皇城司,负责警卫。”
这阴冷秀才也是奇怪,他说“官家有口谕”的时候,还特意停顿了良久,却还是没看到张正书怎么样。只能继续念下去,念完了张正书还是傻愣愣的样子,他就微微皱起了眉头。
然而,这阴冷秀才不知道的是,他这话一出,已经坐实了自己的身份,张正书也没有什么疑虑了。在这个年头,矫诏,也就是假传圣旨是杀头的大罪来的。若这个家伙真的是皇城司,那他肯定不敢这么做。既然不是矫诏,那么问题来了,赵煦让他去那个作坊,应该是酒精作坊来的。去酒精作坊,肯定是想着让他去指导怎么生产酒精。既然是准备好了,张正书再过去其实已经没有什么意义了。不说别的,蒸馏这道工序,其实在汴梁城中随便找个酿酒的工匠就行了,何必张正书去“瞎指挥”呢?
“赵煦是什么意思呢?”
张正书琢磨开了,但这道口谕下得莫名其妙,张正书怎么想都想不明白。
“小官人,莫非你想抗旨不成?”
阴冷秀才有点讶异,他等了半晌,都没等到张正书的回话,反倒是看到了张正书若有所思的模样,登时想拍案而起了。在他看来,赵煦的旨意是要彻底执行的,皇帝的威严不容挑拨!你小子不按照程序走,你想干嘛,造反吗?目无君父,抗旨不遵,皇城司是可以当场缉拿的。
张正书当然不会抗旨不尊了,对于自己的小命,张正书还是看得很重的。
当即,张正书学着天朝电视剧里的模样,说道:“草民接旨!”
这话一出,把阴冷秀才都雷得不轻。
“草民接旨”?这是什么东西?阴冷秀才好像看傻子一样看着张正书,一时间说不出话来,心中想着:“怪不得被称作是傻子,原来这张小官人在礼仪方面,真个如同傻子一般!”
要知道,在宋朝但凡遇到皇帝下诏,是有独自一套礼仪的。最起码的,要恭祝皇帝身体健康吧?也就是说要说:“恭请圣安。”其次,要说感谢的话吧?要知道雷霆雨露,皆是君恩啊!于是,你要说:“恭谢天恩。”最后,你得表示服从皇帝的训话吧?于是,还得说:“永服词训。”
这阴冷秀才都准备好走个过场,连说三句:“圣恭安”、“天恩浩荡”和“宜城乃戒”了,可这张小官人不按套路出牌啊,这“草民接旨”都出来了。阴冷秀才先是愣了好久,然后才哈哈大笑起来:“小官人果然是妙人,妙人!”
张正书也是摸不着头脑,难道他说错了吗?要是他知道自己被后世的历史神剧坑了的话,那张正书估计会郁闷很久。其实张正书也是知道的,那些历史神剧的编剧很是神通广大,很多历史上风马牛不相及的东西,都能给整得“融会贯通”了,不知道误导了多少人。但张正书并不知道,宋朝迎接圣旨是怎么个模样的。那个被张正书俯身的倒霉蛋,对这种事也是不上心。张正书只能从他零零散散的记忆中找到一些关于迎接“诏令”、“敕令”的片段,好像要下跪的?
不过,不管他了,张正书想着,敷衍过去就行了,反正他只是个“屁民”,不懂规矩也是正常的。
张正书这个想法确实挺正确的,因为不是官员,并不熟悉那一套礼仪。做了官之后,会有一天专门到礼部去学习礼仪的,就是怕那些新任进士在君前失仪了。对于平头百姓,除了一些专门研究礼法的秀才之外,有谁又是真正懂礼仪的呢?
