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沧去世后;沈理虽不是沈家品级最高的人;却是最有权势的人;毕竟他是京城;背后还有个阁老岳父。而沈洲与沈械两个;品级虽比沈理高;却是外放出京;离了大明权力核心。
至于沈瑾的亲事;自打沈瑾去年了解元做媒的人就没有断过。就是进京后;街坊邻居知晓这里住着一个解元老爷;也有不少人托人打听。
只要是读书人都晓得南直隶解元;那可是十足真金;只要不弃考;一个进士跑不了的。
郑氏没有接触过沈理;却是知晓沈理受过孙氏大恩;当年曾为孙氏出面做主过的;沈瑾如今是孙氏名下之;将婚姻大事交给沈理这个族兄;也不算冒失。
至于沈理一直不大待见沈瑾之事;沈瑾并没有提过;郑氏也不知晓。在郑氏看来;既是沈瑞都不曾因当年的事情迁怒沈瑾;那当年的事情早已算是时过境迁;毕竟沈瑾是沈氏弟;又是大有前途;族亲兄弟之间只有交好拉拢的;万没有因多年前的旧事疏远的。
沈瑾听了;苦笑道:“太太虽去世了;还有老爷与新太太在;族兄怎么能越过老爷做主我的亲事?”
郑氏道:“不过是借个名头;总不能任由老爷做主”
沈瑾不想再提及此事;便道:“上次舅舅说想要送两个表弟进京读书;如今天气暖和了;是不是去封信问问?”
郑氏道:“等你殿试完再说;并不差这两天。”
郑家小舅早年在山西做知县;熬完资历升了知州;去年进京想要谋京缺;最后没能如愿;如今在保定府做知州。保定府虽也是书院;可到底比不上京城。加上沈瑾会试成绩好;殿试不出意外;总要留京;郑小舅就生了送进京读书的心思;也是想要让儿与外甥好生亲近;表兄弟以后互相扶持。
郑氏虽疼侄;却不会越过儿去;不愿意为此事让儿分心;便一直撂下没提。
沈瑾道:“等殿试完就打发人去接吧;再耽搁下去天又热了”
母两个正说着话;就有婢进来禀道:“大爷;前头有客至;全三爷与瑞二爷来了”
郑氏闻言一愣;沈瑾已经站起身来;道:“您先歇着;儿去前院。”
郑氏点点头;看着沈瑾去了;脸色有些怔忪。
婢道:“太太要不要更衣?”
郑氏顿了顿;摆摆手道:“大爷不会带他们过来;不用费事了”
前院客厅;沈全看着门口一丈见房的院;道:“这院还是太小了;瑾哥儿也该开始寻新宅”
沈瑞道:“状元有赐宅;说不定不用瑾大哥费事”
沈全看着沈瑞;笑道:“瑞哥儿倒是对瑾哥儿有信心。不过也说不准;瑾哥儿乡试、会试成绩这这里摆着;三鼎甲是跑不了的”
话音未落;就听门口有人道:“三哥真是太高看我了”
沈瑾来了;正好听到后半句。
沈瑞站起身来;兄弟几个见了;重新落座。
沈全见沈瑾眉眼之间带了抑郁与疲惫;只当他担心明日殿试;开解道:“你会试排在第二;殿试总不会落到前十开外;最差也是二甲第七;还担心什么?难道还死心眼只盯着状元之位?”
