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张家号称汴梁城第一富,但是张正书却知道,这是石家在隐忍罢了。如果真论起大宋最有钱的家族,肯定非石家莫属。因为石家,不是在汴梁城中,而是在京东东路东平里。仗着京东东路可以海贸,石家遣人出海贸易,早就富可敌国了。
有钱不说,还是将门,朝中朝外都有极大的势力,张家怎么对抗?
幸好张正书和皇城司“勾结”在了一起,在开封府内,张家暂时还是安全的。但是,背后的危机已经显现出来了。张正书肯定要着手预备后路的,这些船家就是张正书的后路!
所以就不难理解,张正书居然是亲自出来迎接。
“周大郎果然信人,请进,我已经把契约备好了。”
张正书哈哈大笑道,心中的大石算是放下了一半。没办法,身在一个人治大于法治的年代,他的不安全感日盛一日。前不久又牵扯到了将门、官宦世家,张家小小的身板,怎么比得过权贵?现在,船家来了,张正书的船队计划可以实施了,那么后路也就搭起了一半!有了后路,张正书就可以放心“作死”了……
周碇哪里想得到,张正书居然会亲自出来迎接他们?当下受宠若惊地说道:“小官人,小的们……来迟了……”
“不迟,不迟,我刚刚念叨着,你们就来了。吃早饭没?要是没吃,报社里有稀饭……”
张正书热情的招待,除了让这些船家不安之外,更多的是升腾起一股“士为知己者死”的冲动。很多人不理解在古代,比如三国时期,比如《水浒传》里的江湖世界,怎么那些好像天生带着猪脚光环的人随便说几句话,就能收服一大票小弟,还是忠心耿耿,至死不渝的那种。看起来很不可思议,但这其实很有深意的。第一,是古人信守承诺的执着,远非后人所想;第二,是这些古人也不笨,知道“良禽择木而栖,良臣择主而事”,没有前途谁跟你啊?第三,则是真心相待,感动了小弟。就好像张正书现在这样,对这些船家“礼贤下士”,这些船家焉能不忠心耿耿?
从这个角度说,古时候那些枭雄、皇帝都是极有手段的,比如刘备摔子、三顾茅庐、曹孟德倒履相迎许攸、刘邦洗脚见彭越、李世民不计前嫌用魏征……从权术的角度剖析,这些枭雄也好,皇帝也罢,都未必是真心要对这些臣子好的。但他们把姿态做足了,人非草木,孰能无情?于是,自然就“士为知己者死”了。
张正书倒是没想那么多,他是真心高兴这些船家能来的。
“周大郎,你带了多少人来?”
面对张正书的问话,周碇拘谨地挠了挠头,憨笑道:“小官人,如你所言,就带了二十余人,皆是操舟好手,风里来雨里去都成!”
张正书点了点头,都是人才啊!
“好,我信得过你,你现在就是他们的头了。”张正书转身对后面的船家说道,“想必周大郎已经跟你们说过待遇问题了,签约十年,十年内为我驱使。工钱每月三贯钱,你们的船只也是要为我所用。预支你们一月工钱,在岸上安顿家人。若是技术出众,做得纲首,如周大郎一般,则每月十贯钱。可还有疑问?”
第387章 管理的艺术()
“多谢小官人,多谢小官人!”
这些船家喜出望外,当即全都下跪了,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场面倒是把张正书都吓了一跳。
亲耳听到了张小官人的许诺,这些船家总是知道周碇果然没骗他们。虽然周碇每月工钱是十贯钱,比他们翻了三倍多,可他们也不会有什么怨言。要不是周碇,他们哪里能有这样的工作机会?
张正书连忙说道:“快起来吧,这样成何体统?男儿膝下有黄金,跪天跪地跪君跪师跪父母,唯独不用跪东家的!”
听张正书说得幽默,这些船家都笑了。
他们都是在水上漂泊了多年的人,看模样年纪最大的已经超过三、四十岁了,经验不可谓不丰富。虽然没什么培养价值,但还正当壮年,可以当成极好的角色船员来用。只是想要培养成纲首,教会他们使用六分仪,恐怕不易。不过这也是日后的事情,现在的张正书连六分仪怎么做都不知道,也不懂算法,还得靠系统才能解决这个问题。额,别说六分仪了,就算是海船,现在都没头绪啊!
这些船家里,也有像周碇一样年轻力壮的小伙子。宋朝人长得急,船家日晒雨淋的,长得就更急了。张正书瞧着其中一个眼睛很是机灵的小伙子,问道:“你几岁了?”
“小官人,小的……小的今年刚刚十七!”
这个船家眨着眼睛说道,“不对,是十八!”