怪不得司马光要竭力恢复前朝礼法,甚至想着恢复周礼,可惜他这是逆了大势,在经济空前发达的宋朝,哪里有时间弄那么多虚头扒拉的礼仪?能继承唐朝的礼仪都不错了,司马光注定是做了无用功。
当然,司马光也不是没有收获的,起码算是给一些嚷着“推礼乐,复井田”的腐儒有“学术”支撑。可惜,除了腐儒以外,没有谁愿意买他的账。
“妙人?”张正书隐隐约约知道自己好像闹笑话了,但不明白好笑在哪。
阴冷秀才收敛了笑意后,才淡淡地说道:“咱家是勾当皇城司公事,王庆。既然小官人接了官家口谕,那么这差事便推脱不掉了。明日,咱家会在此间外候着小官人,一同前往新郑门外琼林苑。”
张正书只能点头应承,皇帝要你办事你都不办,这有点说不过去了。哪怕是做做样子,张正书也要去一趟的。
看着张正书愁眉苦脸的模样,王庆有点奇怪。他不知道多羡慕张正书的圣眷,要知道王庆是跟了赵煦多年的老人了,还是没有得到赵煦如此器重。张正书小小年纪,也不知道赵煦图他什么好,仅仅是因为酒精么?
王庆百思不得其解,见了张正书真人之后,他就更迷糊了。
“官家为何要把那令牌给他?分明是不看重皇城司啊……”王庆也是有点郁闷的,虽然皇城司越来越多人马,但圣眷却有减无增。一来,皇城司近些年确实做得有些过了,也有不少害群之马;二来,皇城司的权柄太大,皇帝不得不以亲卫禁军来制衡。三来,皇城司里的山头也很多,王庆虽然名义上是头,但勾当皇城司公事却不止他一个,而是还有九个之多。山头多了,皇帝也不好统领了,疏远皇城司是正常的。
但匪夷所思的是,赵煦居然会把一个能号令亲事官的令牌给一个白身之人,这是王庆怎么都想不通的。
然而,张正书却好像有点明白赵煦的意思了,不得不感慨,帝皇家出身的,果然没有简单的货色——除了赵佶。当然,如果赵佶把精力全都放在治理国家上,以他的聪慧,应当是一个中兴之君。哪怕再不济,也不会闹出宋江、方腊起义,不会弄得天怒人怨,不会傻到“联金灭辽”。
赵煦给这块令牌,但又通过王庆传出这个消息,无非就是在考验张正书罢了。
第207章 揣摩()
为什么考验张正书?
可能赵煦是不相信这个世上有人真的不想当官的,所以才给了张正书一块能调动皇城司庞大力量的令牌,却不透露半个字。仅仅是说,拿着这块令牌,就能通过皇城司传信给他了。然后,再派皇城司的头头王庆出面,不经意地透露了令牌的消息。
这个设计,可谓暗藏玄机,也很符合赵煦的性子。这些年来,赵煦就是故意卖了破绽,不知道撸掉了多少坚持旧法的官员。可以说,元祐一党已经在朝堂上基本不见了踪迹。剩下的都是支持新法的。
如果张正书利用这块令牌发号施令的话,那么肯定是中了赵煦的计谋了。张正书也等于打了自己的脸,不是说好不做官的吗,怎么还贪图权力呢?
