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自赎身出来;又念着姊妹情分;带了玉珠、宝珠如今胭脂跟了我;也算终身有靠;可玉珠、宝珠却是没着落她们打小也是锦衣玉食地养大;学的都是服侍人那一套;放到外头寻常百姓去也是吃苦;又没有个正经娘家做依靠;还不若寻个妥当人做依靠。我就想到两位;想要做个媒人。省的好生的两个女孩儿;落到外头平白糟蹋了。都是兄弟;也勿要提什么身价银什么的;我这房外妾是个风尘英雄;性子仗义;说不得还要为两个小姨预备嫁妆。”
说完这些;他又转头对郑高道:“玉珠虽年岁到了;可性子刚烈;宁愿为婢;不愿为妓;有胭脂护着;倒是难得出污泥而不染。”
这算是明确告诉郑高玉珠还是完璧之身了。
毕竟偶尔嫖个妓没什么;真要长久的带在身边就要有个说头了;谁也不愿戴绿帽子。
“光远真是胡闹”郑高嘴上嗔怪;面上却越发红了。
士人之间赠婢;本是风雅之事。眼下这几个虽是年纪轻这;可男人在世;求的不过是“酒色财气”这几样;大家又都是士绅人家;不是小门小户;多个婢妾不过多个饭碗罢了。
秦耀见有戏;心情大好;又对沈瑞挤眼道:“宝珠虽年岁小;却是大同女;听胭脂说是老鸨子专门调教出来接胭脂班的;虽现下还没长开;却是打小裹的一双好金莲”
或许秦耀是好心;不过沈瑞却无法受这份好意;忙摇头道:“光远可饶了我;家父管教甚严;不许小弟在美色上分心;连房中都不许放侍婢;真要带回去;可是不要命了”
像沈家这样的人家;即便是买婢;也要寻官牙买知根知底的。这样妓院里出来的雏妓;沈瑞除非昏了头了才会往家里带。真要有一丝半点传出去;连带着玉姐儿的名声都要受牵连。
不少士子家族谱家规;都有不得“纳妓为妾”的家规;就是怕妓进门带了不好的习气;带坏家里门风。沈家宗法家规里;也有这一条。沈举人当年在松江;半掩门出来的姐儿宁愿倒贴钱;也不往家里接;就是碍于这个。
秦耀这是私纳外宅;真要闹到秦家去;也是一脑门官司。
秦耀听了;倒也不意外;只是带了惋惜道:“那倒是可惜了的;我本还寻思宝珠年纪与恒云相当;你那未婚妻年岁还小;成亲前总要纳房里人的;与其在家中婢子里找;粗粗笨笨的;还不若收了宝珠;身边养着;两下里便宜
郑高见沈瑞没应;便有些犹豫;道:“要不我这里也算了?”
秦耀忙道:“恒云是家里管的严;实是没法子;崇堂这里;还是有点惜花之心吧”
郑高总算是没有被美色昏头;带了几分清醒道:“要是良人;我可不敢往家带;家父母跟前总要说的过去;这次出门;家母也提要我带侍婢”
秦耀道:“且放心;我既要做媒;总不会让崇堂担了于系。玉珠、宝珠的身契都在胭脂手中;稍后我就讨了给你”
郑高除了最初的不自在;神色已经恢复如常。
秦耀见沈瑞一本正经的;想着他与自己不同;明年要下场应乡试;带了几分后悔自己思量不周全;也暗自庆幸沈瑞没有看中宝珠;要不然自己好心反而办了坏事。
这会儿功夫;胭脂已经带了玉珠、宝珠进来。
胭脂手中抱了琵琶;玉珠手中是箫;宝珠抱着古琴。
有小厮抬了琴架过来;宝珠在琴架前坐了;胭脂直接坐了临窗榻上;玉珠在旁侍立;三姝共谱一曲。
沈瑞随沈沧出门应酬;也见过仕宦人家养的家妓;听过家乐;水平优劣不一。沈瑞既婉拒了宝珠;另外两人又是“名花有主”;倒是不好再去细打量;就侧耳挺起曲子来。
一曲凤求凰;倒是如诉如泣;听得沈瑞确实暗暗疑惑。
琵琶本不适合弹奏凤求凰这样缠绵的曲子;可现下耳边曲子却是不见生涩;反而别有一番动人韵律。
沈瑞虽没有进妓院见识过;不过从见过的女子才貌品评;胭脂这长相;加上这手琵琶;年轻时在妓院里即便当不得头牌也是当红的。
年岁在这里摆着;什么人没见识过;既是腰间还有私房;想要自立也未必是难事;怎么就选了秦耀这半大不小的雏儿委身做外室;要鼓动秦耀将两个妙龄少女上杆子送人?