张正书皱眉了,他不喜欢人家说谎的。“再给你一次机会,你到底几岁了?”
周碇见张正书有发怒的迹象,连忙下跪说道:“小官人息怒,是小的不好,私心带了堂弟进来。他叫周篷,年初才刚刚束发,若是小官人不喜,小的让他回去……”
“他操舟技术如何?”张正书不置可否,只是淡淡地问道。
“小官人,我能行的,我从七岁开始,已经可以独自操舟了……”周篷连忙说道,“小官人,你雇我吧,我什么都愿意做的。你瞧,我很有力气的!”周篷迫切想要证明自己,撸起了袖子,露出了瘦骨嶙峋的胳膊,努力想露出肌肉。奈何他实在太瘦了,怎么都挤不出肌肉来。
“小官人,小的……”
周碇还想说什么,张正书却说道:“我说过信你的,举贤不避亲是好事。他以后是你的人了,怎么用他是你的事,我是不管那么多的。”
面对张正书给的最大信任,周碇很是感动,当即说道:“小官人,小的一定会用心做好的……”
其他的船家,似乎也有点感动的意思。张正书就不明白了,为什么周篷那么多人在意?
不管怎么样都好,能拉起船队的班子来总是好事。那个叫周篷的,年纪最小,看模样也算机灵,应该可以培养培养。当然,张正书的想法是不会第一时间表露出来的,这也是上位者的管理办法。一味亲民,只会降低自己的威信。但太过不近人情,又会使人离心离德。打一个巴掌给一颗甜枣,永远是最好的御下之术。能把握其中的度,才是管理的艺术。张正书在大学时学的就是这个,以前做小职员没来得及实践,居然回到宋朝来实践了一把,实在是世事难料啊!
也不嫌麻烦,张正书和每一个船家都签了契约之后,才放下心来。没办法,张正书每次签契约的时候,都觉得自己像是一个人贩子一样,买断的是人家十年的青春。虽然,这种契约在宋朝很常见,因为宋朝官方认可的奴婢契约就是十年,不管是娼籍还是什么,任何关于人生自由的契约超过十年期的,宋朝官府都不会认可的。
怪不得一些培养美妓的老鸨,在行首美妓契约内的期间拼命造势想要赚钱了。没办法,要是不抢先的话,人家就自动获取自由了,都不用赎身。不过大多数行首美妓都是一出道才签的契约,这也是娼妓内部的潜、规则了,就是欺负这些小丫头什么都不懂,换了另一份契约过来。
可张正书是穿越者啊,每次签这种契约,他都觉得是在贩卖人口,幸好他心眼不坏,不然干出什么来都不得而知。
在宋朝,将签了卖身契的丫鬟转手送人也是常事,哪怕这个丫鬟是侍寝了的,怀孕了的,都有禽兽干得出来。这种风气还被视为雅事,张正书是很鄙视的。那些文人士大夫就是一群伪君子,满口仁义道德,行的却是禽兽之事。
不过社会风气如此,张正书能做的,最多是找一两个典型来控诉一番,登载于《京华报》上,或许能有一丝一毫的触动。但其实也只能在道德方面谴责那些禽兽,法律方面是告不进的。宋朝的《刑统》也好,还是其他朝代的法律也好,都是在维护地主阶级利益的。至于贫民的利益?呵呵,谁去管?要是管的话,宋朝就不会有那么多起义了。
“小官人,这契约签了,我等甚么时候可以做工?”
周碇小心翼翼地问道,他其实也怕张正书不喜,毕竟他是出于私心,才找来的这二十个人。要是不做出一番成绩来,他都是内心不安的。
“不急,超市都没建好呢,更别说仓库了。”
张正书笑道,“你们现在首要的任务,是把家安顿好,然后把船给修补好。别跟我说,你们的船很坚固啊!”
这就是务实商人和务虚商人的差别,张正书是考察过汴梁城周遭船家的,也知道他们的船只并不是那么坚固耐用。甚至有些地方是撞烂的了,却苦于没钱修补,只能听之任之了。磨刀不误砍柴工,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船只都不行,怎么拿来运货物?
周碇一听,挠头憨笑道:“小官人说的是,说的是……”
“我给你们十天的功夫,你们把船修好后,然后去汴京城外的李家村候着。喏,看到这些个铁牌没有,这是你们的身份证明,上面刻着你们的身份编号。没有这个铁牌,是进不了李家村的。一定一定不能遗漏了,甚至要拿着绳子挂起来!”张正书淡淡地说道,“拿着铁牌进了李家村后,你们就进入技校学习。最要紧的是先把算术学会了些,做货运的,哪能离开算术?等你们学得差不多了,超市也就建好了。”
第388章 格格不入()
张正书早就做好计划了,他喜欢做事有条有理。
诚然,世上的事是计划不如变化快,可做了计划和没做计划,那是天差地别的。
这些船家喜滋滋地走了,倒是让张家的家仆大跌眼镜。
“嗐,俺还以为他们是什么人哩,原来只是一群打渔的!”
