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官场;到时候还需大哥多提挈;感激还来不及;那点子怨恨也就烟消云散了”
贺东盛恨铁不成钢地瞪了胞弟一眼;他并不是个轻易改变决定的人;只是大年初一也没有必要为已经决断的事与胞弟掰扯;便道:“脏死了;还啰嗦甚么;还不快去清洗”
贺五只觉得长兄有松口的意思;不由大喜:“大哥可是应了我了?”
贺东盛随口道:“应了应了快下去;莫要磨牙”
“我去看看十七”贺五只觉得心中一松;忍不住跳了起来;扔下一句;就向往跑了。
贺东盛哼了一声;眼中一片冰寒。
贺平盛水土不服是真;寒冬腊月病了大半月也是真;贺东盛既做此事;怎么会留下首尾?不过是上次在贺五面前说话露了口风;才引得贺五要死要活的保人。
等到贺平盛“一病呜呼”;贺五还能与自己这个长兄翻脸不成?
至于今日上门来的沈瑾;倒是节外生枝;需要费些心思。
贺家这边看似兄弟两个和好;仁寿坊沈宅那里;为了贺家的事;贺三老爷与沈瑞两个之间却是眼看着叔侄“反目”。
“三叔;这本是侄儿引来的麻烦;这帖子当由侄儿写”沈瑞带了正色道
“什么你呀我呀的;难道你不当三叔是长辈?大哥虽走了;还有我这做叔叔的在;作甚让你这个当侄儿得出面承担这些?”三老爷皱眉道。
“三叔;我不是那个意思。只是瑾大哥与我是这样关系;又是他找得我;我出面应对贺家也是情理之中。”沈瑞眼见三老爷要恼了;忙道。
三老爷却不听沈瑞的解释;只道:“之前大哥庇护家人;我只做自在闲人就是。如今大哥不在;我这个当叔叔的不立起来;难道还要全部靠着未到弱冠的侄子。真要那样;羞也羞死了。我知晓自己斤两;以后这家里还要瑞哥撑着。不过那也是以后;不是现在。”
话说到这个地步;沈瑞倒不好再坚持己见;只道:“我虽没有与贺大老爷打过交道;不过却见过贺二老爷与贺家五爷;瞧着他们兄弟行事算计太多;心胸不是宽广的。三叔要是递帖子;点到为止就可;省的贺大老爷记仇。”
三老爷摇摇头道:“瑞哥儿这回可看错了。越是应付这样老奸巨猾的东西;越是不能太周全;否则他们越想越多;说不得就要破釜沉舟了。露几分马脚在外头;让他们忌惮;又让他们轻视;才是能两下里对峙下去。”
对于三老爷这番话;沈瑞诧异不已;不过转念一想也就明白了。
世事洞明皆学问;反过来学问多了;书中亦有处世之良方。
不过之前万事有沈沧夫妇在前;无需三老爷操心;如今三老爷既打算站出来;人情道理这里自然也就一番琢磨。
沈瑞与三老爷虽为叔侄;可两辈子加起来的岁数;并不比三老爷小;要说心里真心尊敬三老爷这叔叔还真提不上。
眼下三老爷拖着病弱之身;主动抢了着得罪人的差事;却使得沈瑞多了几分感动。
他站起身来;对三老爷躬身道:“侄儿受教了”
三老爷眼见他不再坚持己见;颇为欣慰地点点头道:“瑞哥儿只需好好读书;其他的琐事以后就交给三叔。三叔没本事报国报民;家里这点事再处理不好;就成废物点心之前还想着以后缩着头做人;好生维系亲戚;毕竟以后遇事能指望的也就是他们。如今多了这一后手;不算是坏事。又救下一条性命;咱们手段虽不算是君子;可小人之道又有什么?”
叔侄两个有了定论;就去了上房;此事并没有瞒着徐氏。
徐氏沉默了半响;在她心中并不赞成叔侄两个行“诡道”;不过此事不是沈家主动;麻烦到了头里;总要解决。固然非君子行事;可以沈家目前现状;确实难经风雨;“拒敌于门外”比“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要妥当些。
“不要只扯沈氏一族大旗;将两杨家与何家、王家也加上。”徐氏想了想;道。
三老爷与沈瑞闻言;都变了脸色。
三老爷道:“那样会不会旗扯的太大;要是吓坏了他;狗急跳墙怎么好?
