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望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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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望族- 第60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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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磕着头,忽然感觉到皇上的手搭上他肩头,靳贵不由一僵,不敢再动。

    却是寿哥蹲下身,凑近他,平缓问道:“靳贵,当初朕与你说什么来着。有什么不能实情上奏?”

    靳贵满口苦涩。

    帝党有谁不操心皇上的子嗣?

    虽说皇上如今刚刚及冠,但要论起成婚,那已是六年了,至今膝下犹空!

    先帝子嗣不丰,既有自幼体弱的缘故,也是因着情之所钟后宫就皇后一人。

    即便如此,张太后也是诞下了二子一女的,只不过,一子一女夭折,只当今长成了。

    而当今呢,身体倍儿棒,骑射功夫了得,后宫又是一后二妃,听闻豹房里也有美人侍寝,却是至今仍没有动静。

    别说皇子,就是公主也没有一个。

    太子乃国本也。

    詹事府上下如何不急,帝党如何会不操心。

    靳贵自家也是只有两个孙女至今没孙子,前不久一次吃了同僚孙子满月酒归家后,不免与儿子多说了两句子嗣之事,说完自家又顺口说了点忧心皇嗣的话。

    却是儿子交友不慎,被人套了话去。

    之后突然就有人登门送了重礼来,请他这掌詹事府的人在朝堂上说一句话——

    “为皇嗣计,请择宗藩中亲近且贤惠之人,置之京师,用以安抚海内人心,待皇子降生,再让宗藩之亲复归藩王。”

    若皇上是四十岁,仍无子嗣,这样的话倒还罢了,也算得谋国之言。

    可皇上只有二十岁!这是安的什么心?!

    况且请神容易送神难,只要选了这么个人出来,甭管以后有没有皇嗣,这人都将是个特殊的存在,这是多大的隐患!

    这人自家滋生了野心,又或是被有心人利用了去,都将是大明又一场浩劫!

    靳贵自然不会答应。

    那边随着重礼来的,还有威胁。

    对方说靳家长子在外谈论宫闱是非便是有罪,而谈及无嗣时自比皇上,更是有不臣之心。

    靳贵又不是被吓大的,登时就冷着脸撵人。

    对方走前便冷笑道,祸事就在眼前了。

    此后几日朝中并没有什么动静,更没有人提出来什么皇嗣的话,靳贵忙于春闱,也没功夫再理会这边。

    在他看来就算有人真敢提出来那句话,内阁也不会让其成真的。

    怎料,就突然冒出来个御史弹劾他受贿鬻题。

    麻烦的是,他那书童,真就是莫名其妙的失踪了。

    在书童的住处搜出几张不同当铺的死契当票来,写的都是金银首饰玉佩之物,所当银两数额都是不小。

    再叫人拿着当票去几家当铺问,店伙计都能说出这书童的形貌来,所当的东西也都能拿得出来,确是贵重之物。

    这就是做好的局……

    “老臣昏聩糊涂……”靳贵哑着嗓子道,“累及抡才大典,有负皇恩……”

    寿哥却摸着下巴,自语道:“没说举荐哪家的……”

    靳贵垂首道:“老臣曾旁敲侧击探过话,那人兜着弯子故意露出只言片语是德王府,臣以为并不可信。”

    寿哥嗤笑一声,道:“与钱宁说话之人也称是德府的。”

    钱宁如今是皇上身边的大红人,常伴豹房的,下头无论朝臣还是宗室,往钱宁那边送礼的无数。

    但,真就不包括德王府。

    或者说,德王打成化朝起,就只有伸手问皇帝要钱的,没有给皇帝身边小鬼儿撒钱的。

    京中的事儿,还都是淳安大长公主的面子兜着。

    对方这就是摆明告诉你们,自己不是德王府的,至于是哪家宗室呢——

    你猜。

    挑得你把挨家藩王都疑心个遍,最好再疾言厉色的下旨申饬,把一个两个藩王都惹得怒火中烧……

    呸。

    寿哥露出个温和笑容来,又拍了拍靳贵道:“起来吧,还跪着什么,朕几时疑过你?朕这不是让刘瑾去查这案子了么,定还你个清白,这次会试成绩也不会作废。”

    靳贵不由眼眶一热,重重叩首,方才起身。

    双腿因着久跪都有些麻木了,颤巍巍站起来便一阵阵钻心的疼,亏得皇上赐座,否则真要御前失仪了。

    寿哥又在殿内踱了两圈,忽然问道:“你也有相熟的御史吧?”

    靳贵愣了一瞬,还是老实点头了。

    他若是个不谙世事的木讷傻子,也走不到今天这地位。

    寿哥一笑,道:“你安排人上折,就说……”他凑近两步,压低声音说了两句。

    惊得靳贵从椅子上滚落下来,囫囵叩首,苦劝道:“陛下三思!虽是陛下妙计,然这与置宗藩于京更有不同!万万不可啊……陛下三思!”

