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贺家大门外;沈瑾想着方才贺东盛强忍怒火的模样;并不觉得害怕;反而心里踏实下来。如此色厉内荏;看来顾忌颇深;就算尚书府三老爷那边出面;应该也不敢再想到谋害性命上去吧?
离会试剩下不足一月;沈瑾就开始闭门不出;终于停止了两、三日就往贺家一次的探病。
就在上元节前一日;沈润的帖子终于姗姗来迟。
贺东盛冷哼不已;可到了约定的日子;还是如约去沈府赴宴。大正月的;两次出入丧家;贺东盛都能预感到未来一年自己日子不会顺当了。
三老爷这边;早已与沈瑞商议一二;想好了谈判的条件;既要让贺东盛肉疼;也不能逼着他狗急跳墙。
因此;等见到贺东盛时;三老爷早已心有成竹;也就不予贺东盛兜圈子;只道:“你我两家本是姻亲;家兄生前与贺大人也是同僚;两家本当亲近;以后贺大人还是要常来常往才好。”
贺东盛听了心里堵得不行;什么叫“常来常往”?沈家这边如今不过一个七品中书舍人当家;他一个三品侍郎凭甚要“常来常往”?落在旁人眼里;倒像是他巴结已经败落的沈家。
他轻笑一声;道:“公务繁忙;实在是无暇分身。
此话正中三老爷下怀;三老爷便摸索着茶杯:“倒是可惜了;以后不能同贺东盛讨教了”
贺东盛直觉得眼皮跳了跳;道:“你我两家本为乡人;且累世姻;正应该守望相助才是。若是遇到难处;沈贤弟尽管开口;能帮一把的我自然会帮。只是为我到底不过是寻常人;多有力有不逮之处;也就请沈贤弟见谅了。”
这软硬兼施的话;听得三老爷心中暗暗好笑;只随口道:“确实想要麻烦贺大人。”
贺大人暗道:“来了。”
贺东盛端茶做聆听状;就听三老爷道:“只是不是一件事;而是五件事
“碰”贺东盛重重地放下茶杯;冷着脸道:“我不过寻常人;没有三头六臂;怕是帮不上沈三老爷了这做人可不能太贪心;要不然就颗粒无收了
三老爷挑眉:“五件事多了?这可怎么好呢;还以为有两家旧情在;以后能多得贺大人提挈。那这可怎么好?”
三老爷的话有回旋余地;贺东盛便也脸色稍缓;眼前这病夫虽是七品微末小官;背后却牵着几门姻亲;要不是靠着这些;他也不敢这样大喇喇地与自己谈条件。
“要是论起来;两家也是姻亲;自然当一荣俱荣、一侮俱辱贤弟真要遇到为难之事;我能帮定会帮的。”贺东盛道。
三老爷像是没了耐心;道:“我说五件;你说一件;咱们还继续扯皮吗?痛快点儿;就取居中的了。三件事后;你们两家井水不犯河水。”
贺东盛还想要再说;三老爷已经皱眉道:“若是不行就算了;我这里就不多留贺大人。”
贺东盛只能忍了怒气道:“都是什么事?”
三老爷道:“第一件;当年令弟用了不打光彩的手段侵占了孙姐姐名下两家织厂;这两家织厂该退回来吧。”
贺东盛面上不快;心中却是松了一口气。
说起身;沈家二房与贺家嫌隙的根源;就在当年那两间织厂上;要是能用那个解决眼下困局;也是好事。
不过他面上却疑惑道:“当年舍弟可是花了五万两银子买的红契;何来侵占一说?”
三老爷冷哼道:“我也不予你扯皮;不管是织厂;还是银子;反正不能让我们瑞哥吃亏;这就是第一件事了。
贺东盛又为难了几句;才下了决心似的点了头;答应凑五万两银子出来。
余下的那两件事三老爷却是说要押后;以后需要贺东盛帮忙再说。
贺东盛自然不乐意;可三老爷是庄家;他也只能被牵着。
等从沈家出来;贺东盛只觉得心肝肉都疼了。
五万两银子;还有两件承诺;就是谈判的结果。
要是那两间承诺是好办的事还好;早办了早了;偏生三老爷想一出是一出
虽说花银子能解决的都不是事儿;可贺东盛还是希望少花银子。平白丢出去五万两;谁也不愿意啊。
贺家在京中虽有不少产业;可现银还真没有五万两那么多;少不得先从别处借用;再催松江那边送银子了
客厅里;沈家叔侄两个都在;三老爷面上却无多少笑意。
小人手段虽能拿捏住小人;可也足以引以为鉴。
三老爷感概道:“既入了官场;不仅自己要谨言慎行;还要越苏好亲戚家人;否则就生祸根”
沈瑞点头道:“母亲之前教导的也当记得;到了该决断的时候;就该利索些;磨磨蹭蹭的就失了先机。”
三老爷道:“说到底;还当自己立身正;否则一步错、步步错;就没有回头路了”
第四百四十九章 小人之道 (五)()
三老爷将条件开出去了;叔侄两个就放下贺家的事。之所以揽上这件事;也是因麻烦上门;至于贺平盛是生是死;又关沈家人何事?