沈瑾摇头道:“三哥误会了;我没只盯着状元。就是这几日读书读得乏了;有些心累”
沈全道:“再累也就剩一天了;我与瑞哥儿两个还不知要熬几年呢;想想都头疼。”
沈瑾道:“不过是三哥与瑞二弟都耽搁了;要是下场;定也顺风顺水
沈全摆摆手道:“那说的是瑞哥儿;我可没有那样底气。”
沈瑾笑了笑;望向沈瑞;仔细看了两眼;带了担心:“怎么又清减了?就算是读书勤勉;也要爱惜身体。”
沈瑞道:“我是长个了;身上有肉不显。”
沈全在旁也道:“我娘之前见了瑞哥儿也担心来着;每次留饭都要加鸡汤;前两天都给他补出鼻血了”
沈瑾想起郭氏对沈瑞的关心;带了感激道:“还是鸿大婶疼瑞哥儿
沈全与沈瑞两个来探望沈瑾;是为他明日殿试加油打气的;眼见他精神不好;便没有久留;坐了两刻钟就寻了由起身告辞。
沈瑾亲自送了出来;没有提让两人去拜见郑氏的事。
沈全见他知轻重;便将劝诫的话咽回肚里;沈瑞则感觉有些复杂。要是沈瑾正经八百地郑氏当成长辈;引沈全与沈瑞去拜会;沈瑞会觉得别扭;这样避开不提;也有些不太舒坦。
沈瑾要是恪守礼教;是个古板之人;就不会将已经出了父家的妾母接到身边孝敬;可这样的避而不提;也不像人之道。给人的感觉;很是矛盾。
沈全毕竟与沈瑾相伴长大;想到沈瑾的难处;道:“郑姨娘本是良妾;就算当年扶正不成;也不该大归;到了现下不上不下;让瑾哥儿这般为难。”
沈瑞道:“若是郑氏还在沈家;瑾大哥就能接到身边孝敬了?”
沈全一怔;随后摇头道:“那要看源大叔那边;要是源大叔进京;郑氏是偏房;自然也要跟着;否则不过是庶母身份;夫主尚在;没有依附嫡的道理
沈瑞道:“等到瑾大哥授官;是不是就能请封诰?”
沈全点头道:“正是呢;先请得就是婶娘的诰命”
沈瑞没有再说话;虽说在松江本地;嫡庶弟在族境遇天壤之别;可到了科举仕途上;就要全凭成绩说话;嫡出庶出反而没有那么重要;不过是被人鸡蛋里挑骨头时嚼几句口舌说什么“小妇养的”品格有瑕之类的话。
当年孙氏临死前留下的遗命;除了给幼多一重保障之外;还有没有其他用意?
让一直“望成龙”的郑氏没了自己的儿;永远享受不了“母凭贵”的荣光;是不是孙氏对郑氏的报复?
沈瑞有些说不准了。
毕竟;沈瑾“记嫡”之事;虽使得沈瑞少继承了一半产业;却是彻底改变四房内宅格局;使得郑氏失了“扶正”的底气。要不然有沈瑾这个受张老安人长孙在;为了抬举沈瑾的身份;张老安人肯定会力挺郑氏扶正;就是沈举人也要思量思量。
沈瑞寻思着;就听沈全道:“自打婶娘去了;四房的光景看着就不大好;之前不过是看着瑞哥儿在京里;才没有被人欺到头上去;要不然别说旁人;族里盯着旁人产业乌鸡眼也不是没有。如今瑾哥儿功名在握;总算是能支撑起来了”
沈瑞道:“大树都是从内里烂的;瑾大哥再有上进心;也是小辈。如今源老爷在扬州任上;还省了不少麻烦;要是哪一日心血来潮想要上京;瑾大哥的日就不好过”
沈全道:“不能吧?虽说源大叔身上是教职;也是有品级的;怎么会说舍就舍了?”