徐氏摇摇头道:“左右也是得罪了;还是让他害怕、更服帖些为好。省的事情起了反复;两下里都要添麻烦。”
三老爷点点头道:“还是大嫂考虑的妥当;可怜贺东盛;经了此事怕是以后要战战兢兢;再也不敢翘尾巴了。”
“事上都有因果;若不是他性子狠辣;随手就要害人性命;也不会将破绽露出来。三叔与瑞哥儿要以此为鉴;以后待人行事要圆融些;行事要留余地。不过真要遇到关系生死之事;有了决断;就勿要拖拖拉拉;反而自受其害”说到最后;徐氏带了郑重。
三老爷与沈瑞都站起听了。
从上房出来;三老爷与沈瑞叔侄两个都唏嘘不已。
三老爷道:“同大嫂一比;咱们眼界倒是小气了”
沈瑞点了点头;想的却是徐氏拉扯几家姻亲撑大旗之事。
之前看徐氏行事方正公道;虽是内宅妇人;可行的是君子之道;才会对小二房一再容忍;对小三房关爱不计较。君子么?不计较得失;说的难听了就是有些圣母。如今看来;却不是那回事。徐氏的“君子之道”显然是只对家人;对外并不排斥“小人之道”。
要不是同沈沧夫妻情深;徐氏也不会几十年“爱屋及乌”地做“圣人”。
暮色四合;街上行人渐稀。
沈瑾拖着沉重的脚步;回到黄华坊沈宅。
虽说举人们再会馆落脚;可在京城有亲朋故旧的也不少;不少人都出去拜年吃酒;剩下的人并不多。且那种不爱出门交际的;多是闷头读呆子;就算沈瑾过去探望大家;愿意应对的也没有几个。
“文人相轻”;沈瑾年纪轻轻就是“解元”早就引得人不顺眼;这会见他上杆子过来;说酸话的也不是一个两个。更有那一等小人;向来爱窥人阴私的;早就将沈瑾出身打听出来;说话就夹枪带棍;一口一个“小老头”、“庶孽”;就差指着沈瑾的鼻子点名了。
沈瑾去会馆前满心炙热;如同被浇了冰水一般;只觉得透心凉
第四百四十六章 小人之道(二)()
贺府;客房。
看着床榻上脸色青白、奄奄一息的贺平盛;贺五瞪大了眼睛。他想要开口问两句;可只觉得嘴巴里发苦。从开始贺平盛“水土不服”;他就是知情者;现在装不知情也太假了。
贺平盛睁开眼睛;看着伫立在床前的贺五;嘶哑着嗓子道:“五哥”
看着贺平盛嘴唇于裂;贺五转身去取茶壶;却是一愣;晃了晃空荡荡的茶壶;贺五怒视旁边的婢子道:“茶呢?竟是这样服侍十七老爷的?还不滚下去倒茶”
婢子也不敢分辨;战战兢兢去了。
贺五压着心中的火;转身走到床边;挤出几分笑道:“十七;你放心;我定会给你找个好大夫;让你快点好起来。”
贺平盛移开眼睛:“都是我没用;才会水土不服”
贺五只觉得羞愧难当;真的想给自己两巴掌。要不是他自己功课不行;乡试全无把握;也不会听了二哥的话;就存了一份念想;又拉不下脸来出去找别人做枪;才会将与自己关系最好的贺平盛拉进漩涡。
方才在长兄面前;他欣喜雀跃;可看了贺平盛的模样;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水土不服他见过;要是年岁大的人还罢;贺平盛弱冠之年;正是体力充沛之事;就算有个小病小灾;三、两副药下去也差不多了;偏生贺平盛这个样子。要说这里头没鬼;贺五绝不相信。
少一时;婢子端着茶水进来。
贺五接过来;眼神闪了闪;并没有直接递给贺平盛;而是低头吃了一口。
贺平盛脸上露出惊愕。
又过了半盏茶的功夫;眼见着茶水不剩多少热乎气;贺五才倒了手中残茶;又给沈平盛倒了一盏;解释道:“这水的滋味清甜;同咱们松江的不一样呢;一时竟然走神了。”
贺平盛低下头;遮住脸上异样;拿着茶杯的手微微发抖。
贺五只当他虚弱地狠了;十分地后悔。要是早两日想明白;不在外头每天自欺欺人地吃酒混日子;也不会让族弟受这些罪。
大明朝立朝以来;科举舞弊案常发;真要揭开来罪责大头是主考官的;对于作弊考生;轻则革除功名;开除仕籍;重则刑责流放。他这边就算是重判;也伤不到性命;要是眼睁睁看着无辜的兄弟死去;他做不到。
大哥这人当家惯了;素来以功名家族为重;多一个刑余的弟弟;肯定是他最受不了。十七是他未出五服的从堂弟;也算是他看着长大的;他都能下得去这个狠心;要是有一日;自己这个弟弟碍事了;他会不会也这样心狠?
