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为时已晚。
那些个游手,领头一人有点不敢确定地打量着张正书,发现这个瘦瘦弱弱的小官人,直是一个书生模样,倒也怯了三分。没办法,这年头大宋最金贵,也是最不能惹的就是读书人了,只能说道:“小官人来得正好,你与我评评理,那老妪把泔水倒在我的鞋上,新买的鞋面都脏了,这笔帐怎么算?”
张正书装作惊讶的样子说道:“好像是哦?”
然后故意蹲下去“仔细”看了一番,然后说道:“那你人没事吧?”
这个游手大咧咧地说道:“我人没事,就是我这新鞋湿了,这要赔钱吧?新鞋也不贵,不过一百文钱罢了,赔我就走,别无二话!”
“小官人,你别听他胡说,我家良人倒泔水,也不过是倒入河中,他把脚浸入河中,便说是我家良人倒在了他的鞋上,这天底下的事哪有这说法?”这老汉也来了些火性,虽然船家生活穷困,但被人这么勒索,他哪里能忍得住?
船上那汉子也挣扎起来,说道:“小官人,你莫要信他,前些时日他才过来勒索我家,勒索不成,反而打折了我的腿……”
说着,这汉子又撑不住了,跌坐在船板上,这艘看起来就差没进水的破烂小船,被他这般一弄,差点就翻了。
张正书摊开折扇说道:“这损人财物,赔钱是应当的嘛!一百文钱,该给!”
这老汉和那汉子都意想不到,那汉子冷笑一声,说道:“原来天下乌鸦一般黑,你也不是甚么好人!哼,我这要钱没有,要命一条!”
那游手以为有了张正书撑腰,更是肆无忌惮地说道:“没钱也成,那把你家妹子当给我,算是两清了……”
张正书明白了,原来又是一伙逼良为娼的社会渣滓。
“我话都没说完呢……”
张正书摇着折扇,好不悠闲地说道,“这损人财物是该赔钱,但是这打人打伤了,又该赔多少?”
“小官人,你……”其余游手没想到会是这个场面,一时间气得说不出话来。
领头那游手眯起了眼睛,冷声说道:“原来小官人是来打抱不平的!”
“也不敢,但是你的鞋都要一百文,这人伤了,要五千文钱,好像也说得过去吧?”张正书好整以暇地说道。
那游手猛地欺过来,低声说道:“你知晓我是何人?不要以为你是秀才,我就拿你没办法!需叫你瞧瞧我的手段,知晓安肃门大街上的那家人,是如何破败的么?哼,告诉你,那是我弄的!”
张正书一点都不怕,这种人就是纸老虎,除了吓唬人之外,就是用武力。但是宋朝对打杀之罪判得极严,汴梁城的游手谁都不敢造次。被拿住了,那可能真的要坐穿牢底了。张正书淡淡地说道:“那你可知道我是何人?”
“嘿,你不就是‘大桶张家’的小官人么?”
张正书在汴梁城少说也是一个名人,那些游手认得他那是正常的。
领头那游手一听,哈哈大笑道:“原来是一个傻子!”
第261章 以理服人()
张正书也笑了,说道:“知道我就好了,那你们也该知道,就算是当朝宰相都拿我没办法么?”
“哈哈哈,傻子也懂说大话?”
那游手似乎听到了世间最搞笑的话,仰头大笑道。
“你可以不信,要不我让开封府府尹吕相公过来,给你说说他是怎么调停我们两家矛盾的?”张正书也不恼,还是这般风轻云淡的说道,“对了,我忘了说,后面那人是汴京城中赫赫有名的林百间,他背后有谁你该知晓吧?你刚刚说的安肃门大街一事,他可是全程听到了的……”
“你想怎样?”
这游手后悔了,他今天就不应该死缠着不放的。虽然宋人习惯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可也不是没有热血之人,他在勒索敲诈,逼良为娼的时候,也没少遇到像张正书这种“多管闲事”的人。只是张正书一上来就太有欺骗性,还以为他是来“助纣为虐”的,没想到居然也是来多管闲事是!
“不想怎么样……”
张正书也是感慨,不管什么年代,有白就有黑,也有中间地带的灰色。就算是在法律昌明的后世,还不是有混嘿社会的?所以,张正书也拿这伙人是没办法的。强如包拯,不也是没办法把“鬼樊楼”荡平?所以,张正书真的不想怎么样。“但你把人家打成这副模样,你得赔钱吧?五千文,别想少了!”
那游手看着张正书,干笑了几声,说道“小官人,你这是坏了规矩啊……”
张正书也笑了,冷眼扫了他几下,说道:“到底是谁坏了规矩?国有国法,难不成你想进开封府大牢里走一遭?”