想到这里;沈瑞嘴角抽了抽;莫名地想到明朝话本中另外一种常见戏码。望向胭脂的目光;沈瑞就忍不住带了质疑与探究。
窗外;长寿推开厢房门;望向正房;神色有些纠结。这秦相公请客就请客呗;还召了女乐么?别将自家少爷拐带坏了。
今晚又是在太太跟前报备后;要在外头留宿的;少爷不会宿妓吧?这到底是该拦呢;还是不拦呢?
东屋;榻上;陈鼎揉了揉太阳穴;坐起身来;听着耳边曲子声;神色有些迷糊
第一卷曾见何人再少年 第三百五十五章 两姓之好(五)()
冬日天黑的早;屋子里已经掌灯。
沈瑞既心里存了疑惑;就去看秦耀与郑高两个。这两人都是富绅子弟;家都在外县;不在京城;身上锦衣华服;金玉缠腰;看着确实没有穷酸秀才的模样;地道的少年富贵公子哥儿。要说这几个女子真的是“仙人跳”;似乎也说的过去;不过自己家就在京城;她们之前就没打听打听;就不怕露馅?
他正寻思着;就听到一声讥笑道:“斯文扫地;无耻下流;堂堂孔孟门生;你们竟然召妓淫欢”
屋子里一下静了下来;众人都望向门口。
就见王鼎扶着门框;神色苍白;眼带厌恶地看着众人。
瞧着他的样子;就像是众人脱了衣服、当场求欢淫乐似的;实际上不过是三人坐在圆桌前规规矩矩听曲罢了。
秦耀跳起来道:“王西园你胡吣个甚?哪个召妓了?”
王鼎也不去看胭脂几个;只指了指那古琴;冷笑道:“不是召妓;难道你带了家妓进京不成?大明律上可是写的明明白白;士人不得嫖娼召妓;违律除功名”最后那句话;却是向着沈瑞说的。
秦耀气得脸色发白:“倒是好大把柄;让你抓着了这是我外妾金氏;恒云、崇堂是我至交好友;我吩咐让妾室调曲助兴;真不知这还是错了”
他虽恼怒王鼎的信口开河;却也知晓轻重;依旧三言两语是将事情原委说清楚。
王鼎面上却是丝毫不信的模样;只扬着脖颈道:“诡辩之词”
郑高在旁;实是听不下去了;撂下脸道:“王相公大放厥词前;是否该想一想这是什么地方?要是我们召妓;王相公可也在这里”
“这是什么地方?”王鼎皱眉道。
沈瑞只冷眼旁观;秦耀与郑高都带了讥讽不答应。
大明律禁止士人嫖娼;要是真要有人较真告到学政处;是有些麻烦;可对秦耀、郑高这些家里有些根基的人来说;也不过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丁点儿的风流罪过;像王鼎这样无根基的;要是有人落井下水;却是能彻底绝了他的功名。
王鼎显然也想到此处;脸色乌青;怒视众人道:“这里是妓寮?你们竟然陷害我”说到这里;又冲着沈瑞;如若疯癫;吼道:“定是你这小人嫉妒我;怕我明年乡试得了解元;揭破你童试舞弊的面皮;才行这样卑劣手段”
眼见他自说自话;秦耀翻了个白眼;道:“陷害你;嫉妒你?你算老几啊?且不说童试三场;恒云都是稳压你一头;就是府学里月考、季考、岁考、科试;一回回下来;哪一次恒云名次不比你高?这是酒后做梦呢;真当自己是头一名大才子?”