显然;贺东盛将这个是当成大事。尽管在沈家叔侄面前哭过穷;却是不敢拖延;赶到二月二那日;就过来送庄票。
三老爷与沈瑞并不觉得欢喜;也没有功夫专门招待贺东盛;客客气气不失礼罢了。只因这一日;上门的并不单单是贺东盛;还有沈家的姻亲故旧;这一日是沈沧百天。
百日除服;沈瑞这孝子也是换下丧服。
虽说赶不上出殡;可这一日能来的亲朋也都来了。
贺东盛看着沈家的姻亲;心中便只有羡慕。对于三老爷的贪婪;贺东盛反而消减了不少。沈家是占了他的便宜不假;可既是贪财的;那说不得什么可以通过沈三老爷用银子买一条后路。
在京城多年;宦海沉浮;虽说轻易谈不上生死去;不过官场上三起三落也是寻常;保不齐就有求人的时候。
贺东盛是舒坦了;可等到晚上;送走客人后;三老爷与沈瑞就那五万两银子的庄票归属发生了争执。
“这是弥补你娘当年被贺家侵占的两个织厂;自然是应该你收了。”三老爷道。
沈瑞道:“虽不知我娘当初安排的先手是什么;不过能将银子抽出来给送到京城;就没有吃什么亏。贺家这银子;侄儿不能收。”
三老爷恼道:“怎么就收不得?你说你娘没吃亏就没亏吗?要是贺家不心虚;你以为贺东盛会老老实实将这银子送出来?”
沈瑞:“我名下已经有不少私产;平素也没有用银子的地方。三叔如今已经出仕;人情打点也多;正需要现银的时候;还是三叔拿去用吧。”
三老爷已经起身道:“我还没废物到占侄子便宜的时候;爱要不要;随你去捐了、散了;反正这是你的钱。”说罢;不待沈瑞再说话;就气呼呼地走了
沈瑞无奈;只好将这五万两银子的张票收了。
这几年沈沧身体不好;徐氏全心照顾丈夫;精力不济;早已陆陆续续将名下嫁产都交给沈瑞打理。除了分给三老爷的那几处;还有给玉姐儿的嫁妆;还剩下十分惊人的数目。只要沈瑞不去染毒瘾;这辈子就不用再操心银钱的事。
沈瑞是真心想要将这五万两银子贴补给三老爷的;除了三老爷保养身体开销大之外;还因这次是三老爷出面对上贺东盛。
至于拿着贺家的银钱手软;捐出去、散出去的想法;沈瑞是半点没有。
沈瑞安排长寿去兑了庄票;直接在钱庄换了金子;又将金子送到银楼;订做十尊佛像;每个三十多斤;七八寸高;送人还是兑换银子用起来也方便。
金佛到了;徐氏与三太太处一人送了一尊。
徐氏没说什么;道:“佛家叫人修来世;道家叫人长生;都是修身养性罢了。佛经可以读;却不要移了性情。恪守本心;莫要信什么下屠刀、立地成佛;的鬼话;那不过是伪善者自欺欺人罢了。佛祖劝人向善;而不是掩饰罪
沈瑞心烦时常抄佛经;徐氏是惦记这个;才有了这样的话。也因沈瑞平素行事虽厚道;可那是对于接受的朋友与情人;对于不接受的人;即便是亲生祖母与生父;数年之年也提也不曾主动提过一回。对于血亲曾经的亏欠;沈瑞也是无怨无恨;竟是压根当没那两个亲人似的。
而对于本当冷眼相对的同母异母兄长沈瑾;沈瑞的相处方式也恨奇怪。不远不近;跟寻常族亲差不多;可要说他心中有怨;也不是那个意思:可是能帮的时候;沈瑞也没有撒手;一时到说不清他对四房那边的人到底是什么意思了
徐氏哪里能想到;沈瑞是二世为人;思念的都是前世亲人;对于今生的血亲;是避之不及的陌生人而已;而沈瑾对他来说;就是个抵挡麻烦的挡箭牌;他当然不愿意沈瑾倒了;能扶还是要扶的。
因这个误会;对于沈瑞以后行事;徐氏有些看不透。尽管如此;徐氏也不想凭着长辈的身份对沈瑞的未来指手画脚;并非是怕沈瑞不领情;而是怕给沈瑞指错路。不管官场之上;心狠不是坏事;可总要有底线。
沈瑞道:“母亲放心;我愿意做君子;也能为小人;就是做不到视人命为草芥;屠夫这职业;并不适合我。”
徐氏笑道:“要是真到了被人逼上门的时候;我宁愿你做个屠夫。只是以后入了官场;总有为了目的;主动去做什么的时候;说不得也有亏心之事。我希望到了那时;你能记得我今日的啰嗦。”
沈瑞认真点头;记住徐氏教诲。
到了三太太那边;三太太开始只以为是空心的佛像;并没有放在心上;只道:“如今除了白孝;瑞哥儿也莫要老在家里憋着;眼看天气渐暖和了;也多出去走走。”
沈瑞便道:“我什么时候出去都方便;等到三月天气暖了;不冷不热;您与母亲也去踏青赏花;出去散散心。”
三太太道:“你放心;我也惦记此事呢;总不能让大嫂就这样在家里伤怀
