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五房门口,又有马车停下,下来一个穿了素服、风尘仆仆的中年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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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三十一章 至亲骨肉(一)()
门子见了来客,还在迟疑。今日并不是吊祭之日,这来者何人?
正好沈全得了消息,知晓沈源“病”了,怕他又要借题发挥为难沈瑾,随着张太医一道出来。
“渊二伯?”见了来客,沈全面带诧异,连忙快走几步,迎了上来。
来人正是南京国子监祭酒、沈家二房二老爷沈渊,曾经回过松江,沈全在京城时也见过,因此认识沈渊。就是随着沈全出来的张太医,也认出了沈渊,上前见过。
看着沈全一身重孝,沈渊心中叹了口气,轻声道:“我实没想到,松江的事情会闹到这个地步。先带我去祭拜吧。”
之前只听说松江有倭寇上岸,沈渊虽略有担忧,却也没想到会与沈家扯上干系。后来随着京城派钦差南下,金陵城里关注松江这边消息的人多了,就有些是是而非的消息传过去。
沈渊依旧不为所动,只当众人“以讹传讹”,兔子还不吃窝边草,沈氏一族作为松江大户,勾结倭寇劫掠地方也太不符合常理?
可随着传言越来越详实,连带着入狱的沈家三子姓名也传到金陵,沈渊就坐不住了。其他人还好,自有族长与沈理他们操心,沈玲却是在他身边服侍了好几年,有了几分骨肉之情。因此,沈渊心急如焚,恨不得立时回松江探看一二。幸好他手上差事并不繁重,又不是出省,请了一个月的假期,匆匆回来。
至于到了松江,为何没有去宗房,而是直接奔五房而来,而是因为入城后就叫人问询了沈家官司之事,知道的七七八八,知晓沈鸿、沈玲之丧与沈瑞回乡,才来了这边。
沈全点头,叫了管事领张太医去隔壁,自己亲自带了沈渊去灵堂。
如今正是三伏天气,灵堂里却是因停灵的缘故,用了冰,丝毫不觉暑热,进来便是一阵清凉。
沈渊是族兄,拿着香站在沈鸿灵堂,心中亦是唏嘘。论起年齿来,四房沈源、五房沈鸿与他都是同庚,差的不过是月份,都是知天命的年纪。沈鸿虽是身子骨孱弱,可沈家也不是贫寒之家,人参燕窝养着,也没想到就这样去了。
换做其他人家,当家人去了,儿孙能不能立起来、会不会家道中落,少不得要担心一二,换做五房,却是不用担心这个。沈源自己不过是个举人,可是三个儿子却都是个个成才,三子一女,孙辈也有数人,是兴旺之兆。
就是沈源那里,不管行事多么糊涂,有个沈瑾在,两三代人之内也不愁了。
只有自己这边,膝下荒凉,死了连个摔盆的人都没有。难得有个族侄亲近一二,如今又是黑发人送白发人,沈渊心中酸涩,不知不觉红了眼圈。
眼见沈渊如此情绪外漏,沈全在旁多了几分不自在,二房与五房如今是情分比其他族人多些,可是好像并不包括这位族伯。五房诸人上京后,这位族伯就外放了,两家往来并不多。
沈渊也察觉自己失态,转了话题道:“我记得隔壁是四房,是谁身子不舒坦?”
沈全道:“是源大伯身体有恙,在家休养,瑾哥儿不放心,请张太医过去瞧瞧。”说到这里,想到沈瑞,不免迟疑。
沈源是沈瑞本生父,可是作为二房这边的嗣亲长辈,怕是不愿意沈瑞亲近那边。
沈渊倒是不以为意,随口道:“不见瑞哥儿?瑞哥儿也在那边吧。听说他与沈瑾关系尚好。”
沈全眼见他并无恼意,心中松了口气,点头道:“瑾哥儿记在大伯娘名下,念着大伯娘早年教养之恩,自然也乐意亲近照拂瑞哥儿。”
至于沈瑞对四房的态度,沈全则不好说嘴。说沈瑞乐意亲近本生亲人,显得他白眼狼养不熟;说他疏远本生亲人,又显得他忘了养恩没良心。
沈渊不知沈全心中纠结,他虽是因孙氏遭遇,对于四房印象不好,可那是对张老安人与沈源母子,对于沈瑾并无太大恶感。倒不是他因为沈瑾中了状元就对其高看一眼,而是信任长嫂徐氏,要是沈瑾真的人品不堪,徐氏不会任由沈瑾与沈瑞往来。
虽与沈源只见过一面,两家并无往来,可因有沈瑞在,沈渊也不好当不知,道:“那我也过去瞧瞧吧。”
沈全自然无异议,一旁带路,引着沈渊去了隔壁。
四房书房里,已经乱成一团。
沈瑾心急之下,忘了约束下人,使得沈源晕倒的消息传到了内院。小贺氏还好,夫妻情分薄,还能怀疑沈源是故意装病,并不十分担心;到了张老安人那里,就受不住,立时叫人抬了自己过来。
说起来,张老安人与沈源母子两个这几年就差撕破脸,生出不少嫌隙,可到底是孤儿寡母、相依为命长大的,加上在扬州这几年有外人看着,色色供应齐全,母子关系缓和不少。
回乡这几日,张老安人也看出来,沈瑾这个孙子如今大了,是有自己主意的,又因郑氏出了沈家的缘故,心中怕是记仇,能依靠的还是儿子。只是有小贺氏糊弄,张老安人之前不知前院动静,虽说儿子几日不曾定省,也全当他因张四姐儿被儿子“送走”,一时羞恼不愿意见人的缘故。
是的,对于张四姐儿被抓之事,牵扯太大,对内的说辞只说知晓她勾结闫举人陷害沈家,被沈瑾识破送走。
张老安人因这个缘故,也觉得没脸,才肯安安分分在屋子里养了几日。她虽恼火沈瑾的不近人情,让自己跟着丢人,可也担心张四姐儿真的牵扯到沈家官司里,使四房得罪其他房头。
待到了书房门口,看到两个眼生的健仆,张老安人不免多看了几眼。待到了屋子里,看到昏迷不醒的沈源,张老安人就发作了。
“这才几日?怎么就病成这个样子?”张老安人坐在床头,看着儿子面色青白、唇色紫青、双眼紧闭模样,心肝都在颤悠,瞪着眼睛怒视沈瑾:“可是你又做了什么?气坏了你老子?”