郑高则是恼得不行:“竟是我的错了?今儿才晓得原来这好事是做不得的;一个‘谢;字没有;倒成了陷害了王鼎你无需对着恒云高声;是我手欠;见你醉倒路旁扶了你过来你若是觉得受了陷害;有了冤屈;只管去学政跟前告去”
王鼎半醉半醒;惊怒交加;又被秦耀当面揭短;越发羞恼;哪里还听得进去郑高的话?
他低下头;见自己身上只着中衣;越发以为自己受了暗算;两脚一软;堆坐在地上;只觉得满腹悲愤;无处化解。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为当伤心处
满心期待的亲事被毁诺;功名前程又岌岌可危;他也不过是十六、七岁的少年;终于忍不住;“呜呜”地哭了起来。
秦耀与郑高立时傻眼。
王鼎却是来了劲;跟个小孩子似的;一把鼻涕一把泪哭道:“阿娘、阿爹;孩儿心里难受;活着为甚这么苦”
听到这些;秦耀脸上带了不自在;低声道:“王鼎爹娘都没了;好像是跟着亲戚过日子”
他与王鼎是书院同窗;知晓王鼎身世;原本还可怜他孤苦;还有意亲近过;结果被讥讽一顿;才彼此相看两厌。
郑高叹气道:“看着样子;这是还没醒酒呢要是醒了酒;他万不会做这般。”
秦耀与郑高两人;都与王鼎有旧;眼见他哭的可怜;不免生了恻隐之心。沈瑞却是觉得魔音入耳;有些不耐烦。
都说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王鼎不管身世多孤苦可怜;就凭方才的“酒后真言”;也能瞧出他的“小人之心”与满腔恶意。
王鼎正哭的热闹;就听“噗嗤”一声;有人笑出声来;随后就是一阵银铃般笑声。
是三姝中年级最幼的宝珠忍不住笑出来声来;且笑了就收不住。
屋子里原本有些凝重的气氛;立时被打破了;变得生动起来。
胭脂嗔怪道:“调皮”
“姐姐;我委实忍不住了这小王官人真是相公么?这又骂又哭的;赶在唱大戏了?”宝珠一边娇笑;一边说道。
王鼎已经止了哭声;仰着头看着宝珠;神色有些怔住;直愣愣地盯着;喃喃道:“师妹”
宝珠脸上虽依旧笑颜如花;却也被盯着羞臊;半拉身子避到胭脂身后。
秦耀已经黑了脸。
郑高脸上不由自主地露出几分狐疑?瞧着这王鼎模样;似乎真的对田家小娘子情根深种;可是“男女七岁不同席”;莫非这婚约之事真的有影儿?
王鼎却是醉眼朦胧;胭脂这样的大美人立在跟前;不过是扫了一眼;依旧是死死地盯着宝珠。
宝珠笑不出来了;打了个哆嗦;拉了拉胭脂的袖子:“姐姐;这小王相公的眼神好生怕人;要吃人咧”
胭脂拍了拍宝珠的手;侧身一步;将宝珠遮了个严实。
王鼎先是呆呆的;随即脑袋耷拉下来;倒是不哭了;可脸上比哭还难看。
秦耀实受不了他这要死不活的模样;心里怄的不行;四下里看了看;见桌子上有一海碗烫酒的热水;立时端了起来;往王鼎脸上一泼;立时泼了他满头满脸。
王鼎也不知闪避;就那样挨着;半身湿哒哒的;头发也在滴水;看着越发狼狈。
郑高吓了一跳;忙道:“光远;这可是热水”
沈瑞道:“崇堂勿要担心;凉的差不多了。”
秦耀直觉得败兴;有些话也不愿当着胭脂她们面前说;气呼呼对胭脂道:“胭脂;你先带妹妹们回后院。”
胭脂应了一声;招呼玉珠、宝珠;与大家别过。
宝珠还罢;依旧躲在胭脂身后;只露出个小脑袋瓜子与众人作别;玉珠因先前与郑高秋波暗送;眼丝就带了缠绵。
郑高看着;面上也就带了几分不舍。
沈瑞看着;望了望房梁;心中颇为为难。他虽是质疑这几个女子身份;可无凭无据;即便是好意;可空口白牙地提醒是不是太扫兴?