沈瑞道:“只盼着消消停停吧”
沈瑞并非是得了南边消息;不过是对沈举人的性格不放心罢了。沈举人的教职;还是沈洲给安排的;当初沈洲是好心;才挑的人杰地灵的扬州;可却是高估了沈举人的人品。沈举人有两大毛病;好色与爱财;到了扬州做官;就跟老鼠掉在米缸里;能忍着贪念才怪。
沈瑾的麻烦;不远了。
扬州府;官学后街沈宅。
贺氏手缠着手绢;难掩焦躁。旁边站着个妈妈;安慰道:“太太别太担心了;自打大爷了解元;连知府老爷都给老爷下了帖;旁人也客客气气的;没有人会不开眼慢待老爷”
贺氏苦笑道:“我不是怕旁人慢待老爷;我是怕旁人太高抬了老爷只这半月;老爷就收了四个美婢、上千两银的现银了”i
第四百五十三章 金榜题名(四)()
直到入更时分;沈源才醉醺醺的回来;另外附带了一顶小轿。看着娇滴滴的美婢;贺氏不由一阵气闷。吩咐人将人安置到跨院;又叫婆子扶了沈源下去;贺氏才对跟着沈源出去的管事道:“那婢子是冯老爷所赠?管事躬身道:“正是;除了婢子;还有礼单。”说话间;掏出了礼单。贺氏叫婢子接了;亲自打开看了;不由心里一哆嗦。就是知晓冯老爷是扬州城里数一数二的盐商;这礼也太重了。毕竟沈源不过是九品教授;就算冯家有子弟在府学读书;这馈赠也太丰厚了。这礼单上;只现银就五千两;还有玉佛金杯等摆件;另有女子所用的钗环佩饰、绫罗绸缎;倒是色色齐全。贺氏叫人将箱子抬上来;足足装了六口箱子;物件之华美;是礼单上所不能提及的。贺氏并不觉得欣喜;只觉得心惊;捏着礼单;只觉得心中沉甸甸。礼下于人必有所求;冯老爷虽是商贾;却是身上捐了功名的;是知府老爷的座上宾。这价值万金的礼砸下来;所为何来?贺氏并不愚笨;反而有几分急智;否则也不会将斗败了婆母;将丈夫笼在掌心里。脑子里转了一圈;贺氏已经隐隐猜测到冯老爷的意图;却依旧心存了几分侥幸;揉着太阳穴道:“今日冯家宴客;都请了什么人做陪客?”管事回道:“并无外人;只有冯老爷的几位内兄做陪。”贺氏只觉得太阳穴直跳;摆摆手打那管事下去;面色抑郁。旁边妈妈道:“礼虽重;却没有正经陪客;或许冯老爷家只是财大气粗;礼物才这样丰厚;太太也莫要太担心了。”贺氏冷笑道:“舅爷出来;还不是正经陪客;这是要做通家之好呢。老爷并不是才到扬州;冯家作甚前倨后恭?这哪里是收礼;怕是卖儿子呢?”妈妈倒吸了一口冷气道:“不能吧?大爷可是解元;说不得还是状元公;什么高门显宦的小娘子找不到;要从商贾人家聘媳妇?”“要不是看中大爷;那是看上老爷不成?扬州城里谁不晓得;冯老爷七个儿子;只有一个老来女;爱若心肝;今年正是及笄之年。”贺氏道。妈妈道:“再是疼宠;那也是庶女呸呸;就算是嫡女;商贾门第里出来;也配不上大爷啊。”“换做旁人家;冯家或许是不敢想;换做咱们家;却是未必;谁让老爷是这样的秉性。冯家想要算计老爷;连心思都不用费;只用银子砸;就能让老爷心甘情愿点头。”贺氏满身疲惫道。以沈源现下的身份;不过是府学的教授;可这三年来也是变着花样从府学与学生身上捞钱。就是接了张老安人过来;也是为了一年一次的寿辰与年节多收礼。要不说扬州富庶;几年下来;进账也有上千两。贺氏婉转劝了两回;徒劳无益;险些夫妻情分都淡了。贺氏没有法子;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对于与自己年纪相仿的继子沈瑾;贺氏并无恶感。沈源已经是知天命之年;就算贺氏有了亲生子;以后也未必能靠上的老子;说不得还要依靠兄长。为了这一点私心;在沈瑾收回名下产业;将沈源安排的管事都打后;也是贺氏劝着沈源;才没有让沈源去作沈瑾;使得父子之间没有撕破脸。