就是侍立在张老安人身后的小贺氏,看到丈夫模样,也变了脸色,望向沈瑾的目光带了质疑。她虽然愿意跟继子卖好,在父子对峙中偏着继子,可也没有想要做寡妇的意思。
沈瑾不好说沈源是自己不吃不喝作死,只能道:“孙儿不敢,许是之前劳乏,没缓和过来。”
张老安人本就对沈瑾“处置”四姐的事不满,又想起书房门口的两个健仆,倒是难得清明过来,指着沈瑾怒道:“你你你怎么敢?可是你老子要去救四姐,你不让?这是随了哪个?这般心狠没人味?即便四姐儿真有不当之处,可想想前因,可怜见地,作甚不能放过她一马?就算她真的心里埋怨四房,难道还不应该?花朵一样年纪,流落在外,这可是毁了一辈子的事!”说到这里,看到沈瑾旁边侍立的沈瑞,不免迁怒道:“是了,有那般一个心狠的亲娘在,又有个‘贤良’的嫡母教养,要不然也不会调教出你这个大状元出来?可你不想想,到底谁亲谁远,真当别人是真的亲近你不成?别人随意教唆了几句,你就掏心掏肺?却不想想,为了讨好别人,伤了自家人的心,真的可好?真要将你老子气死了,断送了前程,怕是才正和了小人心思。”
张老安人嘴里教训沈瑾,眼神却是瞄着沈瑞,就差直接说沈瑞心怀叵测。
沈瑞本就没将张老安人放在眼中,这番指桑骂槐的话也权当放屁,沈瑾却是听不得。本就是四房对不起沈瑞,又不是沈瑞对不起四房,软禁沈源之事又是他自己拿的主意,如何愿意让沈瑞背黑锅?
沈瑾正想着如何回话,就听门口有人道:“不是说病了,怎么太医来了不让进,倒是论起远近亲疏来?”
正是沈渊、沈全来了,后边跟着张太医。
张太医虽先到一步,可正赶上张老安人在里面发作,喋喋不休,不好叫人通禀,就在外头稍候,这次倒是与沈渊、沈全一起进了书房。
张老安人虽见过沈渊一面,可那是好几年前的事了,眼下觉得眼熟,也一时想不起。还是听沈瑞、沈瑾上前招呼,才反应过来是二房二老爷,不免新仇旧恨混在一处,冷哼道:“不请自来、不告自入,这就是二房的教养?”
沈渊并不是迂腐的性子,虽说碍于辈分,上前见礼,可也没有让着张老安人的意思,道:“既得了消息,自然要来看看,族弟也上了年岁,见一日少一日。”
这番话实是不好听,张老安人气的半死,拉着脸道:“这是诅咒哪个?老身倒是要与渊二老爷掰扯掰扯,可是我们四房得罪了你们,竟然是恨我们不死?哪里有这样的道理,夺了我们嫡孙过去,半点感激没有,反而要让我们家破人亡才安心?”