要知道,这会的开封府大牢,那就是活阎王殿的代名词。不管是汪洋大盗,还是什么绿林好汉进去了,都是出不来的。就算没事进去,少说也得掉一层皮。这些游手也知道,在开封有三种人是惹不得的,第一种肯定是官了,第二种就是吏,第三种就是张正书这种背后“有人”的商贾。惹上一次,肯定不会有什么好结果。
这游手也不得不放低了姿态:“小官人,有话好生说,莫要动怒……”这种商贾打又打不得,要知道他可不是什么衙内,可以有一个强硬的后台。他之所以能横行乡里,是因为他很清楚哪些人能惹,哪些人不能惹。
张正书也不急,说道:“你打人了……”
“额,小官人,我……”
“你打人了……”
“我们也是混口饭吃的……”
“你打人了……”
“小官人,能不能给条活路?”
“你打人了……”
“我赔钱,赔钱还不行吗?”
这个游手快要哭了,不带这么欺负人的,过往几个朝代是秀才遇着兵,有理说不清。现在大宋文人的地位飙升,别说张正书还占着理,这叫‘以理服人’——好吧,其实就是仗势欺人。游手仗势欺负船家,张正书扯着莫须有的背景欺负他们,倒也是绝配。就算没占着理,这游手估计都说不过他。无奈何,只能赔钱了。但这几个游手你一贯我一贯钱,把五千文钱凑出来后,才灰溜溜地走了。
“大哥,为何不去打杀一番,要这般服软?瞧那厮的模样,一拳就放倒了……”一个游手愤愤不平地说道。
“是啊,眼瞅着事情要成了,那家小娘子也要到手了,赏钱也有百贯,今个是偷鸡不成反蚀一把米啊!”
众游手附和道,都有点不忿气。
“嚷甚么!”那领头的游手也怒道,“要出手何须我多言,你等不会出手,怎生又不敢了?”
身为他们的领头,哪里不知道他们只会放狠话,其实根本没什么胆量?这也才是游手,整日游手好闲,只会欺负老实人,真遇上硬茬子了,他们就怂了。当然,一般权贵是不会理会这些游手的,因为他们放不下架子。然而,张正书却不一样。虽然他如今的身份是“大桶张家”小官人,但他还没堕落到见死不救的地步。
“今个回去,同那老鸨说,这差事做不来,好生换一个罢。我也纳闷,那家小娘子要身段没身段,要姿色没姿色,不过十一二岁黄毛丫头,要来作甚?”领头那人为了保住自己的脸面,只能把责任推卸给老鸨了。
“兴许是那老鸨见那妞儿可怜,想叫她吃好穿好罢!”
“哈哈哈哈……”
一众游手也笑了,这年头做船家和做姐儿,确实是天壤之别。只是穷人有穷人的骨气,即便做青楼娼妓衣食无忧,可总归那是娼妓!这时候的风气就算是“笑贫不笑娼”又如何,社会上总有些人是例外的,就如同张正书一样。
那老汉和汉子也呆住了,迷迷糊糊地接过张正书递过来的沉甸甸一大串铜钱,等张正书要走才连忙说道:“小官人,使不得,使不得,这钱我们不能要……”
张正书愣住了,说道:“为何不能要?他们把你的腿都打折了,这是赔与你的汤药费。好生找个郎中,把腿接上。如若不是,日后成了瘸子就怨不得别个了。”
那汉子热泪盈眶,激动地说道:“俺该死,竟污蔑小官人与那游手是一伙的……”
张正书苦笑道:“你们太过于不长心眼,也就遇到了我。像我这样的,也可能是居心不良。你想想,那些人做恶人,我来做好人,目的还是把你家小娘子拐到青楼,这又如何是好?好了,莫要谢我了,我不过是路见不平罢了。”
那老汉却抓住了张正书的胳膊,激动地说道:“老汉不会看错人的,小官人乃是热心肠之人,敢问恩公姓名,当衔草结环,以报恩德!”
“呵!”张正书笑了,“我的名声臭大街了,你到汴梁城一打听,‘大桶张家’那无恶不作的小官人便是我了。报恩什么的不用提了,快些离开此处吧,别再招惹那些人了……”说罢,张正书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心情却不见得好转。他是见不得人家穷的,虽然知道宋朝肯定有穷人,但没想到以打渔为生的汴河船家,也是这么穷困。
张正书此刻心里就好像压着一块石头,不知道如何宣泄好。
第262章 坑你没商量()
“哎呦喂,贤侄啊,你可太猛浪了啊,若是挨了那些腌臜闲汉的拳脚,叫我如何向汝父交代?”林百间还是心有余悸,连忙数落张正书道,“往后可不能这样了,那些腌臜闲汉就烂命一条,你乃是千金之躯,如何比得他们?”