“嘘,噤声!你说得那么大声,怕是忘了那秀才之事!”说话的家仆,尤有余悸地看了看周围,“呐,俺又救了你一命,不然被小官人知晓了,有得你受的。今日的活,都是你的了。地你帮俺扫了啊;还有薪柴,都帮俺砍了啊;洗衣叠被这些事,都是你的了……”
“那你去作甚?”
“自然是去睡觉啊,还有甚么事好做?”
……
那秀才的事,在京华报社里就是个禁忌。因为一个贫民前来报社讨吃的,被那秀才见了呵斥不退,甚至还动手推搡。本来这也没什么,起码在宋人眼中是没什么的,毕竟这是景明坊啊,不是乞丐能来的地方。那秀才也是为了报社的颜面,才出手赶人的。
可惜,被张正书看见了。张正书这人有不少缺点,比如怕死,比如喜欢偷懒,比如容易犯倔不鸟权贵……但他心地是不错的,看不得别人受苦。冷眼旁观了一下,他才出面处理了这件事。首先,自然是义正辞严地呵斥了那秀才不懂礼义廉耻,欺负人家孤儿寡母。然后,就是辞退了。最后,还明申了一点,《京华报》的办报初衷,不是为了权贵服务的,是为了给底层百姓撑起一片天的!
有了这个基调,原先所有眼高于顶的秀才们,都开始收敛了,能不去触霉头就不去触霉头。看似那一笔违约金很多,高达几十贯钱。可在报社干个几年,几十贯钱都是小事了。再者,那个被张正书清退的秀才虽然找到了另一份工作,可那家报纸却办得半死不活的,眼瞅着就要倒闭了。倒闭之后,谁还敢请他呢?
同样的道理,这些还在报社的秀才们就不敢轻易离开了,他们知道自己的斤两。别看报纸是他们编撰的,可大体方向都是张小官人把控的。他们学了这么久,却还是没抓得住精髓。哪怕再狂妄自大的人,也不敢说完全吃透了报纸是怎么运营的。要是这么好模仿,市面上怎么不见其他报纸办得风生水起?
再一个,能写文章的秀才多了去。这不,刚刚走了一个,后脚就又招了一个秀才,而且还更加年轻,更加富有活力。宋朝缺什么都不会缺读书人的,因为“书中自有颜如玉,书中自有黄金屋”啊!报社的工作又清闲,工钱又高,很多穷困潦倒的秀才都趋之若鹜。你不想干了正好,别人眼巴巴等着上位呢!
这两个家仆不知道的是,张正书就在边上听着呢。
“看来宰相门前二品官说得一点没错,报社的家仆,都赶得上七品官了……”
张正书叹了口气,知道这事急也没用,不然的话就不会有那么多古代纨绔子弟带着狗腿子欺行霸市的传闻了。人得意就忘形,有了点权势就飘然不知道自己的斤两,这都是人性,杜绝不了的。这些个家仆、雇佣的秀才,哪怕是工匠也会,内心是怎么想的张正书不管,真的付诸行动了,那就另当别论了。
持强凌弱,欺凌的还是自己的同胞,这是最无能的表现!
张正书这种人人平等的思想,是他与这个时代格格不入的冲突,也是穿越者和“土著”之间的矛盾。要是别人也就罢了,土著的生死关张正书什么事?但张正书的良知却告诉他,不能坐视不理。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居然是号称想造就大同社会的儒士做出来的事,实在是够讽刺了。
道德文章做得再多,也无法掩盖文人士大夫的高高在上,永远不会做什么“亲民”的事。这也是张正书看不惯儒家的原因,能真正脚踏实地做事的,实在是太少了。大多数文人士大夫,都是俯瞰众生的。试问,这样的阶级,会真心为百姓着想?想想都不可能,他们只会为自己的利益着想!良心发现了,才顺带给点甜头出来,安抚一下百姓。即便是这样,百姓也感恩戴德了。
讽刺,实在太讽刺了。
虽然张正书现在也是“达官贵人”了,但他的灵魂却还是停留在前一世的吊丝状态,自然就把平民看成是“自己人”了。可以说,现在张正书才是“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的代言人。整个大宋,都找不到像他这样的傻子了。
“伢子,小官人雇用了你,你可得卖力干活啊!”
周碇叹了口气说道,“你父早亡,你娘亲又卧病在床,还有弟妹二人。这些年来,苦了你担起一头家了……”
瞧着年仅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