    寿哥眼神晦暗不明,只淡淡道:“不必忧心,朕让你做的,你照办便是……”

第六百七十二章 疾风劲草(四)() 
皇上让刘瑾去查科场舞弊案的消息当天就飞遍了京城。

    稍晚些时候,上折子的几个御史家就被内行厂围了,说是办案,却是什么也不干,就是围着。

    这几家人还愤怒的据理力争,又说要弹劾内行厂。

    外头的人却眼皮都不撩一下,别说是奉了上谕查案的,就算没口谕,敢弹劾刘公公执掌的内行厂,那真是嫌死的不够快了。

    一些当铺的掌柜伙计也被锦衣卫带走了,京城连带周边地界都贴起那靳家书童的画影图形海捕文书。

    到了第二日,满大街的消息都是刘瑾刘公公秉公处理案件,不让宵小诬陷朝廷重臣。

    又过了一日,几个御史家还被围着,那据说畏罪潜逃了的家童还没被抓回来,这边殿试的日期以及读卷官的名单已张榜公布了。

    靳贵的名字赫然在读卷官名单上。

    得到消息的贡士们都松了口气,这便是朝廷认为舞弊案为假,会试成绩不会作废了。

    这读卷官除了内阁几位阁老、六部尚书外,另有翰林院侍读学士蒋冕和翰林院侍讲学士毛澄。

    也巧,公布殿试读卷官这日,沈瑞两口子正在毛家做客,却是玉姐儿诊出身孕。

    正德二年玉姐儿诞下男丁后一直不曾有妊,毛家几代单传,长辈们也都晓得自家情形,得了个男丁便足矣,也不曾抱着过多期望。

    这次忽然有孕,毛家大喜过望,自然要赶紧通知玉姐儿娘家——虽然母亲不在,但兄弟沈瑞这不刚好在京么,论礼数也当知会一声的。

    沈瑞杨恬自也欢喜,又拉了几车吃穿用度到毛家。

    玉姐儿忍不住嗔道“莫说从前送回来的,只你们这次回来就给过一份了,这才几天,又拉了这许多来!”

    杨恬怀里抱着玉姐儿的长子骁哥儿逗弄,口中笑道“那如何一样,回来时东西是给你的,这一份却是给我小外甥的。”

    骁哥儿已是到了听话似懂非懂的时候,听得舅母叫外甥,便张口脆生生的应了。

    逗得杨恬笑得前仰后合,好一顿揉捏这粉团子似的小人儿,喜欢得舍不得撒手。

    玉姐儿虽也跟着笑,但见杨恬如此喜欢小孩子,心里又不免为杨恬难过。

    她到底忍不住向杨恬低声道“也别心急,好好养着身子才是最要紧的。你瞧我,当初不也这样急那样急,这生了骁哥儿又是好几年没动静,我都以为就这一根独苗苗了,不想这悄没声的又来了。你养好了身子,缘分到了,自然孩子就来了。”

    杨恬微微红了眼圈,点头道“你放心,我都明白的。”

    屋里正是气氛伤感时,外头就有仆妇喜气洋洋的进来通禀老爷被选为殿试读卷官了,一时间又热闹起来。

    去年顺天府乡试毛澄就是主考官,这次又作了殿试读卷官,这便是要升官的前奏。

    阖家又都悄悄说大奶奶肚子里这小哥儿是带着福气来的。

    毛家虽是欢喜,却也不张扬,尤其是在先前闹出科场舞弊案的时候,更应该低调。

    恰沈瑞两口子在这边做客,便以此为由头置了一桌好席面权作庆贺了。

    沈瑞吃了一回酒,又陪着毛澄老爷子聊了好一阵子朝事,这才同杨恬告辞出来。

    车刚进了仁寿坊,没等进府门,就遇上了沈林的车驾。

    沈瑞不由笑道“林哥儿可是看完皇榜来的?如今可是踏实了吧?好生准备殿试罢。”

    沈林却是有些愁眉苦脸的样子,低声道“二叔,张鏊到我家拜见了我母亲……”

    沈瑞不由一愣,忙将人让进书房详谈。

    却说张鏊也真沉得住气。

    谣言满天飞的时候,他没有登丈人家门解释;沈理升官的圣旨下来时,他竟也没登门。

    倒是在这贡士拿稳了、且按照他的成绩一个进士是跑不掉的时候,才去拜见岳母。

    谢氏就是被那谣言气病的,虽然沈林极力掩盖真相,再三安抚母亲说就是造谣污蔑,就是故意陷害云云,但张鏊始终没登门,谢氏心里便有一笔账了。

    日日按着心口窝嚷嚷要退亲,天天叨念济南府的回信怎的还不送到。

    倒是沈理的任命下来后,她喜极而泣,不知是不是心下大定,倒是安静下来,不似之前那般吵闹了。

    今日张鏊登门了,谢氏也没有喊打喊杀的,只冷冷表示,不见。

    张鏊却是撩衣襟就要跪在大门口街面上。

    沈林哪里敢让他这么跪着,一家子名声还要不要了——尤其父亲刚升官,正是不少人盯着的时候,便只得让人进来了。

    张鏊请沈林屏退了下仆,伸手就掏了沈枚的庚帖出来,双手捧到沈林面前。

    唬了沈林一跳,心道怎的我家还没提退亲,你倒是要退亲了?