上次回松江,沈渊也趁机将孙氏在松江的经历打听了一番。孙氏受磋磨而死,固然有沈源宠妾灭妻、夫妻失和的缘故,可张老安人这个婆婆也没少出力。
说到底,还是张老安人与沈源母子两个狼心狗肺,既得了孙氏家产将日子过起来,又不忿她掌家,想要图谋嫁妆,才一环一环逼迫。就是孙氏早产,也有张老安人的干系。
沈渊虽因乔氏的缘故,背信弃义悔婚,可也是看着孙氏长大的,有几分骨肉之情在,早就对四房不忿。只是因沈瑞的缘故,不好发作,如今听到张老安人无故牵连到孙氏与沈瑞头上,自然也就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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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三十二章 至亲骨肉(二)()
“老安人此话何意?得了瑞哥儿这样的嗣子,二房自是感激四房。就是族弟这里,若不是真担心,瑞哥儿也不会得了消息就过来。只是想着弟妇去了几年,与族弟夫妻情深,说不得在地下早念着族弟了。左右她亲自教养的长子已经成才,亲生下的骨肉如今又有家嫂照看,惦记的怕只有族弟了。”沈渊早年在翰林院里待着小二十年,即便不是多话的人,可对付一个乡下老妇,不过随手拈来。
沈源病倒,张老安人本就担心,哪里听得这个?这一句一句,气的她直喘气。
小贺氏见状,少不得上前扶住,面上多了尴尬。她这样的年轻妇人,本当不好随意见外客,可沈渊直接进来,并无避开时间,眼下又听沈渊为逝去的孙氏张目,身为继室填房,自然是面上滚烫,尴尬不已。
小一辈几个都已经呆住,沈瑾还罢,与沈渊之前见的少;沈瑞、沈全两个却是见过了沈渊的沉默寡言,实没想到他有这样言语犀利的时候。
沈瑾虽也觉得沈渊言语太过,可听他提及孙氏,也知晓是因前面的话,倒是不好接话。
张老安人平喘一二,捂着胸口道:“这是来找后账了?哼,几十年不闻不问,现下来做好人,这是要糊弄哪个大傻子?要是真的心疼孙氏,京里什么样的人家找不得,偏生千里迢迢远嫁到松江来?族亲一场,我们不过是顾着颜面,不愿深究罢了。真要追究起来,谁晓得其中有什么猫腻?真的是养女,还是因徐氏不育调教的妾室?真要是当宝贝似的,还能推给我们?人死为大,如今你们又抢了瑞哥儿,老身也就不想说什么。偏生你们倒是理直气壮起来,到底是凭什么?哼,老天爷在头顶上看着。”
孙氏即便嫁妆富足,可商户出身并未瞒人。因此即便知晓她曾养育在尚书府,张老安人也没有想到“童养媳”身上去,反而因沈沧、徐氏多年不育,想到妾室身上去。
就算因为这个,张老安人心中对于孙氏始终膈应。即便新婚次日,知晓孙氏是处子之身,也始终有些怀疑,担心孙氏使了什么手段隐瞒,这也是婆媳多年不合的原因之一。
沈渊本是听到张老安人话中嘲讽孙氏又贬低沈瑞,才不忿反口相讥,没想到引来张老安人这番话。
原来别人是这样看待孙氏的?养育在二房没有给孙氏增添分量,反而因此让她被质疑?
老天爷在头顶上看着,沈渊的心下一紧。
沈鸿已故,沈源卧病,同庚的自己能活到什么时候?独子夭折,嗣子病故,老天爷的惩罚已经受了,沈源并不畏惧老天爷,却是不敢到地下见先人。将自己视若亲生骨肉的孙家伯父,临死也没有原谅自己的老父亲,过去了几十年,沈渊依旧无颜以对。
眼见着沈渊不说话,张老安人只当抓住了二房痛脚,面上讥讽之色越浓。
沈瑞冷笑道:“老安人是这样看儿媳的?还是我记错了,我生母不是宗房太爷做媒、四房主动求娶,而是二房硬赖给四房的?”
即便当年孙氏远嫁确实有内情,沈瑞也无意说破。孙氏孤身一人,在松江经营小三十年,剩下的只有一个名声,自然不容他人玷污。虽说他过来时,孙氏已故,没有母子之情,却是因占了这身体的缘故,不能坐视别人的质疑。
尚书府的养女,能抬高孙氏身份;尚书府的外嫁妾室,则是要被人质疑孙氏的贞洁清白。
沈瑾与沈全都是满身心眼子的机灵人,即便听着张老安人的话有些不妥,可也忍不住好奇起来。正如张老安人所说,孙氏虽是商贾女出身,可有万贯家财傍身,又有尚书府做靠山,京城高门大户嫁不得,一般人家也是可以挑着嫁。千里迢迢嫁到松江,随后又与尚书府断了往来,不似亲近,反倒更像是有怨一般。两人倒是没有怀疑孙氏会是什么妾室候选,而是担心长一辈有什么不了解的恩怨,牵扯到沈瑞身上。说到底,是关心则乱。
张老安人将沈渊说闭嘴,本在得意,听到沈瑞插嘴,自然也没好话:“谁不晓得族长太爷生前最是巴结二房,得了二房吩咐,帮二房安置个人又有什么?当时族里没有说亲的不是一个两个,作甚没有说给旁人?当时沈海虽成亲,沈江正在择亲,正要是门正经亲事,能选到四房?说到底,不过是欺负我们孤儿寡母罢了。我也是瞎了眼,竟糊涂了这么些年。”说到这里,想起那些被儿媳妇压制的岁月,不免觉得心酸抑郁,越说越觉得就是这个缘故。
沈瑾已经醒过神来,知晓不管当年有什么隐情,也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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