张正书狡黠一笑,说道:“无妨无妨,小子搬出了林伯父的名号,他们一听就知难而退了……”
“甚么?!”
林百间失态了,原本笑眯眯的眼睛瞪得如同铜铃般大小,模样好似要吃人一样。
张正书却好整以暇,带着笑意说道:“谁不知道林伯父后头有人,这招就是好用,随便抛出来都能唬唬人……”
林百间脑子一下子宕机了,他实在没想到张正书会用他的名头来唬人。因为怕事,他离得比较远,河水声又大,听不到张正书和那些游手说了什么。“哎哟,贤侄啊,你可闯祸了……”林百间苦着脸,好像家里死了人一样,“这是把我放在火炉里烤啊!”
张正书可不会知道,林百间虽然背后有人,但是在宋朝这会的政治情况是,你做可以,但是别被人抓住把柄。要是给人抓住把柄,那林百间的后台肯定会倒的。虽然宋朝不会杀文官,但是贬官是肯定的了。一旦被贬出汴梁,贬出京都,那绝对是人走茶凉的事,林百间又要继续找靠山了。这还不是最可怕的,可怕的是宋朝的官很难有个定性,说不准什么时候又得势了。一旦往日后台重新得势,又和现今后台是政敌死对头,那么林百间就是风箱里的老鼠,两头都要受气。那么,在权势的倾轧之下,林百间努力一生的结果,也会灰飞烟灭。
别以为这种事不会发生,而是太容易发生了。
昔日樊楼多厉害,汴京城中第一酒楼,甩开第二不知道多远。然而,陷入了政治漩涡之中,不一样是被吞得连渣都不剩吗?最后,樊楼的东家都要出售樊楼,方才能保得住性命。可想而知,这时候的富贾看似很强,其实不过是权势官员的玩物罢了,也算是政治斗争的棋子。
说实话,若是先前樊楼不倒,这汴梁城首富的名号就不会落到“大桶张家”的身上。
奇就奇在,张根富对敛财很有一手,却在政治嗅觉上远远落后。
别个富贾,都要找个靠山,可张根富就是这么光棍,不会主动站队。
奇就奇在,张根富虽然没站队,却所有人都认为他站队了。于是,游手不敢近,职业乞丐也不敢对张家的产业动什么手脚。但张正书知道,这不过是张家故弄玄虚罢了。然而,就在张正书见到赵煦之后,这一切都改变了。
现在,知情人就皇城司,张家的背后有着皇权的影子。
不知情的人还是在猜测,“大桶张家”的背后到底是哪尊神仙,可保得张家财运三十余年。
即便是林百间,也不知道张家底细,哭丧着脸说道:“贤侄为何不表明自己的身份?”
张正书眨着眼睛说道:“我说了啊,他们不买账,只好把林伯父你说出来了……”
“我……”
林百间很想骂人,坑人也不带这样的啊,这小子太过蔫坏了,连坑人都坑得这么理直气壮。“罢了罢了,快些签好契约,我们就两清了……”林百间是真的怕了张正书,甚至想把脚店、胭脂店都卖给张正书,从此不再和张正书合作了。跟这种“愣头青”合作,不知道什么时候又被坑得死死的。
“伯父莫要生气,谅那些游手也不敢四处张扬的……”张正书笑道,“再说了,我也不知晓伯父你背后的人是谁啊?”
林百间觉得,张正书就是上天派来气死他的。一句不知道就能撇清关系了?要知道,如今的大宋官商勾结已经不是什么新闻了,随便一查,不就知道你背后是谁了?在这会,根本没有什么秘密可言。就算那官员隐藏得再好,用自己家族的人来管理,那也是可以查得到的。只不过用的时间长一点,或者是弯弯绕绕多了些罢了。当然,这已经是人尽皆知的事了,也没有人会掀桌子彻底不玩,所以才保持得了一个相对平衡。
可万一被政敌知道了,专门针对你的产业怎么办?
所以,低调才是王道。
可惜,张正书坑得林百间有苦难言,就这样了还想低调,就差没把“我爸是李刚”刻在脑门上了。
林百间也被气乐了,无力地用手指了指张正书,然后才颓然地说道:“姑且念你年少,不与你计较了……”
张正书也自己知道理亏,毕竟这是在狐假虎威,而且还不知道这“虎”到底是谁?“嘿嘿,林伯父,你是真的不要参与我这产业?很赚钱的哦?”张正书也大方了一次,“四成股,若是林伯父以这仓库入股,我愿让出四成股……”
“我不要!”
林百间也来了脾气,“快些签下契约,莫要磨蹭了……”
张正书无奈地摇了摇头,看来老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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