张正书想明白了这一点,不禁有点后怕。“皇帝都是这么可怕的吗?”张正书也不想想,如果赵煦没有一点点手腕,那他岂不是要被大臣们牵着鼻子走了?很多人都评价说,如果赵煦不是那么短命的话,或许真的能和他老爹宋神宗一样,做出点功绩来。可惜,赵煦还是太短命了一些。
“但他这么做,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张正书不由得琢磨开了,也不能怪他揣摩赵煦的意思,要怪就怪中国的政治,上级领导总喜欢说一半做一半,然后藏起来一半。怎么样?就是让你猜啊,你猜对了,可能没奖;但如果你猜错了,那问题就大发了。“怪不得说伴君如伴虎,面对一个随时可能掀桌子的皇帝,你还真的没啥好反抗的……”
然而,张正书并非坐以待毙之人。他既然知道性命暂时无忧,就开始思量着怎么退出赵煦的视线了。虽然他明知道,汴梁城中有皇城司监视着,他是难以逃出赵煦的视线的。唯有潜伏起来,希望赵煦能忘掉他吧……
一时间,书房里的气氛很是尴尬。张正书和王庆“各怀鬼胎”,都在思量着接下来的问题,然而谁也没有出声。
“小官人,时候不早了,你早些歇息吧……”
王庆是皇城司的头头,失态了也很快能调整过来,见张正书没有回话,就当他默认了。“明日一早,咱家会在门外恭候,切勿晚起……”丢下这句话,王庆自顾自地起身了,也不管张正书是什么态度,径直打开了书房的门,走了出去。
如果张正书是他上级,或者是同级,对这种情况肯定是勃然大怒的,因为这王庆实在是太过无礼了。然而,张正书却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妥。皇城司没有来勒索他,已经很不错了。一开始,张正书猜测是皇城司的时候,还真的以为他们会来勒索自己。
王庆做出这等动作来,虽然是无心之举。但内心深处,何尝不是在向张正书示威?“别以为你一个草民,得了官家的圣眷就能凌驾在咱家头上,咱家的威望,是坐了十二年这个位置,才巩固下来的!”
要是张正书知道王庆心中所想,肯定会苦笑。后世太祖说得好啊,党外无党,帝王思想;党内无派,千奇百怪。不管是什么组织,哪怕是皇城司内部也好,也是有很多小山头的。这王庆是皇城司里官职最高的,但也并非能统领全局。在皇城司里,起码有九个人和他分享权柄。只不过王庆深得赵煦信任,毕竟是先前太子东宫的老人,圣眷自然比其他人多一些了。于是,王庆嫉妒张正书,也在情理之中的。
“小官人,小官人,那些官差没有为难你罢?”
等张正书走出书房之后,郑时弼和来财等人,纷纷围了上来,关切地问道。
“大家莫要慌,没事的。”张正书开始稳定军心了,“那人确实是官差无疑,而且也是皇城司,来照例问话的。明日,我要与他们出去公干,恐怕一时半会回转不了。来财,你回去通知我爹娘,郑老,麻烦你统领报社全局了。赵鼎,若是明日曾主编来到报社,你如实相报就是了。”
嘱咐完众人之后,张正书才挥退了他们,独自一人留在院中,开始思虑着接下来怎么办。
他不是不知道,被皇帝盯上了,那肯定是喜忧参半的。喜的是,他知道《京华报》确实能上达天听,能在一定程度上影响施政了。忧的是,张正书接下来要搞些手脚,也很不方便了。比如说要鼓吹战争,就不能通过《京华报》,只能是发行小报。可是皇城司把他盯得死死的,小报一出街,就知道幕后之人是他了。这让张正书怎么隐藏起来呢?
“唉,早知道就先隐蔽起来,把别人推上主编的位置了。还是朱元璋那套有用啊,高筑墙,广积粮,缓称王,我就是太操之过急了……”张正书知道,现在他的安全已经没办法保证了。皇城司里面,难保不会有朝廷大员的眼线。他的个人信息,也难保不会被泄漏。他进入了赵煦的视界,其实就等于进入了朝堂的视界了。
就算皇城司是铁板一块,只要那些朝廷大员想知道张正书是谁,也可以打听出来的。
“失策,失策,我就应该躲在幕后的……”
张正书摇了摇头,叹息了一声,“自己还是太年轻了,什么都想着要快,然而却忘了欲速则不达。”
转念一想,张正书又觉得这事其实也不算太糟糕。“虽然被赵煦盯上了,但我却能利用他是皇帝的身份,推广一些东西。比如蒸馏技术,就是很好的。要是在提点他一句,说宋朝的火药还能再改进,是不是就能增强一下宋朝军队的战斗力,稍稍扭转一下历史?”
不过,张正书还是有点犹豫的,因为他不确定赵煦会重视火药技术。
有时候先知的痛苦就是这样,领先半步是天才,领先一步是疯子。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