妈妈是贺氏心腹;跟着到沈家来;看了好几年;自是晓得自家老爷贪财好色的性子;不由咂舌道:“那大爷真要娶个商户女做嫡妻?那也太可惜了。”贺氏苦笑道:“这样坑儿子的老子;活似仇人;哪里像是亲爹呢?”妈妈安慰道:“且随老爷去;反正大爷又怪不到太太身上。商户女有商户女的好处;身份低了;以后也不敢在太太跟着猖狂;要是高门显宦出来的小姐;说不得还要轻狂;引得太太生气。”贺氏摇头道:“怎么怪不到我身上?不行;我不能任由老爷胡闹需往京中去信”妈妈犹豫道:“老爷忌惮这个;要是老爷晓得;怕是要恼了太太?”因贺氏与沈瑾年纪相仿;沈源又是个爱疑心的;便不喜贺氏与沈瑾亲近。贺氏想起丈夫的龌蹉猜测;不由羞恼;道:“谁家好好的;会想起这个?他自己是淫的;只当旁人也如此;真是令人难作呕”虽说不甘;可贺氏到底听了妈妈的劝;没有直接去信给沈瑾;而是写给五房郭氏。原本贺氏应该写信给族姐沈氏族长太太;可是她与族姐并不亲近;且这是沈瑾终身大事;还是当知晓沈瑾知晓。五房郭氏虽是出了名的疼沈瑞;可五房毕竟与四房毗邻而居;五房几位少爷与沈瑾都关系不错匆匆又过了几日;眼看就是殿试放榜的日子。殿试阅卷官李东阳、杨廷和、王华几位拿着十份卷子;到乾清宫请见。外边春光明媚;弘治皇帝的心情也大好;看着十份卷子津津有味。今年殿试策论题目是弘治皇帝钦定;对于这一科的贡生;弘治皇帝也充满期待。前几日在殿试时;弘治皇帝亲至;对于会试排名靠前的贡生;心里都有了大致印象。今年与往年不同的;会试排名前几的考生都很年轻;会元顾鼎臣不过而立之年;亚元沈瑾与第四谢丕都是弱冠之年。弘治皇帝虽正值盛年;不过身体病弱;也有了为太子储臣的心思;是乐意见年轻进士成才的。如今前十的试卷虽是糊名;不过殿试并不需要誊抄;保留着考生的笔迹。看到被众人推为第二那人的卷子;弘治皇帝不由见猎心喜;道:“同样是馆阁体;这个却是比其他人笔力更足几分;想来是一位宿儒。”再看那人文章;稳稳当当;新意之中并无冒进;且少空谈;弘治皇帝拿着这试卷与前面的试卷不由踌躇。李东阳见状;不免想到谢丕头上。谢丕是谢迁亲子;是直隶解元;会试成绩也不俗;当在前十中;说不得就是三甲之内。要是谢丕得了状元;父子双状元;那谢家就要更风光了。李家却是人丁凋零;长子、次子都病故;如今接了侄子进京为嗣子。听说谢家二郎三岁开蒙;四岁写大字;这馆阁体出众的考生极有可能是谢丕。李东阳不愿谢家锦上添花;便道:“若是论起馆阁体;这位考生成绩也不错。”说罢;指了指拟定为第四名的考生试卷。弘治皇帝取了;点点头道:“爱卿说的不错;只是文章做的到底空泛了些李东阳闻言一愣;也仔细看了第四的试卷几眼;望向第二的试卷就有些踌躇。弘治皇帝见了;道:“爱卿还有什么好建议?”李东阳忙道:“不敢。只是臣想起一人来;那就是南直隶解元、会试亚元沈瑾。沈瑾是沈华亭六世孙;擅长台阁体也是家学渊源。”弘治皇帝听了;来了兴致;道:“那岂不是沈理的族人?”李东阳道:“正是沈侍讲族弟;已故沈尚书族侄。”弘治皇帝在殿试前就关注过沈瑾;即便殿试没有出结果;也将他内定为东宫储臣;只是一时没有将沈瑾与沈沧想到一块去。如今听说是沈沧的族侄;弘治皇帝的好感不免又多了几分;就揭开了密封果不其然;考生名讳处正写着沈瑾两字;籍贯华亭。再看其祖上三代;父辈名讳“源”正与沈沧同一个辈分。在看到成化二十年生人这一项;弘治皇帝越满意;拿起朱砂笔;点了状元。其他九份考卷也都揭封;原本排在第四的那位正是谢丕。弘治皇帝犹豫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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