要是不说;真要让朋友吃了亏;那心里也难安生。
可要是这几个女子确是是打算上岸的苦命人;自己“小人之心”;因多口多舌;使得秦耀与郑高对几女心里生嫌;那就是害人了。
一时之间;竟是两面为难。
几姝出去;窗外就传来一阵笑声:“嘻嘻;这小王相公好生有趣”
窗外声音渐消;王鼎抬起头;在脸上抹了一把;眼神露出几分清明。他脸上不似方才那样愤怒;却也木着脸;没有笑模样;只抬起头;看着秦耀身边的海碗。
秦耀寒着脸道:“王西园;你拍着胸脯好好想想;堂舅到底哪里对不起你?要不是堂舅惜才;这么多年来;一直免了你的束惰;在生活上也多有贴补;你能一直读书;还得了功名?堂舅家是有表妹;可是今年才十三岁;尚未及笄;何谈婚嫁?即便现下婉拒了你的提亲;又有什么奇怪;怎么就成了背信弃约?你既受田家大恩;不思回报;反瘾臆想中的亲事;要坏堂舅的名声与表妹闺誉不成?”
王鼎抬起头;似哭似泣:“你知道什么?”
秦耀正色道:“我只知道‘受人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还知道婚姻大事母之命媒妁之言;”
王鼎哼道:“你是田家外甥;自然这样说话我一直当老师是不羡权贵的贤人;不想老师平素说的再好;涉及自家却难免流俗;以门第看人;真是让人失望之极”
“哈不过是爱女之心;在你眼中竟成了堂舅攀附权贵不成?难道堂舅是将表妹许给哪个高官显宦人家?”秦耀怒极而笑。
王鼎满脸晦暗道:“不过早晚罢了;若不是嫌我穷困;作甚老师拒绝了我
秦耀眼见与他说不清;脸上带了几分不耐烦:“嘴巴一张;就求娶堂舅爱女;对方不肯应就是对不住你?我不同你废话;但凡让我晓得你在外头胡言乱语败坏堂舅与表妹名声;自有你好看”
王鼎站了起来;挺着脖子道:“嘴长在我身上;我愿意说甚你管得着?你还能杀了我不成?”
秦耀也动了真火;满脸阴郁道:“你若当堂舅性子和善;全无顾忌;就试试看都说‘升米恩斗米仇;;今儿总算见识什么是忘恩负义白眼狼”
郑高本有些可怜王鼎;听了这份对答;心中也生出不满来;已经是打定主意;以后要远着王鼎了。
王鼎看了看房中三人;都是锦衣华服;又看了看桌子上;美酒佳肴;自嘲一笑:“你们这些纨绔高良;向来都是一伙的;从来没有瞧得起我”说罢;也不看众人反应;就转身往外走。
第三百五十六章 端倪可察(一)()
等到郑高、秦耀醒过神来;王鼎已经“蹬蹬”地出了屋子;跑到院子里去了。
秦耀气的不行;鼓着腮帮子抱怨道:“我的老天爷;这叫什么事?”
郑高到底年长;想的多些;皱眉道:“外头这么冷;王鼎穿着中衣;离宵禁又不远了”
秦耀懊恼;咬牙切齿道:“都被指着鼻子骂了;还要去接他回来不成?”