    这个庚帖他接不得,便是接了也没得男方庚帖退还,张鏊的庚帖是在谢氏那边的。

    张鏊道是想与岳母禀明一些事情,之后若岳母想退亲,他悉听安排。

    沈林无法,只好去与谢氏说了,这才带张鏊进了上房。

    打发了满屋子下人出去,张鏊往病榻前一跪,异常平静的承认他去巴结了刘瑾,又言说为的是避免被打击报复榜上无名。

    “您心里的恨我深知,而若非焦芳投靠了刘瑾,我祖父亦不能被逼死,此亦是我心头大恨。然,若我被黜落,一辈子在乡间,便记着这仇恨又能怎样?”

    张鏊一脸果决,“只要我迈入朝堂,终有一日会大仇得报。‘大丈夫能屈能伸’,今日我忍他一时,来日我想作甚么,他安能束得住我手脚?且有这功名,亦不辱没了吾家先祖。”

    他将沈枚的庚帖,双手奉过头顶,道“当初我祖父去了,我家惶惶然离京,是沈家高义,并未弃我,大姑娘亦空耗青春等我孝满,此恩我永记在心。”

    “今日,是我之过错令您恼我恨我,若您要退亲,我不敢有半句怨言。”

    他苦笑一声,“以如今外头传的那些,便是与我退亲,想也不会污了大姑娘名声的。不过您这边若需我做些什么,我定会竭尽全力,不让大姑娘名声有瑕……”

    沈林偷眼看着谢氏,她并没有动怒也无动容,半晌才道了句,“如今殿试要紧,不要想旁的。”

    退亲也不是这时候退的,在殿试之前退亲,影响了人家发挥,也会落下不好名声的。

    沈理能再上一步是多不容易的事,谢氏就是再糊涂也不会这会儿拖沈理后腿。

    张鏊应声去了,前脚出门,后脚就着人送了药材吃食过来——既没退亲,便是还要做亲家走动,总要送东西来给岳母补养身子才不失礼数。

    谢氏也没让退回去,算是默认收下了。

    沈林这边来与沈瑞说了,也叹气道“张鏊就那般直说要借刘瑾之力入朝堂,我竟无言以对了。”

    沈瑞淡淡道“既是‘借’力,便有‘还’的时候。他只道那些个银两就能买刘太监的‘力’了?

    “他这会儿是意气风发,觉得将来鹏程万里,没人捆得住他手脚,等一脚踏进那泥淖,他就会发现,便是没有捆绑也一样寸步难行。

    “张家,只先张侍郎是个懂官场的,彼时张鏊还年少,一心苦读,想来张侍郎也是没传授他多少为官之道的。张鏊要是这样的性子……”沈瑞摇了摇头,难说得紧。

    张鏊现在口口声声是要报复,只是一时“屈”了,谁知道将来会不会又因为别的事继续“一时屈”?

    屈得多了,屈得久了,可还能伸吗?

    最后真成了刘瑾阵营的也不一定。

    刘瑾到底还能蹦跶多少时日呢?

    以杨廷和那边传话所说那日豹房里寿哥对刘瑾的态度来看,只要刘瑾还能为寿哥所用,寿哥只怕也不会动他。

    那么张鏊是否会攀附刘瑾,攀上之后能走得多远,实不好说。

    而这样性子的人,真站得高了,也未必是件幸事。

    若依照他沈瑞的看法,当然是退亲的好。

    但是,还有个更现实的问题摆着,沈枚年纪不小了。

    “我也希望妹子找个良人。”沈林脸上更苦了几分。

    “我母亲也是为难,枚姐儿今年十八了,这桩婚事若是不成,便是咱们占理退亲,也没有调头就找人定亲的道理,总要再拖个一年半载的才好重新说亲。到时候,二十的姑娘,还有什么好姻缘。”

    沈理如今是湖广布政使,封疆大吏,其实给枚姐儿的选择余地反而更小了。

    时人风俗,体面人家,找年长媳妇的极少,与沈理家门当户对的,少有年岁相当的。

    给人当填房那是绝不可能的。

    而若是不看门户找个潜力股,那就要好好考察一番了,奔着官位家世凑上来巴结的只怕不是良配。

    沈瑞只得低声道“恰毛学士先做了顺天府乡试考官,又为今科的读卷官,回头必有学子去拜座师,我去与他说说,请他代为留意一二。无论六哥怎样考量,多准备些总没有错。”

    这一科进士同进士也有三百来人,总能找出几个未婚的。

    沈林感激不已,连称谢过二叔。

    不想这次没退亲,殿试之后,这亲事已是退不成了。

    三月廿二,金殿传胪,张鏊竟中了探花郎。

    杨廷和与沈瑞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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