等到沈瑞走了;三太太叫人丫鬟抱到佛室去;差点抱不动;才晓得是实心的。
三太太吓了一跳;心下难安;等丈夫当职回来;就提了此事:“我以为是空心的;想着收就收了;只当侄儿的孝敬;谁会想到这会是实心的”
三老爷试着抱了抱金佛;倒是觉得摸起来挺顺手。就是略大了不精巧;小些倒是可以做镇纸。
听了妻子的话;他摆摆手道:“收了也就收了;以后聘媳妇的时候。只这一件就够了。”
等到见了沈瑞时;三老爷不忘提醒道:“就算要散财;也别只想着家里人;五房大太太那边、沈理那边别忘了;他们两个是真正愿意护着你的人;且这两处应该都是缺银子的。”
五房虽富庶;那是在松江一地;在沈家一族之中;可到了京城就不算什么了。加上五房三儿一女;一大家子共居;花销也大。沈瑛虽出仕好几年;却一直是京官;还是没有什么冰炭敬的闲职;家中并无其他进项。沈琦、沈全兄弟继续科举;读书也好;考出来做官也好;都要用银子供着。
至于沈理那边;没有做过外官;不曾刮过地皮;祖上也没产业下来;日子就全靠谢氏嫁妆出息贴补。
沈瑞取回金佛后;本有这个打算;不过还在犹豫;听了三老爷的话;就将此事当成正经事来办。
次日;沈瑞去了上房。这五万两银子虽归了他自己;他也有权自己处置;可还是跟徐氏说了一声。
徐氏的看法与三老爷一样;不过除了郭氏与沈理处;徐氏还提了王家:“王侍郎家虽有些产业;可多在原籍;京城没有什么收益。”
沈瑞听了;想了想道:“姨母那里;要不要留一尊?”
因为南京国子监祭酒之事;沈何两家到底有了嫌隙;要是用银钱能弥合嫌隙;沈瑞十分情愿;不为借助何家什么势;只因小徐氏是徐氏亲妹;是她最亲近的娘家人。如今徐氏没了丈夫;娘家人要是再疏远就太可怜了。
徐氏摇头道:“不用了。这样重的礼;本不是常例;你进京已经四年半;这三家多有爱护你之处;如今有机会回报一二就回报一二。至于寻常走礼;可不能用这个;否则下一回没法再送礼了。”
从上房出来后;沈瑞就直接带了一尊金佛去了五房。
这还是沈瑞守孝后头一次出门;郭氏看到沈瑞;少不得又一番心疼。沈瑞倒是觉得自己气色好许多;这几个月脑子里绷着的弦儿紧了松、松了紧的;到后来沈瑞反而想开了。
看到沈瑞拿出金佛;郭氏的反应与三太太一样;只当沈瑞是为了开解徐氏弄的这个;顺带着想起自己这婶娘来;也送了一尊过来。只是三太太以为是金的;郭氏则以为是鎏金的;毕竟做佛器像来是银鎏金的多;寻常人家也没有人供奉纯洁金佛。
既是沈瑞的孝敬;郭氏就不假人手;净了手要自己送到佛龛去。
沈瑞见了;忙上前帮着。
郭氏还不解;拿起佛像抬不动才发现不对劲。
郭氏脸色大变;看着沈瑞严肃起来:“瑞哥儿;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郭氏性格直爽;并不是个有心机的人;心里想的是什么差不多都在脸上写着了。不外乎担心沈瑞借着管家之利;一时起了贪心;中饱私囊之类的。
沈瑞便道:“婶娘就放心收着吧;用的是我娘留给我的银子;来陆正当。
郭氏松了一口气;却依旧是摇头道:“要是银佛我就收了;这个却不能收。你这孩子;到底还小;散漫惯了;不把钱当钱。等以后正经要用时没有;岂不是要着急?”
沈瑞道:“婶娘进京四年了;我也就孝敬了这一回。是我的心意;婶娘就不要推却了。反正是侄儿孝敬给婶娘的私房;以后留给孙子;还是陪送给福姐儿;就是婶娘说了算。”
郭氏还是不肯收;道:“你要是不带走;回头我也会让你三哥给你送过去
沈瑞道:“我是偷偷带东西来的;要是推来送去声张开来;说不得就要遭贼了。”
郭氏听了;不免担心;就不再逼着沈瑞带走金佛了。只是她也没有为丝毫窃喜;只想和是沈瑞存在自己这里的;以后沈瑞要用再拿去就是。
沈理与王守仁都是真正关心沈瑞之人;想法与郭氏差不多;因此沈瑞很顺利地将三尊金佛送出去
第四百五十章 金榜题名(一)()
沈沧的“百日祭”过了没几天;就到了春闱之期。
沈家三老爷虽恩萌出仕;没有参加这个春闱;不过徐氏两个外甥祝允明与魏校却要下场。沈家族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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