贺五满心的羞愧成了诚惶诚恐;望向贺平盛的目光越发坚定。
他连自己那边的客房都不回了;叫人取了被褥出来;直接在这边榻上睡了
贺平盛再次醒来时;就听到贺五在不远处的榻上辗转翻身。贺平盛看着头顶的幔帐;脸上带了几分狰狞。
次日;贺大太太起床不久;就有婢子过来回禀;说了贺五在贺平盛所在客房安置的事。这十七老爷可是在病中;要是过了病气谁担待;这才急匆匆赶过来禀告。
贺大太太摆摆手打发婢子下去;脸上就带了涩意。
知晓丈夫对堂亲所作所为后;贺大太太心里也在挣扎;想要求情又不敢;不求情心里又过不去。
这其中涉及的要不是大事;也不会行这般手段;可就算是大事;那也不是外人。都是贺家人;一荣俱荣、一辱俱辱;又什么不能好好商量的。
贺东盛已经梳洗完毕;今天是大年初二;本应是女婿往岳父母家百年的。贺大太太的娘家在松江;贺东盛便答应了在京几位松江籍官员的小宴;午后就要去赴宴。正好上午闲着;他打算将幼弟叫来;好好教导教导。
这时;就见妻子过来;说了贺五在贺平盛房间留宿之事。
贺东盛脸上挂霜了似的;握着茶杯的手背露出青筋。
贺大太太想起婢子禀告的另外一件事;感概道:“五叔倒是个仔细的;生怕有下人怠慢了十七叔;婢子说;不管是米水;还是汤药;五叔都是自己尝才给十七叔用。就算是亲兄弟;也没听说有几个这样侍疾的;倒是难得。”
“啪”杯子狠狠落地。
贺东盛站了起来;一阵风似的出去。
贺大太太后知后觉;心惊的同时也晓得自己说错话;连忙跟上。
贺家客房。
贺五端着药碗;有些犹豫。这药汤一日三顿的喝着;本是离不得的;可经过辗转一夜后;贺五就不敢让贺平盛再吃这药了。
这是贺东盛叫人抓的药。
眼看着贺平盛还等着吃药;贺五便将药碗撂下;道:“一直吃这药也没见好;可见先前的大夫不怎么样。先停半天;我出去寻个好大夫给你”
贺平盛没有意见;虚弱地道:“那就麻烦五哥了。”
“我是当哥哥的;照顾你也是应该的。”贺五带了几分心虚道。
贺东盛站在门口;冷冷地望向这边。
贺平盛正好看到;只觉得气冲斗牛;恨不得跳下床去找贺东盛拼命;却是强忍了;闭上眼睛道:“五叔;我乏了;先眯一眯。”
“哦;哦;那你好好睡。”贺五俯身;将贺平盛的被子掖了掖;心中不由更加担心。贺平盛的精神越来越短;从昨天到今早连话都没正经说几句。
他忧心忡忡地转身;正好与贺东盛对视个正着。
贺东盛面色冰寒;贺五本胆怯;可回头看看贺平盛的模样;神情又坚毅起来。
贺东盛看在眼中;只觉得肺都要气炸了。
兄弟两个一个要教训丨弟弟;一个要与长兄求情;却是都没有在客院这边开口;都闷声往前走。贺大太太看着兄弟两个一模一样的臭脸;脚步缓了缓;没有继续追上去。
到了前边书房;贺东盛方骂道:“端水喂药;就不是接下来就要端屎倒尿了?狼心狗肺的东西;我是为了谁?要不是关系着你的功名;关系你这一支三代子孙的前程;我作甚要操这份心”
贺五知晓这其中确实有兄长维护自己的缘故;可要说将理由全部推倒他头上他不应。
他挺着脖子道:“为了我?不是为了二哥那边的关系;担心事发贺家事发被当成替罪羊?不是为了家里出了官司影响大哥的前程”
话未说完;就被贺东盛一个耳光打断:“你跟谁挺脖子?啊?贺家;难道你不是贺家人?你以为你义气;就能担起此事?千里之堤毁于蚁穴;贺家承平已久;苏松一地谁不晓得贺家富庶。你知不知道;露了一丝小口出去;外头的人闻了腥气;就能群涌而至;将贺家给吞了为了这一大家子人;我与老二战战兢兢;你又为家里做过什么?”
贺五是嫡幼子;向来被贺老太君宠爱;兄弟也因年岁差的远;将他这个小兄弟当儿子似的养。他从没有受过委屈;这一巴掌已经将他打懵了;哪里还听得进去长兄的话?
他抬起头;冷冷地看着贺东盛道:“我与二哥也是知情人;以后真要此事要揭开;大哥是不是也要‘大义灭亲;;以绝后患?”
这割人心的话;听得贺东贺要吐血;瞪着贺五说不出话。
贺五不耐烦被继续说教;道:“反正十七在一日我在一日;要是他真被我连累死了;我陪他一道下黄泉就是”说罢;头也不会走了。
贺东贺坐下;揉着太阳穴;只觉得头疼欲裂。这个弟弟外圆内方;是个性子倔的;如今钻牛角尖;怕是一时半会儿拉不出了。他正心烦;就有小厮进来禀道:“老爷;沈家三老爷打发大管家送东西过来。”
贺东盛闻言;不由一怔;随后道:“叫人进来。”
少一时;沈家大管家进来;手中拿着一个书匣。
来的大管家;贺东盛在去沈家吊孝时见过;之前见他操持内外;不过下人尊称为“二管家”;大管家是个白发苍苍的老人家。一朝天子一朝臣;看来沈家的天也变了;素来不怎么露面的三老爷出来了。
贺东盛矜持地点点头;大管家奉上礼物。
要是沈沧在时;二品尚书府邸;大管家出门交际大家也会给几分面子;如今沈沧病故;沈家最高的品级是二老爷;偏生不在家里。三老爷区区七品萌官;派出管家又有什么分量?
贺东盛刚想要端茶;就反应过不对劲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